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俊鹤飞
金石鸣
清弘水
展倩影
天地智慧含悲欢
代代黑白铸精诚
奋搏建奇功
俊鹤飞
琴瑟鸣
清弘水
钟鼓情
索尽悲欢悟大道
代代魂魄泪交融
千秋待恢宏
上面这首歌唱的是我国辽代时候几位围棋高手悲欢离合的情事。歌词里的隐含用意,旨在盛赞作为围棋高手的普通人,有着怎样不俗的精神境界。故事是曲折,动人,深沉而不乏离奇的;我现在把它细细地展开,娓娓地道来,相信它即使不能让你掩面唏嘘、潸然泪下,也能让你神思徜徉、感慨万端。
看客是否知道我国的辽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如果你知道我国中华历史唐、宋、元、明、清几个大朝代中的“大宋”,并且知道宋朝曾经被分成“北宋”和“南宋”,那么时间上就可以给辽代定位了——它基本上与北宋同时对峙,公元947年建国号大辽,公元1211年被金取代,距离今天差不多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大辽的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雄武有为,他在位将近二十年,往下传了十三代,在北方历时三百年。这么长的历史时期,会发生多少事情啊!应该说可歌可泣、可圈可点的事情一定不少;但是,历史就是那么无情,烟云似乎卷走了它所有的故事,只给我们留下不多的踪迹,让我们做后人的往往怀着幽古的情怀、对着浩瀚的天宇拈发思悟的感伤。
大辽是契丹族建立的国度,全国主要两个大姓氏:耶律氏和萧氏。建都在现在的北京。这么个曾经雄踞北方多年的朝代究竟是怎么消亡了的,历史并没有给我们留下明确的答案。我们只能根据有限的蛛丝马迹,捕捉那个年代动人心魄的脉动。
我们今天要说的传奇发生在大辽中期辽道宗耶律洪基的时候。耶律洪基是大辽第八代皇帝,还算是个比较有雄心、比较廉政有为的一个。那时侯,大辽传到他手上,已经有些衰败之象了,辽道宗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便下决心复兴传统,振兴国脉,制订了不少开明的政策,很象是个中兴之主;但颇为遗憾的是他这个人性格上有不少弱点,说句民间的话,他就是个耳软心活的人,常常朝令夕改,诡辩多端,让下边摸不着他的边际。所以,他在朝廷上知音不多,同姓兄弟里窥觎他宝座的却不少,这就很自然地减弱了朝廷的凝聚力。
有一点应该告诉大家,大辽的历史记录虽然不尽周详,但是杂史却告诉我们,“围棋”这门艺术加技术的智慧运动,在大辽的时候却是顶兴盛的。如果说大辽哪一点能和当时的大宋相抗衡的话,大概就数围棋了。据从民间口头文学——比如说市井小说里得知,契丹族民众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卖苦力的下里巴人,都喜欢围棋,都能品评围棋,都以围棋夺冠为最荣耀的事。有了这个大辽曾经“全民爱围棋、品围棋、下围棋”的背景,我们今天的《大辽棋侣》的故事就有了它产生的历史环境。
第一章巾帼出山
1
这是辽道宗咸雍三年,也就是公元1065年的春天。当时大辽的国都就建在现在的北京老城这一带。按照周朝天子分封诸侯时留下来的习惯,这个地区被叫做“燕京”;按照大辽国有五都的建制,这个地方又被当时人称做“南京”。城中心自然就是那聚集了一大片水的北海御苑。
这里的四月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早晚还免不了有点凉,特别是有风的时候,甚至有点冷。不过天光好极了,蓝天,白云,让人神清气爽;御苑里的丘土披上,已经冒出了很是养眼的片片鹅黄,茸茸嫩绿,放眼望去,灿烂的广阔天地是那么让人心舒神荡。
辽道宗这两天心情好,便想借着北海春光明媚、景色宜人的机会,和朝臣们好好聚聚,于是,就有了北海凉亭内的赏春宴。
2
辽道宗坐在首席,也就是坐北朝南的中央位置。因为高兴,他那棱角分明清瞿矍铄的脸膛上,目光炯炯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微风吹拂着他颏下的三缕胡须,显得十分潇洒。这个只有三十七、八岁光景的年轻皇帝,此时兴致盎然地举起了金杯:
“诸位爱卿:我们多日未曾欢会了。今日春光大好,万类复苏,让我们面对这赏心悦目的美景,开怀畅饮吧!”
圣上高兴,做臣子的自然要捧场,辽道宗的同宗兄弟,三十岁上下风仪俊美的耶律乙辛亲王,首先举杯呼应:
“皇兄!君臣同乐,福寿齐增,我敬皇兄一杯!”
话音未落,性急的萧岩寿也举起了银杯,这个四十岁上下,相貌朗阔的南府宰相,声如洪钟:
“春蕴生机,国藏梁栋,这杯酒祝吾皇圣明千秋!”
已经有两个人拿准备好了的话抢了头筹了,北府宰相耶律俨必须有新鲜的辞令,才不会被看做跟风敷衍。只见这个仪态秀整,风度绰约的有着南方汉人血统的大才子,避席俯首道:
“为给盛宴助兴增光,卑臣口占七绝一首,敬献吾皇:
梧桐鼓籁谐笙簧,春华秋实皆文章;
笑迎清风逢久度,玉露含香称寿觞。”
耶律俨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锦上添花。辽道宗大喜:
“你夸我好宴好酒,我赞你好诗好才!左右来呀,快将诗句录下,令歌女来当堂咏唱,让吾等一醉方休吧!”
顷刻间,一队宫娥飘然而至,载歌载舞,另一队歌伎怀抱各种乐器鱼贯而来,琴瑟鼓乐边走边弹。登时宴面上飞虹彩蝶,热闹非凡。
辽道宗心花怒放,连饮数杯。
大家都陶醉在这种歌舞升平之中,只有耶律仁先郁郁不悦。按辈分说,耶律仁先应该是皇帝的叔叔,早年功劳盖世,为辽道宗的父亲,也就是自己同宗哥哥的江山奉献过卓越的战功。而现在,他已经被排挤得很少有机会说话了。
辽道宗只管喝酒,喝得已经半醉,他将右手举到空中一挥,官娥罢舞,冉冉退下。他要干什么?只听他含糊地呼唤:“琴——来……”
辽道宗很有艺术素质,弹得一手好琴。
很快地,一架古琴横在席案上。辽道宗吃吃笑着,试弦调捻,轻拨慢拢,大家都等待着欣赏琴音。
这个时候,身居南京留守的耶律仁先亲王忍不住了,他在辽道宗的笑声中
离席,匍匐于道宗席前。辽道宗扫兴地敛起笑容,冷冷地目视着他,只见这位五十岁左右、身材魁伟、胸前飘洒一大把黑髯的老臣全然不看辽道宗的脸色,声音朗朗地奏道:
“启禀圣上:吾皇恩泽遍沐天下,治国方策远近折服,五行八业兴盛,人才能手辈出。然琴棋书画仍略逊中原一筹……今我南京地面喜出一件幸事:一位妙令少女精通棋弈,百战百胜,须眉难敌,其功力可望打破南国宋室独统棋坛的局面。下臣闻听这样的好事,不敢不恭诚禀奏圣上。”
天子脚下出现的任何奇迹,当然都是皇家的福分,怎能不让皇帝知道?看到今天耶律仁先的禀奏倒不是给皇帝泼冷水,看到这样讨好的机会让耶律仁先占了先,在旁的耶律俨怎能不急?于是也急忙上前跪倒奏道:
“卑臣也听到过市井传闻,然以为此事被传得神乎其神,难辨真伪,街谈巷议终不免有以讹传讹之嫌,故而……”
辽道宗虽然已经半醉,但神志却还不糊涂。他虽然不大喜欢自己的老叔,但他相信老叔说的是实话。而这个耶律俨却只顾自己的得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不禁龙眉暗锁,很反感地“哦……?”了一声。
耶律俨几乎被这声反感的“哦?”吓瘫在地。
耶律乙辛当然不能不表态,他狡黠一笑。拱手向辽道宗说:
“圣上,既然有这般神乎其神之女,何不召来金殿观验?果是人才,当可谓棋业有幸,国家洪福,圣上隆德,仁先老叔有功,岂不皆大欢喜?”
这话辽道宗爱听,他展颜点首,呼唤道:“萧爱卿——”
萧岩寿马上站起:“臣在。”
辽道宗和蔼地说:“这民俗之事属你南府统管,就烦劳老大人同仁先皇叔去辛苦一趟吧,寻得那奇女子,嘉宁殿上觐见。”
萧岩寿欣然从命:“尊旨!”
3
就在朝臣们在辽道宗跟前商议寻找一位会下棋的小女子的时候,城外五十里一处茸茸绿草点点黄花的山道上,一青年樵夫和一妙龄少女在兴冲冲相伴走路。
少女到底是少女,脚底下怎么也比不过樵夫能走,只见她朝前边的樵哥叫道:“郝大哥,你慢些走嘛,瞧你气喘吁吁地,救火去呀?”
那位姓郝的樵哥回头说:
“秦姑娘,今天我可是受你师傅之托前来陪你的。为赶赴那场围棋擂台赛,我得早到半个时辰,先把柴禾送到仁先老大人家里,交到厨哥手上;才好腾出身子来陪你。你师傅说了,你要是被人欺负了……”
少女得意地笑道:
“谁敢欺负我?燕京第一才子殷德隆家是个礼仪之家,出入他的门庭敢来参加围棋擂台赛的,都是全城有名的文人雅士,难道他们敢对一个姑娘无礼,拿个山乡丫头穷开心吗?义山哥!”
青年樵夫也憨憨地笑了:“倒也是。但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出点麻烦事呢?好了,快走吧!人家冲着你秦妙鹤的大名请的你,你总不能迟到啊!”
秦妙鹤不以为然地倒放慢了脚步:
“那又怎样?越是他们心甘情愿地用了‘请’字,我越得从从容容地才行啊!你想,一进人家府门,我就得装出一份老相,轻举步,慢抬手,板起面孔来
笑不开口,还要端起肩膀来摆、摆、摆——”
郝义山不明白:“摆什么?”
“摆架子啊!这都不懂!你说这多折腾人,要不是师傅嘱咐我无论如何得接这场棋,我宁肯去蹲在庙会里摆棋摊设棋局,那多自由自在啊!……唉!”
郝义山毕竟是大几岁,听了这话责备地摇摇头:“你呀……唉,说你什么好呢?难怪你师傅说你八字里是水太大,水大无堤,脑子里常冒出些不是姑娘家该有的念头……”
秦妙鹤不满意了,抗议说:“姑娘家该有什么样的念头呢?我师傅不也是个女人?假如师傅没有把棋艺传给我,你们是不是至今还认为围棋必然是男人家的玩意儿呢?”
这话问的狠,郝义山回答不上来了。
但是郝义山却想起一件事来:
“秦姑娘,我差点忘了一件事:那第一才子殷德隆私下里求过我,想——”
“你说什么?他——求你?”这话茬让秦妙鹤诧异极了。
郝义山慢慢解释:“是这么回事:他今天举办棋赛是为了给他头生儿子庆满月,遍请全城文人雅士图个热闹吉祥,所以他很想由他这个东道主自己夺魁折挂,但他所怕的就是你不肯手下留情……”
秦妙鹤站住脚,惊讶地目视郝义山:“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
郝义山分辩说:“现在说还说晚了?”
秦妙鹤恼了:“怎么不晚?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干脆回绝了他们。原来他们请我赴赛打擂台是假,用我给他抬轿子捧臭脚是真哪?对不起,小女子恕不奉陪了!”言罢,转身就走。
郝义山一把扯住,惊慌地问:“你真不去了?”
秦妙鹤说:“还没赛就已认输,有什么意思?”
郝义山请求她:“就这一次行不行?”
秦妙鹤坚决地说:“半次也不行!”
郝义山自知理亏,检讨说:“人家是有名的京城第一才子,竟能屈尊给我一个樵夫作揖打躬,我当时心里一感动,就……”
秦妙鹤挤兑他:“你感动了,你就答应了,你去输呀!”
郝义山央求说:“我?那不是开玩笑吗!我当时是想,反正妹妹已经誉满京华了,偶尔输一次也不要紧啊!”
这个愚人!秦妙鹤恨恨地“哼”了一声,又要扭头走去,被郝义山又一次扯住。
郝义山大声喊叫:“妹妹不能走,咱们总不能连面都不露一下,让人家说咱们说话不算数啊!”
秦妙鹤寸步不让:“你要我怎样?我没喝过他家一口水,没受过他家一文钱,当初我并不知道他请我的真正原因,我凭什么必须说话算数?”
郝义山简直是无计可施了:“妹妹如果坚不赴赛,大家全没面子呀!”
秦妙鹤冷笑道:“莫非让我无故输棋是有面子的?”
说着,扬长而去。
郝义山这时候才哈哈笑出声来:“妹妹你回来,我在跟你开玩笑!”
秦妙鹤才不回头呢:“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郝义山还是呼唤:“妹妹,我刚才在骗你呢!”
秦妙鹤站住,转身质问:“为什么骗我?”
郝义山诚挚地表白:“我听说那殷德隆棋艺高强,文人雅士当中首屈一指,我是担心你胜不了他,才给你找个台阶下的呀。”
秦妙鹤天真地问:“此话当真?”
郝义山又憨憨地笑了:“当然是真话,我怎么能愿意让聪明漂亮的妹妹败在那帮酸文假醋的书呆子手下呢!”
秦妙鹤这才释然:“哼,这还差不多!”
重新露出笑容的妙鹤姑娘又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本性,看着从身边铺至山崖的浩瀚黄花,惊喜地感叹着:“瞧,多好看!多好看!太美了!太美了啊—”
4
京城第一才子殷德隆家的花园很大,花园里高树矮花、奇草怪石、转廊凉亭虹桥藕池,可以说比王爷们的排场差不到哪去,这全都是因为殷德隆的夫人有着不一般的身份。只是夫人贤德,不事张扬,所以花园被称做“殷家花园”而不是什么“驸马花园”之类。
今天这里聚集了全城的知名文人。有的相对小饮,有的并肩散步,有的彼此调侃……更多的人围在小亭中棋坪四周,观看殷德隆和秦妙鹤下棋。
殷德隆是个文弱而内向的人,只是因为今天是自己的喜日,又身为家宴东道主,所以不同以往地焕发出一种意气超然的潇洒神采。
今天的秦妙鹤一进园子,看到做梦都难梦见的排场,看到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衣冠楚楚的社会名流们,都向她送出了友好和敬慕的笑容,就明白了今天的机会为什么难得,师傅为什么一定要她出来应战了。可以说,秦妙鹤具有越是面临大场面越有征战勇气的好素质,她自己都觉出了自己的活泼和从容是多么具有魅人的风采。
殷德隆执白,秦妙鹤执黑。不多功夫,棋到中局。
这时,殷德隆手夹一白子迟迟不落,可看出他对这一子胜负毫无把握。
秦妙鹤拿言话激他:“殷公子,好好想想,这一步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啊!你只要按下一个白子,我秦妙鹤就赢了……”
殷德隆笑道:“没那么玄乎吧?”
秦妙鹤问:“你不信?”
殷德隆含笑不语,终于按下一白子。
秦妙鹤欢喜坏了,差点拍起掌来,众人与殷德隆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不知她喜从何来。待到她果断地按下一黑子,才顿然醒悟,情不自禁地生出嗟讶钦佩之色。
而后,殷德隆却只能愁眉紧锁了。
管家适时地分开众人走上前来,殷勤地对两位棋手说:
“秦家姑娘,德隆公子!老夫人吩咐我给大家送来了糕点和美茶,请两位及诸位宾客随意品尝。来来来,请那边凉亭小憩,小憩后再战不迟……”
殷德隆、秦妙鹤相继站起身来,随管家走向凉亭。有人将一块白绸盖在棋局上。
这时候,一僧一道出现在花园里。僧和道怎能结伴?原来他们两个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他们都曾是殷家传人,由于某种机缘,看破了红尘,割舍了万贯家财,出家修行去了。多年之后,虽然修道有成,但还都关心着殷家的祸福,所以一听说自己的侄子有了继承人,殷家今日要在花园里举行盛大庆典,就不约而同地回了趟老家。
两个人合计着给眼前的庆典添点乐子,又不约而同地瞄上了惹人关注的围棋赛。那个胖胖的僧人法师嘱咐老道说:“三弟,你看这众目睽睽的,戏法别变露了啊!”
道长谦虚不显能:“二哥,我可没戏法可变啊,我是相信那姑娘的本事的……”
僧人说:“那好,你不来劲,我就来发功。你可得给我助力。”
道长这时候又玄乎其玄了:“那好,我且调动二十四护法神封住众人耳目。”
言罢,道长闭上眼睛,掐起手指,念念有词。胖僧则抬起右手,袍袖中朝棋枰连弹两指。只见棋枰上盖着的白绸没有动静,绸面上却啪啪闪跳出两朵兰光。
二人相视一笑,隐身离去。
小憩之后,殷家花园的棋战继续。此番再战,围观的人里多了些生面孔,除了一僧一道去而复返外,,还有微服便装的萧岩寿及他的乔装侍卫。萧岩寿是从赏春宴结束以后,回到家中听说殷家花园有此盛会而特意赶来的。
白绸撤去,殷德隆正要按下一白子,忽被秦妙鹤举手拦住。
“等一等,这棋面有人动过……”
殷德隆惊怪地说:“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
秦妙鹤想了想,明确地指出:“有两个子被移动过,这情形与前半盘的局面已全然不同。”
殷德隆追问道:“你敢保证?”
秦妙鹤深深地点头。
殷德隆放下棋子:“愿闻其详……”
秦妙鹤起身走向一旁备用的棋枰,对他说:“你来,你到这来,我做给你看。
我可以把方才咱二人的前半局走法一一演示出来……”
众人随着殷德隆以极大兴趣观注着她的复盘表演。
秦妙鹤胸有成竹地一边复盘一边解说:
“殷公子是持白子,自他三六挂角而我持黑子九三应对后,下面至黑18的
走法是这样的……自这一步棋开始,我俩争强斗狠,一气呵成至白43,一直是殷公子步步精彩……而我是以黑40应及42靠、黑44夹、黑48来对付,殷公子49托、51断至白55跳,白方已成胜势……但别忙,我黑棋虽然陷入对方的纠缠攻击之中,但并不是不能起死回生,至黑90,已形成对三白子的大规模包围之势……也就是在这几步棋上,似乎有人悄悄移动过两子,黑92及白9.3都应在这个位置上,因为白棋打,黑不得不接。殷公子的用意了然在此,即黑棋虽然吃掉了他三个子,但白棋先手得到加强,仍然具有不可小觑的优势……而象那边移动过的这两子来看,则全然是无章法可依的乱棋,殷公子是断然不会胡涂到这种地步的……”
“哎呀好脑力!”众人都摇头晃脑地叹服了。
郝义山更是得意地咧开大嘴憨笑。
微服前来观战的萧岩涛亲眼目睹了少女的非凡棋力,也露出如愿以偿的欣喜之色。
殷德隆禁不住向大家发出质问:
“谢谢有人中途改动过棋局,不然,秦姑娘也无机会表露如此非凡的功底……到底是哪位兄弟闲情雅趣给今日之赛平添了这缕光彩呢?敝人实在很想知道详情……”
大家开始相互猜疑:
“是你动过棋盘……”
“是你?”
“我不是一直呆在你身边吗?”
“没见什么人呀!”
“这事神了!”
“神仙干的……”
一个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突兀地抛出了意想不到的攻击:
“或者那姑娘是信口雌黄,下不过殷公子,就故意来一番哗众取宠,也未可知……”
郝义山听见这话正要发作,人群中却早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众人转目观瞧,笑的正是那对奇异的一僧一道。
殷德隆赶紧站起来寒暄:“不知两位仙师从何方而来?因何发笑?”
没等他们回答,老管家赶了来,见到僧道俩,不由得心里一热,鼻子发酸,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忙扑地叩头,哭喊着:“二爷!三爷!您二老到底回来了!……
殷德隆不由地脱口而出:“是二叔、三叔?莫非说——”
那位出了家当了和尚的殷二爷朝殷德隆双手合十:
“施主好自为之吧!贫僧故居重游,只此一瞬,告辞了……阿弥陀佛!”
那位当了道士的殷三爷也用单掌道了个稽首,笑着说:
“是我俩做法移动了棋子,为的是给大家添个乐子……对刚才的复盘,这姑娘说得一点不差。我料定这个小女子日后定有做为。侄儿,你如今已经有了后人,千万别忘了祖宗家训,勤学守德啊!”
言语间,两个放不下尘事的僧道,悠悠地飘然而去了。老管家追着僧道后影,失望地喊:‘二爷、三爷,吃了饭再走哇!……”
殷德隆则朝僧道二人的后影跪了下去:
“二叔、三叔,侄儿不识您二老仙颜,恕侄儿不敬之罪吧!……”
隐隐地,传来老哥俩的歌声,音量不大,婉转飘逸,歌词却听得了了分明。
歌里唱道:
仙乡在何处?
白云结草庐。
菩提何方绿,
心中有净土。
跳出三界外,
回眸有情愫。
缘生缘灭时,
红尘千百渡。
6
棋赛终于结束了,可以看出是秦妙鹤获胜。疲乏的看客们见到了散场的希望,纷纷露出恭维的笑容。
萧岩寿看准了这个时间,暗示侍卫上前搭话。
雄武的侍卫蓝猛走近秦妙鹤:“秦家姑娘,请跟我走一趟,我家老爷有请……”
秦妙鹤吓了一跳:“你们老爷是谁?”
蓝猛还卖了个关子:“这先不告诉你——到时侯就知道了。”
秦妙鹤偏要问明白:“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了呢?”
蓝猛只是说:“姑娘随我去吧,去了就都知道了……”
郝义山见侍卫穿着便装,以为不是好人,便走上来粗蛮地喊:
“不去不去不去!藏头缩尾的不是什么好人家!备不住又是图你长得漂亮,走,咱们回家去!……”
侍卫蓝猛也有脾气:“这位大哥不要出口伤人好不好?”
郝义山只想脱身,不想打架,说:“我又没骂你,我是骂你家的老爷呢!”
蓝猛觉得眼前的汉子憨得可笑:“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你敢骂他?你就不怕丢命掉脑袋吗?”
郝义山偏是不吃硬的:“啧啧啧啧!瞧你说的,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打着不明不白的旗号,欲劫人去不明不白的地方,尚且不怕丢命掉脑袋,我又何必害怕!”
蓝猛就要动手:“山野村夫,找打!”
郝义山也攥起了拳头:“你敢!”
蓝猛进一步威胁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郝义山还没来得及应战,就见一个惊慌失措的汉子急不择路仓惶奔逃,跑进花园,跑过自己身边。那汉子身后有许多丫鬟仆妇尖声喊叫着“抓贼呀!”一起涌进花园大门。
殷德隆及众位文人雅士听见喊“抓贼”,都站起来陪着高喊抓贼,却没人能挺身拦截窃贼。
侍卫蓝猛、侍卫黄烈情不自禁地住了手,同去捉贼。
郝义山乘机扯拽秦妙鹤,在混乱中跑走了。
7
他们跑进了庙会,秦妙鹤在逃跑中崴了脚脖子,只好一瘸一拐地撑着。走着走着,忽见路边地摊上有两位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弈,便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随手拨动一个棋子,使处于败势的尴尬老人顿时满面生辉。
郝义山不满地拽她走:“又多管闲事!还怕人们不认识你是不是?”
秦妙鹤分辩说:“我这只不过是随手而已,又不耽误什么功夫……”
郝义山只顾催她:“快走!——晚了城门就关了!”
秦妙鹤瞪了他一眼:“急什么吗!莫非你这临时保镖想绑架我不成?”
郝义山急得只能干咽唾沫:“你——?!”
这时候一位观棋的看客抬起头来,和蔼地说:“姑娘,请留步。”
秦妙鹤好奇地注视着从地摊边站起来的高大老者,问:“你是谁?”
高大壮硕的老者回答:“我是掌管燕京地面的耶律仁先亲王。”
呀!见着大官啦!秦妙鹤赶紧后退一步弯了弯膝盖:“原来您是我们的父母官儿?小女子有礼了。”
耶律仁先笑道:“姑娘!请告诉我你方才从哪里来?”
秦妙鹤如实地回答:“从殷家花园来。”
耶律仁先哈哈大笑:“这么说,我们的萧宰相没有能截住你?让你撞到我这儿来了?”
这话说的秦妙鹤和郝义山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耶律仁先继续笑着说:“算我有福分,不用吹灰之力就立了个头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秦妙鹤吃惊不小:“你们都找我?找我做什么?”
耶律仁先说:“听说你棋艺超群,圣上很想见见你……”
郝义山吓得大叫:“不行!姑娘!这是个骗子!”
耶律仁先对秦妙鹤说:“你瞧我象个骗子吗?”
秦妙鹤微笑了:“老大人不提圣上,我拿不准,老大人一提圣上我就料定您不是骗子了。”
“为什么?”
秦妙鹤率真地说:“普天下的骗子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拿圣上开玩笑啊!”
耶律仁先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很精明,也很大胆。来呀——”
从人抬来一顶小轿。
看见轿子,秦妙鹤顿觉脚腕钻心地疼痛。
耶律仁先客气地掀起轿帘:“请上轿。”
秦妙鹤奇怪地问:“这是给我预备的?——你知道我会崴脚?”
耶律仁先说:“我哪里知道你会崴脚呢?这是给不崴脚的你预备的……”
这话真有意思。秦妙鹤扑哧一笑,钻进轿帘。
郝义山狂喊:“妹妹不要去呀!他们不是好人!羊入虎口哇妹妹……”
萧岩寿的侍卫蓝猛、侍卫黄烈气喘吁吁跑来,看见郝义山又在这大吵大叫呢,高兴坏了,扑上来就是连踢带打。
边打边骂:“叫你这小子跑!把我们腿都跑细了,老爷还得责骂我们无能,我让你跑!”
耶律仁先制止了他们,对自己的随从挥了挥手:“把他押送出城,放他回家去吧!”
郝义山哪里愿意回家呀!他挣脱四个人的扭拽,连滚带爬地朝青顶小轿的背影哭喊:“妹妹呀妹妹,不能去呀!侯门深似海呀我的妹妹!……你叫我怎么向师付交待呀妹妹!哎呀好糊涂的妹妹!你给我回来、回来!……”
萧岩寿的两名侍卫及耶律仁先的两名随从相视大笑,不再管他。
8
今天是秦妙鹤嘉宁殿觐见圣上的日子。早朝之后,圣上便移驾嘉宁殿了。到了嘉宁殿,文武群臣按班站好之后,辽道宗走出帷幕,快步走向龙头宝座。刚一坐下,身子还没有坐稳,就心急火燎地宣布:“快,宣她进来!”
辽道宗竟然对一个黄毛丫头这样如饥似渴,激怒了武功盖世的萧奉先,只见他强压怒火,抢出队列,直言奏道:
“圣上:开拓疆土,保守社稷,有我等文臣武将同心协力,圣上又何必为
茶前饭后的无聊小枝,煞费苦心呢!”
道宗不高兴了:“一孔之见!”
一向爱钻空子的萧十三轻步走出队列,问道:“圣上:不知这神通广大的棋坛女子,可是我契丹本族后代?”
这话问的尖锐,当初老仁先他们没有说,辽道宗也没想起来问,怎么回答呢?辽道宗只能莫测高深地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大殿上发生一阵微微骚动,耶律仁先和萧岩寿一左一右陪伴着一妙令女子走上来了。
来人正是秦妙鹤。若说她今天的走法,还真有点故意摆架子的味道。你看她步履轻盈,举止端方,眸明眼亮,窈窕俊爽,她的到来宛如一阵清爽的甜风掠过水面,在殿堂上引起微妙的涟漪。
那女子走到辽道宗宝座前,敛起裙裾叩拜下去:“圣上万岁……”
辽道宗喜上眉梢,想更真切地欣赏她的容颜,便和蔼地命令她说:“小女子,抬起头来——”
秦妙鹤想起了耶律仁先的嘱咐,在皇帝的大殿上,举止一定不要匆忙,便缓缓抬头。呀!但见这小女子:瓜子脸宽额饱满,悬胆鼻梁翼分明,一双秀眉扬如双翅,一对俊目亮如朗星。丰腮红润笑带几分稚气,红唇翘角闪露些许天真。
辽道宗痴痴呆看着,象中了邪。心里暗暗赞赏:好一个绝代佳人!
风流倜傥的耶律俨心里慨叹:呀!这女子果真如梨花携露、玉蕊含苞……
不近女色的萧奉先对此事很反感,当然不会把眼睛瞪大了公开去盯看一个女孩。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丫头不过就是个乳嗅未干的毛孩子,值得给她那么大的面子、这么兴师动众吗!好色的耶律乙辛想的已经是情场较量了:“但不知这才色两全的绝代佳人,终将落入谁手?”
大家心里各怀鬼胎,殿堂上一片沉寂。耶律仁先连忙假装嗓子眼不畅,大声咳嗽。
辽道宗猛然醒悟,对耶律仁先说:
“仁先老叔,方才有几位爱卿认为孤家眼下是在多管闲事,小题大做,你以为如何?”
耶律仁先稍思片刻,慷慨陈词道:
“圣上:我大辽若要稳定江山,一要振兴各业稳定民心,二要朝廷注重文治武功。若论起武功,南宋将卒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不乏勇武善战之人。先祖时,我大辽就因与蛮宋兵力相持不下,两家签订了澶渊之盟。若论起文治来,汉家社稷四千余年,文化源远流长,方策变幻多端,善以攻心取胜。相比之下,以力服人,反倒欲速而不达了。现在我大辽正值中兴盛世,为振兴大辽,百业有责。百业兴衰,全靠万民智慧。由此看来,棋艺虽微却能牵动人心,促人奋发。臣以为若能把我大辽棋艺发展到足可与宋室对垒的话,那便是我们文治的成功。”
萧奉先当然不愿意听到贬低武功作用的话,因而怒目耶律仁先,喝问道:
“仁先兄,你这难道不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么?”
耶律俨也不无嘲讽地说:“老仁兄,年迈之年,雄心尚在呀!”
耶律仁先淡然一笑:“老骥伏枥而已。”
萧十三总是能找到恰倒好处的空子的,此时侧目惋叹道:
“只是可惜呀,老大人,您这今日的南京留守,已经不是当年纵横驰骋的赫赫大于越啦!”
一句话,勾起耶律仁先深藏于心的种种委屈和愤怒!他猛抬头,逼视着萧
十三的眼睛,两手已经暗暗攥成两个铁拳……
辽道宗心里怨怪萧十三多事,拍案怒斥:“放肄!”
萧十三惶恐跪倒。
辽道宗不愿意看他在眼前搅和,挥手哄他:“下去吧!”
萧十三不相信圣上会哄赶自己,惶恐地抬头打算分辨,但见辽道宗抬高了调门,大声喊喝着:“出去!”
萧十三只好狼狈地诚惶诚恐地倒走着、退出殿门。
见萧十三被哄走了,耶律乙辛便想充一次好人,给历史的疮疤抹抹稀泥,于是满脸含笑地趋前劝慰皇上:
“圣上息怒吧,说的再不对,也是自家兄弟,骨肉手足啊。”
这话说的,所谓“自家兄弟”,可以是指耶律家族内的同性兄弟,也可以是指能够通婚的“萧家”兄弟,自然也就可以包括萧十三了。
而辽道宗所想的却是自己这一支血脉,确实有对不起耶律仁先的地方。有什么办法呢,“功高震主”啊!于是他抚额长叹,说的是心里话:
“唉!想不到骨肉手足,不能同心同德……老皇叔啊,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朕都永远不会淡忘您早年的赫赫战功……”
恐怕就是道宗皇帝自己也惊讶自己怎么在这个场合吐露的心声竟然如此饱含内疚的意味儿……厚道的耶律仁先感动极了,掏心扯肺地表白说:
“圣上英明……有您这句话,仁先怎敢不为大辽肝脑涂地!”
辽道宗点了点头。
9
结束了这个小插曲,辽道宗收拾一下情绪,宽颜悦色地俯视着阶下,说:
“小女子站起来讲话吧。——奏上来你的姓氏芳名,青春几何?”
秦妙鹤婷婷起立,燕语莺声地说:“小女子今年十八岁。我的名字‘秦妙鹤’,是我从师以来,师傅赐与我的艺名。本姑娘在襁褓之中,已是路旁弃儿。故此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姓氏。”
群臣一阵骚动。
辽道宗捻须自吟:“噢,想必是家境贫寒,万般无奈……不知你一向受何人供养?”
妙鹤想起师父不愿意张扬自己的性格,机敏地说:“山乡父老视如亲生。”
辽道宗很满意:“民风淳厚,令人欣慰。那么是何人传授了这么好的棋艺?”
妙鹤神秘地说:“游方道人抚顶密传……”
“哈哈哈……”辽道宗突然一阵仰天大笑,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背后一定有高人指教,所以才会百般地遮遮掩掩。于是兀自解嘲说:“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哇!——想来你除了下棋,别无所学?”
萧岩寿上前奏道:
“圣上,这位妙鹤姑娘,聪颖异常,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听说还能吟得一肚子好诗,圣上何不出题试她一试?”
小女子做诗,道宗觉得好玩,随口说道:“好!就以‘棋’为题,赋上诗来我听。”
这题目太容易了!妙鹤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纸上谈兵两相逢,
水火难容义无情。
黑白变化安天下,
神机妙算悟在空。
胜负不凭贫与富,
通达非论少与翁。
陋质哪堪同日语,
慧眼一着识英雄。”
在姑娘清脆动听的音律中,辽道宗突然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起来。秦姑娘诵诗已毕,他却在宝座上不安地辗转,少顷,道宗脸上堆起笑容,轻声软语地问道:“妙鹤姑娘,可否会棋一场,让寡人一饱眼福么?”
妙鹤巴不得下棋呢,赶紧说:“遵旨!”
那么,对手找谁呢?道宗遍视群臣,最后还是把眼光盯在了宗弟身上:“乙辛老弟,还是你与她对一对罢!”
耶律乙辛更是喜出望外,高声喊道:“尊旨!”
10
当下,嘉宁殿上摆起了棋枰,秦妙鹤与耶律乙辛金殿对弈,群臣围观。辽道宗也走下宝座,就近观棋。朝臣中有不少人已经察觉了圣上的心情,但没人敢直视辽道宗色迷迷的醉眼。大家都装做只对赛棋感兴趣,别的,都是妄念。
只见妙鹤下棋,颇有大将风度,举子果断,镇静而从容。
耶律乙辛可以算是满朝文武里,最喜欢下棋、最下得好并且最自信的高手,今天圣上让他与秦妙鹤这个山里来的小丫头对弈,乙辛亲王自然没把对方放到眼里。心想:一个山乡女子,棋再好,又能好到哪去?莫非不是因为长的漂亮,故意出来寻靠山的?故此耶律乙欣根本没拿这场比赛当回事,只当是得到了一个可以和女人公开眉目轻狂、秋波瞟逗的机会。
正派姑娘对轻浮的挑逗心生厌恶,是姑娘自卫的本能。妙鹤又是绝顶聪明的姑娘,哪能看不透乙辛亲王的心思?于是,秦妙鹤端起了架子,变得老成持重起来。
看棋的那些个男人们,谁都不会想到,现在的秦妙鹤已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了!那些男人们也不可能想到,秦妙鹤在师傅严格的训练下,小小年纪已经能够把握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棋枰上。她原本单纯,喜怒形于色,是师傅教会了她在需要的时候怎样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枰下,耶律乙辛悄悄把脚伸出去,压在妙鹤的脚面上,轻轻地揉动。妙鹤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脚从速撤回。
那时侯的风俗,男人要是伸手去摸女人的脚,那就是他看上了这个姑娘,想娶他回家。如果男人是个好色之徒,那么“摸脚”,就是“耍流氓”了。当下,耶律乙辛亲王没法用手,只能用脚去“触摸”脚,偷偷摸摸地表达着“肌肤相亲”的渴求,那秦姑娘焉能不怒?心想:狠狠地来几个子,把他撂定了算了。
很快,耶律乙辛就吃紧了,眉头蹙锁,举棋不定。
秦妙鹤还是那样,表情不温不火,手下却从容狠逼。
萧岩寿看耶律乙辛也没什么高招了,索性问道:“我的乙辛大人,我看你该认败服输了吧?”
耶律乙辛一推棋盘,如释重负地跟大家说:“这小女子实在厉害!……”
辽道宗得意地大笑。乙辛亲王输了,就说明了他这个“圣上”在嘉宁殿里接见秦妙鹤不是小题大做了。
老宰相萧岩寿欣喜地说:“圣上,乙辛亲王大败若此,怕是此生头一遭哩……”
说好话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只见耶律俨走出队列,不住地朝辽道宗贺喜:“圣上洪福,圣上洪福啊!……”
辽道宗却已经收起了笑容,突然呼唤:“左右!速将妙鹤姑娘带至后宫沐浴更衣,听候封赏!退朝——”
带到后宫是什么意思?还沐浴更衣?还要封赏?妙鹤感觉不对头,急忙抬头寻找耶律仁先。
辽道宗威严并且急切地呵斥左右:“怎么?没听见朕在说什么吗?”
侍臣们只好走向妙鹤。
老仁先不得不干预了:“慢——”
辽道宗一怔:“恩?……”
耶律仁先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沉重有力:“圣上!难道忘了老臣举荐棋女的初衷么?圣上!莫非忘记了振百业而兴国威的宏愿麽?……”
萧岩寿也觉得圣上想把妙鹤纳为己有实在不妥,激动得声音发颤:
“圣上,三思而后行啊……”
萧奉先可一点都不给道宗留面子,满腔的仇懑喷吐而出:
“圣上金殿纳美,情法难容,我萧家男儿羞为朝臣!”
耶律俨的劝说就委婉得多了:“圣上,莫误了您的盖世英明!”
最恼火的是耶律乙辛,他妒恨塞胸,不由得虎起秀目,愤然冲出队列,分开众人,一把抓住了辽道宗的手腕,威胁说:“皇兄,你应该先思后行!”
辽道宗也火了,他恼羞成怒,用另一只手切开乙辛的紧握,怒喝:
“大胆!——”
言罢,急转身蹬宝座,以手抚额,沉吟良久。
君臣翻了脸,大殿内一片寂静。侍臣们也象冷冻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呆若木鸡。
事情不能就这么僵着,怎么下台呢?还是得耶律仁先出面化解。只见他非常谦恭地走到道宗的双龙宝座跟前,行了叩拜之礼,诚惶诚恐地倾诉说:
“圣上!微臣已值老迈昏庸之年,一生无所作为,实指望借举荐棋师的机会再为江山社稷做点好事。故此愿以身家性命做保,举荐妙鹤为棋奕国师,传授技艺,振兴祖业。万望圣上体恤老臣的一片苦心。”
辽道宗抬起头来,三分尴尬地问:“老皇叔的话你们可都听清了?举荐妙鹤为棋弈国师。还有何人愿保?”
乙辛亲王第一个喊出来:“愚弟愿保!”
耶律俨奉迎地连连点头:“愿保,愿保……”
萧岩寿郑重地掷地有声:“臣愿保!”
萧奉先怒冲冲的就只说了一个字:“保!”
辽道宗咬牙:“笔墨侍侯!”
龙案很快地变成了写字桌,辽道宗略加思索,终于一把抓起御笔飞走龙蛇,扔给侍臣,而后长叹一声,跌于座上。
侍臣接过圣旨,宣:“圣旨下。”
群臣都跪了下来。
侍臣展开圣旨,特别补充一句:“秦妙鹤接旨!”
秦妙鹤学着样子跪下。
侍臣这才高声宣读全文:
“咸雍三年孟春既望,嘉宁殿诏遇棋女,众爱卿交口保荐,实乃棋业复苏有望之佳兆。特册封才女秦氏妙鹤为我大辽第一代敕命棋弈国师,为振兴大辽国运,专修精进,广传技艺。钦此。”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彼此热烈地交头接耳。
妙鹤在群臣睽睽注视下接了圣旨,兴奋得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去报喜。老成持重的外衣脱下来了,她轻快地张开两臂,旋身而退,裙裾飘飞着,宛若一只快乐的初飞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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