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大夫盯着南宫若虚用过早食,看他也喝下了药,才随他出门。
马车缓缓而行,虽然车夫已经是非常谨慎小心,但颠簸却是怎么也免不了的。太湖水寨在姑苏郊外的太湖边上,路途甚远。只是车还未出城,南宫若虚便已面色发青,阵阵昏眩直袭上来。
“大少爷!”薛大夫看他模样,再探他脉搏,急道,“你这模样如何能撑到水寨?”
“不妨事,我还撑得住。”
南宫若虚勉强道,他胸内郁郁,浊气翻滚,几番欲呕而出,都被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薛大夫无法,只好伸手替他按摩穴道经脉,助他将浊气吐出,此举虽然只能是隔靴搔痒,但在此刻也没有他法可行。
“多谢……”
“你静静闭目调息,不要说话。”
消瘦的手指紧紧扣在车窗沿上,薄唇紧抿,南宫若虚强制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般的晕眩,不让自己昏厥过去。薛大夫果然医术精湛,一双手春风化雨一般,拂穴轻柔如风,可是为什么,他却只希望这是另一双手,那双柔软的手。
半个时辰以后,车终于停了下来。
还未掀开车帘,便能听见外间的嘈杂喧哗,南宫若虚微不可见地皱皱了眉头,薛大夫扶着他慢慢地下了车。
早有小厮拿着名贴,跑到前面递上。
“南宫世家大公子南宫若虚,敬贺虞老帮主福寿绵长!”水寨门口的司礼高声读出名贴上的字。
一时间里间议论声四起,纷纷都在讨论这个从未听说的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便是虞老帮主也微微吃了一惊,他虽然知道南宫礼平还有一位大哥,但却颇为神秘,从不在外间露面,怎得会突然前来贺寿。
“思危!去看看!”他吩咐身边的刘思危。
“是!”
刘思危明白他的意思,快步走向门口,正好迎上南宫若虚。
“原来是他!”刘思危立刻想起他们曾在林家船上见过,不由心中犯疑,“可他不是南宫家的远方亲戚吗?”再看南宫若虚的模样,竟比那日还要憔悴上几分,似乎是病得愈发重了。
刘思危目光所及,却又看到旁边随侍的邹总管。他是南宫世家大总管,刘思危自然识得,如今看他小心翼翼地候在南宫若虚身边,便可知南宫若虚就算不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身份也决计不低。
“自船上一别,已有月余,刘堂主别来无恙?”南宫若虚笑容浅淡。
“南宫公子!快里面请!”
刘思危一面往里让去,一面笑道:“那日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南宫公子怎得只说自己是南宫家的远方亲戚呢?”
“我不管事,在家里也是个废人,说不说也没太大差别。”
此时他们已走到里面,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位从未露面过的南宫世家大公子。看他病容憔悴,走路一跛一跛甚为艰难,顿时指指点点起来。
太湖水寨是江湖帮派,来参加寿宴之人自然很多都是水路上的弟兄,平日里粗鲁惯了,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不是南宫礼平吗?他是谁?”
“南宫世家都来贺寿,虞老爷子面子不小啊!”
“南宫若虚是谁?怎得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
“听说他是南宫礼平的大哥,怎得生的这副模样?”
……
“娘,他是个瘸子!”有个男孩爬到凳子上,指着他道。
童音颇为清脆响亮,众人闻言,都哄地笑起来,这笑声虽然并无什么大的恶意,但众人心中皆道:南宫世家大公子原来生得这副模样,难怪他从不出门。
邹总管有点恼怒地扫了周遭一番,再望向大少爷,生怕他难堪。南宫若虚只是淡淡一笑,波澜不惊地继续往前走,虽然面白如纸,却丝毫没有气恼的表情。
虞老帮主远远看着这青年缓步走来,虽然行动不便,那神情气度却是不凡。他是老江湖了,识人无数,知道不可小觑于他,便亲自起身迎上前去。
“老夫区区薄面,居然劳动南宫公子亲来相贺,实不敢当!”
“老帮主高寿,晚生来迟,还请海涵。”
虞老帮主看南宫若虚沁出一头的汗,心中奇怪,却不知自外间行来,这对常人来说普通得紧的三十来步,在他,却是甚为艰难,每步便如踏在巨浪上一般,不知要花多少力气才能稳住身形。
薛大夫在一旁瞥见他袖底紧握的手,几乎要拽住汗来,便知他必是强忍着痛苦,心中暗叹口气,却是无法。
“南宫公子请上座!”虞老帮主将南宫若虚引至主桌,南宫世家在姑苏商界举足轻重,他自然以上宾待之。
南宫若虚却不坐,此间人多气浊,更有酒气呛鼻,他自己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昏眼花,深知支持不了多久,实在没法陪席。
“老帮主,晚生冒昧,有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他有礼道。
虞老帮主微怔,误以为他与本帮有生意上的过节,遂让刘思危代为招待客人,自己与南宫若虚行至旁边的临水亭中。
两人坐定,下人上过茶水点心。南宫若虚方命邹总管将寿礼呈上……
“这套是定窑出的仙女捧桃祝寿十六头件!”邹总管打开第一个锦盒,笑道。定窑向来只制宫廷用瓷,流落民间极少,而这套瓷器精致小巧,上面刻花栩栩如生,又加镶银口,愈加珍贵。
“万寿龙芽六十饼!”第二个盒子打开,茶香扑鼻而来,里面装的是贡茶名品,正所谓“金可得而茶不可得”,贵重之极。
“舍利银塔!”
三件礼物中就属这件最为珍贵,十二层六边形的银塔,通体由薄银片制成,门内还有释伽佛像,坐于莲花座上,后面有背光,两旁还有童子服侍。别的都不说,单是这份工艺便是巧夺天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待邹总管将礼物都呈上,看虞老帮主神色大悦,南宫若虚才开口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老帮主笑纳。”
“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看到他送来的这些礼物件件贵重,虞老帮主高兴之余不免心生疑惑,太湖水寨与南宫世家往来不多,怎得他一出手便是如此阔绰?
“实不相瞒,晚生冒昧登门,实则有事相求。”
“公子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若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夫定然尽力。”虞老帮主忙笑道,他如此爽快,倒不是因为寿礼的缘故,而是若能由此与南宫世家攀上关系,对于日后水寨的生意定然受益颇大。
听他这么说,南宫若虚遂道:“我有位朋友,前日登门,却一直未归。若是她有得罪之处,晚生先代她向老帮主陪个不是,还请老帮主……”
“且慢……”虞老帮主听得一头雾水,“公子的意思是你的朋友还在老夫这里。”
南宫若虚点点头:“是的,与她同行的人说自从来了这里,就再没见过她。而且,据我所知,令千金之前似乎和她有些误会。”
“虞清!”虞老帮主心里有点数了,凡是和他这女儿扯上关系的,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转头吩咐旁边下人道:“去把香琴那丫头给我叫来,悄悄的。”香琴是自小伺候虞清的丫头,若是虞清当真扣住了人,这丫头应该会知道。
一会功夫,一个看上去伶伶俐俐的小丫头被带了来,恭敬道:“老爷!”
“我问你,这两日小姐都在做什么?”
“小姐说外头闹哄哄的,她不喜欢,这两日都在房中……绣花。”
“绣花?”虞老帮主长吐口气,“她什么时候会绣花了?”
“回老爷,小姐是这两日刚学的。”小丫头陪笑道。
南宫若虚在旁分明看见这小丫头目光闪烁,显是没说实话,心中大急,只怕宁望舒果真落在虞清手中吃苦头。
“大少爷!”随侍在旁的薛大夫看他面色青白,呼吸渐促,顾不上虞老帮主在旁,急忙替他舒活经脉。
南宫若虚格开他的手,朝虞老帮主虚弱笑道:“……我这破病身子,让您见笑了。”
见状,虞老帮主心中便知他要找的那人必定对他十分重要,否则他这样的身体实在不应该出门才是。
“小姐到底在做什么?你要不说实话,可仔细你的皮!”虞老帮主厉声道,吓的小丫头一阵哆嗦。
“回、回老爷……小姐她说奴婢要是敢泄露一个字,她就要扒了奴婢的皮。”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小姐在房里藏了一个人!”
“什么人?”虞老帮主以为虞清藏了个男人在房中,大怒道。
“……是个年轻姑娘,生得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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