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月上枝头,几处薄云无拘无束地飘来荡去,弄得银水般的月色也是忽明忽暗。
她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
南宫若虚放下手中书卷,怅然若失……清早便知道他们昨夜都忙了一宿,想是累着了,还在歇着也不一定。自己不是只要她平安就好么?又奢求些什么呢?
“大少爷,可是要用饭?”旁边下人见他起身,忙问道。
他轻轻点头:“去端来吧。”
“大少爷。”
下人退下,却听见门口有人恭敬唤道。
南宫若虚回头,邹总管立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人……
“你来了!”他望着她,柔声道。
她站在那里,样子颇有些不自在,冲他笑笑也不说什么。
“怎么不进来?”
“我……我其实是有事想求你帮忙,”她犹犹豫豫道,“你不会怪我太麻烦了吧?”
“怎么会。”
他和煦一笑,暖若春风,上前牵她进屋。
“可用过饭了?”他问。
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他转头吩咐道:“邹总管……”
门边的邹总管早已笑着接道:“连宁姑娘的一并备下送来,再添几道辣味菜。已经吩咐下去了。”
“邹总管!我小师妹和展大人也还未曾用过饭,可不可以麻烦您……”宁望舒道。
“姑娘放心,我会引他们到小厅用饭。”
南宫若虚闻言,微一沉吟,吩咐道:“既是这样,就在花厅摆下桌子,不可怠慢,我与他们同席。”
邹总管颔首,随即退下,心中却是叹息不已:少爷这些年来,除了宁姑娘,何尝陪什么人吃过饭。如今竟愿意陪外间那二位,自然是爱屋及乌了。
“其实你不必……”她望着他,犹豫道。
“你说的有事和他们有关系么?”
“他们偷出了两本织造府的帐册,可是对于其中的蹊跷却看不出门道。”她微颦起眉,又解释道,“这展大人正是开封府的展昭,只因要查案,并不是与官府作对,也绝不会连累你们家……”
“望舒……”他打断她,柔声唤道。
“嗯?”
他微微一笑:“那帐册我应该看得懂,你不用担心。”
“哦。”
她轻轻应道,微垂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她模样,南宫若虚轻叹口气,遂起身道:“走吧,去见见你的朋友。”
不过一会,花厅已设好酒桌菜肴,只因为大少爷一句“不可怠慢”,邹总管自然是不敢有半点疏忽,布置妥当后,亲自引了莫研和展昭过来。
“在下开封府展昭,冒昧打扰,还请南宫公子见谅。”
见南宫若虚行动颇有些艰难,展昭心下虽有些诧异,但不显于色,仍拱手施礼。
“南侠名满天下,今日有缘得见,实乃有幸。”南宫若虚还礼,淡淡笑道。
莫研也不施礼,笑嘻嘻道:“姐夫!你心里想着我师姐,去找她便是,饿着自己做什么。白白的饿坏了,我师姐岂不是要心疼死!”
虽知道这小师妹向来是口没遮拦的,宁望舒还是大窘,喝住她道:“小七,你混叫什么……什么姐夫,这也是混叫的!”
“怎么,我叫他姐夫,你不喜欢么?”莫研看他俩均是脸色微红,心中大乐,躲在桌子那头南宫若虚背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还是……你不喜欢?”
“莫姑娘请坐。”南宫若虚微窘,只好道,“听说二位是因为帐册之事犯难,不妨拿给我看看。”
莫研依言解开包袱,取了账本出来,却被宁望舒按住。
“急什么,先用过了饭再看不迟。”她皱眉道,“大家也都饿了。”
莫研偏着头笑道:“姐姐这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
宁望舒顺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将她按到桌前:“老实吃罢,还堵不住你的嘴。”
一时众人入座,碗筷相错,不过聊了几句自开封而来的风土人情,泛泛而谈,客气非常。展昭生性内敛稳重,并非闲谈之人;莫研埋头只吃米饭,旁人一碗饭还未见底,她倒已经盛了第二碗,菜也顾不上吃几口。
宁望舒给师妹挟了几次菜,不由笑叹道:“你怎么比在家时吃得还多?”
“没办法,”莫研抬头无奈道,“这捕快是个力气活,我也是才知道。对了……姐夫,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去?”
南宫若虚正喝鱼汤,闻言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望向宁望舒。后者也不言语,只埋头盯着碗里饭菜。
“提亲我也想过,只是怕拖累了她……”
过了半晌,他定定地看着她,缓缓低道。这事原不该在外人面前说,只是他若不答,却怕她心中又添芥蒂,反倒不好。
“拖累?你又不是病得快死了,怎得这么说?”莫研奇怪道。
“小七!”宁望舒厉声喝住她,这丫头说话越发没个忌讳了。
南宫若虚心下凄然,面上却仍笑道:“不打紧,我这病自来如此,究竟还有多少时日,便只能由着老天了。”
“不知公子得的是什么病?”见南宫若虚确是病容憔悴,又听他这般说,展昭不由动容道,“开封府公孙先生深谙医术,公子愿意的话,展某可代为引见。”
“多谢展大人。居于寒舍的薛章薛大夫便是公孙先生的同门师兄,这十几年来,在下累他甚多,实在不愿再累及他人。”他淡淡笑道。
“连公孙先生的师兄都治不好你啊!”莫研挠挠耳根,认真道,“……那就更应该抓紧才是!”
南宫若虚没听懂:“抓紧什么?”
“成亲啊!”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既然觉得自己时日无多,那还不赶紧成亲!依我看,说媒提亲这套罗罗嗦嗦的规矩一概免了,最好是立刻成亲,马上洞房!”
此言一出,宁望舒与南宫若虚愣在当地,呆若木鸡不提,便是展昭也几乎被一口汤呛到,赶忙背过身去,连咳了几声。
“谁谁谁……要成亲?”南宫礼平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厅门口,万分吃惊道。他刚刚回来,听邹总管说大哥在花厅待客,担心他精神不济,没想到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又是成亲又是洞房,倒把他吓了一跳。
“你大哥和我师姐啊!你不同意?”
“当然不是。”南宫礼平忙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莫研皱眉,“你大哥说他自己病得很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师姐嫁谁去,自然是要越快成亲越好。”
宁望舒觉得自己不说话是不成了,急道:“我师妹年纪小,信口混说,二少爷莫要当真。”
“我怎么是混说呢……”莫研骤然住口,忽看见宁望舒的模样,慌道,“姐,我再不说了!我说错了,你打我骂我就是了……”
两行泪水正从宁望舒的脸颊滑下,被她匆忙抹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若是人家瞧不起她,又被莫研如此一说,自己岂非是在此自取其辱。
如此一想,心中的委屈便翻江倒海般的涌上来,只觉得难堪之至,索性站起来避了出去。
“姐!”莫研急道,忙要追,却被一人拉住胳膊,转头一看,正是展昭。
展昭轻轻摇摇头,示意她莫要鲁莽。
莫研愣了愣,便看见南宫若虚已离席寻师姐而去,方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懊恼问道:“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展昭淡淡一笑,默不作声,自顾挟菜吃饭。
南宫礼平伸长了脖子直往门外望去,又不敢跟上去瞧瞧。
这花厅靠着南宫世家后花园,出厅门,沿着小路再一拐便是一座青石板白玉栏的小桥,小桥便是这花园的入口。
南宫若虚费劲地过了桥,倚栏喘气,虽是月光如水,但展目望去,园内树木繁多,山石崎岖,哪里看得到她的身影。便是侧耳听去,也只能听见桥下淙淙流水之音……
他叹口气,道:“望舒,我只求你莫爬到树上或石头上,那些地方我实在上不去。这园子不算大,你且等等,我想我总能找着你。”
话音刚落,便听近处一株一人抱粗的柳树后传来轻微的声响,一人缓缓自树后转出来,脸上泪痕未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用袖子替她拭了泪,叹道:“我也不知你是恼我,还是恼你师妹。若是恼我,我便在这里,随你怎么处置都好。”
她摇摇头,只道:“我师妹那些话,让你为难了吧?”
“没有。”他回想起方才,不由地笑道,“你师妹倒真是个宝,她说的那些话,似有理又似无理,却是让人半分也驳不得她。”
“你若想驳,怎么会驳不得。”她别开脸,望着桥下流水,语气奇异,“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倒让你们见笑了。”
他抚着她的脸转过来,见她眼中水雾迷离,睫毛还有几缕湿湿的沾在一起,叹道:“我就知道,那日你听了礼平的话,必是往心里去了。我这弟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竟是被框住了。世人只说姻缘天定,却不知既是天定,又怎会有门第之别。难道你也不懂么?”
她默然不作声,愣了半晌,才抬头嫣然一笑:“你是说,我们俩是姻缘天定!”
南宫若虚静静望着她,只笑不答。
“怎么不说?你不说……我可不客气了!”她悄悄伸手,在他腰间轻挠起来,引得他连连后退,笑得直靠在树上。
两人玩闹了一阵,见他开始喘气,她方停了手,将头贴在他心口处,听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
夜风清凉,流水潺潺如琴音,他拥着她,感觉到她的发丝从脸颊上滑过,丝丝痒痒的,引得他直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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