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月羽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才知道,这次的灾难,的确是因我而起。
在月下祭跳舞的舞神一职是族里的重要职位,我的逃跑,被看成是对月神最大的不敬。为求月神宽恕,族中长老一致同意抓我回来作为祭品献给月神。由于追杀我们的人屡屡失败,而用来跟踪的乌鸦又被我们发现,族人失去了我的踪影。于是长老们联合力量向不属于自己的高深巫术挑战,试图控制日神的使者三足乌去捉我,谁知作法失败惹怒了三足乌,三足乌集合起来毁掉族人居住的村子,又开始对大地的人类发动攻击。那越来越大的太阳,其实是那十只三足乌合体后的模样。
我担忧的望着越来越沉默的羿,他始终没有放弃拯救大地的想法。
可是,我该怎么办?追根究底,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实在没有立场阻止羿。
太阳不再变得越来越大,而是分开了,分成了九个,日夜不停的肆虐大地。羿的眉头一天比一天深锁,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只是有时看着我的时候会露出忧伤的微笑。
我的羿,渐渐在死去。
月羽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但他不再说话,只是用他忧郁的双眸追随着我的身影。那双眼睛,曾经多么桀骜不驯,如今却黯淡了。
一日,羿把月羽叫出去谈了很久,回来时两人身上都落满了桂花干干的细小花朵。
羿拉着我躲进里屋,紧紧的搂着我,把我的脸埋在他胸前。我想抬头看他,可是羿的手固执的压着我,不许我抬头。而后,我听见啜泣的声音,有种冰冰凉凉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到我的额头。羿,你可是哭了?我惊惶失措。那么坚强的羿竟然会哭?
“答应我,过幸福的生活,什么都不要管!”羿突然疯狂的吻着我的唇,我的泪和他的泪混在一起。
羿走了。月羽说,他告诉羿对面的山里藏着天神赐给我族的宝物,那是一把赤红色的大弓以及十支同样赤红色的箭,羿要取出那弓箭,射掉天上的三足乌。我惊呆了,拼命的想去追羿,但月羽却把我死死的搂在怀中,不准我去。
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羿一定是毁掉了那山头,拿到了弓与箭。羿啊!你可记得,那个山头,就是我们初识的地方啊!
忽然,月羽低呼不好:不能让他把三足乌全都射掉,总得留下一个。他拉着我奔到羿曾经练武的山梁上,大声叫着羿。羿手持赤红的弓箭,像极了天神,那样的威武。他注意到了我们。月羽猛的低头深深的吻了我,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羿一定气坏了,他瞬间开弓射来一支赤红的箭,箭深深插进月羽脚旁的地面,箭羽犹在颤动!
地面霎时从插箭之处向外裂开,月羽将我一推,我摔倒在尚未裂开的地面,而月羽却在裂纹的正中——他掉了下去。我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他。我怎忘了月羽身为最年轻的将军,身手是多么了得。他在裂缝的壁上踩踏几步,借力纵身一跃,便安全的落在我的面前,而我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月羽拉着我的手,顺势将我拉进他的怀中。“你担心我,我好高兴!”他在我耳边说。
我却只是悲伤的转过头,望着羿的背影。我能看出他有多么难过,可他竟然大吼:“月羽!如果我回不来,她就交给你照顾了!”不要!不要!羿,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你的话对我是多么残酷吗?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心中伤痛至极。
月羽也大声回答:“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不过,如果你这次成功回来,我定要和你打一场!”我从模糊的泪眼中看到羿猛的一点头,然而毅然离去,再没有回头。那赤红神弓闪过的光芒,深深印进我的心里。
从此以后,我每天都会在桂花林中等待,看着天空风云变色,听着大地的怒吼。我认真的数着太阳的个数:九个,八个,七个,六个……
在没有白天黑夜的天日里,如果不是月羽在默默的照顾我,或许我早就饿死、渴死了。月羽会计算着时间,喂我吃东西,喂我喝水,带我回小屋中休息。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他,我只能什么也不说。天上的太阳在逐渐减少,我明白羿一定慢慢的在完成他的心愿。可你知道我的心愿吗?天下所有人我都不在乎,就算死我也只愿为你一人而死!快回来吧!剩下的,让别人去做好吗?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月羽却是最先撑不住的人。他红着眼,狠命的抓住我的肩摇晃我:“羲儿!你清醒一下吧!他不是还在战斗吗?他这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你对他的箭法毫无信心吗?”别摇了,我的头好晕!月羽你好凶哦!
我后来一定是晕过去了,似乎作了个梦,梦到穿得古里古怪的羿和自己。
当我终于醒过来时,月羽紧紧的抱了我好久,似乎怕我又自己晕过去。
“月羽,窗外是什么?怎么是黑色的?太阳呢?”我注意到许久不曾见的夜色。月羽松开我,点头道:“现在是晚上,羲儿。月亮出来了!”我想下床,却浑身无力。“你这段时间太虚弱了,还要好好养一养才行!”月羽心疼的说道,端过一碗香气扑鼻的汤,“来,喝点汤,我放了桂花,很香的。”我听话的任他一勺一勺的喂我喝完了汤,然后问道:“太阳都射掉了吗?”月羽摇摇头,见我失望的样子不由笑了一笑:“小傻瓜!还记得有一支箭用来射我了吗?天上还剩下一个太阳,不然五谷怎么生长、鸟兽鱼虫怎么存活?”那羿呢?羿为什么没有回来?
月羽的目光似能看穿我的心,变得更加忧郁起来。为何不回答我?你也不知道吗?我要去找羿,他一定累坏了,累得回不了家,正等着我去找他吧!
最终我还是没能走出桂花林,月羽答应我去把羿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但是要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月羽也走了,我又只剩下一个人,盼望他们的回归。
黑夜白昼重新有了更替,气候也回复到以前一样,这个世界渐渐有了生机。在无聊的等待之中,我每天都到族人居住的村子,那里除了残垣断壁和焚烧的遗迹,再找不到往昔的一丝一毫踪影。我曾在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失声痛哭,哀恸着失去母亲;也曾游走在幼年曾玩笑过的月下祭台遗址,怀念儿时伙伴。
明月又一次东升之际,我省起今天该是月下祭的日子。祭台我早已清理过,火把燃烧起来,我整理衣衫,重又登台起舞,用我身体的动作告诉天上的明月:我永不会放弃生活!
我的身体毕竟比以前虚弱了不少,一支舞竟未能舞完,便倒了下去。出乎我的意料,我并没有摔倒在地,只是跌进了一个怀抱中——久违的怀抱。
“羿!”借着火把的光,我惊喜的望着眼前那么熟识的面容。羿像以前一样温柔的抚摸我的长发,他的唇印在我的额头。为什么不亲我的嘴?你不喜欢了吗?然而我一转眼,便看见了月羽。他没有望向这边,但那俊美的侧脸含着隐隐的怒气,双手也狠狠的握着拳头。
“月羽,你遵守了你的诺言,带回了我的羿!谢谢!”我轻声对他说道。月羽仰天长叹:“我真希望……”你真希望永远也不要找到羿,永远也不要羿回到我身边,可是你却不忍心见我难过,我都知道。
羿始终没有告诉我他如何与那十只三足乌战斗的,他说我会害怕。月羽离开了桂花林,回到族里,动手盖了简单的茅屋,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我很奇怪,三足乌不是日神的侍者吗?日神竟会任凭羿消灭它们?也许,是它们玩过了火,日神默许了羿的行为吧!我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不可以让羿担心我,因为我早已看出他心中忧虑重重。但既然他不愿告诉我,就是不希望我担心,我只能什么都不问。
羿又恢复了在日落时习武的习惯,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但是常常在深夜,羿会突然惊醒,然后似乎用尽所有力气般紧紧的搂住我,口中喃喃念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好好的!绝对不要想不开,好不好?好不好?我的仪女!我的神女!”我在他怀中快要喘不过气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应承他。
一天,我早晨醒来时,羿不见了。我吓坏了,哭着在桂花林里找了好久。然后我走到月羽的住处,希望只是他们两人在比试。可是月羽独自在修习他的长刀,没有羿的踪迹。羿,你到哪里去了?
月羽诧异的看着我带泪的脸庞,而后发现我是独自一人,怒气浮上他的双目。“他不准辜负你!我不会允许的!”月羽说道。也许,羿是到外面散心去了?我只好这样解释。“到底,你当初找到羿时,发生了什么?”我问。月羽转过脸,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一定有什么事你们在瞒我!
“仪女!你在这里!”熟悉的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猛的扑进他怀里,死死抓住羿的衣襟:“你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我以为……”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对不起,我的傻仪女!羿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拼命的紧紧搂着我。
“羿,如果你辜负羲儿,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放过你!”月羽说道。羿的手臂又紧了一紧。我怎舍得辜负仪女!我能感觉到羿的心声。好,那你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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