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圩的地形呈马蹄形，原牯牛岭林场场部现在改为牯牛岭国家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安中队驻地，只是因保护区刚刚组建，这森林公安中队的人员还未完全到位，办公室也还未正式挂牌。山圩的南端是山圩小学。山圩自8年前有了第一间代销日用品的小商店后，人们的商业意识渐渐觉醒，各类店铺，包括饭店等行业摊点便由少到多，由小到大，使山圩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如今，每隔三天一个圩日，每个圩日总有五六千人在此做买卖。
今天，又逢山圩街日，趁圩的人们渐渐把两条狭长而弯似马蹄形的街道填满。要是在一年前，来这偏僻山旮旯趁圩的人还不到一千人，如今，趁圩人比去年激增了五倍。到了中午12点，山圩更热闹了，各种店铺和地摊摆满各类商品，街中间供人行的地方就只有五、六米宽了。熙来攘往的人流，就像蚂蚁搬家，往前挤着，往后拥着……
因电能近牯牛岭发现金丝猴和海南虎斑鳽，要定为国家自然保护区。这一消息往外界传播之后，这默默无闻的山旮旯也就跟着出了名，山圩的建设也自然加快了。不仅富有前瞻的投资商携款前来投资开店设厂，就连县里的旅游公司，也提早开通了县城至牯牛岭的旅游线路。旅游者远道而来，多是想看看这两种濒危动物的尊容。今天，牯牛岭旅游线路刚刚开通，数辆旅游车就满载首批游客来到了这牯牛岭山脚下的山圩。圩上，便锦上添花地掺进了许多胸前挂着照相机，头戴印有某某旅游公司字样太阳帽的游人。
几名自城里来的年轻游客紧在年轻漂亮的导游小姐李丽芳身后，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他们要选买一些山里的土特产。
一名小伙子感慨道：“来这山旮旯旅游，我心里有点受骗上当的感觉，原来，那海南虎斑鳽，那金丝猴，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李丽芳说：“不过，很多游客还是玩得很开心嘛。他们说，旅游团搞的旅游加野炊——在森林里生活半天，这种‘特色旅游’，富有特色。”
男青年点头承认说：“说的也是，不过，我觉得这种特色，超出了范围，不宜提倡。”
李丽芳点了点头，说：“外地人来的多了，什么人都有，龙鱼浑杂，说不准这两种宝贝什么时候就出危险。”
“你是说它们要被坏人猎杀？别杞人忧天操这份心了，这牯牛岭立马就要成为自然保护区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交易市场。
在交易市场的一个角落里，摆着蛇、鸟一类的野生动物。这远离城市的山圩一带，建设保护区的步伐虽然正在加快，但是半明半暗进行野生动物黑市交易却未中断，而且随着游客大举进山，野生动物销路更多，有些人正窃想以打猎为赚钱的手段。此时曾在林中射杀毛鸡的阿勇和阿彪兄弟俩也在销售野生动物的那伙人中。
有个身材墩矮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只铁笼，内装一只果子狸，他未将笼子放下，伫立着东瞅西瞧，像在寻找什么。
阿勇立即上前搭讪：“穿山甲，你这货，卖的吧？”
穿山甲点点头，但立即又摇摇头说：“我已经有固定买主了，要拿去卖给崔老板。”
阿勇歪起脑袋“哦”了一声，说：“你说崔达？是外号水獭那人？算了吧，你要卖就卖给我。”
此时，满脸络须的崔达正在向他们走来，看见阿勇拦住自己的老顾客，立即加快了脚步从游人的缝隙里急匆匆地窜过去。
崔达50岁年纪，细眼睛，黑红脸，两边腮帮长满络须，两根门牙特别大，说话时常常露出厚厚的唇外。
阿勇还在缠着穿山甲，但穿山甲仍坚持说：“我习惯了把山货卖给崔老板，我和他是老交情了，卖给他我放心。”
阿勇伸手抓住铁笼，说：“不就是钱吗？他崔达给多少，我也能给多少……”
见这固执的矮胖子还是想走，阿勇又说：“价格上还可以再商量，我出的价可以比崔达高一点！”说着，双手一用力，将笼子抢到了手上。
崔达从人丛中钻到阿勇面前，不无讥讽地说：“阿勇，你何必强人所难呢？买卖自由嘛，穿山甲爱卖给谁，那是他信任谁。告诉你，他是我的老顾客，他认为卖给我心里踏实，如果卖给陌生人，怕短斤缺两，被人坑！”
崔达一语说中了阿勇的要害，阿勇乍见崔达，心里有点怵，继而崔达含沙射影的话使他有点受不了，但又自觉理亏，虽憋了一肚子气，也只能脸肌抽搐了几下，半句话也说不出。的确，他就是因为常常短斤缺两而没有一个固定顾客，只能在街上“打游击”，糊弄入此道未深的人。
“崔老板来得正好，我正找你呢！”穿山甲伸手从阿勇手上抢回铁笼，走到崔达面前，说：“崔老板，走！上你家。”
阿勇两手叉腰，气狠狠的双目瞪着朝街上走去的崔达和穿山甲。
这时，一个中年人肩上扛着一根约四米长，差不多大腿一样粗的竹子来到阿勇身边，和他叽咕了几句什么，阿勇脸上立即绽开笑容，双手从他肩上抱过大竹筒，在胸前掂了掂份量，即从腰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往中年人手上一塞，即肩扛竹筒，快步离开……
中年人立即追上，说：“你别走，还差两百元！”
阿勇不仅没回头，反而走得更快，谁知没走出几米远，一脚踩在一块香蕉皮上，“吱”一声往前打滑，身体趔趄，跌倒在地，竹筒“叭啦”一声砸在地上，分开两半……
阿勇跌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砸开两半的竹筒内藏着一条像保温瓶一样粗大的蟒蛇！原来，这竹筒事先被破开两半，里面的竹节被打通，藏进这条蟒蛇。
人们吓得“啊啊啊”喊着叫着，乱纷纷四散躲避，乱成一片……
那大蟒一翻身，缓慢地从阿勇的肚皮上爬过，吓得他僵在地上没敢动弹。那中年人赶上几步，不紧不慢地弯腰一手抓住蛇胫，一手托住蛇腹，将它抱在怀中，冲阿勇喊：“快！快快张开蛇皮袋！”
阿勇爬起，惊魂未定，还有些颤抖的手拿起一只蛇皮袋，张开袋口，中年人将蛇头往袋内一塞，放松抱住蛇腹的另一只手，大蟒蛇立即消失在袋内，足足装满了一袋！
中年人扎紧袋口，不客气地往阿勇面前一伸手，双目瞪着他说：“钱！还差200元！”
阿勇无可奈何地从衣兜内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递到中年人手上，然后抱起蛇皮袋，狼狈地钻进流动的人群中，顷刻走得无影无踪。
2
崔达的收购店座落在街道的尾端，是一栋高三层的建筑。门楣上悬一块没上油漆，长2米，宽1米的大木牌，上书5个笔画欠规整的黑体字──山珍购销站。店名下，用小楷罗列着该店收购的各类野生动物名称，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许多只形态各异的林蛙。这是崔达自己设计制作的，他说这样朴素，符合原汁原味的要求。
此时，陈小军坐在店内的沙发上，正在听崔达兴趣勃勃地谈论他以往在大山里打猎的传奇故事。墙上，醒目地挂着一杆猎枪，一把猎刀，几块色彩斑斓的兽皮，室内，野兽腥膻的气味很浓。
崔达见陈小军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样子，说：“小军呀，你的射击水平太高了，每一弹都打中鸟的头部，把它给打死了。只可惜死鸟不值钱。我建议你试做一些软弹，比如说试做橡皮弹或且塑料弹。这样的子弹即使打中鸟的头部，也不至于被打死，就更值钱。”
陈小军觉得有道理，说：“咦，这是个好办法，我一定试一试！”
崔达伸出大拇指，那张经常露出大门牙的尖嘴向前倾着，奉承道：“你呀，无愧是神枪手，聪明透顶……我一点拨，你就全明白了，你就知道怎么去做啦。”
崔达为了培植猎手，增加货源，说：“我屋里边那间房，是个小仓库，仓库里的一些笼子，就关有许多没受伤的鸟儿，也有一些是受了点轻伤，但经过治疗，它们都给治好了。这样的鸟就更值钱。走，跟我进去参观。”崔达说着，兴奋地站起，领着陈小军向小仓库走去。
仓库内，堆放着方的、圆的、大小不等的许多扁形铁笼。搁外边的铁笼内，囚着野狸和一些叫不上名儿的爬行动物；搁里边的几只扁圆形的大铁笼内，囚着许多毒蛇。有些静静地卧在那儿，有一些无声无息无休止地沿着笼子边缘，永不疲倦地缓缓爬动，不时往网眼外吐出开两岔的蛇信，看去令人毛骨悚然。
搁对面墙根下的几只铁笼囚有许多鸟儿，不仅有麻雀、画眉鸟等普通常见的鸟类，还有猫头鹰、长尾雉和犀鸟等珍稀鸟类。在这仓库里，同一种类的鸟儿就同囚一只铁笼。陈小军这是第一次进入崔达的仓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鸟儿同时被囚禁在一个地方。
崔达瞥一眼陈小军，说：“小军，你都看见了吧，这些鸟，现在没有一只负伤。”说着，从夹克衫内兜抽出一大把钞票，他那疤痕累累的手在百元、伍拾元、拾元之中夹出一张五元的小钞递给陈小军。
“拿去吧，这是昨天你卖一只黄鹂给我的钱。”
陈小军一言不发地接过钱，转身走出崔达的仓库，朝大门走去。
“神枪手，等一等”，崔达神秘、悄声地喊：“你知道吗，街头那棵老芒果树，每晚都飞来一只猫头鹰，它那‘咕咕咕’的啼叫声，你也听见吧？”
陈小军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听那声音，就知道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猫头鹰，是吧？”
陈小军眨巴双目，歪起小脑袋想了想，再次点了点头。
崔达很内行地说：“我告诉你，尖声叫的猫头鹰，个儿小；声音宏亮的，个儿大；芒果树上的那只猫头鹰嘛……哈哈哈，声音虽然宏亮，但是那声音，已经带有一点暗哑，肯定是一只又大又老又笨的猫头鹰。小军呀，你的脑瓜灵，好使，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陈小军觉得崔达的分析很有道理，赞赏地说：“咦，你呀，无愧是老猎手，你说的有道理，那肯定是一只又大又老又笨的猫头鹰！”
陈小军说着，放声“哈哈哈”笑起来，他想说：你接下去要说的话，我全都知道啦！
果然，崔达乜斜双眼，阴恻恻地窥测陈小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即试探地说：“小军，猫头鹰比你拿来的那只黄鹂值钱多了！今天晚上，我和你这神枪手去把那猫头鹰抓来，怎么样？抓到了，给你10元奖金！”
陈小军觉得刺激、好玩，毫不犹豫地说：“好，去就去！”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疑惑地皱皱眉，嘟囔道：“晚上天这么黑，猫头鹰又在树上，就好像天上的月亮，那么高，那样远，我们怎么能抓得到它呀？”
崔达先向小军伸出大拇指，说：“哈哈！有你这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要想抓到它，还不容易吗？告诉你，等到天黑，我们轻手轻脚悄悄摸到大树下，我对准它的猫眼照电筒，你呢，就趁它被强光照射，两眼昏眩看不见东西时就举弹弓射击……哈哈哈，明白了吧？”崔达一面说，一面做着射弹弓的手势。
陈小军觉得崔达说的有理，默默点了点头说：“一言为定，今晚再见！”说着，将背上的书包正了正，大步向门口走去。
3
热闹的街上忽然响起了广播喇叭的声音，刚组建的牯牛岭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安中队正用广播喇叭宣传《森林法》、《野生动物保护法》等法律法规。广播喇叭传出的声音在这马蹄型的山圩上空回响。除了宣传保护森林、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法规以外，人们还从高音喇叭里听到这样的信息：
“……国家林业局已经将牯牛岭定为国家自然保护区，保护区成立的各项工作正在抓紧进行……每个公民从现在起，就要自觉维护林区的动植物资源，不许乱砍滥伐保护区的一草一木，不得滥杀滥捕保护区的任何野生动物……”
陈小军正在教室里上课，高音喇叭的声音，不时传进教室。
这时，教室后面靠窗的一棵遮荫蔽日的大香椿树上，有几只鸟儿正在“吱吱喳喳”地欢歌，好像听懂了高音喇叭的内容，正在欢呼雀跃庆幸从此不再被人类祸害似的。
陈小军的注意力被鸟儿的歌声吸引了。黄老师正在上面讲解一道数学题，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惟有陈小军不时地往窗外张望，他的思想在开小差。
一阵凉风从洞开的窗口刮进来，也刮进来树上一只斑鸠“咕咕咕”的啼叫声。
陈小军的视线再次从黑板上移向窗外，稍倾，又回望黑板，然后再投向窗外……
此时，树上斑鸠的啼唱更欢：“咕咕——咕！咕咕咕——咕……”
陈小军忘记了自己是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霍然站起，稍一犹豫又有所顾忌地望一眼黑板，然后坐下。但刚刚坐下又站起，再坐下……
斑鸠从树冠的高枝“哗啦啦”碰撞着树叶飞到延近窗子的一杈树枝上，而且竟然毫不忌避教室里有那么多需要安静的学生，毫不顾忌它这是在射击本领高强的陈小军面前，这简直是在蔑视他，向他的射击水平提出质疑。
陈小军哪容许过鸟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呀，他情不自禁地从裤兜内掏出弹弓，全神贯注地搜巡树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斑鸠，但是随着风儿翻动着绿叶，他看见在低垂的一杈树枝上，那只斑鸠时隐时现……
陈小军瞄准目标，“嗖”的射去一颗石子——隔窗打鸟！
“好！打中了，打中了！”他激动地站起大声欢呼。他这一欢呼，搅得整个教室秩序大乱，一些同学情不自禁地也从座位上站起，踮脚朝窗外张望。
陈小军兴奋得像一只皮球，蹦蹦跳着跑步出门，很快来到香椿树下。被弹丸击中的斑鸠正在地上“噼噼啪啪”地扑打双翅满地飞跳，但它已经飞不起来，弹丸已经重重地击伤了它的头部，它头顶上正滴着血呢！
陈小军两手扑向斑鸠，将它擒住，满脸立即荡起得意的神色，将猎物隔窗向同学们挥了挥，刚欲说什么，瞥见黄老师从窗内向他射来的严厉目光，立即缄口。
坐近窗子的同学都激动地向窗外伸手，乱喊乱叫，有的还向陈小军伸去大拇指。
陈小军从腰间拿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刀，在弹弓的把柄上刻上了又一道刀纹，然后一溜小跑离开大树。只10多秒钟时间便回到教室。
此时课堂里更乱了，同学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陈小军：
“嘿！神枪手，陈小军无愧是神枪手！”
“对，神啊，真神！隔窗打鸟，百发百中，神啦，太神啦！”
“这是陈小军第三次隔窗打鸟了，是吧？”
“不，都第四次啦！”
陈小军耳听同学们的评论，得意地说：“其实，隔窗打鸟，这算什么？雕虫小技！我的大本事还没全使出来呢！”
一名女同学轻蔑地说：“哼！无组织无纪律，扰乱课堂学习秩序，还得意呢！经他这一闹，全乱套了，不用上课了！”
黄老师怒视陈小军，气鼓鼓地大喝一声：“寂静！”
离座乱跑的同学慌忙纷纷跑回自己的座位，乱糟糟的教室立即鸦雀无声，。
恰在此时，下课的钟声“当当当”地敲响。黄老师久久地怒视手拿猎物的陈小军，没好气地喊：“陈小军，跟我去办公室！”
黄老师刚走两步，才知道忘了喊下课，忙走回来，向同学们喊：“下课！”
同学们都向他报以一声无言的笑，然后有的跟着走出教室，有的却朝陈小军围过来。但是陈小军分开众人，走出教室，低着头，怏怏然跟在黄老师的身后。
黄教师冷冷地说：“走！”他让陈小军走前边，自己跟在后边，就像公安抓了个小偷。
同学们望着陈小军的背影，议论又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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