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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长孙大人?”
宇文无双笑如银铃,开心至极的挥挥衣袖,于是原本不过朴拙古雅的月下花园刹那间美丽的如梦如幻。
每一朵花都在发着光,每一点光又都颜色各异,让人痴迷沉醉忘却一切红尘。
长孙晟的四肢渐渐麻木,脑海中的森罗万象却跳跃闪烁,不受制控。那是一种极度的莫名兴奋,叫人疯狂、又如痴如醉。
如何?如何!
长孙晟笑,那吻如斯之**,这花则如斯之摄魄,这眼前身处的夜晚、面对的美人更无一不完美如神话。
——那般滋味,是醇酒佳酿已过千万年时光,是灵魂的放纵,身心的沉溺,是要狂歌啸舞生世不歇的冲动……
这极乐的境界,如何?可以形容!
对于长孙晟久久的不答,宇文无双却绝无不耐,更不会失望。
她欣然微笑,聆听风与花开,以及、长孙晟的呼吸,微笑愈是嫣然绝美。
直到,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当她自己就要全然的沉溺于其中时,一个凉冷的声音穿越了一整个洪荒宇宙。
熟悉、又全然陌生的恍若自异世界而来,却终于响起在她的世界说:“曼陀罗,绚丽艳美有如跳动的火焰,生长在沙漠最深处的死亡绝地,征象诡异、恐怖,以及迷情和幻境。”
宇文无双重重一颤,那漫野花海于是愈发盛开如火,在愤怒中的绽放,竟凄厉做一泓泓无崖的血海,映衬着她回首时再无人色的血白。
“果然,”她的美眸凝做千万年不化的冰雪,对上那明明身处这极乐或者地狱的最中心,却偏淡淡然如置身事外的紫色人影:“魔族最强者,你的智能超乎想像,是一切无可比拟。”
“你却不是一切,”巨大的智能消耗让长孙晟疲倦,他缓缓坐下,重为自己满上一杯——只是满而不饮,这曼陀罗花蜜酿成的酒,并非他所能轻易消受。
看这一蕃天光人色,他笑笑,中仍有讥诮凉冷,那深重的出尘倦意却让他极肖其兄长孙炽;“所以,你也果然让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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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汉末风云滚滚,生命贱如草芥,一代圣医华佗身感万民之苦,欲解消匿的天人之迷,以期得获无限的生命赋予能力,从而救挽天下。
他的足迹踏遍整个华夏,最终走出人们认知的天地,直至遥远的女汝国,传说里巍峨无比,交接极乐的圣母峰下。
在那最是圣洁的土地上,他却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疯狂无状的人。或者悲恸或者欢腾,或者凶戾或者懦弱,原本该是健壮安乐的的人却每每在彻底的疯狂后萎顿成一团的死去。
最可怕的是那种疯狂,穷形极状并一瞬不瞬足有三天之久。华佗自信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当地那些具神秘智慧和能力的喇嘛却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不久之前,这片土地上,有恶灵堕入。
可怕的来自异世界的恶灵,它们堕落此地,并滞留不去。
这样说的时候,他们眼中是深沉的忧心和同样深沉的坚韧,他们说:“等待,终有一天,圣洁的守护之光降临,定会驱散一切恶灵。”
华佗相信神话,所以他追寻神话,他从不等待神迹的降临,因为从他懂事起就开始自信,神话,也可以由凡人创造——而他,早已创下无数世人眼中死而复生的神话。
一个人,他去了那个传说中恶灵集聚的地方。
远远,他看到是七色的锦霞,绮艳美丽的如同幻境。身为医者的敏锐却让他在这极远地方感知了美丽之后的危机。
那是一种极度猖狂的诱惑,肆无忌惮又魅力无限,每一丝丝风吹来,牵起的一线线涟漪都是让人如痴如醉的风情万种。真正夺魂摄魄的,却并不是它的美丽,而是其气味。
醉人的芬芳,无声无息的在人全不知觉中袭来。只要你轻轻的呼吸,便难逃其诡艳的迷幻之咒。中了那不可开解的毒,沦丧所有正常神智,颠倒亡死在疯狂丑陋之下。
华佗也吸入了那甚于死亡的**芬芳,但他是华佗,是尝过百毒并有绝对坚强意志的圣医。所以,他保持了足够的清醒,并一直走入那些恶灵中间。
它们在华佗的眼前变幻出无数种美丽而绚烂至极的景象,其中不乏黄金之海和九天飞仙。但圣医的心目中,它们却只是一棵又一棵毒性无比但也必然可以以之入药的奇葩而已。
不可否认,这也是一种执念,恶灵们所不能接受的执念。但,可敬的执著,当圣医这样坚持着与恶灵们对峙了整整三个昼夜之后,恶灵们的心志和外形被圣医的心志夺掠,终于开始有恶灵们不能自制而依圣医所思幻化其形态和本质。
圣医怡然微笑,将那些随他心思幻化的恶灵称之为金洋花,采下了第一枝药草,接着第二枝,第三枝,并由此开始了他的实验。
当然圣医的执念并没有坚持到最终,因为惶恐的恶灵显现了它们真正的原形,并讲述了它们堕落于此的全过程。
如斯之绚烂而致命,原来却只不过是一群可怜的死而不僵状态下的不得超脱之流亡魂灵而已。
叹息声中,圣医放下了他的执念,并与它们契约永世不再进驻人类所在地。
依约,这些已被定下了花之形态的恶灵们飞往沙漠最深处,成就沙漠中最为诡艳的曼陀罗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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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万毒之巅,这世上最最醉人的毒药,来自我冰蓝一族不灭的精魂。”长孙晟向宇文无双举杯:“又因传说太过妖娆魅惑,反而影响了其真实性。所以世间少有人能知,传说里的曼陀罗之于实际,反而差了太远。
比如今夜,公主所摆下的这个曼陀绝阵。”
“是的,无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长孙大人的眼睛。”宇文无双笑,优雅又含蓄。
长孙晟看的出她的心不在蔫,于是静对那些花。
闻不到传说里魔魅的香气,更确切些说,是香气本不需去闻,因其已浓郁的化为实质。
“你与它们的灵魂已然相合了,”他目注这一个个人世之外的美梦:“是的,契合的天衣无缝的灵魂。”
宇文无双回他一声叹息:“幼年时候,父王最爱茶花,不惜重金和大量时间自岭南和遥远的大昭国移来各色茶花。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丽紫妖红,争春而取宠,然后知山茶之韵胜也。将与日月争光,何若与洛阳争价。’那般的美丽模样,望若火齐云锦,烁日蒸霞,世人亦因此而以其为佛家所言、集三千世界之完美珍贵的曼陀罗名之。
——很久以来,我都相信这被称作曼陀罗的茶花正是天下最美的花,是绚烂的极致。即使,梦里你送我的杜鹃也不能及。可,终还是有一天,父王被诛,我原有的世界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回望故土,我才蓦然发现,所谓千红一窟,万艳同杯,这所谓曼陀罗,也不过尔尔。”
宇文无双俯身,拈起一朵月下的花:“直到我化身成魔之后一个寂寥的发疯的夜里,御风飞行的时候看到了它们,寂寥了四百多年的它们。
风沙狂飙烈焰与冰霜如潮交替,生之绝地,它们诡艳如梦的漂渺无方却又真真切切的存在。
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它们存在消弥,妖娆的魅惑是永不可抵挡的咒,同是冰蓝的寂寥灵魂,同是堕落的盛放于最深沉的暗夜。
看到它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们,才是真正的传说里曼陀罗,才是我所最为需要的同类。”
良久无语,是许多的过往再次飞驰于眼前,长孙晟终于还是叹息,然后举杯。
举杯说:“敬,无双的曼陀罗。”
即之,一饮而尽。
宇文无双看着他,美眸异彩涟涟:“怎么?居然,长孙大人……无双,及我的曼陀们受宠若惊了。”
“你们值得。”
“值得长孙大人以命相陪?”
对着宇文无双的讥诮与尖锐,长孙晟竟淡淡微笑,且那微笑和煦而温存。
“你确定自己不怨不悔?”宇文无双走近他:“你还有机会,只要再自我这里夺取一些魔力,必可一举将我及此阵毁灭。
我记得,就在刚刚,你还说你已爱上了那个叫水轻衣的女人,现在和未来世界里,你都只有水轻衣一个女人,且,她已怀有身孕,难道,你对她的爱就是为我陪葬?”
长孙晟笑,愈是温柔怀想。看向近在咫尺的宇文无双,眼色中却变的充满悯然:“无双,我懂你。”
是的,他懂她,在那个被她伤入的骨髓的曾经,在一个夜色深浓不见毫丝光明的夜,他曾问过他的兄长什么叫做至死不渝。
然后却不需回答,而自己论述,论述他与她的爱情:“当血红化为冰蓝,背上黑色羽翼的摇曳昭示最凄厉的恨与怨,邪恶的力量统治人心,胜于一切情爱,成就真正的至死不渝——这是魔王布达魂飞魄散前所预言的绝对真谛。
人类的情爱很伟大却太微渺,所以这世上最易长久和延续的,不是爱与飞升而是恨与堕落。
所以,真正的至死不渝不计一切,是她所谓爱情的恨,而不是爱。”
不可理喻的爱情,莫明其妙的恨,可却愿意奉陪到底不去辜负。
他的声音越来越是遥远,他对他的兄长说:“你可以有无数善良又美丽的猜测,我的奉陪却不过是天生魔者的冰蓝本质。”
他确定那奉陪与一切情感无关,只是最初魔族的至死不渝,只因为一切都无所谓的寂寞,只因为——期待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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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夜色沉沉黯淡无崖,可长孙炽眼中长孙晟仍是清晰的纤毫毕现:冰蓝的血液,黑色的翅膀,还有忽然间魔魅起来的容颜……
兄弟之间相隔明明极近,却又遥远的分离成两个全然不同的天地。
那悠悠的,却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啊,已然是预示了长孙晟对人类、对情爱最深沉的失望。
只是,怎么可以放任他就这样走回魔族的世界?
仿佛就在昨天,骄傲的长孙一族对着笑不出的袁天罡微笑,庄然又自在确定他的出生,确定他们愿意为他有阳光的未来献上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任全身筋脉断裂,却依然将之抱起,用涌出的血液做成他人世第一身衣裳的父亲;义务反顾接过他,任鲜血从她所有的孔窍涌出,却坚持着在因疼痛而变的狰狞以前用柔软如春花的唇吻上他传说里一切恐怖源泉的双眼,只为可以让温暖进入他的世界的母亲。
及,慷慨激昂的争抢着要以生命为其解开魔族恶咒的所有族人……
血脉相连,注定荣辱与共不离不弃,既决定了他的出生就该承诺他的幸福!
就那样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着,长孙炽走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兄弟。
原属长孙晟的灵魂已流浪到未知的远方,他冰蓝色血液的流窜却飞速冻结着长孙炽的血脉和肢体。噬骨的冰寒掠夺着长孙炽的的神智和力量,他的微笑却愈加柔和而温暧:“季晟,大哥很冷。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温暧?”
义无反顾,不计利害,当亲情的守护化为最坚定的信仰,爱与飞升的执著昭示真正的无往不胜。
在长孙炽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他的身体被长孙晟回抱住,温暖和力量同时回归,身体很虚弱,神智却可以极清晰,他笑看着长孙晟眼中的点点晶莹,扬眉调侃道:“天生魔者的冰蓝本质吗?还是最初魔族的至死不渝?”
那一刻,长孙晟偏过头不去理会他的兄长,但双臂传递的温暖和力量并不中断。
就在那一刻,他真切明了:就算是魔族,就算他的血液和双眼曾是人世间最恐怖的毁灭恶梦。
也同样的,他可以伤心失望,可以微笑感激,可以流泪担忧,可以别扭生气,甚至还爱过痛过……
有什么是不可更改的呢?他用了心的拥抱,还同样的可以传递温暖和力量。且、甚至,双眼还可以流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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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吗?真的舍得吗?你的兄长,你的娇妻,你娇妻腹中、你们爱的结晶……
你说你已开始懂爱,并学着去爱,难道,你爱的真谛和行动就是自甘灭亡、不战而败,就这样陪一个女魔去死,恒永的消逝,任那些爱你爱的要命、并为你会出无数的人们伤心痛苦?”
幽幽的语调,如泣如诉犹如最真挚的忠告,却是一种诱惑,来自恶魔的绝对打动的人心的生之诱惑。
对着这样的诱惑,长孙晟笑了。
以宇文无双今世再也不曾遭遇的温暖与澄澈笑了:“我想做个人,好好做个人,懂得爱人,也值得人爱。为此,生命也可以不再重要。
要我忍心杀你,以保已身是必然做不到。
纵真的做到了,这曼陀罗凄历的灵魂亦必将尽附我身。从此,与我智能相济,横行天下,泱及四海无可收拾。
无双,今夜,一切既已到了结局,我们又为什么不能放弃那些骄傲戒备,彼此的、成全一回。”
他走进宇文无双,自背后将宇文无双轻轻拥抱:“灰飞烟灭,你、我、魔族的精魂、及,这一一切人世的恩怨——那将是绝美的一幕。
好的,请,启动你的无双绝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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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殉情,是陪葬,还是同归与尽?”绝阵开始启动,无限花之焰烈烈灼烧,不甘的凄历嚎叫跨越了时空,在一切灰飞烟灭的最后,长孙晟朦胧中听到宇文无双在他怀中这样低低喃问:“为什么?你会现在我最初的梦境?为什么?你永恒的坦诚近于无情,却让我不可割舍?”
然后,蓦然回首,长孙晟看到了怀中玉人绝美的容颜:是真心的笑、却带楚楚的泪,有不尽的哀愁伤悲、却又隐隐是无垠的浓情蜜意。
——时空猝变,仿若许久前的初相识,她如九天仙子般降落在他的世界……
神为之夺的最后,他的身躯飞起,和着迷蒙的心神飞出了绝灭的绚烂,一个声音自异世界传来,说:
“长孙,谢谢观礼,无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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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一挥衣袖,冰蓝色的虹光袭卷整个月夜,被曼陀绝阵所制的长孙晟全无法抗拒的被击飞,奇迹的挣脱出这美如梦幻的死亡之海。
目注长孙晟落地,淡淡微笑,再挥一挥衣袖,任冰蓝色的虹光袭卷整个月夜,于是,风起云涌、诡艳如潮,阵中被启动的曼陀罗绝望而猖狂的开启一场醉舞,绚烂如传说里永恒的飞天婆罗。
即之,虹光黯下,香尘消弥,塞外的狂风卷起漫漫黄沙。
在长孙晟双眼所能承受的极限,月夜的阁楼、无双的曼陀罗一一烟消云散,所有过往皆被深深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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