? 余问书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烛影摇曳之下,一名绿衣少女正坐在案前转轴拨弦,一曲流音从她指尖划过。琴音泠泠若风动碎玉,似水激寒冰,时而清亮悠远,时而又柔媚婉约。余问书只觉一阵茫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烟柳画堤,参差十万人家的江南水乡。醇醇的杏花酒,纤纤的玉人手,神光离合间,一名春山为黛、秋水为神的黄衣女子正朝自己凝眸含睇。他心头一热,冲口叫道:“小雅,是你么?”
那少女微微一惊,“铮”地一下手中的琴弦应声而断,她转过脸来,淡淡道:“你可终于醒了。”语音娇柔动听,但眉宇间的神色仍是这般冷漠。余问书如梦初醒,心中大感失望,他定了定神道:“原来是姑娘啊。”环顾四周,但见此处陈设雅致,纤尘不染,显然是个女子闺房。心下一阵茫然道:“这是哪儿?我……我还没死么?”那少女漠然道:“这儿是风月坊,是长安城最出名的青楼。”余问书不由一呆,叹道:“卿本佳人,为何流落风尘呢?”
那少女嘴角一动,眼神中似有凄苦之意,但随即一闪而过,不动声色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余问书沉吟道:“是天蚕门派你来的?”那少女轻哼一声道:“不错,长安城中聚集各方武林门派,我奉师命潜伏在这儿,正是为了打探各大门派的虚实。而这风月坊不正好用来掩人耳目么?”余问书冷笑道:“余玄青倒真是用心良苦啊!看来你这次‘以武会友’也不过是为了套取各大门派的招数罢了!”语含讥刺,那少女听了也不动怒,只是斜睨了他一眼,缓缓道:“这次我饶你不死,只是不想乘人之危。它日等你伤好之后,我必定取你性命绝不容情!”刷地抽出腰间佩剑凌空虚晃一记,道:“这就是你的下场!”余问书微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姑娘要取在下的性命尽管拿去,何须多言?”
那少女眉头微皱不可置否,起身推开窗子,一缕清澈的月光照了进来。扑洒在她那俏丽的面庞上,似烟非烟,似雾非雾,宛若笼罩了一层浅浅的银霜,当非尘世中人。那少女望着玉宇中的一眉凉月,突然轻叹一声,若有所思道:“一眨眼又是清明节了。”幽深的眸子里似乎蕴有点点泪光。余问书不解道:她怎么了,为何变得这般忧伤?难道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但听她幽幽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是陆游的《卜算子》原为诗人感怀身世之作,如今由这年纪轻轻的姑娘口中吟来,倒让人有种少年迟暮,老气横秋的感觉。余问书思道:看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好像满腹心事似的。不过她一介女儿家屈居于这烟花之地,强作欢颜,假意迎承,也的确难为她了。想到此处,心中不自禁地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忽听几声低啸,一枚银针破窗而入,“啪”地钉在了门柱之上。那少女蓦然惊醒,随即脸现喜色道:“是姑姑来了。”刚要去开门,转念一想,回头对余问书道:“我姑姑不喜欢见到外人,你安安分分地躺着可别出声。”轻轻放下纱帐,将门打开。
但见一名中年道姑快步走了进来,披着一袭雪也似的衣衫,面容倒也生得颇为清秀,只是左颊间一道血红的疤痕透露着一股逼人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那少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一礼,叫道:“姑姑。”那道姑“嗯”地一声,缓缓道:“余玄青吩咐你办的事,办成了没有?”那少女轻声道:“还没呢。”一颗心却忍不住怦怦乱跳起来,暗想:可别让她看出什么破绽来。那道姑长眉轻蹙,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往她脸上一扫,狐疑道:“当真?你没骗我?”那少女心头一寒,垂下头去,嗫嚅道:“当……当然,我岂敢有瞒姑姑。”
余问书心头一跳,暗自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那道姑怫然不悦道:“既是如此为何不速速了结此事向余玄青交差?你莫要因了一念之仁而坏了大事!”说着向床头瞥了一眼,面有疑色。那少女故做镇定道:“清儿刚刚打算安歇,没想到姑姑来了。”顺势往床头一坐,压住纱帐。
那道姑收起敛容,温言道:“清儿,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你的心思我哪有不明白的?我辛辛苦苦将你安插在那人身旁为的又是什么?这些年看着你受苦受难我心里就好过么?”那少女眼圈儿微红,低声道:“我明白,姑姑这么做只是为了得报大仇,清儿会听姑姑的话。”那道姑抚摩着她的头,神色变得十分柔和,爱怜横溢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余玄青的武功实在太高,要除掉他只有这个法子了。”她顿了顿,又道:“你在他身边也有两三年了,为他尽忠尽力立下不少功劳。只要你这次能完成他的任务,他必定会对你重用有加,防备之心大减。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还怕杀不了他,报不了仇么?”
那少女叹道:“话是不错,只是……”欲言又止。那道姑道:“但说无妨。”那少女鼓起勇气道:“只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为了表明‘忠心’,这些年我不停地为他杀人,为他……唉,我们做的恶真的太多了!姑姑我实在不想杀人,不想因为一己私欲而连累那些无辜的人。要报仇我们可以另想法子,就算拼着一死我也在所不惜。”
那道姑眼中精光爆起,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想违背我的意思?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丫头当年是谁看你孤苦无依收留你的,是谁给你饭吃教你武功的?!”那少女身子一颤,面色惨白道:“清儿不敢有违姑姑的意思,姑姑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那道姑听了脸色稍和,从腰间解下一柄长剑道:“这把雪影剑是我穷十数年之功铸成的,你且带着,用它来取余玄青的狗命!”那少女接过长剑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拔剑出鞘不由惊呼一声:这剑身通体晶莹,宛若一泓秋水,隐隐透出一股淡紫色的晕光,乃是用天山寒冰所铸,端的是奇丽莫名,当然此剑一出天下间又有何等兵器敢与之相抗衡?除非是……
那道姑正色道:“这柄剑你好好收着,纵然杀不了余玄青也可保你一命。”那少女心中感动道:“清儿明白。姑姑你对我真好!”那道姑的神情显得有些灰败,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她拍了拍那少女的肩头叹道:“是好是坏我自己心里清楚。唉,清儿,姑姑只希望你将来不要恨我才是。”那少女轻轻地偎依在她的怀里,幽幽道:“姑姑从小我就和你相依为命,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又怎么会恨你呢?对了,”她坐直身子忽道:“你曾说过要告诉我的身世。嗯,‘周韵清’这个名字是我爹娘给我取的么?”那道姑突然脸色惨白道:“怎么,你不想要姑姑了?”周韵清听出她声音有异,忙道:“不,如果姑姑不想说就算了。将来等我们报了仇就一起退隐江湖,回到四川。你不是说那儿的浣花溪很美么?”
“浣花溪?”那道姑的神思不由飘得很远很远,仿佛隔着悠悠的岁月她依然能够听到当年浣花溪畔一缕飘渺的歌声,是如此的荡人心魄。一行清泪缓缓划过她那残缺的面颊滴落了下来。
“唉,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阵冷风袭过,那道姑已经飘然而去。香案上的那支红烛也熄灭了,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凄恻。
翌日清早,周韵清收拾停当便要前往天蚕门复命了。
暮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暖洋洋的,但她的心中却冷冰冰的殊无半丝暖意。她自觉也奇怪,为何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书生居然如此眷顾,几次三番都下不了手。她不觉轻叹一声,雪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晕红。
忽听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余问书径自走进房内。周韵清诧异道:“怎么?你还不走?”余问书摇头道:“我若走了,你回去怎生交代?我可不做无情无义之徒。”周韵清耳根一热,心头竟隐隐有些欢喜,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淡淡道:“我说过了,你眼下有伤在身,我是决不乘人之危的。等你伤好了,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余问书叹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你师父并非善类,你若带不回我的人头,只怕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师父”周韵清心中一颤,面色微变,却兀自嘴硬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便是一死。总之……哼!我是不会受你这份人情的。”余问书微笑道:“姑娘又何必这般刚硬?你不让我跟,难道我自己不会去吗?”周韵清蹙眉道:“你这是……”忽觉喉头微微有些发甜,便摆了摆手道:“我不与你多说。你……你还是走吧。”话刚说完,眼前猛然一黑,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余问书急忙上前扶助她的身子,关切道:“你怎么了?”周韵清迷迷糊糊道:“我……我,嗯,是黄泉水,是黄泉水……”余问书惊道:“你中了黄泉水的毒!”周韵清勉力想要挣扎着往屋外走去,“想是昨日一战牵动了毒性,我得快点儿回去,否则这毒恐怕,恐怕……”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余问书不禁咬牙道:“余玄机也忒狠毒了,你是他徒儿他怎么可以对你下此毒手?”周韵清冷笑道:“他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放过何况是我?他若不是给我们这些弟子饮了黄泉水,如此狠毒之人大家谁又会为他买卖命?”她强自吸了口气,伸手封住心脉近处的要穴,暂时制止毒性蔓延。余问书沉吟道:“如今之计,惟有绛仙草能暂时止住你的毒气,然后我们速速赶往天蚕门设法取得解药,否则不出三日你必死无疑。”
周韵清道:“绛仙草乃是摘星阁的镇派之宝,他们怎会甘心奉上。”余问书道:“谁说要光明正大地去登门求宝。咱们做一回梁上君子又何妨?”周韵清低头不语,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余问书小心地将她安置在睡榻上,安慰道:“你放心,明天日落之前我一定取解药回来。”语意分外坚定。
入夜时分,摘星阁的屋檐上飞入一条人影。黑夜中那人的一袭白衣显得尤其醒目。若非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又怎敢如此大胆?那岂不是公然与武林第一大派为敌么?此人正是余问书!他轻轻掀起一叶瓦片,凝神细看。却见大堂内红烛摇曳,宾客满座,觥觞交错之声不绝于耳,看样子仿佛在办喜事。余问书暗暗盘算道:若是此刻混进去,然后俟机夺取绛仙草倒也容易些,只是万一他们人多势众那又该怎办?犹疑未决间,忽听屋内一人高声喊道“瞧,新娘子来啦!”人群随即一阵骚动,好些宾客纷纷站起身来,口中议论道:“听闻落枫城的夏姑娘可是出名的大美人儿啊,摘星阁能娶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当真三生有幸啊!”
“呸,什么三生有幸!那落枫城的夏孟青在江湖上不过是一些下九流的角色。若非仗着女儿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怎能攀上摘星阁这样的高枝?”
“嘿嘿,老兄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那夏孟青能生得这么一个女儿,那也是他的福分。没准是摘星阁的少阁主看上了人家姑娘主动前去提亲的呢。你若瞧得眼馋,赶明儿个也让嫂夫人为你生个美人胚子,嘻嘻,如何?”
“哼,你道摘星阁肯迂尊降贵与落枫城联姻是为什么?其实……”那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其实是为了夏孟青手中的那管玉箫!”
“玉箫?什么玉箫?”
“三年前桃源门一场大火,空明师太葬身火海。而她手中的那管玉箫却并没有随之湮灭。合该夏孟青那厮走运,不知怎么的居然找到了那管玉箫。唉,这对玉箫几经流落,轮番易手,几百年间已是闹得翻天覆地。众人为了练就绝世武功谁不想得到它?哼哼,这摘星阁的公孙阁主也不例外。”他说得虽轻,但余问书内力深湛,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话说间,一对新人已走入了大厅。众人的神情登时变得古怪起来,似是惊喜赞叹又似在摇头叹息,极是复杂。余问书远远看去,但见那新娘衣若流风,步若轻云,翩然走来,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霞,隔雾看花更见一种美致。再看她身边的新郎,约莫二十如许,身形槁枯,面皮铁青,仿佛成年吃不饱饭似的,俨然一副落魄潦倒之相。人先是一阵呆鄂,随即叫道:“听说新娘子长得好生美貌,可否让我们瞧瞧她样子?看看到底怎生个美法儿。”
“是啊,是啊,让我们瞧瞧!”
“哈哈,瞧一眼也无妨,纵然是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嘛。”
余问书心中也觉好奇,思道:周姑娘已堪称绝色,莫非这女子还要更美?
只见那新郎眉头微皱,似有不悦道:“新娘子脸嫩害羞,还是……还是……还是……”他有些口吃,说了半天也没把话讲完,一张面孔登时涨得通红。这时人群传中来一个极其洪亮的声音说道:“新娘子脸皮薄,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吧。哈哈,改日定让她好好的向诸位敬上一杯。”众人回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摘星阁阁主公孙跋。只见他缓步走入大厅,微微笑道:“今日乃是小儿的大喜之日,承蒙各位赏脸,在下不胜感激。鄙处清寒无所宝物,现下特奉上好酒一坛。还望诸位笑纳。”说着一挥手,便有数名家丁将酒源源不断地送上宴席。
公孙跋举起一坛酒,当先饮了,朗声道:“此酒名曰‘谪仙酒’乃是用绛仙草所酿。诸位均是江湖中人,这酒虽然不能增强功力,但饮了可百毒不侵,这对行走江湖的嘛总是有裨益的。”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眉宇间却尽是得意之色。众人立时一阵欢呼,当即畅饮千盅,甚是淋漓痛快。余问书见此情景心道:我若趁着此时混进去,偷一坛酒出来,想来也无人知晓。思量妥当,正要纵身跃下,岂料立足不稳“啪”地踩碎了一块瓦片。
公孙跋耳力颇好,不禁厉声喝道:“是谁?快给我下来!”堂堂的摘星阁居然闯进了一个小毛贼,身为这天下第一阁的阁主岂不是面上无光?余问书稍一踟躇,翩然跃下屋顶,姿势颇为俊妙。公孙跋不由一怔,随即问道:“恕老夫眼拙敢问阁下是谁?有何贵干?”余问书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道:“鄙姓余,前来贵府只为讨杯水酒喝。”
“哦,是么?”公孙跋斜睨了他一眼,狐疑道:“只是老夫与阁下似乎素不相识啊。嗯,你是哪一派哪一门的?”言语间颇有轻蔑之意。余问书不觉大怒,暗道:你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一派之主,又有什么好稀罕的?哼,你瞧不起我,难道我就瞧得起你么?心中虽是气恼,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在下无门无派,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怎比得上公孙阁主你威风八面……”这话看似奉承实则意含讥刺,公孙跋又岂会听不懂?脸色一沉似要发作,奈何顾着身份只得暂且隐忍。
余问书心下得意道:任你身份如何尊贵,还不照样栽在我手里?转念又想道:只不过如此一来他又岂会心甘情愿地将谪仙酒奉上。想到此节禁不住面露难色。却听公孙跋道:“余少侠既能独自前来摘星阁如入无人之境想必功夫定是十分高强。老夫素来醉心武学,适才见余少侠那身轻身功夫颇得名家妙谛,实在有心讨教几招……”余问书暗叫不妙道:糟糕,他要和我动手了!这公孙跋的功夫在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
公孙跋接着说道:“犬儿自幼跟着老夫学艺,虽没有到达如火纯青的地步,但也颇得神髓,与余少侠相比嘛,哈哈,想来也不遑多让。”说着转身向那新郎说道:“玉儿你且和余少侠比试一番,让在座的诸位瞧瞧你到底长进了多少。”原来他自恃身份,所以特派公孙玉下场和余问书比试,倘若胜了那他也与有荣焉,若是败了,到时候自己再出手亦不迟。余问书又怎会瞧不出他的这等心思,想道:看来今日是难以脱身了,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走至大厅中央,抱拳道:“那就有请公孙少爷了!”当此关头,他依旧气定神闲,风度俨然,颇有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相形之下那公孙玉不免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了。
余问书素袍微晃,手中业已多了一把折扇,但见他莞然一笑道:“今日乃是公孙公子的大喜之日,若是舞刀弄剑的终究不雅。在下便以折扇应战。”公孙玉轻哼一声,猱身上前道:“废话少说!”左掌猛然击来,甚是霸道凌厉。余问书折扇轻叩,一招“月夜推窗”径直使出,干脆利落间又不乏一股风流潇逸之态。众人瞧了不由自主地一阵喝彩,心中暗赞道:哪来的一个英俊美少年啊,功夫凭地了得。
公孙玉本就自觉形貌委琐,眼见余问书神姿清奇,气度雍容,越发觉得自惭形秽,羞愧交迸。掌中加劲,招数使得更加狠辣。余问书暗自心惊道:未想此人功夫竟是如此高强。当下腾空跃起,扇面张开,宛若一只白鹤“嗖”地扫向公孙玉的面门。众人只觉一阵凉风袭来各自的衣袂都飘荡起来。那新娘身子微微一颤,忽然头上的那块纱巾滑落了下来……
许是用人世间的任何词汇都难以描绘出她的至美之姿!
红绡尽处是一张惊世骇俗的容颜,那眉眼,那口鼻,呵,明艳无匹、端丽难铸。横波掠目处众人顿时心头一阵怦怦狂跳。忽听“啪”地一声,一人手中的酒杯跌落了下来,摔得粉碎,随即又有许多酒杯应声而落。众人均自沉醉在了她的绝世容光之下,心中皆有一个念头:天底下哪有这般美的女子,必是天仙无疑!
公孙玉和余问书也停住了手,怔怔地瞧着她。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少女举起红袖轻掩半边玉颊嫣然一笑,娇丽无限,满室生辉。不少人早已纷纷跪倒在地顶礼膜拜,直是把她当做天人一般。她,就是夏孟青之女夏潇吟!
公孙玉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谁让你把面纱揭下来的?谁让你在这儿丢人现眼的!”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禁勃然大怒起来,心道:什么丢人现眼?你小子生就这副尊容才叫丢人现眼呢!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儿嫁了你,真是白白糟蹋了!其中一位年纪较长之人见此情形如此尴尬,当下哈哈一笑,上前道:“公孙少爷你也别生气了,我看这新夫人并非有是意要将面纱揭下。哈哈,反正大伙儿也都是江湖中人本就不拘什么俗礼,这见了也就见了。再者这公孙夫人如此貌美,公孙少爷你也面上有光啊。”他本欲说几句话打个圆场,但在公孙玉听来却是字字讥刺,登时脸色铁青,冷冷道:“好啊,你这分明是成心羞辱我来着,说我面貌丑陋配不上新娘!怎么你刘鹤想和摘星阁做对么?”
刘鹤皱眉道:“公孙少爷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一片好意,你怎么不识好歹啊?”公孙玉更不搭话,身形一闪,左掌拍出,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胸口,端的是迅捷无比,刚猛异常。众人还未看清,便听到刘鹤一声惨叫,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这番变故都是众人所料不及的,酒宴顿时乱成一团。
夏潇吟愠道:“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地把人伤成这副模样!”公孙玉道:“这有何不可!除非……”他看了一眼刘鹤,突然疑心大起道:“难道你和他有了苟且之事!”夏潇吟秀眉一皱,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胡说什么!”公孙玉颤声道:“是了,你定是嫌我相貌丑陋配不上你,所以……所以就和这老匹夫勾搭上了。你……你……”他素来就深以容貌粗陋而抑抑不快,如今娶到这般惊世绝艳的佳人欣喜之余,疑忌之心也凭空多了几分。
夏潇吟怒极反笑,竟稳稳当当地往凳上一坐,道:“不错,正是如此。”这句话说得清脆响亮,在场之人几乎都已听到,一时间惋惜、轻蔑、嘲笑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二人的身上。公孙玉面上的肌肉猛然抽搐起来,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成了褚红色,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把这小贱人给毙了!正欲挥掌劈下之际,但听公孙跋喝道:“住手,还嫌不够丢脸的么?你们夫妇二人有什么事给我滚回房门再说!哼,你现在先给我比完武!”
公孙玉强忍怒气,“呸”地吐了口唾沫,愤恨道:“好,等我比完了,再和你这个小贱人算帐!”重新回到了大厅中央。只见余问书轻挥折扇,神态闲雅,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对眼前之事不萦于怀。
公孙玉拱了拱手道:“怠慢了。”
余问书笑吟吟道:“不急,不急。”话说间,手中的折扇已倏然点出,这次他先发制人公孙玉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只觉臂上一酸,险些摔倒。夏潇吟在一旁看着不由“格”地一声笑了出来。其实在她心底对这桩婚事本就极为不满,加之适才公孙玉又出言无状羞辱于她,因而此刻反倒愿意余问书能够取胜。她这一声娇笑旁人都已听得神魂欲醉,而公孙玉却是怒不可遏,骂道:“贱人,你给我住嘴!”夏潇吟扮了一个鬼脸,道:“瘦竹竿,你打不过人家认输便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火呢?嘻嘻!”这句话正是刺到了他的痛处,公孙玉眼中精光暴起,转身道:“信不信老子当真杀了你!”余问书见机而上,倒转扇柄,“啪”地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众人一阵哄笑。
公孙跋原本镇静自若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青气,随即隐没,依然淡淡道:“玉儿凝神应战,心无旁物。”公孙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是!”缓缓将“七星掌”一一使来,张弛有度,凝重沉厚。余问书虽然以招数轻灵取胜,但此刻公孙玉心神合一,抱气归元,掌法竟然密不透风。百招过后,余问书渐感不支。公孙玉却愈战愈勇,右掌凌空划了一圈,使出一招“七星抱月”。掌风泠泠煞是逼人,余问书忍不住打了寒噤。
却听夏潇吟开口道:“他的气门在神阕穴上。”余问书身子翻转,扇柄点出,好一招“宝帘闲挂”!公孙玉不由一惊,急忙收掌格挡。夏潇吟又道:“点他肩贞穴,快!”余问书依言点去,公孙玉肩头吃痛,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余问书微一踮足退回原位,白衣如雪,长袖振风宛然一个翩翩佳公子。夏潇吟赞道:“好轻功。”余问书转身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指点。”原来那夏孟青虽然在江湖上声明不佳,但于天下武学其实所知甚广。夏潇吟自幼追随父亲学艺,对各家武学自是了如指掌。
公孙玉受挫之后,心头愤恨已极,究其祸根自然非夏潇吟莫属了!新婚之日,新娘子竟然帮着外人打败夫婿,这实在是个奇耻大辱!公孙玉大吼一记,厉声道:“你……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何……为何要帮他?!”夏潇吟俏脸生霜,冷然道:“你说呢?”公孙玉悲愤道:“我怎么……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你们两个狗男女会做出何等丑事来!”夏潇吟“哼”地一下,转过脸去。
余问书插口道:“公孙公子你这话说得可就错了,你既然娶了夏姑娘就应该相信她,如果不相信她又为何要娶她呢?”公孙玉道:“我说怎么不是呢?你们二人同声同气的,还说没什么,谁信!”余问书还待辩解几句,夏潇吟已径自走到大厅中央。烛影轻摇,衬着她那一袭殷红的罗衫,愈发显得人美如玉,风姿卓然。但见她微启朱唇,朗声道:“在场诸位见证!我夏潇吟今日对天盟誓此生绝不嫁公孙玉为妻!”说完素手一扯,大红喜袍立时碎成两片,露出底下一身洁若霜雪的素衣来。
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潇吟淡淡一笑,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停在了余问书的脸上,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这话问得很是突兀,余问书不由一怔,答道:“在下前来乃是讨杯水酒。”夏潇吟嘴角微微一动,盈盈如水的眼波中似有嘲笑之意,道:“莫非你也贪图那谪仙酒百毒不侵的功效?”余问书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神色倨傲道:“若不是为了救我朋友性命,区区一杯谪仙酒在下岂会放在眼里,姑娘你也忒小瞧人了!”夏潇吟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道:“你朋友中了毒。你甘冒大险为他盗药,倒的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略一迟疑,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咱们走。”纵身一跃,宛若一片流云飘飘然地飞出窗外,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轻功之高实在已臻化境!
二人施展轻功奔了许久,直到东方渐白才放慢脚步,停了下来。余问书道:“我得回去。”夏潇吟奇:“回去做什么?他们以为我和你有……”玉靥一红,说不下去了。余问书瞧着她娇羞的模样,着实秀丽难言,心头不禁一荡,痴痴道:“我……”夏潇吟满脸绯红,嗔道:“你这么傻呆呆地看着我做什么?”余问书猛地回过神来,自觉失礼,稍稍退开了几步,道:“我得把谪仙酒取出来,否则我的朋友恐怕性命难保。”
夏潇吟“格”地一笑道:“枉你生就一副聪明面孔,其实是个笨肚肠。那绛仙草既是摘星阁的镇派之宝,公孙跋又岂会如此大方将它酿制成酒宴请群雄呢?若是我我也不会,而是找个隐蔽之处悄悄藏起来。”余问书颔首道:“不错,可是那谪仙酒既不是绛仙草所酿,当中又会是什么呢?”
夏潇吟负手而立道:“你猜。”余问书微笑道:“我是个笨肚肠猜不出。”夏潇吟小嘴一撅,顿足道:“不猜就算了。”食指轻叩玉颊道,“你那么笨看来是没法救你的朋友了。”想到周韵清余问书心头一颤:若是黄昏之前不把绛仙草带回去的话,只怕周姑娘当真……当下恭恭敬敬地向夏潇吟行了一礼,正色道:“还望姑娘你指点迷津。”
夏潇吟道:“你注意没有,今日那酒宴上所来之人皆是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余问书心中思道:你明知我心急却还要跟我绕弯子,实在顽皮!夏潇吟见他皱眉不语,又岂会不知他心里所想?笑盈盈道:“嫌我罗嗦?不耐烦听了?”余问书勉强笑道:“哪有,你继续讲。在下洗耳恭听。”但眉宇间仍不免流露出一股抑郁之色。
夏潇吟却恍若未见,接着说道:“一天夜晚,我本想偷偷逃出公孙府,哪知竟给我发现了一件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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