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天不负苦心人，我前边只有一个十分高大健硕的大叔碍我的眼了。离热闹只差一步。我虚心的说：“我说爷们，前边有热闹？”他回过头来，一脸满足的笑容，露出几颗硕大的沾着茶垢的金牙骄傲的说：“热闹？有，大大的热闹！”在他回头脑袋偏转的时候我踮着脚尖瞧见了一辆雪白的轿车。不禁和着人群大叫了一声好看。大金牙回过头来问我：“看到了？”我说，看到一辆轿车，雪白雪白的。大金牙夸耀似的说：“就这点呀，里面还有比这个好看千万倍的呢。”我说，千万倍？他说：“想知道吗？”我说：“瞧爷们说的，千万倍的热闹谁不想知道啊。”他说：“好，爷们我就当一会‘足球解说员’，除了那辆好车还有两个人，站着的那个是男的，坐在地上的那个是女的。刚才是那个女的在骂那个男的，现在轮到那个男的打那个女的了。”我说，男人打女人？就没人管管？他说：“管？怎么管？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什么关系？如果是两口子拌嘴，你好管啊？万一是两个骗子，下了套，你肯往里钻啊？啧啧啧啧——唉，这男的惨了。”我说，怎么了？大金牙说：“那男的手被女的咬了，痛的在原地直跳。那男的火了，抽了女的两个嘴巴。力度很大，你听不到？”我说，听不清楚，就算听的清也不如看的过瘾。我觉得跟这大叔近乎套的差不多了就谦虚的说，我说，爷们方不方便给我们哥俩腾半个人的地方，也让我们饱饱眼福？大金牙有点醒悟的看了看我说：“想看啊？”我点了点头。他说：“好吧，爷们就让半个地方。我这可是送你俩人情。”我说，那是那是。
大金牙侧了侧身体让出了一点空隙，我又拉着方子向前挤了一步。这步之后我突然有了一点醒悟，醒悟之后是惊奇。我看到白色轿车旁的空地上坐着哭鼻涕的何倩，身上、脸上、头发上、衣服上沾了些蛋糕的奶油。一旁站着姜攀，黑色的皮鞋跟上也沾了些奶油。靠近轿车左前轮胎的空地上有一堆沾了黄土的蛋糕碎块。我觉得这块蛋糕肯定是首先砸在了何倩的头上变凹，之后才落到地上变碎，溅到了姜攀的鞋上。肯定是这样。
大金牙说：“看到没有？那男的捂着的那只手就是被那女的给咬了的那只手。”我说，看到了。大金牙又说：“有这么大的热闹，你的这位朋友怎么不看啊。”方子低着头，脸色很难看。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拉着方子离开去另外一条街上吃饭，装作没有看到眼下的事情。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不愿视而不见的，即便我们知道假装作没看到会让我们省去很多麻烦。我知道这样做很难。
方子还是低着头，我只能陪他站在这里听着用手指着何倩的姜攀说一些脏话。“臭婊子你给老子听着，老子最恨女人不听话，你还敢跟老子犟嘴，老子在你身上花了钱，你就得听老子的话，老子说在哪做就在哪做！老子说在车上做你就得在车上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老子现在要在这里风流你就得马上给老子把大腿岔开，听到了没！臭婊子。”姜攀骂的不解恨又扇过去一个耳光，重重的。声音特别响。压过了所有的声音。这时我听到傍边有几个声音喃喃的说了句特别抒情的话“有钱真好”。我问身边的大叔说，是你说的吗？他说：“不是，有钱是很好，但也不能这样糟蹋啊，得省着点啊。”他又惊奇的说：“快看！你的那位朋友过去了！”我说，看到了。他说：“他要干什么？”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方子要干什么，是怎样想的。他直直的走过去，开始的几步很快，之后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姜攀身边一动不动了，并且在姜攀那吃惊的眼神变的恐惧的时候低下头去，姜攀的嘴脸也因此又重新嚣张起来，指着蜷缩在地上的何倩继续说着脏话，完全忽略了方子的存在。何倩似乎抬头看了呆滞的方子一眼，原本在这时她可以大喊一句救命。我考虑着叫**情的东西或许能给方子一点勇气，能让方子给姜攀一拳也好，能把方子唤醒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好。
何倩让我失望，她没有喊。方子让我更失望，没有打出那一拳去。姜攀没让我失望，他的含着口水的独白让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坏人。越坏就越欠揍，就让我越期待方子能帮我达成这个心愿。
那位好奇的大叔问我：“你朋友站在那里做什么？”我说，不知道，他可能是在想事情。这时有人喊“前边的那位朋友，到后边来看吧。别打扰人家小两口吵架。”又有自认为洞察全面的人反问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两口子，也可能他们俩才是两口子呢？”刚才那人说“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是一对。”认为方子和何倩不是一对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摇着头说“不可能，如果是，他也太窝囊了！”“对，太窝囊了。”咬了咬牙，看了眼低着头的方子，我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仿佛那句话是在说我。
有人又喊“前边的，低着头的那个，你在干什么呢？”还有人问的比较直接“你和那女的是不是一对啊？”“那么，开白色轿车的那人是谁？”大叔悄悄的问我说：“你朋友和那女的是不是一对啊？”我说，很难说，我也搞不清楚。
人们的议论声太大了，沉重的压下来，淹没了方子的声音。我看到方子那起伏的肩膀和隆起又落下的胸膛。隆起，落下，隆起，又落下，再次隆起，急速的下落化成了那句曾经被空气和风吞没的话，或者是这句话在沉没之后又从深沉浑浊的海底爆发了，像座苏醒的火山那样。巨大的声音之后，大家都愣住了。在短暂的震撼之后，人们互相问着一个同样的问题“那人说了句什么话？”那大叔看了看周围又悄悄的问我说“他刚才大喊了句什么？”我说，他先说了一句又喊了一句，这两句话应该是相同的，但是我没有听到。这时有个自认为聆听的全面的人说：“他刚才说他和那女的是一对，你们都太吵了，什么也没听到，他就使上吃奶的劲大喊了一遍。”
“他真的和那女的是一对，他怎么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欺负？这样的男人太窝囊了。”“这女的不和自己男朋友在一起怎么和开白色轿车的人出来鬼混？她是做什么的？”“可能是出来卖的？”“他们是一对，那么开白色轿车的人是谁？”姜攀一下子被这些议论刺激的更加愤怒，他手指了一遭咬牙切齿的大声吼道：“老子在她身上花了钱，她就是老子的女人！谁都不能跟她是一对，她只能跟老子是一对，除非老子玩够了不要她了！但是老子现在还没玩够！所以她还是老子的女人！”虽然姜攀吼的声音很高，但速度太快，有些人更本就没听到。所以人们普遍的在问一个同样的问题“这家伙说了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在那姑娘身上花了钱。”耳朵快的回答说。这时有人突然恍然大悟的大喊了一声“哎呀！”大家都问“怎么了？”刚才那人大叫道“我知道那个开白色轿车的人是干什么的了？”大家都问“他是干什么的？”那人说“他是人贩子啊！”人们在一阵唏嘘声之后都说“原来是人贩子啊，我怎么说他总是在强调他在那女的身上花了钱。我看就算不是人贩子也是贩卖人口的！”
我很受感动，因为大家几乎都攥着拳头在为方子加油助威“揍他，揍那个开名牌车的王八蛋！”“揍他，揍那个贩卖人口的！”“你还是不是男人，说你呢，傻站在前面的那个！”在我和大叔后边有个姑娘给另外一个姑娘说“以后嫁人千万要留神，万一嫁了个那样窝囊的咱姐妹儿就算完了。”另一个姑娘身有同感的说“对，我宁愿嫁那个开好车的人贩子也不愿嫁那样的。自己老婆被人欺负了，连个屁也不敢放！真窝囊。”大叔对我说：“你朋友如果再那样站着不动可就丢大人了。”我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是是。我担心方子会忍受不了这种舆论掉头跑了，那样就更丢人了。
大众舆论之下，方子站的位置变的渺小模糊起来。我不知道姜攀对方子说一句什么，能让方子抬起头来拎起他的领子，把他重重的撞在了那堆蛋糕上。“摔的好！”大众沸腾了。方子站起来得时后收住了提起来要朝着姜攀打下去的拳头。何倩哭泣着钻进了方子的怀抱，她的动作奇快，就像变过去的一样。有人欣慰的说“我果真没有猜错，他俩真的是一对。啊！人贩子没有死，他还活着，他站起来了！”
姜攀从何倩的背后一脚踹了过去。方子紧紧的抱住何倩转过身去，用自己的后背接住了姜攀的那一脚。让我欣慰的是方子应脚扑地的时候有何倩在下面垫着。
大叔有点激动的说：“他们终于打起来了。”我发现只有姜攀一个人的时候他并不怎么能打。绝大部分时间我看到的是方子在痛揍姜攀。最后姜攀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了，只能鬼嚎般的挨揍。人们还在为方子呐喊助威。我知道方子这时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已经打出了惯性。失去理智的男人是可怕的。大叔说：“你朋友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我说，是是是。
方子的力气大的惊人，我根本就拖不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也失去理智，才会有超过他的力气。但是这又是不现实的，因为我失去理智之后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帮着方子痛揍这个可恶的“人贩子”。最后在大叔和其他几个人的合力帮助下才把方子从姜攀的身上拖下来。其中有个人说：“这人贩子只剩下半条命了，先送医院还是直接送派出所？”大叔看了看我说：“我看还是先打120吧。”
120开走之后，方子慢慢恢复了神志，但他的手还在打颤。何倩温顺的靠在方子的胸膛上抽着鼻涕。方子有气无力的问我要去哪？我说，都饿了一天了，现在大家得吃饭。方子说他不去，要回家。我说，你们累了，回家休息吧，我给你们捎饭。
方子和何倩走后，我和大叔还有刚才几个帮忙的进了一家饭馆。吃饭的时候他们问我和我那朋友是做什么的，怎么招惹到了那个人贩子？还有我那个朋友是不是脑子不好，看起来有点傻？我吸了两口面条深思了一会儿把答案说了这样“我那朋友是有点傻，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被别人骗了。”他们说：“还有人忍心骗一个傻子，真是太不应该了。”有个走神的人把烫嘴的汤面一口吐在桌子上，痛苦的伸着舌头说：“你们说，那个人贩子死不了吧？”我也心有余悸的说，死不了吧？大叔含着一口热面嘘着气儿说：“你们放心吧，他只是累的昏死过去了，还死不了。”我说，那我就放心了。他们说：“太可惜了，像这样的坏人死一个就少一个，死光了才好！”我想，今天如果是另一个人打的，而不是方子，打的越死越好。当然，这种想法太自私了，这种事情沾在哪一个好人身上都是不幸的。
我说要请大家吃饭，大叔说，这顿饭我不用买账。我问为什么。有人说这店就是大叔开的。大叔递给我一兜包好的东西，说是刚出锅的饺子，带回去给我的朋友吃。
在我走向夕阳下的街道时，我能看到被阳光涂抹成金黄色的墙壁。我觉得我不是很讨厌这个地方了。原因可能是我觉得在这里能让我留恋的人在增加。
客厅里灭着灯，茶几上摆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双层蛋糕，烛火映照下的客厅一闪一闪。何倩头发上的湿气反射着烛光，有点刺眼。她换了身新衣服，还有新帽子和新皮鞋。猪头正在一堆空空的包装盒里添着残存在何倩那件丢掉的旧衣服上的蛋糕渣。我担心它乱吃东西会拉肚子，就夺过那件脏东西丢进了垃圾桶里。柱头伤心的叫了一声，失望的抬头看着我。我拿出几个饺子放在地上给它做补偿。
方子叫我过去一块坐，说是要吹蜡烛。方子的声音还是显得有气无力。而何倩却笑的格外大声。仿佛今天下午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可能是因为方子的体力透支的缘故，他没留何倩在这儿过夜。恋恋不舍的何倩被方子送回了家。
方子回来的时候抱着猪头坐在我床上。他不想睡觉也不让我们睡觉。他抚摸着猪头开始给我讲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他讲的很激动很认真，也很详细，就像我当时不在场一样。他说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打人。我睁着睡眼说：“打的好。”他说他和何倩什么事都做过了。“我知道。”我说。他说就算这样，就算我说喜欢她，她也说她喜欢我，但我觉得我还不是他的男友。他说因为这样他就没有资格揍姜攀。他说一个人他站在那里非常的痛苦。“你不是一个人，后面还站着我呢，还有那大叔。”他说，是这样，但你们始终代替不了何倩。他说当时他痛苦极了。“我可以理解。”他说，是吗。“你还记得美美吗？就是不远万里赶过来臭骂了我一顿的姑娘。”方子说，还记得。我想说一些陈年往事来给方子听，因为我觉得从前的故事给我的记忆也有现在方子的感受，因为我想让方子知道我这个朋友是可以理解他的这种痛苦的。然而关于美美的那些记忆都会让我有方子这样的困惑和痛苦。离开真的很好，至少在片刻忘记某个人某个地方的时候可以得到一时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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