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耶比西海湾东角沿海岸西行约三个八轮期便会到达本大陆最大最繁荣的城市——雅哈拉,这是一个影城管辖下的面朝大海,背靠高山的城市,它拥有广袤无垠的农田与放牧区,很少出现绝收情况,所以城市中从没闹过饥荒,由于君主的圣明,城内的治安十分好,人们的生活都很富足。高山上流下的雪水滋润着这个美丽富饶的人人向往的城市……
这样的社会真的存在过吗?
啪!一声轻响,苍鹰合上了手中拿着的那本书,一些灰尘从书皮的夹层中飞散出来。
苍鹰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么,趁他思考的当儿,来参观一下他不大的卧室吧。
卧室十分昏暗,仅靠一盏煤油灯来提供光线。墙壁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不大的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通风口,好几只小虫子忙碌的飞进飞出,紧挨着墙壁一角处有一张床,床单和被褥还算干净,苍鹰正坐在上面,挨着床铺放着的是一张酒馆用的圆桌子,是一个他很要好的朋友送给他的,这可以说是整个屋中最好的家当。墙壁肮脏不堪,棚顶挂满了蜘蛛网,地面上凌乱无章,乱七八糟的叠放着许多东西。
一切都显得阴暗,晦涩,似乎没人愿意在此多呆。
但,我们的主角却在这里生活了十六个春秋。
苍鹰慢慢抬起酸疼纤细的胳膊,用脏兮兮的手背使劲揉了揉布满血丝的银灰色双眸,那眸子中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他微微打了个哈欠,继续思考着一个答案很明确的问题:
这种稳定平安的社会,真的存在过吗?
当然存在过!可是他一直都很怀疑,从他记事以来一直怀疑到现在。既然存在过,为什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留下来呢?既然是安定祥和的社会,又是怎样覆灭的呢?这些都已无从考证,所有拥有这段历史烙印的东西都随着那强大富饶国家的灭亡而灭亡了。
但,谁都希望这是真的。
煤油灯上的火苗颤抖的跳动着,似乎和主人一样睡眠不足,它努力想把昏暗的房间照亮一些,但这并不容易。
苍鹰抬起头,像吊线木偶般站立起来。房间的棚顶刚好擦到他红如鲜血般的头发的发梢。他不需要站得太直,因为那样容易碰伤脑袋。
今年满十六岁的他,十分的与众不同,不光是职业问题,从红发到苍白无色的脸孔,从纤瘦的身材到修长的手脚,都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要不是无神的眼睛能射出些光,一动不动的他简直像一具尸体。
前文曾经提到过,他是个盗贼,所以他行动敏捷,宛若鬼魂。但从他寒酸的住所到营养不良的身体,又实在看不出他是个被悬赏六千万的怪盗,就好像砸碎了骨头也榨不出几两油来。虽说只有穷鬼和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走盗贼之路,但这么穷赏金还那么高的盗贼的确不多见。
刚刚伸展完躯体的苍鹰又缓缓坐下,双眼无神的盯着跳动的火苗,就好像那可以烫伤人的东西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明天,就是动手的时候了……
动什么手?又去杀人吗?
不,那太荒唐了,我只是去向那些混帐富豪借点儿东西。
借?难道不是偷吗?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苍鹰用手抓住头发,极力回忆早晨的事情。从这里,可以看到他左手食指上的一个饰品,一只暗淡无光的灰色戒指,上面有一个似乎用来镶宝石的浅浅的凹槽,周围环绕着细细的花纹。总体上来说,这枚戒指不算漂亮,甚至可以说是难看。
但对苍鹰来说,这枚难看的戒指却有着极其深刻的意义。这是他不为人知的过去的惟一线索。可具体能说明什么呢?鬼才知道……
今天早晨……
苍鹰继续回忆着:两个紧裹斗蓬头戴兜帽的人来到这里,委托他盗取一样东西,没错,取一样东西,说是一枚指环,就在这片管辖区的一个富豪手中。
事成的话,会有一百枚金币的酬劳……
一百枚金币,对于这个贫穷的盗贼相当有吸引力,他想都没想便满口答应了,甚至没有理会姐姐的反对。关于这个姐姐,下文会提到。
只要有了这笔钱,自己和姐姐便能吃上好一阵子饱饭,也许还能购置几件普通的家具,也许还能给姐姐买几件得体的新衣服……而代价只是一枚戒指,这的确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可姐姐不只一次的告诉他,不要再做这种拿生命开玩笑的工作,就算真的赚了很多钱,如果把命丢了,那不是一切又归于零了吗?人穷可以,但志绝对不可以穷啊!
可他能不干这档子事吗?
为了活下去,为了姐姐,他只能成为盗贼,只要有人花钱雇佣他,不管多么危险,他也要把东西偷到手。
明天,一定不能够失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苍鹰这样想着,微微抖了一下身体。
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我也这么想……苍鹰心中的一个声音说。
咚、咚、咚……一阵轻轻的扣门声从木材破败的破门处响起,除了鬼以外,还有谁能敲响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也是惟一的,当然是另一个住在这个破房子里的人。
“苍鹰……我可以进来吗?”一个纤柔动听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惊跑了两只墙角的老鼠。
苍鹰没回答,似灵魂出窍般盯着颤抖不已的火苗。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我进来了……”
吱呀~门轴发出一声呻吟,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怎么还没睡?很晚了啊……”她说道。
“你也没睡……”苍鹰嘶哑着嗓子,没精打采的说道,他抬起头,注视着女人那被灯光渐渐照亮的脸:“姐……”
她,便是苍鹰的姐姐,身材纤细高挑,大概比苍鹰稍高一些。
“你还在担心明天的事?”她那张被火光照亮的脸恬静美丽,双眸一直闭着。
“不……”苍鹰撒谎道:“没有……”他低下头,摆弄着两个大拇指,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并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姐姐应该早点睡……”他小声说着:“熬夜对眼睛不太好,明天,我就去给你买药。”
“不用了。”姐姐轻轻摇了摇头,用白皙柔软的手抚摸了一下苍鹰那苍白的脸颊。“这样反而看得更清楚……”
也许你已经发现一件事情,苍鹰的姐姐是一个盲人,她叫德桑肖,是苍鹰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但他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因为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十五年了……”德桑肖柔声细语的说:“十五年,眨眼间便过去了……这十五年,我看到了很多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其中,最特别的就是你……”她的手顺着苍鹰的脸颊滑到他的胸前。
“你的心地是如此纯洁……”德桑肖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苍鹰的额头。苍鹰闭着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仿佛这是对他的人格最大的赞美。姐姐的手稍稍使了点劲,将他轻轻推倒在床上:“……但我可爱的王子现在必须休息一下了。”她转过身,吹灭了奄奄一息的灯火,苍鹰极不情愿的将薄薄的破被盖在身上,破裂的被角飞出了几根羽毛,慢悠悠的落到污秽不堪的地面上。
“那么,晚安,做个好梦吧。”桑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听着姐姐逐渐远去脚步声,苍鹰因为刚才那一吻而稍稍放松的神经,又一点一点的紧绷起来。这当然不是说他没事穷紧张,而是因为明天的行动有必要提前一些。
苍鹰轻声叹了一口气:看来不能等到明天了,有几个盗贼敢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去偷东西?再退一步说,恐怕要在出门之前就遇到麻烦,姐姐肯定要千方百计的阻止他跨出家门一步,用自杀威胁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气愤,如果不是那个嗜财色如性命的白痴国王颁布的白痴法律法规,他肯定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就好像有谁愿意深更半夜摸进那些被酒肉熏臭的豪宅似的!
但这并不是你从事这门行业的根本原因。苍鹰心中的一个小声音说。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管它呢?有些时候,人是不能选择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既定的,尽管我们并不知道是谁给这个世界订立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则。
是神吗?那个声音问道。
我从不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在这世界上我只相信姐姐和自己可以颠覆命运的力量。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既定的规则,的确得符合人生这场游戏,这场没有明确成败条件的混乱游戏……
不如准备干点儿正事。他将手伸到枕头下,取出两块打火石。
门外没有声音,姐姐可能回房去了吧?他将两块火石轻轻一碰,打着了油灯。
苍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慢慢下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到破烂的书柜前,就是这烂书柜,帮了苍鹰好大的忙。他将书柜最上格的一本书抽出,放在床上,又拿下另外一本,又放在床上……如此反复很多次,这些缺书的空隙排成了一个规整的八边形。苍鹰走到圆桌前,将那本刚才读过的书拿起,放在了整个八边形的中央位置。
苍鹰退后一步,打了个响指。
书柜轻轻颤动一下,向旁边滑去,露出了后面一个镶在墙里的箱子。
苍鹰将手伸进褪了色的破裤子的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了一把黄铜钥匙,他上前一步,打开了箱子,那个藏着他做案工具的旧皮箱子。
箱盖开启,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惨白的只有一个眼睛的死人的脸——普通人的一定会被吓得半死,但苍鹰不是普通人,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东西,只要一个人生在这种年代,不管是谁都会习惯这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苍鹰拿起那刻着妖艳的红色花纹的惨白面具,扣在脸上,令人惊异的是居然找不到面具与肌肤的分界线。
他继续在箱子中翻找需要的东西,比如像万能钥匙、短刀、飞刀等一切可能用得到的东西……最后,他抽出了一件斗蓬,很仔细的披在身上,斗蓬立刻呈现出与他的头发一样的血色。
下面……让我感觉……
柜子缓缓的滑回原位,苍鹰打了个响指,油灯火立刻熄灭了,而他手上的戒指却突然跳出了一团火光。
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他盯着那团不算明亮的火光,心中默默的说着。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苍鹰推开房门,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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