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背后,风暴开始降临。
悄然站立于“沉舟将军”身后的“大胡子李”,“病校尉”,“小鬼从军”和冰冷的“歼灭王”丁力“四虎上将”一行部下,不明何故,在听到从金王国九太子金泊尔口中慢条斯理吐出“柳画眉”这个名字之际,四人竟不约而同同时立即动容。
不仅久历沙场镇静如山岳的“四虎上将”俱动容了,就连具有一双天蓝色眼眸的“沉舟将军”,听到这个仿佛带有某种神秘气息的名字时,一双天蓝色眼眸背后,竟也为之猛然一动容。
灯光明亮的小屋中,寂静得好像只剩下“柳画眉”这个名字飘扬在四处,敲撞打击动容的每个人的心灵。
除了摇曳灯光外,一切都死寂死寂的。
古老木雕的沙斗泄漏完大半沙粒说明黑夜很快会剧终。屋外劲风正紧,那并非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春风不渡玉门关——那是风暴和血雨开始来临之前的恐怖杀意。
“他就是‘秋也有雪’柳画眉,”
面含诡异笑意的金九太子用一种多年养成的习惯性动作半躺太师椅中,右臂托住椅柄,伸出三根漂亮手指,抚摸他的漂亮下巴说。
他脸上虽含有笑,但那诡异笑意却仿佛是用他那付漂亮的下巴笑出来的,这世上能用下巴笑的人并不多。
他身后那沉默的握剑年轻黑衣人,就是“秋也有雪”柳画眉,一个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好名字,一个令诗人几乎为之拍案叫绝的好名字,一个深藏无穷境界的代号。
而这个人,仿佛就是由一个最落魄的酒鬼诗人灵光闪逝间偶然创造出来的人物。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立在金九太子身后,旦古以来,他似乎一直就站立于金九太子身后。他没改变过姿态,也没谁能够改变他的姿态。
金九太子的一双目光直视沉舟将军道:“有关他的介绍,我想我不必多此一举破费口舌了。”
“那个,是自然。”从沉思和沉默当中缓慢苏醒的沉舟将军回答说。
“将军大阁下想必也已经猜出,他就是奉蔡太师之命,前往大沙漠来追杀将军大阁下的‘七十二贤人组织’的首脑。关于蔡太师麾下最得力的一支力量‘七十二贤人组织’的实力,我想我也同样不必过多介绍,因为将军大阁下一定比我知道得更多更详细。”
“没错儿。”“沉舟将军”点点头。
“七十二贤人组织”,这是直接受命于蔡京麾下的一支充满神秘和古怪的最恐怖力量,执行的任务包括猎捕,追杀,暗杀,刺杀,是蔡京雄卧京师用来灭绝异党,维护自己在朝庭指鹿为马的最有力保障。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忠胆之士,正党仁宦,堂殿重臣,因不满或作对蔡京独霸朝野的一手遮天,而最终葬身惨死于“七十二贤人组织”的血雨腥风之下!
这“七十二贤人组织”,哪里是什么“贤人”,分明都是一群从幼小被药物和最严酷的死亡训练培养而成的魔鬼般杀手!
“七十二贤人”人人冷血无情,凶狠残忍,手段恐怖,是一群专业杀人机器,而“秋也有雪”柳画眉正是这群恐怖杀人机器“七十二贤人组织”的首脑。
大漠的夏风从窗外掠进入雅室,掀动金九太子笔挺一身衣襟,他在盛夏的晚风中喝了口冰酒道:“那么,此刻将军大阁下想必已猜出其中原由?”
“实在不巧的很,我屹今仍然末猜出个中的原由!”
金九太子又动动身子,话音悠悠然道:“柳画眉柳公子奉来自京城蔡太师的密令,帅领‘七十二贤人组织’追杀将军大阁下,不过非常幸运的是,我碰巧提前知道了蔡太师追杀将军大阁下的消息,然而更为幸运是,柳画眉柳公子碰巧是我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之一……”
“哦,这确实不失为一件幸运事情!”
“所以这次最幸运的一人,恐怕是非将军大阁下你莫属了。”
“此话怎说?”
金九太子道:“以我和柳画眉柳公子多年的友谊,既便柳公子是奉蔡太师之令追杀大将军,倘若将军大阁下愿意的话,柳公子虽然找到了大将军,但也可以回去禀告蔡太师说他根本没有找到大将军的行踪……”
“真这样的话,最幸运的那人,好像真莫我莫属了!”
“只有大将军你愿意……”
“像如此好事,有谁愿意拒绝呢?”沉舟将军静静道:“恐怕连我也不愿意加以拒绝,不过——”
“大将军但言无妨。”
“我感觉不胜疑惑,”沉舟将军道:“蔡京追杀我,这其中关系和金太子有何关联?”
“问题的关键正在这儿!”
“愿闻其详。”
金九太子淡淡道:“将军大阁下文韬武略,胸怀万兵,凌云高志,大材用于笈笈可危的残破宋王朝,英雄无用武之地,不仅没法发挥其过人才能,反而得不到当朝者器重,为蔡太师所逼,形势严峻,最终亡命天涯远赴大漠边关,士可忍孰不可忍,实在令我深感痛心和不胜婉惜,不过——”
金九太子微停顿,接而继续道:“正如人们常常说的那样,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残破的宋王朝虽然没有大将军的容身之地,但在别的地方,也许正求才似渴地盼望大将军前往发挥文韬武略的巨大才能——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这时的“沉舟将军”不禁再一次变得沉默起来。
但仅仅沉默了片刻工夫。然后沉舟将军缓慢饮尽杯底最后一口酒,看向陷坐于太师椅中的金九太子金泊尔,眨眨一双天蓝色忧郁眼眸,微笑笑脱口道:“我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
“哦?”
金九太子以一种盼望已久的眼神,看向具有一双天蓝色眼眸的沉舟将军,默默等候沉舟将军说出他想要达到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沉舟将军把手中的杯放到面前的楠木椅上,弯曲了一下有些僵直的手指,又渐渐平缓伸直说:“你想要我加入金国,在金国发挥我在宋朝没法发挥出来的本领?!”
金九太子和他四目相对,随之辗容微笑。
这一场经过精心设计和安排的计划,从开始不知费尽多少心机和人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惜现身露迹,出现于这座大沙漠的边关小镇,专门等候“沉舟将军”到临——盛情邀请背腹受敌亡命天涯的“沉舟将军”从此归属于他大金国的麾下。
——大将军是聪明人,身处其境的大将军恐怕别无选择,只好顺从他的命令,这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愿放弃生存而选择亡命天涯,或死亡的人,毕竟为数不多,何况是如同大将军这般识时务者俊杰,从沉舟将军为逃避蔡京追杀不辞千里跋涉到这片大沙漠,这一点,足以证明生命在沉舟将军的意识当中,是多么的重要和珍贵。
金九太子伸手取过那瓶新开封的酒,先给沉舟将军的杯中湛满,再把自己的空杯中同样湛满了凉意袭人的冰酒。他以一种无比欢迎和喜悦的口气开口说:
“得到大将军的鼎力加盟,大金国必定如虎添翼,如龙临渊。当然,加入大金国的大将军的所有待遇,我以生命和信誉担保,决不会比大将军原来身属宋朝时的任何一项待遇低下,大将军完全自主决定一切事务!”
“对此我亳无怀疑。”
“沉舟将军”默默注视金九太子为他湛满的空杯,待到空杯湛满,他笑看向金九太子身后年轻的握剑黑衣人,若有所思道:
“柳公子奉蔡太师之命率‘七十二贤人组织’追杀我,只要我愿意加入金国麾下,从此便太平无事,因为据我所知身处宋朝的蔡太师好像早与金国成为一对秘密的‘好朋友’。蔡太师的干儿子柳公子理所当然和九太子也是一对深厚友情的好朋友。我加入金国麾下,对我,对蔡太师,对金九太子岂非三方都达到最完美的结局?!”
“身处宋朝的蔡太师和大金国是一对秘密好朋友,面对大将军既使我想有所隐瞒恐怕也没法隐瞒,虽然这是个绝对保密的军事秘密,”金九太子承认这个涉及两**事的绝秘道:“我对大将军亳无保留,那么不禁请问将军大阁下,你的最终意见如何?”
“没选择!”
“哦?”
“我没有选择!”
“哦?”
“所有一切都被九太子设计和安排的天衣无锋,现在的我别无选择。你们早知道,骆驼镇的伤心客栈,这儿是我的中转站,但现在伤心客栈被柳公子的‘七十二贤人组织’包围得水泄不通,我被中转给了金九太子。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再有其它的什么打算呢!”
“这么说大将军是接受了我的建议?”
“当然!”
“亳无保留,全都接受?”不浪费一兵一卒简单地得到“沉舟将军”干脆俐落的答复,金九太子不禁忽然变得有些犹豫和怀疑。他握紧酒杯,身子微朝前倾,再一次确认现在的沉舟将军亳无保留地接受他的全部建议。
沉舟将军微笑笑道:“难道金九太子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不不,”金九太子愉快道:“明白,我全明白。那我们还等什么呢,难道有谁不愿意用美酒来祝贺我们从此一帆风顺的欢乐合作吗!”
“谁说不是呢。”
“请,大将军请!”
“很抱歉,”一个幽灵般声音,至愉快的金九太子背后,忽然阴冷冷传透过来道:“有一个人,我想恐怕不愿看到你们现在合作下去!”
“谁,有谁不愿意?”
金九太子握住酒杯的手,停留半空中,眼神带有敌意,用一种带有几乎愤怒的口音,责问刚才这个幽灵般的说话人。
“是我,我不愿意!”
一个握剑年轻黑衣人,像杆标枪似的,从愤怒的金九太子背后,徐缓走出来。更确切地说,是大家是先看到他的剑,然后才看到他的人——
握剑的年轻黑衣人,竟那么快会突然出剑。
他的剑迅捷,狠毒,和无比犀厉,看不到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每一剑每一招都力求达到最完美的境界,而又不失为最简扼明了。
不需要以剑来表达思想和艺术,或是何种身份象征。他每出的一剑,只为夺取对手性命,而且立即夺取对手的性命。他的剑,远超出一般剑的意义。
不见一丝毫的剑气,动作是那样完美和简扼。完美的简单。看上去最完美的动作往往都最简单不过。
“秋也有雪”柳画眉挥出的每一剑,准确刺向太师椅中“沉舟将军”的要害。
虽然他刺出的每一剑无不达到最完美的简扼境界,然而却又有种道不明白的优雅的绝顶意境。你见到秋天下雪吗?在苍凉辽遂的秋空飘扬洁白无瑕的雪花吗?在柳画眉剑下,仿佛就让你亲眼目睹到秋天下雪的意境!
金九太子没法制止柳画眉的突然出剑,既使他想制止,恐怕也来不及和无法制止,因为据他所知,这世上好像还从未有过谁能令出剑的柳画眉停手。
剑刺向“沉舟将军”全身要害,“沉舟将军”坐在太师椅中,镇静如故,冷静沉默,容不变动,尽管“秋也有雪”柳画眉的每一剑都要他立即毕命剑下。、,因为守卫大将军身畔的“四虎上将”,这时候出手了!
“秋也有雪”柳画眉剑一出,像石雕默默站立于“沉舟将军”身后的“四虎上将”,随即出手阻击。
柳画眉的剑有多快,他们的阻击就有多快。
“秋也有雪”柳画眉迅捷的出剑速度,自然不能超过他们阻击的速度。这关系到大将军的生死存亡。大将军的生死存亡,便是他们的生死存亡。所以,面对柳画眉的惊天动地的剑光,他们的出手,绝不可以低落于那柄剑的迅捷。
“四虎上将”几乎同时出手阻击,但最先阻击于柳画眉面前的人,是大胡子李。他满脸胡须,不知何故,根根倒立而起,犹似尖箭排满他脸孔,像个狠猛的天神;又好像他的脸犹如发怒的刺猬的后背,令人不寒而栗。
大胡子手中没有兵器,他的兵器就是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掌粗大,健壮,骨格奇特,青筋突现出来暴露无疑,充满了隐隐生撕虎豹的巨大力量。
无论多么坚硬的利器,在他狂风骤雨的这一双手下都变得稻草般软弱无力。所以,他心中相信,即便“秋也有雪”柳画眉剑法冠盖天下,碎金断玉,穿云裂石,他这一双握断过无数柄刀剑的手,仍然会同样握断柳画眉的剑,至少能抓住他的剑,阻止他于大将军的面前,令其没法接近大将军雷池半步。
可是,从一开始,大胡子便彻底失算了。
为什么?
因为大胡子这时一出手,立刻便明白了柳画眉的实力,远远高出他们的想象。
一个低估对手真正实力的人,所换取来的代价只会以失败告终。失之亳厘,差之千里,何况绝顶的高手相搏战斗稍纵即逝,极其微小的错误在电光火石间完全可以决定整场的胜败和输赢。
大胡子一双生裂虎豹的巨手,确实握住了柳画眉掌中的剑。假如他不握住柳画眉的剑,也许会比没握住柳画眉掌中的剑好上许多倍。至少从现在的情况看上去这种决定是正确的。
仔细看看大胡子现在的一双原本生裂虎豹的手吧!“秋也有雪”柳画眉那该死的剑,实在恐怖之极。大胡子的一双手确有生裂虎豹的力量,但他此时握住的并非别人的剑,而是柳画眉的剑,“秋也有雪”柳画眉的掌中剑。
没看见何种具有复杂性的动作,只见柳画眉手腕挥了挥,剑身在他掌中翻了几翻,大胡子原本一双生裂虎豹的巨手立即如同狂风暴雨底下的枯木,两只手,十根手指,生生竟被削落下来,一根根清脆掉在洒溅血雨的地板上。十指连心,那绞心的凄痛决非没有历经过此中凄痛的人所能理会和了解的。
血雨洒了满雅室。
可是那哪里是花般的血雨,而是从大胡子经脉里流淌的一股股热血,洒满了房间木质地板!
然而十指削断落地的大胡子,虽然久历沙场,身经百战,伤筋断骨、皮开肉裂之伤早如同家常遍饭,一点不稀奇,不受伤那才叫奇迹;但如今十指被生生削断的经历他也从没有经历过。但他口中哼都没哼半声。他的阻击随即停下来,因为大胡子阻击失败了。
其实,这只在刹那间的事,“四虎上将”几乎是同时阻击“秋也有雪”柳画眉的。不过,亳厘的差异,使得众人接近柳画眉距离先后不同而已。在大胡子十指削断落地之际,病校尉,小鬼从军和“歼灭王”丁力,俱都阻击到柳画眉身畔四边。
——他们尚都没发现大胡子的受伤。
病校尉宛如大病一场之后刚刚恢复一点点精神和体力,颜孔煞白,双眸失神,哪怕轻微动一动仿佛都吃不消,整个身体仅仅依靠皮包的骨架支撑才没有塌散。他又瘦又无精打采。
可是,这时出手阻击柳画眉的病校尉,竟然比最凶猛的一只老虎还更凶猛百十倍。他整个人,重新焕然一新般改变神态和动作。他阻击的方向,是在“秋也有雪”柳画眉左翼。
柳画眉的右翼,是小鬼从军。
虽然只有十五岁的他,无论出手动作或迅捷的速度,和把握战术的成熟,都绝对不逊色于一个五十岁的武林一流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柄二尺二寸长的银亮匕首握在他的右手中,手腕扬动,寒光激射,匕首化作亿万支石破天惊箭光,凌空封锁住柳画眉右翼整个空间,哪怕一滴水,一片风,都没法从他的箭光中穿透进去。
“歼灭王”丁力其实并没有立即出手,而在静悄悄等待。
——等待同样是进攻方式之一。
他守护最后的防线。
他面对柳画眉。
他的双手握紧住他的那柄与众不同的狭长弯曲的刀。身子和双肩微侧。冰冷的脸郏贴靠竖起的刀锋,纹丝不动的刀锋映照他的脸色在飘摇不定的烛光下,他的神态是那样凝重,他的双眸是那样专注,他握紧刀锋的双手,是那样的沉稳犹如磬石。
他全身像一座冰冷的山峰,横贯于身后太师椅中的“沉舟将军”的面前,准备发出最后决定性的关键一击。
多年合作的他们彼此熟知,心神领会,配合默契。每当面对任何一个令他们感觉到对大将军产生危险的对手时,不管对手强弱到何种程度,通常他们都会齐心协力共同出手,虽然他们四个人加起来的实力,抵得上千军万马的实力。
他们这样做,只为了一条原则:保险。
如果说阻击“秋也有雪”柳画眉的“四虎上将”是一堵铜墙铁壁、一张金玉缕织的密网围困住柳画眉所有动作,和进攻的路线方向,那么柳画眉握在手中的那柄剑,就像一阵无坚不摧的狂风暴雨、一把犀厉大剪刀,轻而易举便穿破了“四虎上将”组成的铜墙铁壁和金玉密网。
他手中那柄剑,简直像被魔鬼咒诅过般神奇而恐怖。
他轻挥一剑化解掉小鬼从军刺出的亿万道匕首光芒,剑柄反弹,撞中病校尉骨瘦如柴木的胸口,一阵骨头断裂之声,病校尉像只断线的风筝从室中被抛向窗外远处。然后,“四虎上将”中只剩下“歼灭王”丁力独自一人面对柳画眉。
柳画眉的剑,仍然那么轻描淡写,简单而扼要。
一抹二月云烟般的剑光轻悠悠飘向“歼灭王”丁力。
丁力双手握紧刀锋,刀锋凌空斩落。
狭长的刀锋在空中摩擦空气时挥发出雷鸣般破空巨响,以摧枯拉朽的无坚不摧的万均之力,斩向柳画眉那宛如二月云烟般的一剑。
这一刀,莫用说定能随便砍断柳画眉手中之剑,既使一件上古神器,在凝聚“歼灭王”丁力这一刀的大力下,恐怕也会一分为二断成两截,虽然柳画眉的剑,亦为削金断玉的一柄上古神兵。
刀的精髓在于勇猛,“歼灭王”丁力这一刀斩落,直将勇猛二字发挥到极限。
然而“秋也有雪”柳画眉明显看出了丁力刀身所蕴藏的巨大力道。
像条灵蛇般,柳画眉刺出的剑,居然在半空中奇迹拐个弯,不仅避开“歼灭王”丁力凌空而下斩落的刀光,剑身反而盘缠上刀锋,剑尖迎着刀锋一直盘旋往上游行——从没见过如此古怪而奇异的剑法——柳画眉曲臂,振腕,斜挥,剑尖一阵阵颤动,穿越而过漫天的刀光,击中“歼灭王”丁力握紧刀锋的手腕。
“歼灭王”丁力的整条手臂,顿失去全部知觉。
然后最令人不想发生的事,这时在“秋也有雪”柳画眉的剑之终于发生了——
“歼灭王”丁力整条右臂被柳画眉震断经脉,手中的刀坠地,铿然有声。刀锋上沾有血迹,那是他断裂的虎口流淌出来的血。但“歼灭王”丁力并没有后退半步,他的刀掉地,他的整条右臂被毁,但冷傲的他仍然还有一条强劲有力的左臂。
断臂的冷傲的他,不仅没有退后半步,反而更加迅猛地纵身飞扑向柳画眉,一拳挥向柳画眉胸膛。
没人怀疑这一拳的力道比他的刀锋更加凌厉数十倍。他的任务是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他是“歼灭王”丁力,歼灭不了敌人的他就会被敌人所歼灭,这个道理他早用刀子铭刻于心头。
可他和他们始终也没料到,“秋也有雪”柳画眉的强大和可怖,竟到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境界。
一股激射的血雨,犹如捏碎的樱花般飘洒满小小的房间,溅落到太师椅中大将军面前的楠木长桌上的一盆水仙花身上。翠绿的水仙,雪白的花骨,殷红的血斑,看上去显得那般触目惊心和动魂。
血雨溅上了金国九太子的衣袖,溅上了大将军的衣角,仿佛一朵朵梅花在他的衣角上盛开。柳画眉的剑,洞穿“歼灭王”丁力迎面挥向他的拳头,一剑悄无声息刺入丁力的咽喉,剑没入半。
太师椅中的大将军,此刻动容了。他的一双天蓝色忧郁眼眸中,露现出一股痛侵骨髓的悲凉。“歼灭王”丁力是挺胸站立死去的。
柳画眉那一剑刺入他咽喉之际,他凝结最后剩下的所有气力转动眼神,探向大将军,冷傲的嘴角犹挂有一丝最灿烂笑容。这一生没有谁看见笑容出现他脸上,但他这一笑却是一生最灿烂的笑容。这最后的笑容,仿佛告诉了大将军,虽然他的任务以失败告终,然而他已经竭尽全力。
没有谁会怪罪或责备于他!
——看到这般可爱可敬的部下牺牲在眼前,既使大将军有一颗军人的如顽石硬的心肠,却又怎会不动容。更确切说“四虎上将”并非他的部下,而是他的弟兄和朋友。他一直把所有的部下都看作他的弟兄和朋友。
来得像风,去得如影。
所有的进攻和阻击瞬间又恢复为刚开始的宁静。
但又好像并没有全部结局。
一切只是开端。
“秋也有雪”柳画眉一出剑,大将军身畔的“四虎上将”便一亡,两伤,仅仅剩下小军从军独自一人孤立一边。这个蔡京蔡太师最小的义子“秋也有雪”柳画眉,他的实力究竟高到了何种境界!
血雨虽然洒落房间,但柳画眉的目的似乎远没有达到。
他握于手中的长剑,伤害大胡子和病校尉,一剑封喉于冷傲的“歼灭王”丁力,但他的这一剑仍旧没停下来。“四虎上将”远非他的目的,他真正的矢地,乃是“四虎上将”一心保护的对象“沉舟将军”。
剑光不停,悄然无息,沾满“四虎上将”的血迹,径直飞刺向太师椅中的“沉舟将军”。
“秋也有雪”柳画眉这一剑,最终的目的地,是要刺入“沉舟将军”的胸膛,一剑洞穿他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四虎上将”一亡两伤,只剩下实力相对最弱的年轻的小鬼从军,纵然小鬼从军实力远在“四虎上将”之上,既便他有回天绝技,此时恐怕也是于事无济。
再无人能够阻击住攻向太师椅中大将军的柳画眉的剑。
因为“秋也有雪”柳画眉那一剑,已抵到“沉舟将军”胸口,距他胸膛中跳动的心脏不及大半尺之距离。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要结束!
——“秋也有雪”柳画眉的剑带来的结果,就是剧终,剧终所有一切。
静悄悄坐于太师椅中纹丝不动的大将军,在柳画眉一剑洞穿“歼灭王”丁力的那一瞬间,平静的脸孔动容,变得终于不平静。
他一双天蓝色的忧郁眼眸,停留在有人受伤、有人流血、有人倒下去的“四虎上将”身上,眼眸之中充满复杂情感。在他复杂情感的眼眸中,夹杂有悲痛,夹杂有无奈,还有仿佛是胜利的赢家目光中才具有的神采。
——牺牲于“秋也有雪”柳画眉剑底的冷傲的“歼灭王”丁力,虽败犹荣,含笑而终,在他生命最后时刻的眼眸中,所现露出的神情,岂非和大将军目光中现在的神情完全相似!
然而不管他们背后究竟隐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前最重要的,是太师椅中大将军的安危。生命仅有一次,失去生命的大将军同样等于零。面对“秋也有雪”柳画眉宛如天外飞来的那一剑,难道大将军的生命,真得变得等于零?
剑尖抵上衣襟,衣襟立即被无形的剑气割碎得四分五裂。
剑光触摸肌肤,肌肤顿时紧紧收缩。
当“秋也有雪”柳画眉的手中长剑,终于抵刺至大将军的胸口之际,所有的一切,真得奇迹般停止下来。
柳画眉手中长剑,在触及大将军胸口肌肤处,突然停住不前;而柳画眉倘若微再用一份劲力,剑尖朝前微微探几分,跳动于大将军胸膛中那颗沸腾的心,必定立即便一分为二,化成两半。一个心脏被剑一劈为二的人难道还会继续生命吗?!
柳画眉握住剑,在飘摇烛光下,原本平静的他显得更加出奇的平静。他有一双修长沉稳的手,肤色高雅,指甲修得平滑如镜面。这样的手通常都十分适合握剑。他握住长剑,剑尖正抵住大将军的胸口处。
但柳画眉手中长剑,再没法朝前探一分。
并没有发生任何奇迹,何况这世上的奇迹,大抵都由人创造出来的。
——如果说此时真发生了奇迹,那么创造这个奇迹的人,无疑就是大将军自己。
柳画眉手中长剑再没法朝前探一分,是因为大将军的一双手,更确切说,柳画眉手中长剑没法再朝前探一分的原因,是因为大将军的两根指头。柳画眉长剑的半截剑尖,正夹杂在大将军的两根手指当中。
在“秋也有雪”柳画眉那一剑刺抵大将军胸口处之际,镇静如山岳的大将军,终于微微动容,然后平平静静伸出两根指头,平平静静地夹住了柳画眉的剑尖。而柳画眉那柄连续突破“四虎上将”的长剑,被夹于大将军两根手指之间,此时看上去宛如被夹在两座山峰间,纹丝不动,稳似磬石。
——难道这就是奇迹吗?
创造出奇迹的作者便是大将军的两根平平常常的手指。
一边的金国九太子变得目瞪口呆,惊咤的神情布满他的脸孔。不管怎样,大将军只用两根指头平静夹住柳画眉手中的长剑,这实在令当场者感到不可思议,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谁的眼睛都没出毛病。
金九太子看看陷坐太师椅中,握住酒杯的手,甚至微许抖动。杯中酒溢出杯外洒在桌面上他都没有瞧见。睁大眼睛的他,瞧瞧静静坐在太师椅中的大将军,又瞧瞧无力从大将军双指间拔出长剑的柳画眉,目光所到之处,皆为血迹;他又不明白“秋也有雪”柳画眉事先没打招呼,为何忽然出手对付大将军,一时变得无语无策。
他唯一可做的事,是静观其变,耐心等待答案的揭晓。
“秋也有雪”柳画眉长剑被夹于大将军两根手指之间,不仅愤怒没有,一张冷漠得近乎看不见神情的脸孔,居然有一丝冷冷的得意笑容,这时挂在他的嘴唇下方。
——他的剑为大将军所制,却似乎显得十分得意。
在他心中打算的又是什么算盘!
飘摇的烛光象只到处乱飞的无头的苍蝇,不知道飘摇向哪个方向才合适。从窗口看外去,几颗可怜的小星闪动微弱的星光爬在下半夜的天穹上,仿佛毛毛虫。大漠天空的夜,辽阔而寂谧,壮观又无情,滚滚的黄沙犹似亿万个来临地狱的黑幽灵,专门从事吞噬懦小灵魂。这一整片的大沙漠,就是一个掌管亿万个黑幽灵的地狱之王。
一阵阵大漠风如强盗般掠入房间,大将军慢慢松开指头,他的指头完好如初。“秋也有雪”柳画眉脸上挂有冷冷的毒笑,冷冷地抽回自己的长剑。他的动作仍然那样简单扼要,手腕挥动,长剑入鞘,好像他的剑根本就没出鞘过。
大将军虽然亳发无损,他这一剑虽然连伤“四虎上将”三员大将却最终败于大将军两根手指之下,然而他感到心满意足,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结果。他一身紧身黑衣,裁剪得笔挺,修齐平整,找不到星点邹痕。他长剑入鞘,慢条斯理转过身,缓缓迈动步子,重新走回到金九太子身后,依旧象当初一样,静悄悄站立金九太子身后。
——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最终还得回归哪里去。
但他的一双冷冷毒笑的目光,却紧紧看向太师椅中的大将军。大将军没有避开他毒笑的目光。大将军的目光同样看向他,和他的那一身笔挺修齐的黑衣。他那一身黑衣,仿佛和他溶为一体,也只有穿在他身上才能充分发挥出这身黑衣的优点。
“秋也有雪”柳画眉这时冷毒一笑,字字缓缓道:“你果然不是沉舟将军。你是沈饮雪,大盗沈饮雪。”
大将军并非大将军,而是大盗沈饮雪。
——那个像风云一样飘忽无踪,像坚石一样冷漠硬朗,像王子一样高雅轻浮,天生生有一双猫般吸引人的蓝眼睛的大盗沈饮雪!
关于大盗沈饮雪的传说,既使一个最会说武林评事的江湖老艺人,花费三天三夜时间,恐怕也讲不完关于他的千奇百怪的故事。然而究竟他是怎样一个人,具体情况谁又没法说清楚,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像一条穿梭云海中的神龙,一鳞半甲,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无人看见他的身影的痕迹过。
一切似乎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却又仿佛尽在预料之中,前后连接得天衣无缝。
大将军,不,现在应该是大盗沈饮雪。他坐在太师椅中,拍拍手,打个哈欠,抬高双手,居然又伸了一个活动筋骨的大懒腰。一切显得松自如,脱落沉重外衣,换上轻便服装。再不象先前扮演“沉舟将军”身份时的那股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恢复为本来面貌。
一个人习惯于自己的言行,那是件多么开心欢乐的事!
沈饮雪眨眨眼睛,微笑笑道:“我以为不会那么快被你瞧破身份,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你瞧破了身份。说实话,你真了不得,遇上你这样的对手,实在是我倒楣的运气又来了!”
他说着,又“唉”得一声叹了口气!
“虽然我孤陋寡闻,但大盗沈饮雪这名字,我却还识得出,”“秋也有雪”柳画眉冷冷道:“不过纵使我识出你身份,今夜真正赢家并非我们,却是你!”
他耸耸肩,说:“也许吧。”
柳画眉道:“我们在此等候沉舟将军来临的行动,早被你知晓。据说你和沉舟将军乃是同父一母所生,由你假扮沉舟将军,自然谁都没法瞧出破绽。”
“但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身份!”
“你忘记最关键一点,”柳画眉说。“沉舟将军虽有统帅千军万马之才,可以运筹帷幄沙场缰野,但真正的沉舟将军,却是一位弱不禁风的文者,手无缚鸡之力……”
“我却一下子便夹住柳公子的长剑!”
“不错,”柳画眉站立金国九太子金泊尔身后,静静道:“纵观当今天下,我自信能用两根指头夹住我剑的人,除了陆小凤之外,恐怕你就是第二人!”
沈饮雪这时不禁脱口问道:“难道陆小凤也用两根指头夹过你的剑?”
“不幸的很,屹今我还没有那份荣幸。”
“哦,那可真太可惜!”沈饮雪半戏半真道:“所以,柳公子一剑便试探出我的真身份。如果接不住这一剑,柳公子正巧可以顺利完成蔡太师交给你杀害大将军的命令。”
“一点都没错!”
“只是大家事先都没考虑到,大将军居然还有一个兄弟,而那个兄弟恰好正是我,”沈饮雪苦笑道:“要知道,我也只有他这么一位亲兄弟,所以当然不忍心看到他最终死于蔡京那条老狐狸的爪牙之下,我说得对不对,柳公子?”
“这次我们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秋也有雪”柳画眉的声音象他身穿的黑衣一般阴冷道:“毕竟鹿死谁手,还末见最终分晓。”
“当然,好的游戏越长更精彩,短得太没劲,一看就知道结果。”沈饮雪兴趣盎然道:“柳公子对好的游戏越长更精彩,同样感兴趣?”
柳画眉冷冷一哼!
“好吧,”沈饮雪从太师椅中站起身,拍拍身边小鬼从军的肩头,苦笑笑道:“累了一整夜,我精疲力竭。我想去轻松轻松,洗个热水澡喝几杯酒。你跟我来吧。柳公子,金太子,如果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我们可要告辞了!”
金国九太子金泊尔似乎还沉坠在突如其来的不明白之中。“秋也有雪”柳画眉虽面无神情,但沈饮雪知道,他心中必定连肺都快气炸了。他目视大盗沈饮雪和小鬼从军推门离去的身影,握剑的手,不由紧了又紧,甚至微有抖动。但他目视他们离去的身影,仍然阴冷冷道:
“不送!”
风,一阵阵掠入房间。虽是六月盛夏的晚风,却有种说不出口的寒意,夹杂夏风中,从肌肤侵入心田,令人神思躁动不安。剩下九太子金泊尔和“秋也有雪”柳画眉,面对空旷寂静的房间,品尝失败后的滋味。
——一切都远出他们打算之外。
九太子金泊尔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痛恨。他把手中酒杯掷中对面的墙壁,酒杯四分五裂,就像他们这次的计划一样四分五裂。他怒目道:“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这一切便白费了。这次的行动连个屁都不值。告诉我,柳公子,为什么你不出剑?你明明看出你并非沉舟将军,为什么你不一剑在他的胸口中刺个窘窿?请你给我个满意的解释!”
“我的解释必定令你不满意!”
柳画眉悠悠回答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大盗沈饮雪。”
“这算什么狗屁解释?”
他这才醒悟过来。明白一切精心策划和安排付之东流,全都以失败告终。“秋也有雪”柳画眉转身瞧向窗外,东方微泛鱼白,不眠的长夜即将消逝。柳画眉阴冷的目光探向窗外的远方,根本没理会气愤的九太子。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字字缓缓徐徐道:“他逃不掉的。没人逃得出太师的手心,既使他是大盗沈饮雪。”
“哼!但愿如此吧……”
九太子重重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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