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夜迷离,安然像是被绑在一棵会动的树上,伴着她的挣扎扭动着,发出不停的支嘎声;脚下,赫然是那只死鸟的尸体,一个幽魂渐渐地从它里面浮起来,却凝成一个人类女子的形象,慢慢地,慢慢地飘到安然面前,乱发下抬起一张五官扭曲的脸……
“啊——”安然挣扎而醒,浑身冷汗。“阿然,怎么了?阿然!”钟婷冲到她床前喊着,“恶梦嘛,别怕别怕,有我在!”
“我没事,”安然终于缓了口气,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这么晚了啊。”
“当然,昨晚又‘辛苦’了那么晚,不睡够怎么行啊?”正在梳头的冯文珊依然坏笑着,“是不是梦见他太粗鲁啊?”
“看来今天又不用阿婷叫我起床了,”黎秋华嘟囔着从床上爬起,“好可怕的‘闹钟’啊!阿然,我还是希望你像以前一样早早去画室好。”
安然木木地看着窗外,忽然又躺了下去,“你们再让我睡会儿吧。”她的头还是很晕,梦中那一幕又刺激着她想起四天前的那个晚上,即使她不觉得杀死一只鸟有多少负罪感,潜意识里就是解不开这个结。而且昨晚,不,应该说今早4点才回来睡,老哲那什么光系别的补眠办法她根本就学不会——再也没有像那晚那样启用咒语的时刻了——很多她都学不会,只是会自然系的一点元素感知。气得老哲直骂没见过这么笨的学徒,感知的范围已经够得多得多,就是不会召唤和控制元素;而老哲也已经学会了室友的说话方式,骂她超级大猪头了。
其实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安然依然在想,魔法世界——不可思议的命运再次降临在她身上——或许老哲讲的一个字都不可相信。会不会还是像以前一样,在那个圈子里失去了太多才知道真相?被利用到像榨干的橙子时再被抛弃?不,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要学习魔法,不管代价是什么;这是她选择的学业,事业,她会认真对待,难得在世间还会有使她有兴趣的东西,使她能够投入的东西!她还以为她的心早已死了,再也不能活过来……还有,达·丁导师,那个年轻的老人,一想到他,她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受,是激动?是感激?是好奇?他最后那父亲般的笑容让她想哭……她还从来没有过一个可以像父亲一样指导她人生的人。真正的父亲,她不由冷笑,不提也罢;曾经的枫……干嘛又要想起她!说过永远不要再想她的!!达·丁导师,达·丁导师,他为什么要找她?她只要不是白痴就会明白为一顿,不,半顿晚餐的感谢纯属借口。黑袍法师,一个意象——一条无比艰辛的平衡之路,在黑暗中守护光明……她的心,她的生命,正是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她究竟愿不愿意冒这一切险投入呢?
当安然从半睡半醒中终于醒来时,宿舍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闹钟的时针已经指过12,天哪!午餐肯定来不及吃了,难道还要翘掉5-6节的课吗?当她紧赶慢赶地赶到教学区,上课铃还是比她更早地响过了。她只能边在心里骂着使自己不能走快的气喘,边偷偷的溜进教室的角落。可惜一阵剧烈的咳嗽还是不免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他故意停下,以师道尊严的目光轻蔑地看着噪音传出的角落;而安然紧张得更是喘成一团,咳个不停,终于弄得同学都笑起来;更有甚者也模仿着咳着,还有女声娇滴滴的笑着“精彩的愚人节节目”……
虽然从来没有这样的“知名度”,安然一如既往地默不做声,在许多不可形容的目光中度过了下午的课。无论被看成笑料,或是被看成垃圾,她知道老师和同学都是怎么看待差生的,当然在以前她是个优等生的时候就知道的,只不过如今轮到她贴着这个标签了。她早就知道他们心里是怎样看她,只是没说出来过而已。当然,她也没有吃晚餐,还是在那片熟悉的小林里默默坐着,发呆,等待着晚凉使每个关节发出熟悉的疼痛,来减轻她的思想。直到一只手轻柔地搭到她的肩上。
“达·丁导师!”安然惊讶地感觉到,那是他的能量波动突然出现——忙跳起来回身行礼,她已经能感应到周边一切生命波动的能量,但达·丁还是能使她没有丝毫感觉地接近——不过也毫不出奇啊,不然他也不会是最强大的黑袍法师了。
“我的小魔女,”达·丁在暮色中的笑容更朦胧而悠远,“我打扰了你的生活吗?”
“不,导师,我很荣幸。”这回是真心的了。
“你恨他们吗?”
“不,”安然很清楚达·丁在问什么,她已经知道他当然可以洞察她的所有想法,“如果我恨,证明我还有爱,只是恨得不到而已;我不恨,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才是真的疏离。我就是在这种位置上。”
“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小魔女,那你还为什么不能集中精神力呢?你的心如果真的空虚,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我……我想尽量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想伤害我的父母,尽管我和他们之间没有爱可言,我有义务要赡养他们。”
“你后悔你的选择吗?”
“不,我相信你。”安然坚定地说着,在达·丁面前,她就是奇怪地感觉到他是可信赖的,感觉到他有一种深邃的睿智,广博的哀悯——这会是他的幻术吗?——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安然低头笑了,想起自己开始对达·丁的评价,“外表糊涂内心精明的老骗子”……学了这几天的魔法史概述,想了这么多,面对达·丁,却是多么不同的感受!
“你当然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做学徒,难道我们还能回到魔法世界吗?”达·丁轻轻一丝苦笑打断了安然的思绪。他挥了一个手势,哲理斯法杖立即出现,敲了四下,然后交给安然,“很辛苦,要做两个世界的事;但我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做我的学徒,走我这条路……”
“哇!达莫特你这么早就来啦,”老哲迫不及待地拉开它的话匣子,“你不会是想给小魔女搞祭约仪式吧,她那只猪头还什么都没学会啊!”
“没错,因为我有一些事情要忙,一年左右才能回来,如果黯然选择成为黑袍,我只能现在为她主持仪式,才最安全……”
“但是这真是最不好的时机啊!她现在!?精神波动又不稳,又什么都没学会,还很多事情都不懂得……即使她成为黑袍法师,也没有能力自保啊!不见得比现在安全——对啊,小魔女,你说放弃不就行了吗?我估计你也只能和以前的人一样放弃,毕竟,第十三学徒这个位置可是个难角……达莫特,还是也洗去她的记忆,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还她安全自由好了;虽然我一直很想……很想教好一个学徒,但我不能让她送死啊……呜呜……”
“黯然,你也已经都明白了,黑袍法师侍奉的,是路司佛神明,——当然,也只是个译名,不同于人世宗教里的撒旦,只是这样称呼他便于人们理解,近于集体潜意识文化,”达·丁严肃地说,“选择黑袍,成为神系暗元素魔法师,意味着对路司佛献上生命的能源为祭,以换取魔法力量。魔法世界有其自身的能量平衡原理,正如你所说的,认为二元对立的善恶是并存的,按照你的理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承负邪恶,在阴暗的角落里维持世界的平衡。而且,如今的黑袍法师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所以,无论什么方式,你都需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来换取,你愿意吗?”
安然静静地听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明白,自己本来病弱的身体再付出生命的能源,将会永远在痛苦中度过;她本来也是走在黑暗阴影中的人,没有东西害怕失去,孤独,扭曲,被人误解,痛恨的生活,也不是没有体会过;只是,她愿不愿意相信他的信念呢?愿不愿意对世界负起什么责任呢?魔法,力量,这些能改变她,给她追求和安慰,但她会迷狂地投入喜欢它们吗?会给她信念吗?又是不是要有坚定的信念,才会有魔法呢?
一直在心里徘徊却不肯露面的问题终于浮现,她愿不愿意有信念?
有的!她本来就有!
难道现在的虚无,无可无不可不正是一种信念么?
她正是以为,黑袍法师不需要一心投入邪恶,而是投入平衡,在清楚虚无的背景下,恰恰要明白,要使自己清醒,而不至于陷入了邪恶迷失自我。那么,她不是很适合的吗?达·丁导师不需要邪恶的人,他需要的是懂得邪恶要在平衡背景下为之的人。他的学徒要精挑细选,需要有一个坚强灵魂的人,一个懂得思想的力量的人;而她,恰恰是深爱哲思的人,又是一度失去它的人,现在,正是找到自己哲思与选择的时刻了!
她不再害怕欺骗,她不再害怕被利用,因为她在选择自我,她明白了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我愿意。”
“呜呜……”老哲哭得更大声了。
“那好,准备吧。”达·丁念起一个咒语,一个黑色的光圈就包围了他们。老哲也一声唏嘘后安静下来。安然握着她的哲理斯法杖跪在地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着,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从亘古的虚空,永恒的轮回,到宇宙的终极,与我们同在的光明之神朱西斯与黑暗之神路司佛,颂赞你们的圣名;在收藏永恒的当下,我,向路斯佛奉献自我的黑袍魔法师,达莫特·丁斯坦斯·e·t·路西菲尔,谨向你们推举我的第十三学徒,黯然·丁斯坦斯,愿求你们与她定下神圣的契约,成为魔法力量的操纵者,侍奉路司佛。”
“从亘古的虚空,永恒的轮回,到宇宙的终极,与我们同在的光明之神朱西斯与黑暗之神路司佛,颂赞你们的圣名;”安然紧张地按着从老哲学来的仪式用语缓缓说着,生怕自己弄错一个字,“在收藏永恒的当下,我,黯然·丁斯坦斯,黑袍魔法师达莫特·丁斯坦斯·e·t·路西菲尔的第十三学徒,愿求你们与我定下神圣的契约,成为魔法力量的操纵者。我愿意献上我生命的能源奉路司佛,换取神系暗元素魔法的力量,成为黑袍魔法师。”
——就在安然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刻,光圈里的黑暗却渐渐淡去,宁静的感觉油然而生,包围着她,拥抱着她。
怎么了?
难道路司佛不接受她的献祭?
她真是那么失败,在任何地方任何领域都注定的诅咒吗?
失望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眼泪也没有了,她知道,永远都不会有人接纳她的,永远不会有人认同,永远是被抛弃,被蔑视,自从出生以来就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在被捡回来之前死掉呢?
一片虚无。
她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躯体,不断上升,上升,直到黑暗,浓密的黑暗再度包围她。
“你,愿意为我奉献一切吗?”——她已没有力量去感知一切,然而,如同来自四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响在脑海里。
“我愿意。”——泪水夺眶而出,安然忽然感到了那分博大而哀伤的情怀,涤荡在她的心中。不用再多说一句话,她愿意为路司佛奉献一切,一切,因为她感受到她就是他了,她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她有如此广阔的自我,如此深厚的幽思,她与世界合一;当然,只是一部分的世界,属于她那一部分的世界合一。
黑暗,周围的黑暗开始裹紧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深入她的骨髓,深入她的灵魂;残忍,凄厉,无奈,牺牲……在那一刹那,她明白她要走怎样的路了,不用言语,她感受到了,那颗孤寂的心。——然后,她失去了知觉。
……
“她还行吗?达莫特,你……我……唉,你真不应该选她,我不忍心看着……”
“放心吧,我相信路斯佛的指引,柔弱的她,确是最好的选择。”
“太难了,我不能理解;她也不会理解的,其实她一直不相信我……”
“她相信,她会明白的;她很聪明,所以要多经磨练,才承负得起她的使命。”
“我……没有信心,责任太重大,我教不好她的。”
“我觉得你很好啊,起码你能让忧郁的她变得乐观和无拘束起来了……”
安然朦胧中感觉得到,达·丁导师抱起了她;再下一刻,她是睡在她熟悉的床上。她知道是在宿舍里,但她却睁不开眼睛。她很累,很累很累;全身的骨头都像被火烧一样剧烈地疼,在她最严重发病时大概有这么疼吧,但那只会持续一会儿;今后永远如此吗?她的呼吸艰难,似乎一不用心克制就要猛咳起来。一股怪味的液体倒入了她的嘴里,她隐约明白,是达·丁导师给她喂的药……
痛苦退去了;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黯然,这个药方给你,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老哲会慢慢告诉你的,”达·丁目光精深地看着她,没有同情,只有坚定,“你的同学很快会回来,我要走了。你要努力学习,才能保护自己,我相信你能行的。记住,你现在已经是黑袍阵营重要的一员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活下去。”
“我会的。”安然用尽力量说出这几个字,想表现自己的坚强,却猛地咳了起来,直到吐出一口鲜血。
“给你。”达·丁拿出一块青白色的手帕,安然擦了擦嘴,血迹在手帕上渐渐淡去。
“加油吧,我的小魔女——黯然·丁斯坦斯·路西菲尔。再见。”达·丁微微笑意,消失在宿舍里。
安然已经听到钟婷的大笑和开门的声音,她拉了拉被子,把自己盖好——她清楚,被子底下,她已经穿着——
一身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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