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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西南城郊十里外,翠山起伏,云雾缭绕,兼有伊洛二水支流流转其间,环绕山谷百转千折,谓为奇观,为远近闻名的九曲溪谷。前人曾有诗云:溪流九曲泻云液,山光倒浸清涟漪。溪水澄澈清莹,水底沙石清晰可见,溪边翠竹成林。溪谷至洛阳城间为一沃野平原,秋草苍劲,奇花遍野,溪流涓涓,在那落拓江湖的士子眼中,颇有些九曲溪谷十里花,浪淘洛水到天涯的感怀。
闻名九州的神冶山庄,便座落于溪谷东北麓试剑峰下。神冶山庄非只是护剑家族,世代守护神剑,更是中原一等一的冶炼世家。庄主沈奇,虽已年过半百,仍是天庭饱满,神情矍铄。
秋老虎犹在洛阳不时冒出胡乱咬人,而山庄、溪谷却是秋意阑珊,不知是否因了这份凉意,林间,溪畔多出些漫不经意的游人来。
用毕晚膳,沈奇独自在花园内踱步,若在往常,他当会信步闲庭,捋须观赏,不时亲手整理下花草,可今日他竟觉得有些不安,那花入得眼来,也没了颜色。想神剑自山庄更名以来渐渐已少人搔扰,惟一可虑的便是那把即将出炉的刀了,而今魔兵渐起,武林混乱,自己虽谨遵祖训,不卷入江湖是非,但乱世既起,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思及此,沈奇不由叹了口气,转身欲向铸炼室行去,过了今晚,当可了却一桩心事了。
才出得花园,只见一名家丁急奔而来,躬身禀道:“启禀庄主,有一名叫莫北的年轻人求见,少庄主已领他在客厅等候。”
沈奇不由眉头微皱,对家丁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便向客厅行去。
沈家鲜与江湖争斗,偏安一隅,诗书气息甚重,几幅书画及盘花,令客厅典静高雅,逸趣别致。
沈奇踏入客厅,见儿子沈羽林正陪着一人观赏书画,正要开口,那人已然转过身来,双眉一轩,略一抱拳道:“晚辈莫北,见过庄主。”二人寒暄一阵后分宾主坐下,沈羽林自坐于父亲身旁。
沈奇因道:“莫非公子也喜欢书画?”
莫北俊面一赧道:“前辈见笑了,晚辈粗野之人,只因久居关外,所见多为雄奇瑰丽、苍莽洪荒之画,与这清雅柔和、曲折深秀之画自是不同,”他似不愿多说下去,话锋一转道,“晚辈之所以提前一日前来,实因收到风声,不少帮会欲夺此刀,莫不蠢蠢欲动。”
沈奇不动声色,沈羽林有些不悦道:“难道莫兄认为本庄不能保刀?”
莫北淡淡一笑道:“少庄主误会了。且不说贵庄避世江湖,各帮各派不能轻易相犯,何况乘风剑法闻名遐迩,龙搏绝技久负盛名,庄中高手众多,又有谁人敢捋虎须?在下爱刀之人,想亲见宝刀出炉吧!”
此人言谈举止,莫不令人心折,既点出有人觊觎宝刀,又盛赞了神冶山庄,沈羽林已是欣然受用。
沈奇面带微笑,自谦两句后道:“公子既有此意,时辰所差无几,随老夫来吧。”
沈家铸炼室内,炉火通红,几名弟子浑身冒汗,不停地拉动风扇,炉底火苗窜动。那炉形状颇似人头,左右各携一小炉,犹如圆面大耳。
磨刀堂堂主沈元振自是亲自操锤,看他不时瞧往炉中,用铁钳夹出一火红至白亮刀刃查看,不住点头,在如此高温冶炼数个时辰之下,那刀竟毫不融化。沈元振知神刀已成,由衷叹道:“刀长二尺一寸,合柄二尺七寸,宽三寸,重四十九斤,也只有如此奇材与奇石,方可打出如此神奇兵刃。”这刀却是比普通兵刃沉重得多。
沈奇吩咐沈羽林传令下去山庄加强戒备,自领莫北来到铸炼室。
沈元振将刀嵌入早已打好的刀柄,听得庄主朗笑声传来:“元振,如何了?”转眼间,沈奇领着一相貌奇峻男子走了进来,沈元振识得正是月前携奇材前来打刀之人,笑道:“不褪色,不融解,神刀已成,只待开锋!”
沈奇道:“元振,莫公子前来看刀!”莫北点了点头,伸手欲接,沈元振方道了声“烫”,莫北只道“不碍事”,手上默运玄功,已将刀接了过去。看他若无其事般的抚刀观看,沈元振心下暗赞,那刀才从炉中取出不久,兀是炽热无比,纵使自己这打铁之人,仍不能以手持刀,这人能不畏酷热,自是功力通玄。
莫北忆起神兵谱中所记,徐徐道:“赤炼火铜,古兽魂石,百炼千淬,不褪不融,得曰赤炼,阴为火精,”他顿了顿又轻抚刀锋叹道,“如此甚好!”语毕拔出所配弯刀,刀尖在食指上轻划,立将血液往赤炼刀滴去。热气扑面而来,赤炼刀一时赤光流转,血迹顿消。此时炉火渐消,屋内片片褐色,众人神色无不激动无比。
莫北大喜,深深一躬道:“晚辈谢过庄主、堂主!他日手刃钳耳鄂棣之时,当再来拜谢。”便欲告辞离去。
沈奇乍听此名,心下不由一凛,沈元振却不识得此乃何许人也,想起一事忙道:“公子且慢,这赤炼火铜本为精铜之淬,世所罕见,因这太极炉的奇特性能,阳火、阴火分流,太极炉右耳所滤铜精亦为不凡之物,当可再打一把兵器出来。”
莫北既得宝刀,夫复何求,正欲答话,蓦地心中一动,知有人潜近,他估量敌人应待自己出庄始会动手,便要离去,忽然间急促的脚步声入耳,听得有人大喊道:“不好啦,柴房着火了!”接着吼声传来:“你们随我去救火,你,快去禀告庄主。”沈奇与沈元振方觉的不对劲。
众人跃出门来,见那西厢房与后园已有浓烟火光冒起。
莫北未想到敌人敢在庄内动手,只闻呼喝声四起,不知有多少人潜入,他深吸一口气,知再不离开,沈家定有伤亡,提气断喝道:“宝刀在此,够胆的,尽管来拿吧!”这一声势若惊雷,远远传了开去,莫北弓身而起,迅若脱弦之箭,向庄外方向奔去。看庄内众家丁惶惶奔走,想这沈家大概安逸已久,虽事先有所戒备,事起突然,仍是慌乱一片。一路无阻,莫北到有些意外了,若说有人要抢先下手,到此却是仍无敌人前来抢夺,先前盯梢之人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莫北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但他急于离开,无暇多想。眼见庄门在望,莫北一口气尽,落地正欲再度腾身而起,陡听一声娇喝“贼子休走”,剑气袭来,莫北不及回顾,反手一刀挥出,只听得二声惊呼,一人却是少庄主。莫北尚是初使宝刀,忖道,莫非伤人了,扭头一望,只见一身姿绰约女子一脸讶异地盯着自己手中赤炼,黑暗中面貌不甚真切,他不知刀未至,赤芒先至,若非那少女折身的快,已为刀芒所伤。莫北尚未说话,沈羽林已先道:“这是舍妹环碧,只因不认识——”莫北截断他道:“救火要紧,只要在下离开,敌人应不会为难贵庄了。”说完向沈环碧歉然一笑,不待他们回答,转身径向庄门而去。
方出的庄门,莫北顿感一阵阴邪,他早料到有人会埋伏庄外,心道从这到洛阳的近十几里路会是一段艰苦的路程,目光投往不远处的溪边竹林中,想自己数年来身经百战,如今宝刀在手,又何惧哉,正可一试锋芒,怕只怕师妹花轻盈等不及前来,那可不妙之极。
弦月钩天,翠竹空风,溪水潺潺,寒蝉凄切,经历了酷暑的鸣噪,那蝉声在莫北听来,却似有些悲壮哀绝了,生将不久,也要将乐章奏至最后一刻。莫北轻叹一声,脑中浮出一人的形象来,那淡白的身影在素净的雪野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似随时会随雪花飘融,此时此刻,他是否还在殚精竭虑、运筹帷幄?想起自己身处险境,莫北不由摇了摇头,抛弃这恼人的情绪,握紧了手中赤炼,缓缓步入竹林。
竹枝轻响,刹那间,杀气暴张,破风声四起,首先袭来的暗器似一驼螺飞轮,呈曲线左右而来,方向不住变幻,莫可测之,莫北只感寒热侵体,跟着前方一声断喝,巨刀正面劈来,阴暗慑人的刀气瞬间笼罩莫北全身,且生出阴劲,似有将莫北向刀锋吸去之势,如此实力,确有取他小命之力。莫北瞥见袭击自己的三人皆以黑巾罩面,且他隐约感到敌人之力不只如此,若自己在躲避那闪烁不定的飞轮的同时,硬撼前方劲敌,必将陷入左支右屈,前进不得的窘境,那时当真应了“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之语,明年今日,便是自己的忌辰。几年来自己五感大幅提升,如此阴邪森冷的攻势,定是魔族高手了。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莫北冷哼一声,内力一振,全身不适之感立消,赤炼正面劈去,借那一劈之力,身形攸地后退,敌人攻势便已全部落空。
莫北退出竹林,敌人并未追来,想是在重整阵脚,静待自己入彀,若在今夜之前,怕亦只有退返山庄始能保命了,现在惟一可恃者,就看这把刀能否助自己闯过此关了。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敌暗我明,若不能扭转此境,诱敌现身,自己只能处于挨打局面。当下不住打量四周地势,溪水自山谷而来,另一侧亦为竹林,却不知那边是否伏有劲敌,只要闯过这几片竹林,进入原野空地,当可逃往洛阳了,那时这些魔人焉敢追随?不知师妹现下如何了,是否正在担忧自己,可要快去与她会合方好。
莫北再不迟疑,一个闪身抵达溪边,听得竹枝响动,料那几人已是破林追来,更不敢稍作停顿,往对岸跃去,溪水宽约丈五,身在半空,莫北陡感不对,只见对面竹林闪出一高大身影,以撼山拔岳之势,一拳轰来,口中兀自大喝“留下刀来,饶尔一命”,四周气温骤降,莫北只感呼吸不畅,全身寒冷,暗道不好,脑中猛地省起寒毒之苦,功集右臂,他不敢硬接对方拳劲,若有一着不慎,后方敌人立至,功至赤炼,那刀立时灼热起来,莫北一喜,左右闪电斜劈两刀,这才正面迎向对方拳影,却是一沾即过,借反触之力再度拔起,始正面一刀劈出,听得哗啦啦的兹兹声响,身后溪水已然冻结,不由骇然。
那人原要冻结莫北活动范围,哪料到自己笼罩四野的寒气对方随手二刀便趋无形,对手刀法更是快捷无比,正忖自己过于托大,忽感赤芒侵体,饶他艺高胆大,犹是措手不及,无奈下硬生生往旁移开。
莫北去势已尽,便要落下地来,眼见此人功力奇寒无比,倘被其缠死,那可命不久矣,后方杀气袭来,心道来的正好,左手反掌劈出,真劲命中刀轮,劈的刀轮折身飞回,自己借反震之力,身形再往前起,扑入竹林。所幸林中再无敌人,莫北一个前折身转至溪畔,省起那人天寒地冻之功,若非此刀,自己纵算能挡那拳,亦将身形被困,形动迟缓,哪敢稍作停留,沿溪边小径亡命飞奔。
耳闻得后方叱喝连连,莫北扭头一看,借着微弱月色,隐约可见二人紧紧相跟,手持刀轮,相距不过数丈,看那二人身法快极,只怕即将赶上,莫北猛地刹住身形,赤炼刀刷刷劈去,赤芒闪过,那刀便似陡然增长,迫的二人左闪右避,莫北旋即转身纵气飞奔。如此数番,每当二人迫近之时,莫北便停住虚砍几刀,复又前逃,那二人一路咒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莫北只觉痛快已极,一路再无伏敌,不片刻便奔出竹海。
想起飞鹰盟的人直到现在仍未出面,莫非他们要在原野的深草丛中伏击,却又似觉不妥,茫茫原野,其中小路甚多,并无必经之路。虽作此想,莫北仍不敢掉以轻心,往草丛低处落荒而逃。此刻后方四人已是追出竹林,兀是不肯罢休,肆无忌惮直追而来。莫北因曲线逃跑,敌人又渐渐接近了。忽然后方竹林传来一声长啸,后面四人立时顿了下来,相互望了一眼后竟齐转身往竹林而去了。
莫北大感困惑,不知这长啸之人是谁,竟能让四人放弃追杀自己,若说他们是一伙的,为何先前不见此人,此刻又放弃自己,难道此人对神冶山庄另有所图?不过听得那人啸声,武功似是尚在伏击自己的四人之上,心中又记挂师妹,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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