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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因与体内的毒素抗争而发烫,唇却冰凉。
在姬光的唇齿之间,一点点的,被体温度过来,有了暖意。
伍子胥在做梦。一如既往。
他是个多梦而浅睡的人,因为一合目,刚刚沉入睡眠,就有梦魇前来拜访。
梦中,楚天空阔。伍氏一门兄弟俊朗,姐妹美艳,衣袂繁复锦绣交织的,前后左右围绕着他。
他们都在死去。围绕在他身旁,里三层外三层的,无一例外正装端容迎接死亡,头颅一个接一个落在泥泞的土中,青丝混合着地上的污脏,成为粘腻湿滑的奇异物事。无论他怎么伸手去想捧起那些落下的头颅,它们都陷在污泥里,滴溜溜转动,卷起更多血污。
这是一场默剧,他是观众,也是演员。他看着自己被正死去的亲人包围,看自己一遍又一遍拾取那些不可能再接上的头颅,过于徒劳,显出一种让人厌倦的熟悉感。
他只能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这是梦,这只是个梦。
只是每天都会做的梦而已。咬紧牙关,很快就会醒来。
醒来,准备复仇。
牙关被轻轻叩开。
有甘美温暖的气息,带着郁郁的檀香味,一点点度过来,
从嘴唇开始,柔软温暖,将紧绷的神经抚平,使他放松,让他沉醉。
在半昏迷半清醒中,开始回应那个吻。
冰凉的唇,灼热而无法宣泄的身体,在贴上另一个身体的时候,痛苦得到了缓释。
姬光从这个吻里把自己释放出来时,黄昏的光线越来越暗。
只有床榻边,一株细细的檀香,染出满室浓郁。
这气息让他迷醉。
他轻轻吻下去,沉迷地,从胸口向下,手指灵巧而狡诈,探入对方的前襟,几乎感觉不到的轻巧,将衣带上的素结拉开。
绢质的料子好似水一样向两边滑开。分开后的阴影里,腰线两侧的髋骨现出清爽的线条。姬光几乎入迷地将鼻翼贴在骨侧,而后亲吻它们。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裸裎半解的情况下看着这个自己朝思暮想却始终不敢染指的躯体。男人和男人的身体对比,与男人和女人不同。长久习武带来的矫健而流畅的线条,肌肤下面透出的骨感顽艳。一个念头忽然刀刃一般披入姬光的神思,一下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可以得到他!!
姬光跪伏在榻上,将对方的性器毫不犹豫纳入自己口中。
他痴迷的这个人,是个绝对洁癖的男子,甚至那里也一样。姬光为自己此刻还能想到这些而暗笑。
他回想自己的姬妾娈童们在床榻上的举止,试图在唇舌之间取悦对方。这本应让他觉得厌恶的举止却让他感到隐约的愉悦。
伍子胥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色泽浅淡,一向给人宁静感觉,而今更淡得好似透明,没有焦点似的看着姬光,散发着濛濛水气。
他还未清醒,身体已起了最自然也最诚实的反应。
姬光轻笑,抬起身来,白皙中隐泛蜜色的肌肤瞬间贴上对方。
下一刻,伍子胥拥紧了他。
姬光心底一喜,抬眼看着伍子胥的眼睛,却见他透明的瞳仁染上淡淡红色,呼吸微弱而急促,却依然没有清醒时的神光。
似乎是发热后的自然反应……至少不必担心他因中毒而长久昏迷了。他如此自我解嘲地笑。
“很热吧?你可以把你的热度给我的,”他悄声说,“把你体内的毒给我也可以。”
手指沿着腿侧滑上去,从髋骨处转了半个圈,狡黠地将对方的性器收到自己掌中。
“虽然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但在这方面,我足以当你的老师。”姬光红润的薄唇贴近伍子胥的耳垂,轻轻的呼吸,并未刻意挑逗,一切都出于最自然的**,“但我不想教你。我喜欢你傲岸的样子,洁净的样子,禁欲的样子,厌恶他人沾染的样子……我就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只是,看见你今天这般不清醒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我错了。”
手底下加重了摩擦的力道:“原来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是一种自我保护。胥,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低下去,“但你,我允许你伤害我。”
身体被进入时没有预想中的痛楚。他的胥虽然在神智不清醒中,依然极克制地不弄伤他,只是一点点进入,充满,退出。
唇与指尖的抚慰妙不可言。身体被贯穿和充满的感觉妙不可言。姬光觉得自己唯一难以忍受的痛楚来自胸口,心脏跳得好似要挣断和身体的维系一样。体内燃起了一把火,那也许是他的胥的高热体温造成的,也许只是错觉。
错觉身边的一切都在燃烧,燃成纯黑与金红的瑰丽火焰,自眼角穿入,透过心脏,贯穿全身,一波又一波律动,烧尽,又自灰中复燃。
姬光第一次感觉到万劫不复的含义。
缓慢的律动不知不觉变得急速而猛烈,是他在主动迎合,打开自己的身体。恍惚中,听到海涛拍击的声音。
远处有钟鸣传来。
一声连着一声,遥久,悠长。
姬光醒来,微微一惊。
是他登基典礼即将开始的钟声。这么说来,自己过于疲惫放松,竟睡了几乎一整夜。现在已经敲钟,时辰应该近黎明了。
自己和伍子胥这般形态若被其他人看到了,只能杀人灭口。
好在门窗紧锁,并无人来过的痕迹。
他起身。伍子胥仍在沉睡,呼吸细密,体温竟然已经正常了。
看来多做这类运动,真是有益身心健康。姬光想着,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知道伍子胥好洁到了成癖的程度,于是清理了自己与他的身上,顺便收拾了榻上与地上的痕迹,将正红色茜染的中衣披上,坐到案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镜中人面颊有着激烈运动后的不正常红晕,而眉梢眼角,正在迅速地冷下来。
他在想。
……钟声已起,典礼即将举行,万不可误了吉时。自己非立刻赶去不可。却也不能少了伍子胥在身旁。
一想到要去唤醒伍子胥,姬光忽然有了他这样的霸主不应有的迟疑。
当伍子胥醒来,自己应该以什么样子面对他?
难道问,睡得可好?
他这样怔怔想着,未察觉榻上的人,已经醒转。
然后是一个淡定的声调:“主上,典礼时辰已近,为何还未更衣?”
姬光被吓了一跳,猝然回头,正看着伍子胥自榻上起身。
起身时不留神碰到了右臂伤口,不由得低哼一声。他用疑惑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身体,
姬光只好出言解释:“我们在吴王僚墓前遇刺,你中了一剑,剑上有毒,致使你昏迷不醒。我不得已请御医为你救治,顺便包扎了伤口。”
伍子胥眉梢微微一轩,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
姬光知道他最憎恶别人触碰他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心内更为疑惑。
昨夜的种种,他竟因中毒高烧而忘了?
心底冷彻。
也好,这样甚至不必考虑如何面对他的问题。
他从案边站起:“你说得对,是更衣的时候了。”
于是他出门,招来仆从,准备洗漱,焚香,更衣,佩饰。
在换上典礼用的王服时,姬光忽然觉得在旁边的宫人们很碍事。
自己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微妙但足以颠覆的变化——这并不是指的自己即将成为吴王这件事——而这些家伙们依然以不变的态度,不变的手势,不变的步骤做着这些服侍他的事。
他挥手,赶走了这些懵懂的宫人,回头看向门口。
伍子胥已经换好了衣服,因着他的特许而不必和其他朝臣穿得一样,甚至不必穿任何代表自己官阶品位的服饰。他一如既往,一身极浅淡的天青色布衣,素白的发结以浅绛色发带,同色的素锦织就的腰带一丝都没有紊乱。
“伍卿,助我更衣。”姬光的声音尾调,微妙地上扬,“请你,让我以最完美姿态,登上吴王宝座。”
伍子胥站在那里,静默片刻,走了过来,为他整衣。
吴王的服饰以黑色为底,内衬红色的中衣。这一向让他觉得肃穆的色调,在这个曙光熹微的清晨染上了不一样的意味。绢绸从手背上滑上去,冰凉的质感在他腰腹间引起奇妙的麻痒感觉。这一切都似昨夜激烈情事的尾韵。
直到繁复的王服完全穿戴完毕,两人的目光都没有交接过。
姬光看不透,伍子胥那垂下的视线,是恭谨,抑或单纯的逃避。
他想,自己已经错过了询问的时机。
他的思绪在很久以前的回忆里打了个转,决定缄口不言。
伍子胥燃烧时极灼热,一旦冷彻,就极冰冷。
姬光有些怕。
怕有一日见他再烧起来,终成灰飞烟灭。
他想,自己宁可怀着小小的欣悦,守着这一夜的片断秘密,来证明某种东西曾经存在过,并因再不触碰,而避免变异。
他们一前一后,踏出这庭院的门。
在出门的片刻,姬光忽然又听到那若有若无的琴声。
带着堕落的深情,又淡得曲不成调。
他微微侧了侧头,问身后:“弹琴的是谁?”
伍子胥凝神听了一会儿,回答了他。
“要离。”他说,“一个将死之人。”
姬光听了这句话,恍惚了一下,然后笑了一笑。
这一笑自尖而细而艳的眼角浮现,瞬间展成萧煞。
“很好。”
他踏出门的一瞬,门外民众的欢呼声骤然响起。
他们来迎接他们新生的王,吴王阖闾。
这一刻开始,公子光不复存在。
江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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