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告别的年代 > 第十五节

?    那次“屈辱”的经历后,我在西路找了一份正经的工作,给一家超市搬运货物。

    我和超市里的负责人说能不能先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发给我,我想给家里寄点钱回去,那个负责人还不错,他看看我说,我当初也是像你这样的出来闯荡的,那时也总想攒点钱给家里寄去,现在懂得孝敬父母的年轻人不多了,把你的身份证留下来吧。说着他拿了900块钱给我,我把我的身份证给了他。拿到钱后,我便匆匆给家里人寄去了,我那时想我要以此来让家里人原谅我,让他们心里感到舒服一些。

    我就这样过起了打工的日子,我打算再次领到工资的时候,就去找若婷。

    为了早点见到若婷,我每天做两份工作,一天吃两顿泡面。

    就这样我在那儿过了一个月。

    一天房东大婶过来告诉我说,由于修路了,地假涨了,房租也随着开始飙,如果我不再加100元我就得挪窝。

    我说:“干吗这么贵?又不是炒股票,难不成你让我去跳楼?”

    房东大婶说:“哎,孩子,我知道你穷,没钱,我也不想逼你,可我老头子有病,你说……”

    我说:“大婶,什么也别说了,我搬,但你得容我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大婶说:“大婶心疼你,我给你介绍个地方吧?”

    我说:“好吧”看来,大婶是早有准备,已经替我料理了‘后事’让我早搬早滚蛋。

    那天大婶给我介绍的地方是在一个巷子里,那个巷子据说是‘工人的红灯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几家‘发廊’,里面的价钱很便宜,专供我们这些外地的打工仔享受精神文化需求。

    在“红灯区”过了一个月便到了中秋节,中秋节我领到了第二个月的工资,我打算中秋节过后就去找若婷。

    说起那个中秋节,那恐怕会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个月圆之夜了。

    那天我从超市回来,天气有点冷,我走在回住处的路上,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思家之情,那种情感如一缕缕的细流向我的身体袭来,我打了一个冷颤,想起父亲和母亲以及在老家的那些事情来,不由的眼睛酸酸的,眼角出现了几滴泪珠。那种泪是自然的流露,我没有想过要哭,也没有想过要去伤感或是抱怨什么。

    在异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作为一个离家的孩子,望着别人和家人说说笑笑,购买过节的月饼之类的东西,大人们带着孩子们在那里放鞭炮,老年人抱着小孙子喜笑颜开,而只我一人独自在接头徘徊,那种凄凉,那种悲怆让人的心一阵阵发凉。

    路过一个卖月饼的摊子的时候,我望了一眼,卖月饼的大婶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买点月饼?”。

    本来那天我是不准备买月饼的,(尽管老家的风俗是过年必要吃的,但我怕吃着月饼会更难过。)但大婶那友善的笑容让我想起了母亲,我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我买了二斤月饼,在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我又买了一些橘子和苹果,回到住处已经天黑了。

    我把买来的月饼和水果拿出一些放在了几个小碗里,然后搬了个凳子放在外面,把小碗放在凳子上,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这是我在老家从小养成的习惯,家里人每到中秋节和过年都是要“敬老天”的,以祈求来年的福。虽然我那时并不是太信这个的,但还是做了这个“礼仪”。其实那时我大半是为了怀旧,为了再一次体会和父母在一起的感觉,再一次怀念小时侯的那些光景,再一次凭吊自己那逝去的年代,那些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啊!那些儿时的阳光,偷钱的恐慌,父母的打骂…都是那么的让人怀念,尤其在那个月圆中秋之夜,所有被尘封的东西都破土而出了,它们在向你宣战,在向你挑衅,在让你伤感,在让你泪流满面,在向你诉说着时光的恐怖无情。

    你能做的是什么呢?只有不停地怀念,不停地感伤,感伤后怀念,怀念后感伤,怀念与感伤就这样不停地折磨着你。你埋怨上天的不公,埋怨自己的不幸,埋怨命运的捉弄,一切都是没有用的,谁也不会听你,谁也不会在乎你,谁也帮不了你,所以,你就认了吧。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成为往事的,苦难不要怕,快乐不要留恋,亲情不要浪费,爱情不要痴迷……

    那天晚上,我流着泪吃了那包月饼,我不是故作矫情,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一刻我发现其实男人的骨子里女人的成分是很多的,只是不经常出来罢了,但若是出来,它比折磨女人要厉害的多。

    最后,躲在被窝里抱头痛哭了起来,不知哭到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被子上有从窗户飘进来的落叶,还有一些枯枝衰草之类的东西,我望着窗外,仿佛过了半年的时光。四季就这样不停地变换着,一如自己的身体,从几斤到一百多斤,从婴儿到青年,一切都是这样不停地变动着。

    有时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累的活着呢?为什么要去爱,为什么要去恨呢?为什么不像四季那样平淡地看着我们这些凡人在这里互相猜忌,互相攻击,互相抱怨呢?难以理解,难以明白。

    中秋节过后的第二天,便发生了一件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挺大的事。

    父亲让我做梦也想不到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父亲来的太突然了,让我难以接受,他是如何在人海茫茫中在没有地址的情况下找到我的呢,这让我死都不会想到那是一种什么力量的驱使。

    那天我一进院子,就发现父亲站在了门口,我当时一下子就呆住了,头脑昏花起来,我咬了咬嘴唇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路上被车撞死了,现在是灵魂回到了家里(有人说,人死的时候,不管他是在哪里,他的灵魂都要回家一趟的,去看看他们小时侯玩过的地方,那里的花草树木,一砖一瓦,刚出生时所看到的一切)。

    父亲看出我是被他的突然到来吓着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一种很尴尬的笑,父亲一向是很少笑的,他爱于面子,他不想在儿子面前失去他作为父亲的尊严(尽管那样做也不会失去尊严),但他又是那么地想念他的儿子,他站在那里似乎在说:“不要怕,儿子别跑,老子这次是来找你的,不是来打你的,要不你看,我手上鞭子都没有拿。”

    我平静过后,有点想哭,我呜咽地说了声“爸”。

    父亲笑了笑说:“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我听了父亲的话,马上抹了抹眼睛,父亲是忌讳哭的。

    父亲对我说,打收到我给家里寄的钱时,他就出来找我了,由于我的汇款单上没有留下具体地址,只写了上海这个地方,于是他便在上海一点点问,一点点打听才摸到我这的,找了有二十多天。父亲还说:“母亲看到我给家里寄钱后,哭的很伤心,她对父亲说,你要是不把儿子找到,我就不活了。父亲听后便出来找我了,当然父亲不光是怕母亲干出傻事,其实他也想着他的儿子,他为他当时骂我让我再也不要回家的话,而感到后悔,尽管父亲没有说出来,但我是感受到的。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挤在一张床上,把我二十年来没有说的话,都粗略掏心窝地说了一遍,父亲虽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从他的呼吸声中,我知道,他听了他儿子的心里话,是幸福的。

    父亲告诉我,他有个战友在上海一个公司做了一个小官,父亲一知道我是在上海,他便和那个人联系过了,那个人没有忘旧情,父亲当年借过二十块钱给他用的事,他是记得的,他答应父亲,给我在他的公司里找一个小位子,父亲说是“坐办公室”的,父亲还说:“现在的人都变了,朋友情谊都不可靠了,关键时候还要靠战友啊”。我当时对这个差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见父亲是那么地在意这个机会,我便答应了,不管怎么说,在父亲面前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的,再说了,如果真如父亲说的有一份那么好的工作等着我,也不坏,不管是靠关系,还是靠打拼,能赚到钱再说,穷的时候,谁会和钱闹不自在呢?

    父亲那晚还这样告诉我说:“你被大学开除后,那个叫若婷的姑娘来我们家找过你”

    我当时急切地问父亲:“她怎么会去家里?”

    “她说她去学校找过你,听说你被大学开除了,以为你回家了,便来我们家找你的,那姑娘说着说着就哭了,你妈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离开的时候对我们说,要是有了你的消息,地址什么的就打电话告诉她一声,她还让我们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情”父亲说到这儿,从他的兜里拿出了那张握皱的电话号码(电话号码是母亲让父亲带上的,母亲对父亲说我喜欢那个姑娘),递给我说:“你要是想的话,就给人家打个电话吧”

    我没有说什么,父亲接着说:“你要是认为你不上学了,人家还上学,你就不要打了”

    过了会,父亲又说:“你也不小了,既然现在不上学了,应该为自己以后考虑考虑”

    我笑着说:“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联系的”

    父亲不说话,我陷入了沉思。

    若婷再一次以无坚不摧的力量闯入了我的脑海,那一夜我又是没有合眼,若婷对我这么好,我已经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她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好呢?想着想着,我的眼角慢慢地出现了一些像水一样的东西,那是眼泪。

    那晚我在一次地生出了要去找若婷的想法,而且这次是坚定的,我对自己说不管明天起来怎么想,我这次都是要去找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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