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陆历一千二百五十九年六月二十四日凌晨,昏睡了足足三天四夜的东离望终于醒转,整支异国流浪队伍中人人松了一口气。
“喻……见修……三王子……呢……”这是东离望醒转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在这里,先生放心!”西羽闻讯之后匆匆赶到东离望病榻前,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颊,心里充满了感激。
东离望微微一笑,吃力地抬起右手,握住了他左手,然后再次昏睡过去,没有理会旁边货真价实的三王子。
安排好护理人员后,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均觉得眼下最难也最关键紧要的事情仍是找到呼野海的行踪,否则其它一切免谈。
离开东离望的房间后,西羽径直去了端木华的居所。这位只大他三岁的少年仍在休息。原来当初他穿越忘归森林的时候遇到一只水系的成熟灵兽,虽然仗着身法快捷最终逃得性命,却也受了不轻的创伤;经调养伤口早已愈合,身体却时常无缘无故发热疼痛,无论如何难以恢复正常健康的状态。
西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伤病,察看良久不得要领。端木华并不十分在意,却很高兴他的到来,毕竟,当初若非西羽及时认出了他的来历,眼下他纵然不死,最多也只剩下半条小命。
两人随口谈起当初原野最后的几场战斗,以及后来的大撤退。西羽问道:“百岐山上分手之后,直到帝**队侵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天大哥,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
端木华双目黯淡下来,垂头叹息道:“我只在首元山上跟他见过一面,可惜我们脑子太过糊涂,见他穿着帝**服,竟然……竟然以为他已经叛变投敌。现在想来,当时他多半另有苦衷,只可惜……唉,眼下他多半正在大陆南部,保护着千余名仍然满腹怨气的糊涂蛋们。对于大哥的胸襟气度,小弟只有佩服!”
西羽点头道:“不错,我大哥是决计不会临阵叛敌的,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一定不会是大哥的问题!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但愿他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他是信守诺言的君子,答应你的事情一定牢牢记得的。”端木华道。
两人又谈了一会,端木华问道:“刚才听见院子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大的好事情!望先生,望先生终于醒转过来了。”西羽喜孜孜地说。
“望先生是谁?他怎么了?”
西羽正等着他这句问话,于是将东离望跟自己认识及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为了维护东离望的形象,兼保密的需要,忘归岭下帝**营中那段小插曲便略过不提,因此在他口中,这位别有目的狡黠多智的大狐狸竟摇身一变,成为屡次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热心人。而呼野海连这样的热心人也蓄意谋害,冷酷残忍滥杀无辜的形象跃然纸上。
端木华也是聪明人,对西羽的弦外之音如何听不明白?沉吟良久之后悄悄问道:“我跟呼野海相处时间并不长,印象之中他虽然自负狭窄,却也算得一个精明人,轻易不会做利益之外的事情。很难理解他竟会有这样的举动,他们之间是否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恩怨纠缠?”
西羽对这少年立即刮目相看。他大清早的过来见端木华,绝对不是为了聊天,昨晚回房休息的时候,他又想到一个能够找出呼野海行踪的好办法,只是需要端木华全力配合。因此这少年对呼野海的态度转变,决定了整个计划的成败。
可是眼下即便将呼野海跟东离人之间的恩怨和盘托出,也不能够促使眼前少年站到东离人这一边。西羽心里面暗暗祈祷:大哥你英明神武,曾经风靡整个原野,这位小英雄对你也佩服得紧,这么好的资源倘若不用,浪费了也是可惜,我就权当替你收取一点利息……
“其实,关于呼野海的所有事情,除了刺杀望先生那一桩,我都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当初天大哥在千月峡谷遇到他的时候,曾经动过杀死他以绝后患的念头,只是后来被那家伙侥幸逃脱。”西羽说罢,又将当初千月峡谷的追逐争斗告诉了他。这当中的详细曲折,绝大部份是采茵所述。
端木华果然缓缓点头道:“天大哥既然有过这样的念头,那么杀死他也想必也不会有错。只可惜以我眼下的状况能力,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西羽心中甚喜,脸上却不露声色的反问道:“你真的想要帮助我们?不会是故意哄我开心吧?”
“当然不是,我哄你干什么?可是我眼下身患疾病……”
“你肯帮忙就成,这件事由你去最合适不过!请放心,并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只稍稍小心一些就成。请等我一等……”西羽不等他答话,立即起身离开。
端木华暗暗叫苦,知道刚才一不小心,已经上了这个半大孩子的套。他自己还有一身麻烦,因此早就打定主意,绝不卷入大陆上任何纠纷恩怨之中。西羽隔了一会又再返身回来,将一小包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打开放在桌上,看着他道,“这件事只须小心一点,绝不会有什么问题。待会你假装从我们这里逃出去,带着它们返回呼野海的营地,然后,如此这般……”后面的说话是凑在端木华耳旁说的。
“你……你想让我做你们的……内应?!”端木华变了脸色,摇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们若想除掉他,就请跟他堂堂正正的决斗。这样的事情我决计不会答应!”
“不,不是内应。你只是帮我们争取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而已。我们也很愿意跟呼野海公平决斗。只是这家伙眼下藏在不知道哪处地方,有危险就躲,有便宜就占,根本不给这样的机会……哼,说到卑鄙无耻,呼野海肯定是其中之一,这家伙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躲在某个隐蔽安全的地方悄悄放冷箭,望先生就是这样被他偷袭打伤的……”
端木华摇头道:“卑鄙?不是的!你们有这么多人,倘若发现他的踪迹,只消一拥而上,呼野海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力敌。我若是他,也会暂时采用躲藏在暗中的策略……”
西羽还不曾从这样的角度考虑问题,闻言不禁一呆。他想了想,正要找寻更加有力的说话打动端木华,屋子忽然一暗,一个方面大汉出现在门口,雄壮的身躯遮住了大半光线,他背负长刀,额头扎着一根极宽的黑色抹额,胡子长发乱纷纷披散肩膀和前襟,如同一头危险的雄狮。
“不错,阿华果然不错,不枉我当初对你另眼相看。”来人笑咪咪的称赞道。
端木华身子轻颤,起身低头唤道:“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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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决定出兵忘归森林以来,呼野海可谓倒霉到家,千月峡谷一战,更将多年经营的几乎所有老本全都赔了进去,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气急败坏的他曾经打算伺机刺杀三王子出气,终因对方防范周密没有成功。一段时间后,沙盗首领冷静下来,开始考虑今后的出路。作为一名合格的盗贼,保住性命永远是准备工作的第一要素,呼野海迅速返回沙海之中的各大基地,将几乎所有能够找到的金钱财宝另觅地方掩藏起来,作为翻本的凭倚,同时大量招收新部下。当初四散逃走的盗贼有部份返回了沙海基地,此时继续充当他的部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呼野海实力大损的事情很快传遍沙海,其他两大盗贼团趁机拉拢他的下属,侵占他的地盘,使他在沙海的地位芨芨可危。辛苦累积下来的财宝因此损失了不少。
这时候,呼野海最安全妥当的选择是留在熟悉的沙海稳住脚跟,积攒实力以待下次机会;然而他已经难以忍耐再一次的漫长等待。多年纵横沙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打落了牙齿和血往肚里吞并不是他的性格,他也不甘心放弃这个难得的翻本机会,因此将退路安排就绪后,立即带人潜入铁血帝国,找到大仇人东离望一行人准备相机行事。
三王子的病一直没有起色,东离王国一行人在铁血帝国陷入僵局,给了他充分的准备时间。
呼野海痛感人手不足,特别是缺少头脑灵活能够管理下属的得力助手。为此他派人守在帝国西部的忘归森林入口村庄,一段时间下来,果然强行征召到一些实力不菲的冒险者充作部下,其中就有侥幸闯出林海的端木华。
裹胁良民入伙的事情在盗贼中并不鲜见,其实,相当一部份冒险者在只有天知地知的情况下,偶尔也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绝非安份守己的良民。
呼野海在新近招集的部属中,相当看好端木华的聪颖博识,因此得知他落入东离人手里之后,立即亲自赶来营救;当然,已经恢复理智的他自也不会蠢得一刀结果了旁边三王子的性命。
几天前的那场刺杀的确出自呼野海之手,不过他的目的并非三王子性命,至于重伤的人变成东离望,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相当清楚,仅凭眼下这点微薄实力并不足以成为最后获胜的一方,因此他正在跟时间竞赛,在这里多耽搁一天,实力便增长几分;不料这个节骨眼儿的时刻,三王子竟忽然恢复了以往的活蹦乱跳,归国指日可期!呼野海尚未准备充分,怎能让他们如愿离开?
东离王国一行人中,最令呼野海感到忌惮的乃是老国师,此外,东离野的实力跟他相比虽颇不如,差距并不太远;至于东离望这个白面书生,老实说他压根不曾瞧放在眼内。东离望受伤三天以来,东离人奇怪忙乱的反应令这个沙盗首领百思不得其解,在暗中悄悄观察数日,最终他得出如下结论:东离王国内部,必定还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重要东西!
趁着国师因为反噬受伤、东离人在客栈歇息忙乱的时候,呼野海冒险潜入刺探,这一次收获相当巨大,不但趁隙救回端木华,还发现了东离王国的第二名三王子。
呼野海当先而行,身旁是西羽和端木华。两个少年并不情愿跟着他,可是眼下性命相关,自也不敢拂逆这位沙海老大;东离野等人闻讯赶到后,却因投鼠忌器难以作为,又不甘心眼睁睁看着他将西羽带走,只好带人远远地跟在三人后面。
一行人相当招摇的离开流风镇,往南行去。
“老实说,我个人看好的是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手段,倘若再大几岁就更加不得了了!你些都是你父王教的么?”呼野海装出一副若不经意的样子,其实是在试探西羽的真实身份。
先前他躲在暗中,远远看见西羽回房间取东西,那身华丽的异国王子装束,还有半大不小的身形,全都那样眼熟,而且更加难得的是,周围只有两名普通东离武士。呼野海以为自己无意间撞到了宝,兴奋之下顾不上暴露行踪,立即跟在后面进了屋。
等到看清楚西羽相貌,他才发现不对,东离王国只有一个三王子,而且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已经相当熟悉那名少年了。当时他还以为不小心中了东离人的圈套。
可是接下来东离野等人的反应却令他惊异,那种投鼠忌器无可奈何的样子,令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确捡到了宝。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出得镇来确定周围暂时没有旁人后,呼野海迫不及待地立即开始询问。当然为了将来的呼家王国,他不能够太过凶狠,以致吓坏了眼前少年,因此这几句话和颜悦色,说得相当委婉客气。
西羽此时正在后悔,先前告诉端木华的那番话,尤其是林中巧遇东离望的那一段,倘被呼野海偷偷听了去,以他的精明能干,迟早会猜出其中关键。却不知道呼野海其实并不知晓。西羽心中有事,对呼野海的问题只胡乱应了几声,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呼野海皱起眉头,正要另想办法继续追问,旁边端木华道:“原来小羽你是东离王国的王子,难怪会有这样一身才华本领,当初天大哥也对你另眼相看!”
西羽仍只胡乱应了几句。
呼野海听出端木华话语里面的钦佩敬仰之意,心中酸溜溜的不甚舒服,想当初,下属众盗贼开口闭口可全都是自己这个“老大”。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们两个居然认识。天大哥是谁?”
端木华脸泛异彩,将天戈在原野诸番事迹略略说了一遍。当然他并非胡涂莽撞不知轻重的人,只称说自己的家乡在附近某个偏僻小镇,只字未提忘归之野,以免太过引人注意。
呼野海听罢他的诉说,放下心来,哈哈一笑,拔出后背长刀虚劈几下道:“阿华你生长在小地方,以往从不曾出来过,并不知道天下之大,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高手的话题对两名少年本来颇具吸引力,可是倘若主谈之人是呼野海,效果便大相径庭。对于呼野海多年纵横沙海的辉煌业绩,他们知之甚少,可是千月峡谷那场争斗,他们偏偏相当清楚,自然毫不佩服这个败军之将。
呼野海一番卖力演示,却收效极微,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四下一望,发现天色已经不早,这条道路比较偏僻,一直不见有人行走;东离王国那群人却阴魂不散的跟在后面。他想了想伸出大手,一左一右抓住两名少年胳膊,撒开大步向前急奔。
这番急速赶路,端木华虽在病中,身体素质远比常人为佳,咬咬牙倒也勉强能够跟上,西羽可就倒了大霉,整个人被呼野海拖得几乎横了起来,他另一只手拼命攀牢了那家伙的肩膀,才没有被拖倒在地上行走。
如此奔跑了将近两个小时,呼野海身体果真强横,竟然气都不喘一下。到最后他终于松开十指,一对落难少年顿时四体落地,跟地面来了个彻底完全的亲密接触。这是坚硬的石板地,掉在上面相当疼痛,两人也顾不得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端木华开口问道:“你怎样了,小羽兄弟?”
“还……呼……还好……”刚才西羽拼尽全力,此时仍然气喘吁吁,隔了一会儿才道,“看不出来,这……家伙……倒有几分……真本领……”
端木华心中估量了一下,惊道:“他的速度并不快捷,然而能够带着我们跑这么久,还跟没事人似的,这份耐力就相当可观了。我敢说,以他惊人的力量,足以举起上千斤的巨物。普通武士二三十名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半的能耐!”
西羽又喘了几口气,回想当初天戈带着他和那个大包裹在大树枝叶间穿行的经历,点头道:“这家伙,真实本领是不错,可是比起大哥,仍然逊了几分。大哥力气不比他小,速度可就快得多……”
端木华尚未回答,耳旁呼野海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起来!”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忍着酸痛勉强爬起,端木华双手扶着西羽。可怜小家伙外衫已经破碎,上面满是尘土,那双漂亮的小鹿皮靴不知何时竟掉了一只,只好隔着薄薄一层袜子踩在石板上,凉凉的颇不舒服;端木华身上也满是泥土擦痕,看上去并不比西羽强多少。
呼野海溜圆的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掠过,对他们的狼狈景状颇感满意,哼了一声道:“好好收拾一下身上。这么点路就变成这样,待会被人看见可别说跟我一起的!”说罢当先领路而行。
“本来,我们就不乐意跟你一起走。”西羽在后面悄声嘀咕。呼野海耳力极佳,对他们说话一字不漏的听得清清楚楚,却装作浑未听见。这阵急奔对他最有利的,乃是暂时甩掉了跟在后面的东离人。原来霉国师身体刚刚恢复难以远行,东离野一个人孤掌难鸣,加上担心东离望的伤势,跟了不足一个小时就带领队伍退了回去。这一切西羽全都瞧在眼里,心里面失望的同时,开始琢磨独力摆脱呼野海的办法。
帝国南部多山地丘陵,他们通过两山夹峙的一个较高谷地时,呼野海停下脚步,指着右手高地道:“上去,好生躲藏别让人看见了!”
三人隐在高地的一丛灌木后面。西羽从枝叶的空隙往外察看,发现谷外大路远处奔来不少马匹车辆,声势颇为壮观,等到再近一些,看清楚了为首骑士身上的衣甲,心中一喜低声道:“是帝国骑兵!”呼野海脸上沉了下来。
迎面而来的帝国骑兵数量不算多,只有二三百人半个中队的样子,看服饰打扮应该属于拱卫京畿的铜翼部队,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们旌旗招展衣甲鲜亮,精神抖擞显然具有相当的战斗力。
西羽见骑士中间行着两辆豪华大马车,其中一辆金碧辉煌的看着十分眼熟,显然是专供承担特殊使命的帝国使臣乘坐的马车,更是喜上加喜。这位帝国使臣想必出使南部某国刚刚返程归来,目标是数百里外的首都燕支城,倘若说服他们搭载自己的话……正在得意盘算的时候,突然脖颈一凉,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已经架在上面。
“不许出声,否则割断你喉管!”呼野海脸上相当认真,显然不是说笑。
西羽赶紧举起双手,轻声道:“倘若我有轻松摆脱东离野等人的办法,也不准说出来么?”
“摆脱东离野等人?!”呼野海愣住了,半信半疑的问道。
“不错,眼下正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能够抓住的话,以后再也不必担心他们了。”西羽继续压着嗓子说。
“从此再不必担心他们!说得真好听!他们不正是你的下属么?”呼野海阴沉着脸并不相信。
“不错,他们的确是我的下属,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使劲想办法摆脱他们……唉,怎么跟你们说呢?其实我挺高兴先前你把我带出来。表面上,身在皇家威风凛凛,衣食不愁的十分惬意舒服,其实这些王子公主的日常生活相当无趣,没有丝毫人身自由,想干什么都不被允许,还要花费大量时间学很多不感兴趣的东西;而且相当危险,随时有可能送命,而且……而且这时候,即使我离开了他们也并不十分为难,那里面不是现成还有一个三王子……”西羽所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他这些日子冒充三王子的真实体会,这时为了快速取信呼野海,表情手势全都十分到位,侃侃而谈有根有据连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说到后来,忽然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东离望莫非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放着货真价实的三王子不要,反而花费心血培养自己这个冒牌货?他越想越对,不由得有点呆住了。
呼野海和端木华从来不曾想到这样的道理,目瞪口呆的只是看着他。隔了好一阵,呼野海总算回过神来,截口道:“我知道了。我们等这些人走远了之后慢慢再说吧。”
“不,”西羽坚决摇头反对,“等他们走远之后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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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多人的骑兵队伍再度启程时,西羽已经舒舒服服坐在了队伍中间另一辆豪华马车上。充作他贴身侍卫的端木华因为身体不适,坐入后面的仆从车辆;呼野海则罩上武士全身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跟在马车左右。
说服这支队伍让他们搭顺风车,对西羽来说实在容易不过。他那身狼狈景状在扮演落难王子的时候,都不需要额外花费心思妆扮;等到文雅高贵的帝国使臣毕尔斯大人亲自下车,见识到他无可挑剔的东离王国王族礼仪,只略略问了几句落难经过,立即同意对他们施以临时性的保护。西羽精心准备的说话还有大半不曾用上。第一次,他感到这些繁琐无聊的东西并非毫无用处。
“尊贵的王子殿下请放心。一会到了前面市镇,在下立即通知当地卫戍部队,他们会帮你尽快找到贵属。”铁血帝国枢密院掌信大臣、一等侯爵、皇帝陛下特遣金牌使臣大人彬彬有礼地向他保证。
这样的好事情西羽自然求之不得,可惜呼野海正虎视眈眈立在旁边,只好违心的连连摇头道:“不,千万不要通知他们。我……嗯,我本来好端端地在屋子里面,周围也有二三百名护卫,谁知道那些天杀的贼人如同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一切防御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幸亏遇到海大叔……”他以高雅的姿态转向呼野海,微笑着点点头,刚刚由盗首临时转职的呼野海只好朝他鞠躬行礼,说道:“很高兴为王子效劳!”
“很高兴遇到海大叔,您的救命之恩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西羽朝他回了个标准的东离王国王族礼仪,然后转向毕尔斯继续道:“……多亏海大叔出手将他们赶跑,我才能够在这里遇到尊贵的侯爵大人!”
“王子殿下的意思是说,贵属之中可能存在贼人的奸细,因此暂时不方便回去?”毕尔斯并非花瓶式的庸碌贵族,很快明白了西羽话中的意思。
“我也只是猜测,也许事情并非想像的那样糟糕,然而小心一点总是错不了……”
就这样,西羽三人成功隐入三百来人的大队伍之中,从东离野等人的视野中暂时消失。
西羽新坐入的那辆豪华马车,上面已经有了一位头戴金冠的异国年轻王子,从相貌很容易看出,他来自遥远的大陆南部某个国家,鹰鼻深目颇为英俊,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栗色短发,脸上还有几分冷漠倦怠的上层贵族流行表情。西羽经过东离望的讲解之后,明白这个表情是身为高等贵族的隐性标志之一,并非真的对某人厌倦,而是为了彰显权贵们天生的优越和与众不同。
这年头,王子公主简直满天乱飞,随便走路就又遇到一个!西羽忍不住心中感叹。
两人互相认识后,礼貌性的略微应酬了几句话。那位王子只在最初仔细瞧了西羽几眼,随后的对答只是低着头,似乎颇为害羞。西羽不知怎的,总觉得他在掩饰眼中偶然间一闪即逝的锐利光芒。
一真一假两位王子各怀心思,大车中很快变得安静。西羽反复考虑之后,认为眼下是最好不过的除敌脱困良机,自己跟这位王子以往从未见过面,毫无利益方面的冲突,应该能够从他那里得到有限的帮助。时间十分宝贵,于是他立即付诸行动。
这辆大车显然是专走长途的旅行车,生活用品十分齐全,车壁上挂着精致的水壶,还有一个外形漂亮的食品篮,里面盛了一些零食,车侧躺椅上散放着几本书,朝着车厢的车门上还装了一面相当大的晶壁镜,用来整理长途旅行之后的衣饰仪容,仅仅这东西就值不少金币。
西羽朝晶壁镜上哈了几口气,待它积满水雾后,用指尖在上面轻轻写道:“别作声,尊贵的若格南王世子殿下,我需要您的帮助!”
那位王子脸上闪过几分讶异,向西羽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里面满是疑问。西羽舒了口气,闭目冥想一阵,双手轻挥,已经使出混沌之壁,车内光线忽然黯淡下来,似有如无的几丝黑云在空中飘荡。若格南王世子察觉周围有异,眼神立刻变得锐利,只是脸色不变,也没有作声。西羽继续往下写道:
“我被盗贼挟持了,先前所说大半是实,不过盗贼并没有被人打跑,现在就在我们旁边。”
若格南王世子目光一闪,伸指在镜上写道:“海大叔?”
西羽点点头,又写道:“是的。他真名呼野海,一身本领十分厉害,普通武士三五十名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狼牙的首领呼野海么?他向来纵横西部沙海,怎么到这里做劫匪了?”若格南王世子写道。
西羽这才知道呼野海原来极有名气,居然远在大陆南部的王子也听说过他。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西羽又往镜上哈气,继续写道:“一言难尽。你肯帮助我么?”
若格南王世子沉吟一阵,写道:“我们这里没有真正的高手,恐怕很难帮你将他赶走。”
“借你的纸笔,我写一封信,你帮我交给特使大人,请他悄悄联系我的随从,他们会赶来救我的。”
“待会中途休息,你可以直接交给他。”
“不,那家伙相当细心,多半会提防这一点。你交信的时候也要万分小心。”
若格南王世子双目瞪视着他,半晌写道:“好吧,我帮你。不过将来我如有事,也请你慨然施以援手。”
西羽见他答允,满心欢喜的写道:“多谢你了。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
若格南王世子微微一笑,又写道:“空口无凭,贵人多忘!”这是向他索要凭证之意。
西羽见他认真,不禁也是一愣,心想这类王族贵人,只消吩咐一声,普通小事情自有下人奔走解决,因此一旦有什么为难之事,必定是他两个小肩膀抗也抗不过来的大麻烦!小羽哪怕再聪明百倍,也没有三头六臂,又有何德何能去帮别人解决这样的大麻烦?
可是眼下若不答应,这个大好的脱身机会就白白浪费了。也罢,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大不了央求老爹帮忙,以他的本领能耐,只要答允出手,这世上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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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草地中央搭起凉篷,下面铺着绿色天鹅绒的地毯,架起紫檀木的小矮几,各式各样的食物点心精心摆放在上。毕尔斯侯爵不愧是帝国历史悠久的贵族出身,一顿简单的旅行午餐也弄得十分体面考究,还美其名曰为王子殿下压惊。
西羽好不容易才抵挡住美食的诱惑。为了让那封信顺利转交,他谎称身体不适,只略微坐了一会便返回车上,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呼野海自然跟在他旁边。
饥肠漉漉的等待良久,若格南王世子微笑着回来,朝他举出一个胜利的手势。西羽舒了口气,这一顿挨饿尽管辛苦,能够最终摆脱呼野海也算值得。
队伍继续启程,一路无话,转眼到了晚餐时间,外面天色全黑,三名贵人聚在一顶华丽大帐之中用餐。这一餐西羽自然不再客气。倘若东离望此时正在旁边,看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必定痛惜当初的礼仪训练时间太少,而考虑将三天延长到三个月;两名大贵人见多识广,虽然对他的吃相颇感惊异,却没有表示什么,只吩咐侍者尽量满足西羽的要求,然后从容优雅的端坐进食。
两人很快用***点,返回各自营帐休息,顺便应酬前来拜访的地方官员绅士之类。西羽一个人留在帐中,眉开眼笑的正吃得高兴,帐篷门帘一掀,呼野海从外面进来,气昂昂的到他面前一站,将一封书信放在了餐桌上。
西羽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字,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已经送到嘴边的食物又再放回餐盘。他呆了一阵,伸手将那封中午刚刚由若格南王世子转送出去的信函收回衣袋,然后拿起餐具,继续向面前的可口食物发起攻击。
“你的胃口不错,这种时候还能吃得下东西!”呼野海睁着豹眼冷冷的道。
“即使我什么都不吃,结果又能怎样?哼哼,何苦如此亏待自己!”西羽回答。
呼野海愣了一下,缓缓点头道:“不错,何苦如此亏待了自己!”拉开椅子坐到旁边,吩咐侍者倒来烈酒,开怀畅饮起来,不时地还高呼一声:“好酒!痛快!”又说:“好久不曾这样了。”
一口气喝干数瓶,西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呼野海挥手让侍者撤下餐具,等到帐篷里面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这才轻声说道:“小家伙,你跟当初那个冒牌货相比,果然强多了。或者我们将来,能够在一起合作愉快。不过在此之前,我不希望再发生什么意外,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再干出些什么没用的傻事!”
“合作?你要跟我一起合作?”西羽惊奇不已。
“当然,若不是为了跟你合作,昨晚我就将你一刀杀了,替死去的数百弟兄报仇,岂不干脆利落?被你那些属下们阴魂不散的跟在后面,你以为很好玩么?”
“望先生他们找过来了?”西羽细看他身上,果然隐有尘土和打斗的痕迹,开心不已。
“我还在这里,看谁能有这般本事,从我手中将你带走?”呼野海沉着脸道。
“嘿,既然你想跟我合作,那么我就是你的伙伴。你对伙伴应当尊重一点,否则我就拒绝跟你合作。”
“拒绝合作?呵呵,到时候怎么由得你?小家伙真会说笑话!”
西羽眉头一皱,这是他最不乐意见到的结果,想了想问道:“究竟你想怎么跟我合作?说出来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个要求呼野海倒不拒绝,又喝了一口酒道:“事情其实很简单。你是东离王国的第一继承人,只要能够回国登上王位宝座,整个王国三千里花花江山,全都是你名下的财产。我现在正在大力招兵买马,只等积累了足够实力,就会送你归国,全力助你登基。”
原来如此!这跟东离望一直以来的筹划又有什么差别?这两拔人根本目标完全一致,却又为何如同仇人似的水火不容?
西羽有点糊涂了,他并非真正的三王子,因此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明白过来,恍然说道:“你助我登基,事成之后就可以当上摄政王了,是不是?”
“不错。以我那时候的功劳,当个摄政王还不是小菜一碟。”呼野海得意洋洋的道。
西羽见他得意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倘若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得意么?他又想了想,忍着笑正容说道:“呼卿家既有这样的心意,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望先生他们也是这样的打算,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合兵一处,接下来跟我王叔的争斗中,也好多些把握。”
“你当我是傻子!合兵之后成功的机会固然大得多,只是摄政王怎么轮得到我来当?这种替人卖命的傻事情,我可不会去做!”
西羽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续道:“所以你只消找到我并且将我看牢,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是不是?”
“那是当然。”呼野海并不否认。
“那么,”西羽双眼紧盯着他道,“呼卿家可曾想过,望先生他们即使一直找不到我,也不会影响他们立即归国跟我王叔争夺王位?”
“怎么可能?他们又以什么名义去争?”呼野海闻言跳了起来。
西羽微笑不答。呼野海很快明白过来,说道:“不错,是的……因为还有那个假货?好个望先生,原来他早就打好了这样的主意!我险些大意了。只是他不怕假货被人识破,到那时弄巧反拙?”
“望先生敢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事实上我一直离家在外游学,已经好久不曾回去,即使是我父王母后,也并不清楚我这几年的相貌变化。”西羽这样说,是借呼野海放出风声,将事情搅浑,如此一来,即使今后冒名之事被人揭穿,孰真孰假也是相当令人伤脑筋的一件事情。事情变得复杂,对他这个假货自然有利得多。这是他从燕支城奸商那里学来的又一经验。
呼野海呆了半晌,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待我辛苦些再走一趟,将另外那个小家伙一并捉了过来。”
“这有什么用?即使真的捉住了,他们还可以培养下一个。”
“不错……是的……那么咱们应该怎么办?”呼野海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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