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添点粉红的质感，添点橘黄的暮色，安然尽心地画着馨山，想尽力在灰黄的背景中，多添一点挽留韶华的亮色，却反而将颜色对比弄得更显出尖锐的凄凉……呼地一声，未完的画在安然的愤怒中烧了起来，她已经顾不得画室里还剩的两个人了；当然，他们也没有理她，依然静静地画着他们的画——画室里从来如此，总不会有人讨厌地去管别人在怎么创作，几米的距离就各成一个世界，冷漠是最安全的墙。不过，就在安然装好新画板的时候，对面楼一声恐惧的尖叫却终于打破了画室的秩序——那两位靠窗的同学亲眼见到，一个人从对面五楼的窗口一跃而下，接着咚地一声在楼下血肉模糊，又激起了一片更大声的尖叫。那两人也不由扔掉了画笔，凑到窗前。
“我靠！又一个跳楼的！”
“又是四教504！去年5月……啊！也是今天！跳了两个那次！太邪了吧！”
“别唬人！去年那两个是5月31号，现在才18！这年头哪个学校没有人自杀啊？春天也容易发抑郁症，说不定我们班也有人跳呢。”那男生边说边顺便瞟了一眼安然。
“也是，性格古怪的人就是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优胜劣汰。”
“走吧，画室也到点关门了，吃晚饭去……”
安然依然头也不回地画着她的画，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因为她已经习惯了那几个班里仅有的本地人刻意“卓尔不群”的风格。大城市嘛，本地人自然有可以骄傲的地方，外地一点的已经是乡巴佬，更何况千里之外的小镇来的，又不漂亮又不合群的土人；不蔑视她，怎么提高自身的价值呢？他们毕竟还有他们自以为的价值，而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她的价值；她笑笑，即使以前，她也因此而不会在意的，更何况，现在她的价值是另外有的。
买了一袋牛奶走回宿舍，安然打算在夜晚前先睡一会儿，利于养伤；也差不多好了。每次痊愈后，魔力能都修复得比以前更强——这是暗系魔法师的一个特点，因为来自路司佛神的暗元素能随细胞修复过程更多的渗入身体，当然前提是不要死掉；然后她打算不再顾忌道士，再次召集死灵去采莱勒克的配方。刀割般的疼痛她也已经能忍受，只是突然发作的咳嗽，如果真的与魔法师对战，会要了她的命的。相比之下，积极一点使自己强大起来才是长远之策——如果她还想在一年之后有命见到达·丁导师的话。那个世界同样是优胜劣汰。
“你可想不到啊，她的脸真是慢慢变青的！我就坐在她身边看着，”还没上到宿舍就听见黎秋华一反常态地滔滔不绝，“她就直直看着前面，什么表情都没有，然后突然转过头看着我；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就跳起来爬上桌子！推开窗户下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信你，”钟婷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成了祥林嫂啦，她又不是你儿子。跳了就跳了嘛。”
“真的，我就看着她的脸慢慢变青……”
“阿华！你也应该去医院接受心理帮助，”冯文珊也急了，“你平时肯定懒得说这么多话；我们宿舍怎么就这么邪门，上个月是安然，这个月又是你……阿然？你又这么早回来了？”
“阿然！真的，真的！我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变青……”
“好好好，阿华，我听着，你慢慢讲。”安然边假装心不在焉的听着，边对着她微声念起吸收暗元素的咒语。很明显，阿华身上染了很重的死灵气息——一种较弱而无秩序的暗元素波动模式，看来那个跳楼事件不是自杀那么简单，估计是一个有法力的死灵在杀人，阿华正是她下一个目标。安然将那些死气吸尽，又悄悄给她们三人都添上她的暗元素波动标记，这样它就不敢对她们怎样了。不过还得去会会它，如果能及时收来个有法力的仆人倒也不错。
“阿然？你还要出去？”冯文珊又惊讶地看到黎秋华很快恢复常态，安然却若有所思地要走，一种似曾有过的疑虑又上心头。
“是啊，去上晚自习嘛，我就是回来拿书的啊。”
“哦，那小心点。”
“哈哈，小心什么啊？会撞鬼啊？”
“小心你走路pk（扑街）！”
“没事！我又不像你那么近视，哈哈……”
应付了阿珊，安然又不禁叹起气来，摸不清，或不想去摸清，阿珊到底是怀疑还是关心。她清楚阿珊曾经一直替班主任监视着她，在她还是传道人的时候……过去不要再想了，她摇摇头，开始准备聚集精力，边走边向四教方向探测。
此时，一轮惨白幽亮的圆月正在天边悠悠升起。
——果然又是一个地缚灵，在四教504跳楼的，有着很强的怨念，是通常所谓的厉鬼；身上有残余的道家封印，本来应该只能在忌日时有力量出来，看来每年5月31日的跳楼都是它弄的了，为了吸取新灵修炼法力；不过这回明显因为冲破的封印提前出来了，想每天都杀人吗？也太傻了……
安然笑笑，走进了504。
灯大开着，却没有人在，隔壁的503也只有十来个男生；看来直接说话也无妨。
“出来吧，我没有恶意。”安然轻轻道，顺手关上了灯。
“口气不小啊，”一股波动着的暗元素渐渐浮现成一个青光中的身影，只有眼白的眼睛更是散发着幽光，只有安然能听到的尖利女声嘲讽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一股寒风猛地向安然冲来，利爪直取她的喉咙！
“啊——”
当然是只有安然能听到的女鬼在尖叫；安然不由撇撇嘴，“别和我装嫩！你怎么看也是修炼了几十年的老鬼了，居然敢碰我？装不知道我身上的正式暗元素波动能打散你么？”
“哼！你不用装文！我知道你既不是道家又不是佛家的，”女鬼虽然明显受伤，声势却不弱，“我死也不做巫师的奴隶！拼命也要给你放点血！”
“我都说我没有恶意，”安然不耐烦起来，倒也不介意这个粗人，哦，是粗鬼，误会她是巫师，“你还能死几次？我要想出手你早就魂飞魄散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傻得不一般啊，你就不怕闹大了事引来法力高点的道士？那么有信心能迅速有力量打破地缚跑掉？”
“我不管！这回封印被破是我唯一的机会！不能尽快冲破地缚我宁愿死！”
“你赶着去投胎啊？”
“你……”女鬼气得抓狂起来，鬼气凝起的寒风旋转，撞碎了一串桌子；虽然它的暗元素攻击根本近不了安然，但这些动静已经吓得隔壁教室的男生都叫着跑下楼去。安然迅速念起吸取暗元素的咒语，它马上就没招可使了。
“我有我的意志！你想控制我也要相当的代价！就算你控制了我，让我没法报仇，我也会自杀，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原来你急着争脱地缚是想去报仇啊，难道还怕仇人老死掉，你就没仇可报了？”
“对！我就要到馨南村亲手折磨死那个满口革命的杀人狂！老王八蛋！就死也甘心了！”
“你……”这回轮到安然无话可说了，看来它早已被仇恨冲淡了一切理智，不过，从它强烈散发的瞬间记忆就可以感知它没说假话；至于去杀一个杀人犯嘛，也没什么不行的，“那如果，我答应现在帮你解除封印和地缚，并且给你报仇的自由，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仆人呢？”
“真……的？”
“我可以把这条也写进语言契约，和我的暗元素一起融入你，这回你不会反抗了吧？”
“好！只要你帮了我，能去报仇，以后为你干什么都行！”
安然笑笑，念起暗系语言契约之咒——这是对中高级死灵的契约控制中，最为彻底的一种，使死灵听从主人的语言控制；中高级死灵的意志通常很强，不是可以直接作为暗元素召唤控制的，除非消耗大量魔力，也就是只有很强大的黑袍法师才会当小菜一碟，所以安然当然想用达成契约使它自愿接受控咒，原来骗鬼吃豆腐还是挺容易的嘛。暗元素控制咒渗透尽女鬼之后，她便再添起波动能量，将它魂体内的地缚咒和魂体外的道家封印统统消解掉。
“太……太好了！主人！”它丝毫不介意不由自主的行礼，“对薛语红有什么吩咐？”
“先把这里的桌子椅子都修好，然后就办你的事去；在我再召唤你前你是自由的，不过一碰见道士就要跑，别找死和他们打；还有，不经我同意别回学校来了。”
“是！”
安然独自静坐在修好的教室里，依然没有开灯，满意之余却不免有一种莫名的忧虑，她是否太相信它了？虽然接触到灵体时知道了它没有说假话，对于它受尽那个禽兽师表的凌辱，终于跳楼自杀以求解脱的血腥记忆，她也不忍细触匆匆掠过，但是，三十年前，那个浩劫扭曲人性的年代，很多事情难于定论；或许灵魂上受伤更深的，是那个自己隐没于城郊小村的害人者？她不愿再想下去了，由它吧，善恶有谁能说得清？人做出来的恶事，远远比黑袍法师要胜一筹，她可不愿意理这个世界的事情，再做一次自以为可以拯救世界的可笑举动。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准备应付着来自道家的报复，或是白袍法师的“消灭邪恶”。
突然，静静的门外一阵不经意的细微脚步移动声！
安然一惊！她竟然没感知到有人！——哦！是因为有她的暗元素波动标记——冯文珊！她肯定一直在跟着她！她居然这么大胆！现在还想偷偷溜走？
“阿珊，你过来吧。”
已经走到502的冯文珊大吃一惊！安然的声音如同风中传来！——自己果然跑不掉了！她后悔自己冒失的跟来！后悔自己的好奇心！她动弹不得，动弹不得，恐惧已经将她渗透……安然居然是个巫师！而且丝毫不介意让厉鬼去杀人……是去杀人啊！安然……她到底有几副面孔？！刚进学校时个性飞扬的是她，渐渐变得寡言少语也是她，曾经温柔地笑着告诉她神爱世人的是她……现在一抹邪恶的笑容使她毛骨悚然的还是她！她已经知道安然属于和她完全不同的一个异世界了——班主任曾经的秘密吩咐，她曾经的监视，都是多么傻啊！
“阿珊，我都知道，我不介意，”安然的声音已经到了身边，“希望你不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去。”
“恩恩恩……”冯文珊拼命点着头，只敢看着地上安然的脚，然而，她终于抬起头来，“阿然，你相信吗？无论你是谁，我都是你的朋友。”
安然笑了，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得很清楚，冯文珊的眼睛里想尽力做出清澈的表情，但却做不到。对待老师，对待身边的人，阿珊用的都是这招。别人或许看不清，但安然能看清，看得清她眼里深藏着的目的；在教会时看得最多这样的人。所以安然笑了，人，不都是要这样？哪里有真正的爱和关心？不过话语出口当然变成了——
“谢谢你，阿珊。”
冯文珊当然也听得出这句话的真实成分，不过达成这样一个口头的协议她已经很满意了，意味着她的安全；她也自然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因为对自己没有益处。至于自己真正是不是把安然当朋友，她不会去想；至于安然已经救了她们，并且使校园能恢复平静，她也更不会去想到的。
“你先回去吧，阿珊，我还要去看看薛语红——那只鬼，不会让她伤害很多人的。”安然补充着，她以为冯文珊会很介意她让女鬼去杀人，她毕竟不想让阿珊看到那样的她。
“恩。”冯文珊这回真的激动地点了点头，她的确希望能看到安然有这个良心，因为这样更意味着，她是安全的。所以她很放心地，看着安然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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