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以后,他去北医三院人事处和医务处各投了一份简历,研究生快毕业了,又到该找工作的时候了,当他在北医大本系统的毕业生需求信息里发现北医三院的时候,他停驻了目光,当他看到医务处需求一个卫生事业管理专业的研究生时,他想,那应该就是他了!投完简历回来的路上,还没走出三院,就在路上碰到了匆匆而行的李智,李智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很飒爽英挺的样子,看到华浩,先是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说:“抱歉,华浩,不能和你聊了,本院有个护士自杀了,我得赶紧去参与抢救!”,话说完,人已经飘到远方,华浩对着远方的影子大喊:“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传回来的话却是“下次再聊!”。
然后,华浩就突然想起了远在上海的颜明,他打电话给颜明:
“你知道耿苏现在怎么样了吗?”
“耿苏?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样?你这个花痴!”
“你不是颜明吗?颜明还能有不知道的事情?”
“我现在在上海,我又不是神州行、全球通,我怎么能知道全国各地的事?”
“哦!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的呢!”
电话那头突然叹口气说:“华浩啊!往前走吧,我还是那句话,耿苏即便是残花败柳之身,富豪权贵也会趋之若骛,你就不要想了!越怀旧越会伤害自己,你已经这么大的人了,好好珍惜这青春的尾巴吧!”
华浩就在电话这头重重点头说:“好!”
华浩趁着进入社会参加工作前,回家过了最后一个春节,他知道,以后一旦参加工作,就基本上没有机会回家了,春节只有七天假期,而他因为买不到火车票就得在路上耽搁近一个星期!学生时期耽搁也就耽搁了,参加工作以后,耽搁那么长时间,工作也就保不住了!
年后回来没过几天,颜明突然给他打电话,声音有点发颤:
“华浩啊,你是不是有神灵附体啊?你怎么知道耿苏就在上海?”
“耿苏真地在上海吗?”华浩也有点吃惊。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你就说耿苏现在怎么样了吧?”
“华浩啊,你答应我,不要太伤心!”
一股不祥之感笼罩了华浩四肢百骸。
“耿苏是死了吗?”
“啊!你已经知道了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才让我不要太伤心,我还能不知道吗?”
“那你伤心吗?”
“你说呢?”
“哎!可惜我在上海,不能陪你喝酒了!要不真想和你在那个成都小吃店里再大喝一通!”
“你就说耿苏是怎么死的吧?”
“你还记得那个蹂躏她的恶少吗?”
“将他搓骨扬灰我也记得!”
“恶少的父亲年前被调到上海任职,恶少自然随家搬迁到上海!”
“然后他就担心耿苏揭露他的老底,将耿苏杀死?”
“不是,是耿苏找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耿苏找完他回来后就自杀了!”
“耿苏不是已经疯了么?怎么还会去找他呢?”
“据说她患的是抑郁型精神分裂症,很多时候象个正常人一样的,不过抑郁型的自杀倾向比较明显,警方也推测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而自杀身亡!”
“难道没有人照看她吗?一个精神病患者?”
“他父母因为忙于工作,所以只是给她雇了个保姆,而且由于她大部分时间表现都很正常,所以也就疏于防范了!”
“哦,颜组七,谢谢你,我知道了整个事实,我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华浩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你可不要吓唬我,找个朋友倾诉倾诉,过去的终究会过去的!”
“放心吧,颜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必要的时候,去看看林燕,多保重!”
挂了电话,华浩已经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区别了!到底是虚幻的事情在现实中发生了,还是现实的事情被华浩提前到虚幻中去发生,又或者是华浩将现实中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搬到虚幻中去发生,又或者现实和虚幻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有意义的主要是事情的本身,只要事情的性质一定,无论在现实中发生还是在虚幻中发生,都不过如此!又或者还是另外的什么?华浩真地糊涂了,什么都理不清楚!好在,他已被搅成一锅粥的脑海里,已被揪成一团苦水的心海里,总有一个明晃晃的信念在刺痛着他,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他是无法忽视的,这就使他终于明白一点:庆父不死、鲁难不已,天下有钱人不除、天下美女不得安生!
他不由得再一次钻进了解剖楼的小密林,没有跑步姑娘,他安然进入苦根村。
走在苦根村的村道上,他都觉得有点陌生了,一方面是他已经许久没来苦根村,另一方面是村里已经出现了很多生面孔,他依然微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尽管他的心是悸动不安的。他径直来到万海家,但是他发现这栋陈年木房子已经干枯了,原来树桩上爬满的嫩芽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灰白的枯草,原来屋前空地上流淌着的污水却干涸成了灰黑色的污痕,茅草屋顶上再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枯黄的落叶,而屋前屋后,还不断有狂风呼啸,将西北边森林里堆积的黄叶席卷而来,屋子周围弥漫着的死寂让华浩感到窒息,他怎么感觉到的是如此凄凉的一股死气呢?这里人们的生气去哪里了?尤其还有那么个生龙活虎的宋兵兄弟呢!华浩心里腾起一股不祥的征兆,他扑到了堂屋门口,大喊:“宋兵兄弟,宋兵兄弟!”
正在张惶四顾,苦不堪言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野人,张牙舞爪来到他的旁边,华浩吓得魂飞魄散,蹭蹭蹭连退三步后差点跌倒,靠着一股求生的**,硬生生将身形定住。惊恐地望着这个瘦瘦高高的野人。
野人说话了:“兄弟,别害怕,是我!”声音虽苍凉而黯然,华浩还是听出来了,是宋兵兄弟。
华浩大惊道:“你怎么变成这么个样子?”宋兵兄弟的头发象一蓬乱草,脸上的胡子已经将整个脸都包绕了,原来高大的身板却变得李良峰那样瘦弱,衣服就好象几十年未洗一样,被灰尘、油污、汗渍搅成一团,皱皱巴巴,象张水獭皮。活脱一个类人猿!
宋兵没有回答华浩的话,枯涩的眼里却一瞬间噙满泪水,汇聚成一定的负荷以后,就开始扑簌簌往下滚落。
华浩慌了手脚,连忙大喊:“万海大叔,万海大叔,快拿块毛巾过来,给宋兵兄弟擦擦眼泪!”
“不用喊了,万大叔已经死了!”宋兵痛苦地摇头。
“啊!”华浩惊得灵魂出窍,颤声道:“他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得什么病死的吗?”华浩就想起了万海孱弱的身躯。
“不是,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吐了一口血后就死了!”
听闻这种可怖的场景,华浩直觉心灵震颤,失声道:“怎么好端端地就吐血而亡了呢?”
“因为…”宋兵犹疑不定,脸上痛苦不堪。
“因为什么?”华浩紧追。
“因为,因为,因为花姑死了!”
花姑死了?花姑怎么会死呢?他华浩现在来看她了,她怎么能死呢?他华浩还想好好和她共度一生呢,她怎么就死了呢?他华浩现在心死了,正是可以安心来帮助花姑共同抵御痛苦的大好时机,她怎么不等到这个时机来到她面前就走了呢?这么一个神功盖世的宋兵兄弟守护着她,她怎么就死得了呢?不可能,花姑肯定没死,宋兵兄弟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他就对着宋兵兄弟凄然一笑道:“兄弟,你还嫌我不够痛苦啊,还跟我说这种丧气话!”
宋兵兄弟悲凄地摇头,他也不说话了,一把拽着华浩的手,拽着他进了花姑的闺房,还没进闺房,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已经空袭了华浩,等他站在花姑的闺房里的时候,他的心已经一片一片被切下,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布娃娃,那些放衣服的柜子,花姑床上的被褥,全都没有了,甚至华浩希望闻到的尿臊味和屎臭味也都没有了,连地上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了,一切都随风消散了,反而奇怪的是,整栋木房子的木头上的枝芽都变成了枯草,而在花姑的木板床上的木头上,倒是稀稀疏疏抽出了一些嫩芽,模糊不清、隐约可见,难道那就是花姑的生命吗?华浩在惨烈的心灵绝境中挣扎着想。他希图通过这样的安慰使自己的痛苦能够减轻一点,哪怕只是减轻片刻都可以,因为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说,而在几欲令他窒息的痛苦中他是说不出话来的。他得到安慰后,问宋兵:“花姑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
“她哪来的绳子?”
“她用衣服拧成的绳子!”
当初将花姑的衣服留下不卖,华浩还自鸣得意,却哪里料到自己反而成了杀死花姑的刽子手!
“这屋子的屋顶都快散架了,又如何悬挂得起一个人呢?”
“她是在西北那片树林里上吊的!”
“她怎么能自己跑到那里去呢?”
“她就是自己跑过去的!”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紧紧看护着她的吗?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了呢?”
“她夜里去的!”
“夜里你就不看护她了吗?”
“我打了个盹!”
华浩突然咆哮起来,猛地扑上去掐住宋兵的脖子,就象当初花姑猛地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一样,宋兵连本能的反抗都没有,任由华浩掐住,不声不响、无声无息,连一般人被掐了脖子以后那种瞬间的粗重的喘息都没有,甚至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眼神是柔和的,神色是安详的,无风无浪、无欲无求,真地就象老衲入定一样!难道宋兵兄弟的神功竟然到了这样骇人的地步?可以泰山崩于前不形之于色,可以生命溃于一瞬而象个婴儿般那样安宁。华浩在对宋兵兄弟神功的惊叹中恢复了神智,他猛地松开了双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不相信自己的双手刚才竟然掐着自己兄弟的脖子!他手一松开,宋兵兄弟反而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了,这大口大口喘气提醒了华浩,表明华浩刚才确实掐住了自家兄弟的脖子。他焦急地问:“兄弟,你没事吧?”
宋兵惨淡地笑笑,说:“没事!”
华浩哀叹道:“你为什么恰恰要打盹呢!你不打盹多好!”
宋兵凄楚道:“你刚才应该将我掐死的,我真地很该死,我的愧疚每天都象毒蛇一样撕扯着我的心,我不知道在等你回来的这段时间我是如何度过的,应该跟一个活死人或者死活人差不多吧!”
华浩突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以前可能是对你要求太高了,即便再神功盖世,毕竟你也是人不是神,人哪有不打盹的时候,所以花姑非要赴死,谁也拦不着,因此,要想阻止花姑赴死,硬性拦是拦不住的,只有消除令花姑赴死的社会根源才是治本的根本办法,在这点上,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和你都已经尽力了,所以你也就不要自怨自艾了!”
宋兵眼里闪着光芒,道:“你真地肯谅解我了?”
华浩叹道:“傻兄弟,你为了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感激都感激不尽,怎么还会责怪你呢?”
宋兵干枯的眼里再次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华浩伤感道:“花姑是不是掩埋在西北那片森林里她儿子和子宫的坟旁?”
宋兵点点头。
华浩突然说:“兄弟,我在去给花姑扫墓之前,我还想去找一趟万岭村长,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
宋兵颓然摇头道:“不用去找了,万村长也已经死了!”
华浩如遭雷击,浑身开始颤抖,颤声问道:“是真地吗?”
宋兵一副凄清的神色。
华浩跌倒在地,喃喃自语道:“大叔啊,你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的最后一口气,我对不起你啊,但是我确实已经尽力了,你泉下有知,饶恕我吧!”
宋兵怔怔地看着华浩的奇怪举止。
华浩突然一跃而起道:“李智为什么不救他呢?”
宋兵叹道:“万村长的病情至此,李智也已经尽力了!”
华浩满脸浮上忧伤,和宋兵一起默默地对空凭吊。于是死寂的闺房中又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华浩喘息了一会后,问宋兵:“你刚才说一直在这里等我,你等我做什么呢?”
“花姑有一封遗书,是写给你的!我在整理她遗物的过程中发现,所以就死等着你要亲手转交给你!”
“真地吗?是真地吗?花姑有遗书写给我?是专门写给我的吗?这怎么可能呢?这难道是真地?”华浩本来已经是个心室纤颤、即将赴死的人了,宋兵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竟然就如同给了他电除颤一样,他又被激活了,他在绝望的死寂中竟然又闻到了生的气息!
宋兵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来,递给华浩。
华浩匆匆接过,“致华浩”,花姑娟秀的字体跃入他的眼帘,真地是特意写给自己的!华浩心头一阵狂乱,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看完以后,颓然倒地,半响,默默站起来,对宋兵说:“陪我去花姑的坟地看看吧!”
宋兵肃穆地点头。
于是,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兄弟,孤独前行!
西北的那片森林里,花姑儿子和子宫的坟旁,却齐刷刷竖起了另外四片墓地,每个墓地前都插了一块宽大的木板作为墓碑,华浩诧异道:“怎么会有四块墓地呢?”
宋兵叹道:“有万岭村长和万海大叔的两块,另外两块,一块是花老的,一块是花姑的父亲的!”
华浩惨叫道:“花老也已经死了吗?”
宋兵道:“是的!”
“花老怎么死的呀?”华浩开始大口喘气,心痛得已经不能呼吸了。
宋兵神情黯淡道:“和万海大叔一样,也是躺了几天后,吐了一口血,撒手西归!”
华浩好奇道:“他又为什么变成这样啊?”
宋兵道:“你还不知道吧?花老是花姑的爷爷!”
华浩如听天书,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宋兵补充道:“这是花老在临终前回光返照时说的,他说他当年喜得孙女的时候,特意在孙女的脖子上挂了个长命锁,后来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嫌花姑是个女婴,将花姑遗弃,等他知道了,赶去遗弃地时,花姑已经被人抱走了,他一气之下,就和儿子闹起了矛盾,前后闹了十几年,最后实在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下去了,他担心孙子花少跟着儿子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就带着孙子出来流浪了几年,最后在北京的天桥上碰到了你,然后跟着你一起来了苦根村,他没想到竟然在苦根村碰到了失散二十余年的孙女,他本来想向花姑说出实情,但又不忍心干扰花姑业已平静的生活,所以就只是默默地关怀着她,可没想到自己这个可怜的孙女竟然死在了他前面,他就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他将花少托付给村民之后,就死去了!花少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姐姐死了,爷爷死了,那些天简直哭得死去活来!”说完,宋兵又象回到了当时的场景,满脸悲楚的神情。
华浩悠悠回过神来,心里已是悲凉一片,便想起了花姑上一封遗书的内容,心道,我心爱的花姑啊,你终究还是个可怜人家的闺女啦!然后又想那个小人儿花少,不对,经历了这么些年,他已经差不多是一个青年了,可怜的花少啊,经历了如此的人世沧桑,你是不是已经变成熟了呢?
华浩继问宋兵:“你刚才说花姑的父亲,是什么意思?”
宋兵道:“对了,这个你也不知道,苦根饭店花子厅那个中年乞丐,就是那次被几个恶少打的那个乞丐,原来是花姑的父亲,自从花老和花少离他而去之后,他日夜反省,最终幡然悔悟,痛悔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于是打算用他的残生寻找自己的女儿,以洗刷自己的罪恶,对女儿进行弥补。最后直到花老死去那一天,他才知道他的女儿就在这个苦根村,而且之前几天已经上吊自杀了。他默默回到花子厅,也写了一封遗书,痛悔了自己的罪恶,然后跑到花姑上吊自杀的地方,也同样上吊自杀了,尸体在树上悬挂了好多天,是后来村里人去给花姑一家子及村长修整墓地时,才发现的,通过他身上的遗书,才知道他就是花姑的父亲!”
华浩想着眼前那棵树上尸体悬挂着晃荡的悲惨模样,心里的沉痛已经使他无法站立了,他颓然坐倒在花姑的坟地上,对宋兵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会!”
宋兵凄楚道:“兄弟,你没事吧?”
“你放心,我没事!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
宋兵茫然道:“我回哪里去呢?”
华浩想了想道:“你回苦根饭店当保安队长去吧,这也是我当年对你的承诺!”
宋兵神情有点凄然,道:“那我走了,兄弟,你多保重!”
然后,宋兵转身毅然而去。华浩听着宋兵苍凉的声音,看着他远去的孤独身影,就如同回到当年从北医大毕业时,兄弟俩痛哭而别的场景,不禁一阵凄苦的浩叹。
华浩就象当年躺在花姑的血泊中看花姑的遗书一样,静静地躺在花姑的坟头,再一次打开了她写给自己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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