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不思量自难忘 > 二十一、燕语似讥人

?    出其东门,有女入云。虽则如云,匪我所思。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郑风出其东门》

    几日后,胤禛的病总算有了起色,太医又开了几副补药,对那拉氏道,只要小心调养,不日便痊愈了。我此时喉疾已愈,恢复得同从前一般无二,年氏神色淡漠,仿佛并不甚欢喜。

    进了腊月,过年的气氛渐浓。这日十四府上放了帖子,说是请了戏班,让女眷们过府乐乐。那拉氏最近身子不爽,吩咐年氏过去,千万不要驳了十四爷的面子。

    年氏早早打扮得花枝招展,直等有人来接。车行颠簸,不过片刻便到了十四府上。刚进门,一个妇人便迎将上来,亲热的挽起年氏的手,招呼道:“年妹妹当真是容光焕发啊!”

    “十四福晋谬赞了。我们嫡福晋最近身子不爽,嘱我定要先赔个不是,不来凑热闹了。”

    “唉,那倒是可惜得紧,今儿粉墨登场俱是名角儿,连谢晚晴也请来了!”

    年氏脸色一沉,又道:“事不凑巧也是没办法之事,还望莫要挑理!”

    那妇人一怔,立时满脸堆欢,“年妹妹说笑了,你来也是一样的!”

    年氏笑了笑,转头道:“展眉,你先下去吧。我们姐妹难得见面,说个体己话。”

    我福了福,退了下去。暗道:“看那妇人服色,也是个侧福晋,难怪年氏和她这般亲近。”正思忖间,猛然撞上个人,正欲赔礼,抬眼一看,却是九阿哥。我眉头一蹙,心想今儿出门忘看黄历了!

    九阿哥一见是我,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哥府里的!一年没见,又当回了丫头了,有道是人往高处走,你怎的偏生越混越回去?莫非惹四哥生气了?”

    “多谢九爷惦记,奴婢生来贱命一条,好的便是这一口!”

    “这般标志的尤物,九爷我当真惦记得紧!你若服侍了九爷,我哪里舍得让你当使唤丫头。”

    我脑门一热,出言讥讽道:“奴婢历来粗笨,已然好一阵子没服侍四爷了,规矩倒是忘了不少,如今只会伺候女人和畜生,您若不嫌弃……”

    九阿哥听了,顿足骂道:“好个厉害丫头!你等着,可别落在我手里!”

    “九哥,您这是跟谁呀?动这么大的气。”十四悄无声息的踱了来,似笑非笑的道。

    九阿哥狠剜我一眼,说得轻描淡写,“老十四,劝你还是赶紧走,免得惹闲气生!这越美越艳的东西可是越毒啊!”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四漫不经心的挪到我身边,柔声道:“小眉,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又能奚落人了?”

    我朝他一笑,心中有几分得意。十四剑眉微挑,又道:“病虽好了,可惜良心却喂了狗。若不是借个听戏的机会,当真见不着你了!”

    几个月没见十四,他面目微现憔悴,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笑道:“十四爷说笑了,小眉是没有良心喂狗的。”

    “你叫我甚么?”十四逼近了几步,脸几乎贴了上来。

    “好吧,胤禵。”我忽然垂下头,潜意识里不想再和他纠缠。

    “几个月不见,怎的突然害羞了?以前抱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十四眼中含笑,双臂一展,便想将我拢在怀里。

    我微一矮身轻飘飘的躲开了。眼风一扫,却见了年氏和刚才那位十四福晋正立在身后。

    “展眉,怎么这般没规矩,还不赶紧退下!”年氏厉声呵斥道。

    我吓了一跳,又有几分心虚,立时便往后退。

    “四嫂,算了,今日不讲那些劳什子的礼数。”十四这句四嫂叫得年氏心花怒放,她扯了扯嘴角,未再言语。

    “爷,人来的差不多了,您是不是……”十四福晋道。

    十四点了点头:“你们先行一步,我这就过去。”

    十四福晋不敢耽搁,福了福转身便走。临行前,却不忘狠狠瞪我一眼,目眦尽裂。年氏掩嘴一笑,也跟着去了。

    我叹口气,无可奈何的对十四道:“你看见了?”

    “可惜你不在乎!”十四眼里溢出几分忧郁。

    我看在眼中,幽幽的吐出一句:“你要的,我给不了。”

    “我等你!”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话音方落,头也不回的提步便走。

    回到年氏身边,戏已“咿咿呀呀”的开了场。年氏回过头,斜睨我一眼,神情颇为暧昧,我佯装一幅没心没肺的神情,站在后面四下乱瞟。阿哥们早已开了席,十四神采飞扬,全然不似刚才那般忧郁凄楚,我心念微动,下意识的找寻胤禛,见他穿件宝蓝长袍,清俊舒朗,心中又是一动。

    台上唱的正是那出著名的昆曲《牡丹亭》,我始终对这般令人恹恹欲睡的阳春白雪提不起半点兴趣。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的眼前一亮,被台上的小生勾去了魂魄。这个人实在面熟得紧,仔细端详,居然和刘德华有几分相似,只是相貌过分阴柔。这人生得实在俊俏,虽少了硬朗,却也足够动人。我痴痴盯了半晌,仿佛回到现代,正在工体看演唱会,耳畔传来的正是那首深情款款的情歌经典《爱你一万年》。

    时间不长,台上的戏换了一出,我偷偷溜到后台,打算仔细看一看方才那位小生。我一直都是刘德华的超级fAns,如此良机焉能错过?待他卸了装,我便走上前去,细细的打量他的素脸,若说粉墨登场之时有三分像,现下就像足九分。第一次与偶像零距离接触,激动之情自然难以言表。

    他让我盯得发毛,疑惑的转过头,见我一幅花痴模样,微笑道:“我们见过么?”

    “天哪,他笑起来真迷人!”我的心怦怦直跳,脸涨的通红。

    “我们见过么?”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不急不缓,甚是悦耳。

    我微微一怔,答道:“我见过你,只是你并不认得我!”

    “哦!”他若有所思的应了声。

    “我喜欢你!不是,我从前喜欢你,也不是,我是说喜欢从前的你……”我忽然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措辞。

    他脸上笑意更浓,说道:“我已娶妻生子了,你……”

    我连连摆手,渐渐理清思绪,解释道:“我是说喜欢你演的戏。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他颇为奇怪,四下里瞟了瞟,似是在找寻纸笔。我一眼瞥见桌上的油彩,欢喜道:“就用这个吧。”说着,便伸出手来。

    他轻轻蘸了,在我手上一笔一画的写着。

    “谢晚晴。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好名字!”我由衷赞叹道。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柔声说:“你不太像王府里的女眷。”

    “呵呵,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那咱们是一样的人!”他叹了口气,眼里似乎多了一丝惺惺相惜。

    他忧郁的模样情深款款,当真像极电影中的刘德华,我看得着了迷,喃喃问道:“你一定很爱你妻子,对么?”

    他轻轻点了点头。这般直接当真出乎意料,却也令人格外感动,我深知在这样的年代,让一个男人承认爱一个女人是多么有失体统之举,就连以前的胤禛也从未对我提过半个爱字。想到此处,我心中惆怅不已,凄然道:“要不要四处走走?离散戏还早。”

    他没答话,站起身,和我并肩走了出去。

    十四府里仍是目不暇接的亭台楼阁,宫灯纱影下,景物似是感染了丝丝伤感。今晚的风并不凛冽,反倒分外温和,我和谢晚晴缓步走入水榭,聆听远处断断续续飘来的靡靡之音。

    我坐在暗处,凝神看谢晚晴影影绰绰的脸,眉目英挺,果真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若是以前我定会为他不顾一切,但现下早已没了那份闲情逸致,心头萦绕的始终是胤禛的冰冷、十四的忧郁、九阿哥的忿忿……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的心还是一片沉静,这段穿越的日子,不过是梦的碎片而已。

    风轻轻的拂着脸,带着些许寒意,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上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内心的凄凉顷刻化为乌有,开始哼唱起那首熟悉的《爱你一万年》。

    “这曲子很好听。”谢晚晴的声音慢慢升了起来。

    我把头一偏,笑道:“我教你如何?”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自己不过是个半调子,若再教他,不成了以讹传讹?再者,若不是他身着长衫,我怕是当真将他视为偶像一般,即便知道他不是,看着他的脸,也会时时产生错觉,哪敢再班门弄斧?

    “你笑甚么?”

    我摇摇头,说道:“我叫展眉,展眉便是笑。‘报答平生未展眉’,那不是薄情之人写得出的诗句,而我也绝非薄情之人。”

    他粲然一笑,搁着水雾同我对视,又问:“依你之见,薄情之人便应取个薄情的名字么?”

    我正待回答,忽听九阿哥的声音自不远出传来,“老四府上的丫头当真风流得紧,数九寒天还不忘跟戏子幽会!”

    谢晚晴正要辩驳,却被我挡了回去:“九爷莫非是来看戏的?不过可惜如今已谢幕了!”

    九阿哥见我脸不红、心不跳,觉得好生无趣,讪讪的提步便走。我不敢再行逗留,匆匆和谢晚晴道别,也紧随其后的去了,心中暗自盘算今晚之事断不会了结得这般简单。

    待回到年氏身边,戏还未散。年氏身子陡感不适,简单交代几句便要回府。我心中一松,以为可躲过此劫,万没料到她叮嘱我留在此处,说四爷只带了一个随从,万一喝多了,怕是应付不来。我只得应了,心想若在平时,定会大喜过望,可现下落个把柄在九阿哥手里,他岂能善罢甘休?

    送走年氏,我如履薄冰的立在胤禛身后,生怕再出差错。九阿哥倒也没出言刁难,时辰一长,我便心生倦懈怠,又看胤禛一杯一杯被人灌酒,更是愁眉不展,只盼及早散去。

    “四哥,听说你这丫头和谢晚晴关系非同寻常,不如让她给咱们唱个小曲儿如何?”九阿哥忽然说道,似是说笑,声音却极为洪亮。

    我深吸一口气,心想该来的终究要来。对面的十四微微一怔,见我一脸坦然,朝我笑了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朗声道:“九爷言重了,谢晚晴不过是奴婢的一个故人,刚巧碰上叙叙旧而已。九爷明明是看见了,这‘听说’二子倒是用的不甚贴切。奴婢虽为女流,但扪心自问,并未有何出格之举,有些事并不怕为人所知!”

    九阿哥不依不饶的道:“既然和名角儿是故人,嘴上的功夫总不差吧。有道是人以类聚。爷们听了一晚上戏,也腻烦了,换个新鲜的,这才算尽兴!”。

    “好!”众人随声附和,顷刻间已是喧声四起。

    我心中一叹,不禁暗暗叫苦,如今才算当真领教甚么是睚眦必报,这几位爷不是要眼睁睁看在此我现眼么?连十四也袖手旁观。在现代我尚算颇有才艺,三百年前的清朝,却没半点勇气将它们展示出来,莫非我能厚着脸皮跳上桌上秀一段扭屁股的new-juzz或是吊儿郎当的hip-hop?现在我已在胤禛的记忆里消逝殆尽,即便他还记得,看见这种秀也非疯了不可。还有十四,定会笑话我一辈子。

    “怎么办?怎么办?”我额头上冷汗涔涔。九阿哥得意洋洋,似乎已是胜券在握,只等我说句软话,再羞辱一番方可解气。

    周围静得可怕,我绝望的环顾四壁,期盼能有奇迹发生,或是有谁良心发现,放我一马。蓦见大厅角落放着一架尘封已久钢琴,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明朝万历年间,利玛窦已把第一架钢琴带到中国,送给万历皇帝作了贡品。康熙皇帝也酷爱西洋乐器,十四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府里有架钢琴也并不奇怪。

    我娉娉婷婷的走到十四跟前,问道:“九爷执意要让奴婢献丑,奴婢愚钝,要借十四爷屋里的东西用一用,不知可否割爱?”

    十四眼中含笑,点点头:“小眉,你随便选吧!”

    我走到钢琴前,搬了张椅子,朗声道:“gentlemen、大爷们,献丑了。”说罢,便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感觉片刻。

    手指滑过琴键,一连串十六分音符倾泻而下,弹的正是肖邦的《革命》。钢琴音质优美,把这个刚毅的开头表现得淋漓尽致。九阿哥吓了一跳,我心中鄙夷,淡睨他一眼,沉浸在音乐世界里,钢琴音调激昂,仿佛压抑在我心底悲凉一刹那间突然迸发,不能自已,一气呵成。

    一曲终了,我缓缓张开眼,正碰上胤禛复杂的眼神,我兀兀的回看他,眼波流淌间,柔情无限。下意识弹出了巴赫的《爱的协奏曲》,巴赫当真是音乐之神,如同一剂迷药,不会再让人思绪难平,温情脉脉、空灵悠远、宛若天籁之音……

    琴声戛然而止,我站起身,微一颔首,退了下去。

    十四率先开了口,问道:“九哥,这回可尽兴了?”

    九阿哥像不认识一般,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冷哼道:“倒有几分过人之处。”说罢便转向胤禛,又道:“四哥,您当真是艳福不浅,何时也给我淘换一个这样的?”

    没等胤禛回话,十四便笑道:“九哥何时改了口味,生冷不忌了?”

    九阿哥头一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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