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林国海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必须从零开始。昔日学校的明星，同学们的偶像，现在却象一只离群的孤雁。他纵有对杨天一千万个思念，也无从诉说。离开杨天一，他痛苦万分。虽然和杨天一相处的日子，他得不到杨天一的心，可至少每天都能看到心爱的人。而现在，他却和心爱的人天各一方。他来到一个新的学校，所有的女生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他浑身不自在。他唯一的动力，就是实现自己对杨天一立下的誓言，考上大学，回去找她。
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到了实现梦想的时候了。填报志愿时，林国海突然有了一个新奇的打算。何不到北方去念大学？他想去杨天一的出生地看看，他要更多地了解杨天一，就应该到生她养她的地方去生活。他考上了那里一所名牌大学的计算机系。他带着行李，带着梦想，来到了这个美丽的北方城市。
大学的学习繁重而紧张，但林国海却能比一般人更快地接受新知识，多年的体育锻炼造就了他灵活的头脑。他的性格也很独立，别的大一学生还在向父母伸手要钱时，他就已经利用课余时间出去打工了。他的体力和脑力比一般的同学都要充沛，他觉得趁年轻就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这样，他才有能力照顾心爱的人。
林国海换过好几份兼职工作，都是和他所学的专业有关。这些工作也使他学的理论知识有了实践的机会。渐渐的，他在这一行积累起了一些经验。他决定去一家大型公司碰碰运气。负责面试工作的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他看了林国海的简历，觉得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而且又长得一表人才，很器重他，就破例让这个在校生当上了公司的一个技术员。
林国海得到了这个机会，十分感激。他辛苦工作，用自己的努力回报总经理对他的信任。在学校里，他依然能专心上课，做着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他就象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把自己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的，为了他和心上人的未来，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在公司里，许多女同事都对他有好感，总是找借口接近他。这种事他从小就碰到得多，能够很从容地应付。可是其中有一个女孩子，三天两头地请他吃饭，让他很是头疼。一天，一个同事凑近他，神秘地说：“你可有福气了。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
林国海不屑一顾地问：“是谁？”
同事笑道：“她是总经理的女儿。你被总经理的女儿看上了，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林国海回答：“别开玩笑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林国海这样说着，心里却感到一丝不安。之后，他便开始有意回避总经理的女儿。
一天，总经理把他叫进了办公室，意味深长地说：“小林啊，你知道我们公司从来不收在校生的。”
林国海感激地说：“我知道。十分感谢您对我的赏识和照顾。我会尽全力回报您，回报公司。”
总经理叼着香烟，点点头，微笑着问道：“你这么有才华，又年轻，又英俊，身后一定有不少女孩子追吧？”
林国海心里庆幸，还好同事对他说起过总经理女儿的事，让他有所准备。他定了定神，毅然地回答：“不，我只有一个女朋友，是我过去的同学。快放暑假了，我要回去找她。”
总经理似乎料到了这个答案，他把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继续说：“年轻人交友要广泛，你应该多交些朋友，多给自己一些选择。”
林国海笑了笑，温和但是语气坚定地说：“谢谢总经理的关心！我也同意应该多交朋友，但是女朋友不一样，一个就够了。”
总经理微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林国海敢当面顶撞他，让他连替女儿表白心意的机会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在年轻的林国海面前很丢面子，他真不想再见到这个青年，可是宝贝女儿交待他的任务，他怎么能不去完成？
总经理又点燃一根香烟，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我掌管着这家大型公司。我们公司在全国许多城市都设有分公司。我一直想找一个得力的助手来帮我打理。我女儿很欣赏你，我希望你们两个能一起协助我。”
林国海依然温和而且坚定地回答：“谢谢您女儿对我的赏识，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为公司效力！”
总经理心想，我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你难道还不动心吗？难道我的女儿在你小子心中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难道你小子要我亲自求你才答应吗？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总经理对林国海的表现很不满意。从来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就连公司董事长在他面前也要敬他三分，林国海这小子算什么东西？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斜着眼睛，轻蔑地说了一声：“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好。不打扰总经理了。”林国海松了一口气，彬彬有礼地走出办公室，替总经理关上门。他还不清楚自己的一番坦白会招惹总经理多大的怨气。他只想在总经理面前说实话，让他明白在他的心里已经有别的女孩了。他必须让总经理的女儿明白，天涯何处无芳草，现在结束这份感情还来得及。
之后，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日子。一天，林国海到单位上班，还没走进办公室，他就听到同事在低声议论：“听说了吗？总经理的女儿自杀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真的吗？她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自杀？”
“听说是感情受到挫折，为情所困嘛！”
“失恋啊？听说好象和林国海有点关系。”
“这下看林国海怎么收场！”
林国海听到这些，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他清楚自己是清白的，但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和这种事扯上关系，看来自己是有口难辩。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继续呆在公司也没有意思，总经理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今非昔比了，自己在公司里一定也不会有太大的发展，索性辞职不干了。第二天，他就向人事处提交了辞呈。
辞掉了工作，林国海终于可以回到学校里轻轻松松地读书了。以前，他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一天到晚都在奔波，神经都在高速地运转。他那么卖力，就是为了靠自己的劳动创造美好的生活，可是，却陷入了一场是非之中，他觉得委屈，无可奈何。现在，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虽然丢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快到期末考试了，林国海全力以赴地准备考试。他很兴奋，很期盼。因为考完试，他就可以回家了，他要冲回去找杨天一，他要向杨天一大声地宣布，他是多么地想她，爱她！
这天晚上，他从教室里自习回来，觉得有点儿饿。这时的食堂肯定没有开门，他就兴冲冲地跑到学校外面的大排档里吃起了宵夜。吃饱喝足后，他付完账起身刚要走，几个身穿黑色t恤的人把他围了起来。其中一个男子说：“小子，跟我们走一趟。”
林国海见势不妙，想大声呼救，可惜周围的人都在三五成群地吃饭喝酒，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只想要逃跑。可怜他还没有能够站起身，就被几双有力的手按住不能动了。接着，他又觉得有一只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一块毛巾按在了他的鼻子和嘴上。之后，他就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国海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身上盖着一块白色的被单，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我这是在哪？”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下身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这时，几个护士冲进来，一边分工按住他的四肢，一边对其他护士说：“快去叫医生，他醒了！”
林国海的下身疼痛难忍，无法动弹。他任由护士按住他，只能用徒劳的叫喊来缓解剧烈的疼痛。
医生进来后，一边观察着他的伤口，一边安慰他说：“不要动，年轻人，你的下身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你千万要忍住疼痛，配合我们的治疗。”
“嗯。”林国海忍住疼痛，回答医生的嘱托。疼痛已经让他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躺在医院里，怎么会感到如此疼痛。
他恍恍惚惚地看到护士跑前跑后地为他擦伤口，换纱布，量体温。他忍住疼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我怎么了？”
医生皱着眉头，流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回答：“你被120送到这里已经有两天了。你的下身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创伤。我们正在积极地为你治疗，不过，你的下面有可能保不住了，你要有思想准备。”
“怎么会这样？”林国海悲痛地大叫。失去下面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从此他再也没有了男人的权利和尊严。以后他该怎么去面对他心爱的女人？他还指望和杨天一白头偕老，从此，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找杨天一？他觉得天象塌了一样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天一！天一……”他绝望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无尽无休的长夜啊，你为何如此漫长？我是多么渴望白日的来临！可是，白日来临后，我又能去哪？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我只有静静地呆在憎恶的黑夜里，把自己藏起来，永远不要让人看到。
林国海心里明白，自己惨遭毒手一定和总经理有关系，可他没有证据。他身在异乡，举目无亲，没有人帮得了他。总经理位高权重，他不可能斗得过他，而且，他更担心的是杨天一。他怕总经理为了报复他会去加害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他只能默默地把仇恨埋在心里。他打电话向他哥哥诉说了他的遭遇，一家人为他到处奔走，借了一大笔钱来治病。他的心里重复着对杨天一立下的誓言，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一定要活着回去见杨天一。
半年后，林国海的伤痊愈了。他已经没有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一切，唯一剩下的，只有对杨天一的思念。他知道总经理如果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不能再回学校去了，他也不能回家。他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了。其实他去了另一个城市，为了不让人们知道他的过去，他隐姓埋名起来，并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了。他蓄起了长发，以一个女人的形象开始了新的生活。他本来就是一个面貌俊俏的男人，现在没有了雄性激素的分泌，他的皮肤变得更加细腻，面貌也更加清秀起来。这样，一定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样，他才会安全，他心爱的女人才会安全。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必须赚很多钱偿还给他的家人，他还必须赚很多钱去做手术。
杨天一瘫坐在地上，眼泪纵横地听完林国海的讲述，放声大哭起来。我的爱人啊，我是多么想你，爱你！我曾经为你流过多少泪，担过多少心，对你绝望过，甚至憎恨过你！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多年的遭遇？老天啊，你究竟有没有眼睛？为何把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害成这样？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让他遭遇到这样的不幸？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不知道他经历过这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一个人默默地走过来！在他最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我却没能在他身边陪伴他，还一直恨着他！
杨天一哀号着，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压抑，沉重得透不过气的愧疚，一齐从她的心头迸发而出。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这时，一列火车从不远处呼啸而过，盖住了她的哭声。
林国海怜惜地向心爱的女人俯下身体，单膝跪在杨天一的面前。他张开双手扶着杨天一。这是他第一次触摸到心目中高贵的公主。
杨天一扑倒在林国海的怀里，紧紧搂住昔日的恋人。他曾经为她历尽千难万险，她不会再让他离开，她要永远这样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
“疼吗？”杨天一心疼地问。
“不。”林国海摇摇头。这么多年，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一阵秋风吹过，两个人的长发飘到了一起，好似一幅祥和的油彩画，多么和谐，多么动人，沁人心脾！
杨天一直起身来，深情地凝视着昔日的恋人，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注视林国海。他明明还是儿时的那副模样，清秀的面容，精致的五官，皮肤细腻白皙，如此圣洁，就象艺术大师手中的雕塑作品一样完美无瑕。这样完美的人，为什么会遭到那么残酷的毒手？杨天一想到这，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
她悔恨地说：“我对不起你，国海！我没有陪你走过这么艰苦的岁月！我以为你离开我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林国海感激地再次把杨天一紧紧搂住。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回来就是想知道自己曾经在杨天一的心目中占据过什么样的地位。杨天一为他这样痛哭，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他还能指望什么呢？他已经够幸福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一切。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杨天一温柔地说。
林国海摇摇头，无奈地说：“不，你要我怎么面对你呢？我是多么爱你，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可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我拿什么爱你？为了治病，我的家人欠下多少债务，我怎么能让你知道？让你替我分担呢？我爱你是为了让你幸福，不是让你痛苦！”
杨天一把头紧紧贴在林国海的怀里，心疼地问道：“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林国海轻柔地抚摸着杨天一的长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忆起那段漫长而艰苦的岁月。
出院后，林国海来到另一个城市，他不能让残害他的人知道他还活着，为了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为了他所爱的女人，他决定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他也没有了别的选择，他已经没有了男人的器官，他长不出胡子，而且，他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细腻，加上本来他长得就十分清秀，他的长相也已经慢慢接近于一个女人。他蓄起了头发，这样，那些对他痛下毒手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女人”。
他到黑市上找人办了一张假身份证，一张女人的证件。这并不难，满大街都贴着办证的广告，只要花些钱，什么样的证件都做得出来。有了身份证，他开始四处求职。因为他没有大学的毕业证书，又是一个“女人”，求职路上遇到了很多困难。他不想办一个假的学历证书，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他觉得能力比学历重要得多。为了尽快赚钱偿还债务，再苦再累的活他都愿意干。白天，他在电脑公司当修理工，晚上，他到电脑城打杂。一天只睡五个小时，别的时间都用来打工赚钱。由于他在电脑方面的悟性和经验，他的才能很快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而且，他又是一个这么有魅力的“女人”，很多老板都很欣赏他，对他眉来眼去，动手动脚。他很愤怒，心中充满了羞耻。终于，他受不了了，辞职不干了！
他马不停蹄地又去找别的工作，继续用自己的才华和能力赚钱，结果，和上一次又是一样的结果，他又失业了。这样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年，他换了无数份工作，忍受着屈辱，不停地奔忙。
他积攒下一些钱，决定回家和哥哥一起干。他和林国洋两个人合开了一家很小的电脑公司。由于肯吃苦，又有许多经验，通过几年的努力，两个人干出了一点成绩，清偿了当初治病欠下的所有债务。
此时的林国海还不满足，他还有更大的心愿要实现。经过了这么多年，害他的人再也没有出现，他们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他们不会再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了。他要赚足够的钱去做手术，他要恢复男儿身！虽然现在的医学无法使他恢复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也要尽一切力量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回去见杨天一。
又经过两年的打拼，他已经有了足够的钱可以去做手术了，他马上就可以做回一个男人了，他是多么兴奋，他等待得太久太久。他带着钱，带着希望回来了，这里有他太多太多的思念，这里有他最爱最爱的人，这里还将会迎来他的重生！
他找了一家最好的医院。医生为他做完全面的身体检查后，对他说：“你以前受到过严重的创伤，如果这次手术坚持进行器官移植，即使手术成功，强烈的排异反应也很可能会对你的生命造成一定危险，你要考虑清楚。”
林国海不加思索地回答：“我必须做这个手术，不用考虑了。”对林国海来说，没有什么比恢复男儿身去见杨天一更重要了。如果让他这样象一个女人一样继续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手术定在半个月后进行。林国洋很心疼弟弟：“国海，你就不怕这次手术的风险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手术后再去见杨天一？万一你死了，杨天一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一切！”
林国海沉默了。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更担心手术的危险。可是他就这样去见杨天一，杨天一会怎么看他？
林国洋激动地继续说：“杨天一如果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她就不会在乎你现在的身份。她如果爱过你，就有权利知道所有真相。如果你死了，谁来对她解释这一切？她会恨你一辈子，因为你欺骗了她！”
林国海动摇了。他怕杨天一真的不理解他。他太爱杨天一了，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忍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杨天一，可他为什么没有从杨天一的立场考虑呢？这些年他没有再出现过，杨天一怎么会知道他的遭遇呢？她一定会认为他忘记了她，抛弃了她。
“天一，看到我变成了这副样子，你会怎么想？”林国海一次次地在心里这样痛苦地自问。最后，他决定去见杨天一一面，哪怕就一面，他怕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匆忙向过去的同学打听杨天一的消息，终于问到了她现在的住处。然后就拜托林国洋去找她。碰巧那天杨天一就站在路口，林国洋顺利地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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