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他要出发,许静马上说刚好我们也要开路。
我心里暗暗着急,我知道许静的意思,她是想让这位“乞丐”为我们保驾护航,看来,刚才哪个小插曲其实也吓坏了许静,只是她比我沉稳,没有表露出来。可是,这一位又靠得住吗?我一急之下,用粤话向许静说出了我的担心。
那时,我们刚刚决定起身。哪个“乞丐”正蹲在树下整理行装。许静稍微的犹疑了一下,说大概不会,都是中国人,又说我们可以再观察,又说总比刚才那两个踏实,至少还没看出有什么恶意,看来,许静也有些慌乱了。不过,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总归是中国人,保险系数应该大一些吧。
“怎么样?”他好象已经收拾好行囊,站了起来,“可以出发了吗?”国语倒是挺纯正。
“还没收拾好呢?”许静匆匆忙忙地回答。
他快步过来帮忙,个子很高,大概在1.85左右,面相似乎也没有刚才凶了,只是那蓬乱的头发和可怕的胡子依然让人望而生畏。他三下五除二就帮我们把刚才找防晒霜翻得一地的东西塞进了旅行包,并没有征询我俩任何意见,任由我和许静呆呆的站着。他的动作快速有力,根本容不得我们插手帮忙,倒好象这是他的包。
“应该分分类吧。”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望了望我,突然说:“你们是不是没带防晒品?你看,”他指了指我,“这位小姐的脖子红得可怕?还有你。”他又指了指许静。
我们刚要开口,他已经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给,用我的吧。”
“我在那边等你们。”他不由分说抓起我们的两个包,几步过去把他的大包抡到背上,向远处走去。这一切,象一阵风似地一吹而过,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
呆了一会。我和许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擦起防晒霜来。
“乞丐”的举动似乎打消了我们的疑虑。而擦过防晒霜的脸和脖子也舒服了许多。我和许静赶快向前追去。
他远远的站着,在等我们,笑容灿烂。“还没请教两位芳名。”他说。
“我叫许静,她叫陶鹿鹿。”
“我叫敏远。”
说话间,我们已经接过各自的背包,开始行走。
“两位是第一次徒步旅行吧?”他问。
“你怎么知道?”许静反问。
“从你们的狼狈相呀。”他快活的笑起来,迈开两条长腿,径自朝前走去。
在行走之间,我们得知他祖籍是浙江海宁。“那你是金庸的同乡啦?”我说。
由于他刚才的一系列行为,我和许静已经安心了许多。我也不再那么害怕。
“是呀,我不就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大侠吗?这不,刚刚搭救了两位美女。”他夸张的表情让我们笑了起来。
“还你防晒霜,大侠。”许静把防晒霜递了过去。
“你们用吧,我还有。这可是徒步旅游的必备品,你们怎么能不带呢,幼稚,幼稚。”他一脸的不屑。
“是丢了!”我急了。
“丢了也幼稚。”他一脸的严肃,“两位小妹妹呀,你们涉世未深,好莽撞!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
“那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吗?”许静趁这位乞丐大侠正处于大侠情结时突然提出了请求。因为我们知道,一般独自旅行的步行者不大喜欢结伴而行的。
也许这个问题太冒昧了吧,他没有马上回答。我们一时不免有些尴尬。我有些急,拽着许静故意慢下来,用粤语说:“你不是不要臭男生吗?都怪你乱说,现在应验了,我们怎么办?”
许静没有理我,只说:“我们班里有这样有责任感的男生吗?”又大声用普通话对敏远说:“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大侠,同是炎黄子孙!”
他仍然没有出声。
“喂,**说,团结就是力量!”许静大叫。
这时,天已经暗下来,尼罗河在金色的夕阳下蜿蜒闪动。他转过身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别以为刚才你们叽叽歪歪的我听不懂,我刚才还是坏人乞丐呢,怎么转眼间就成大侠了?”说时,他用眼睛斜着我。
原来他懂粤语,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不过,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只要你们愿意,我们就一起走吧。谁叫我是大侠呢?”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是尼罗河岸边一块相对平坦的洼地,洼地的两头有两棵粗壮的大树,洼地绿草如茵,帐篷刚好可以扎在树下。敏远立即在树下稀里哗啦行动起来,那种旁若无人的样子大概是叫我们自己动手了。
“哼,他大概以为我们要仰仗他帮忙搭帐篷呢。”我跟许静嘀咕道。
许静笑了笑,打开了旅行包。
“他也许后悔跟我们同行了吧。”我说。
许静仍然不置可否。
“还大侠呢,我看也是个凡夫俗子!”
“行啦,小姐,快动手吧。”许静终于开腔了,“我们自己的事,当然得我们自己做,快啦,我的娇小姐!”我们的帐篷刚搭好一半,那边一阵噼噼啪啪声中已然亮起了火光。
我们回头一看,他的帐篷早已搭好,不知什么时候他弄来了枯枝干柴,洼地的中央已经燃起一堆篝火,他手拿一口小平底锅正在烤着什么,兹兹地冒着香气。
“小姐们还没就绪,我们的晚餐可要好了。”
“快了,你在做什么好吃的?”许静一边回答一边满含笑意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小姐,怎么样,结论下早了吧。
“好啦,我们的晚餐好啦!还是我来吧,看你们这样,”他霎时间便闯了过来,“困难,要命!”
“是不是还有麻烦呀?”我随即抢白了一句。
“哈哈,这我可没说呀,是你们自己的定位哟。行啦,请二位去准备进餐吧,今天我可是倾囊而出,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款待你们啦。”
我和许静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三份腌鱼肉烤面包加四个小西红柿。
“这可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啊,钱塘腌鱼,你想想,钱塘潮水浪尖上的鱼,你们吃过吗。”说话间,我们的帐篷已豁然矗立起来,好快的手脚!
伴着熊熊的篝火,我们边吃边聊。那鱼的味道果然鲜美,肉丝细嫩,不过,我想可能是我们饿了的缘故,也未必见得如他所吹的那样。
他的面貌在火光的掩映下,黑黑的脸庞上只有一双眼睛在闪闪发亮,实在有些恐怖。他自己倒浑然不觉,滔滔不绝,从钱溏江到金庸,狂说一通。
许静静静的听着,不时发出一两声惊讶的感叹。看来,她完全被他的谈话吸引住了。
通过这两天的事情,我似乎对许静对我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以前在我心目中刚强能干的许静原来也有一般女孩子软弱的一面,上午那两个白人同样把她吓得够呛,只是她比我更沉得住气,更坚强。不过就这一点也足以使她成为一个出类拔粹的女孩了,有的时候你会惊诧于她那美丽而瘦弱的身躯竟能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激情。她美丽、自信、自主、独立。
哎,我就差得远了,这两天的经历使我感觉到在我那个优裕富足的圈子里所赋予的一切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其实在另一种生活中物质突然间变得简单而且微不足道,而切一切繁文缛节和猜忌全都可以免去,你只要行动,直接而简单的行动。正是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苍白和无能!
话题慢慢的集中到了徒步旅行上。
“你一定徒步到过许多地方咯?”我问。
“是的,我曾经徒步走过长江和黄河。”
“啊,”我和许静大吃一惊,他倒十分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平凡小事。
“你为什么那么爱徒步旅行呢?”许静问道。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他皱了皱眉头,沉默起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用手轻轻拨弄着盘里的骨刺,眼睛里面的火苗在轻轻的闪动。这时,树叶在暗蓝色的天空中哗哗作响,四周流水潺潺,至冥至静。
他突然说:“你们知道吗?行走是一种境界。”
“一种境界?”我和许静有些迷糊了。
“是呀”,他兴奋起来,“一种单纯的境界。”显然,他自己也正在紧张的思考着,“当你的汗水在太阳的照射下从脸上滑落,当你的脚步一串串的渐行渐远,你不觉得这是最真实的人生和最大的解脱吗?这时,你尽可以关注自我,不必为事业、家庭和生计发愁,不必去想要为了某事去如何如何地说服、算计、讨好或者哀求某人,这样的你这时是一个多么纯净的人呀。而且,你在行走中,得到的是最大限度的放松,因为,只有你在天地间。”
“只有你在天地间?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但是,生活不就是一种感觉吗?我们常说活得太累,不也是一种感觉吗?”他的目光刹那间充满了挑战。他哽住了,沉默起来。
“一种在天地间的感觉。”他又叹息似的喃喃自语了一遍。
我们三人一时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任凭这种恬静的沉默在尼罗河潮湿凉爽的风中渐行渐远。
“那不就是一种消极的逃避吗?”我不甘示弱,打破了平静。
“不是,”刚才一直在静静沉思的许静说,“这不是一种逃避。相反是一种挑战,我们人不就是依靠直立行走而成其为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人吗?行走,在某种程度上,我以为,”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敏远,“就是我们人的本质。同样,我们现在需要通过行走来摆脱某些束缚,某些非人化的东西,使我们更接近人本身。”
“摆脱什么?”我问。
“摆脱名利、世俗和相互间算计。”敏远接过了话题。
“那还是一种逃避呀!”我依然不懈地反对。
敏远笑了起来,“小姐,那就看你认为什么是人了。是本来意义上的人还是世俗化的人,显然,行走只能让你走向人的本来。”
“太深奥了。可是我们毕竟都不可避免的是世俗化的人呀。”我喜欢抬杠的性格依然使我不能屈服。
“即便我们都无可选择的是世俗化的人,而且,世俗化本身也是人为的产物,但是,鹿鹿,你得承认世俗化本身包含了许许多多异化人的东西,而且,说句实话,这些异化的东西我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我们至少可以通过行走暂时的摆脱世俗,矫正异化,并力所能及保留人类许多美好的本心的东西,在精神的意义上实现自我。”
“看来,你们快成知音了呀,啊,高山流水。”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难道,这次出来,你就没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吗?”许静仍不罢休。
“有,有,”我赶紧说,“不然你们还不把我吃了呀。”三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好啦,谈点轻松的好不好,沉重使人好累。”我说。
“好呀,我们来唱歌吧。”敏远似乎兴致很高,一转身,他冲进自己的帐篷。
很快,他拿来一只口琴,洁白的口琴在他密密匝匝的胡须间移动,舒缓的琴声在篝火四周响起,是《闪亮的日子》。
罗大佑那首低缓抒情的歌曲伴着尼罗河静静的河水在我们身边流过。真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许静轻轻地搂着我,我们轻声的唱起来。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你轻轻的唱,我慢慢的和。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你可曾记得,永远的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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