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张小黎昨天和张均约好了，上午自己先看书，中午再去找他一块儿吃饭。
教室里上自习的人很多，即便哪排没人那也是别人用本或书包占了位子的。每到期末就是这样，自习室打挤。本来课后复习就不像上课，大家自习时总习惯隔一个空位落座，再加上一到期末，平时那些从不温书的家伙们也不得不抱抱佛脚，这样一来人就更加多，自习座位就越发吃紧。不知是哪个聪明人发明的，大清早拿一本不值钱的可有可无的书或笔记本往某个教室的某个空座上一扔，就算是占上了位子。就象老虎狮子在圈定自己的地盘一样，即便人不在时，这些书本也会警告别人：这是我的地盘。一般人看见位子上有书也就另寻高就了。
这个方法在一般情况下是灵验的，大家也纷纷效仿。但当这种情况发展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这间教室的每一排总是有人占着座而非熟客不能进入的时候，也会遇到狠主儿。有人看不惯这些常客，通常是找一个没人的时间，跑到教室里去一气儿把所有占位子的书和本都扔掉，杀个片甲不留。然后自己再装作无辜，理直气壮的坐在教室里上自习，反正被扔者也找不出证据指正元凶，只能自认倒霉。
张小黎就是以这样的方法在第一教学楼305教室长期占着个位子。305是他们班上小课的教室，里面大多数自习者都是班上的同学。
这周五考生理学，下周二考生物化学，下周五考局部解剖学，下周六考英语四级，再下周考微生物学和免疫学。张小黎看着考试安排，一阵头大。手里有一大堆复印资料，都是在同学那搞来的前几年的试题，据说这些试卷管点用，因为每年都或多或少有重复的试题。张小黎一边烦着考试怎么打发，一边又怕冷落了张均。早知道考试这么紧张，就不要他来了。不过张均的突然到访也并没有征询她的同意。看来快乐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想。
班长江浩东走了进来，在黑板上写了一则通知就走了。通知今晚人体解剖实验室晚上开放，让大家准备实验课的考试。张小黎一看，完了，晚上又没空了，让张均一人玩去吧。
张小黎，林科坐在后排，捅了捅张小黎的背，悄声说，考试的时候，我挨着你坐吧，别管监考老师编不编位子。
这小子，现在就开始串联了。林科的成绩不好不坏，不过头脑特灵活，他的脑子里全是江湖上的那一套，有点痞味，但外表并不显露。不知怎的，提起林科，张小黎就会想到蛊惑仔里的陈晓春。每到要考试的时候，他都会把成绩好的关系不错的同学都集中到一起，他给他们编排座位，自己只要靠着一角能拿到答案就行了。
行啊，只要你不怕监考老师逮着你。张小黎挺痛快。诶，你这是什么？张小黎看见他的书里还压着一套好像自己没见过的题。
你没有吗？95年的生化题。你拿去复印吧，快点还我啊。林科递给张小黎一套复印卷子。
张小黎一阵窃喜，看来就是要和班里的同学一起上自习，这样才能搞到最新的信息。现在学校各教研室都时兴做题库，第一体现了高新科技在校园里无处不在，第二这种出题方式的确简单快捷，老师们也乐而不为呢。从题库往外调题，很容易就出现了同往年一样的题，所以，前几年的试卷都成了香饽饽。
张小黎刚要收拾东西起身离开的时候，林科又叫住了她，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是你的男朋友？
张小黎不好意思地笑，是。
张小黎打电话找张均的时候，他正待在学校后门外的星星网吧里。张小黎心想，这人还行，会自己给自己找事干，不用她牵肠挂肚了，担心他的日常起居。
他们去了张小黎平时常去的饭馆十里香。张均是杭州人，吃不了辣却又向往吃辣。昨天晚上那顿饭张均后来还埋怨，都没有点有代表性的川菜。张小黎说那还不是川菜啊，回锅肉，干煸四季豆，哪样不是川菜啊，不就是不辣么，好，你要吃辣的，我今天就让你尝尝！
今天中午的菜谱是，毛血旺，麻婆豆腐，清炒空心菜。后门小街上的饭菜特别便宜，向这么三个菜，二十块钱就足够了。张均觉得很爽，这里3块钱一个素菜，8块钱一个荤菜，上网4块钱一个小时，打车5块钱起价。在上海，花一把钱也不见得鼓一个泡，可是在重庆，十块钱也能买一大堆东西。张均觉得在心理上大为受用。
张小黎充满歉意地说，张均，我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吧。
张均说，没关系，小黎。我知道，其实是我太冲动，没跟你商量自己就跑来了。你就放心忙你考试去吧，可别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学业。
张小黎说，亲爱的，你真好。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那是，我要跟别人一样，你能喜欢我么？
去你的。对了，你见过死人么？张小黎故作神秘。
张均说，你就说吧，别想恶心我。说着，还故意夹起一块血旺塞进了嘴里，好辣好辣。
我晚上要去解剖实验室上复习课。反正你一人也不好玩，要不我带着你？张小黎故意挑衅张均。
算了吧，你们是去上课，我去干嘛，你去吧，我一人随便逛逛。
那你自己小心点吧。上完课我来找你。
这个学期要结束的是最后一门人体解剖课—局部解剖学。从去年起医学院开始并轨，招生人数逐年增多，而愿意捐献尸体的人却越来越少。几乎所有的医学院都面临着尸体短缺的困难，于是，上局部解剖实验课的时候，老师把同学们从以前的4个人一具尸体分成了8个人一具尸体，4个人一小组，每组解剖半边。张小黎他们班被分在第四实验室，这一间实验室在基础楼一层的最角落，实验室里跟空空的教室没什么区别，进去就是一个讲台，讲台下面规则放置的4张解剖台，每张台子上都躺着一具尸体，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实验室挨走廊的那一面是墙，另一面是4扇大窗户。窗户边有一个长条的台子，放着一排玻璃罐，都是人体局部的标本。台子下面有一个个大缸，泡着福尔马林液，里面也有一些残缺的肢体。实验室后部是一个大池子，尸体都没在福尔马林液里，一般人不仔细看看不见。据说其实讲台的下面也是一个泡尸体的池子。刚死的人是不会用于解剖课教学的，所有运来的尸体都必须经过防腐处理，再在福尔马林液泡个三五年，皮肤都被泡得红红的才会拿出用。
张小黎那组的尸体是一个成年男性，他们负责尸体的左半边。所谓复习，就是在已经解剖过的尸体上找找肌肉、神经、血管，位置在那儿，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功能，哪根血管，哪些神经支配哪些肌肉等等。似乎别的组都进行得很快，一帮人认一认结构就跑掉了。一会就只剩下了张小黎、陈立辉还有江浩东。陈立辉也打算要走了。
江浩东笑着说，怎么都跑啦？别说，只有我们三个人了，还是有点吓人的。
张小黎抬起头，悠悠的说，谁说只有我们三个人啦？这里还躺着那么多兄弟姐妹呢。
话音刚落，灯突然灭了，两人尖叫着冲到了门口。
原来是该死的陈立辉，他把灯拉灭了就溜了。剩下两个人，张小黎觉得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考成什么样就听天由命了。回吧。
张均拉肚子了，原因是吃了有代表性的川菜—毛血旺。张小黎给他送去了一板氧氟沙星，叮嘱他多喝水。然后自己回了宿舍。大家都在呢。
赵孟看见张小黎就嚷嚷，张小黎，男朋友来了怎么也不带来见我们啊！
李菁说，人家在金屋藏娇呢。
王莲说，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赶快带来我们审查审查！
张小黎瞪大了眼睛，还说呢，你们刚才都跑哪儿去了，走的时候也不叫我！后来实验室就剩我和江浩东两个人！陈立辉这狗东西还把灯给我们给关了!
啊？不是吧？那江浩东有没有一把你抱住？李菁促狭的笑。
去你的，不过我们俩都冲到了门口，他被我吓坏了。张小黎得意地开始模仿，他说这个屋子只剩了我们两个人，还真觉得有点吓人呢。我说，哪儿才只我们两个人啊，哪躺着的不都是人么？
哈哈哈哈，寝室里笑做一团。
笑归笑，寝室卧谈会最后产生了一个重要决定：这周五考试完，让张均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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