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淅淅沥沥的春雨开始浸润着整个杭州城。杭州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春天的日子并不多,所以,美好的光阴变得叫人格外欢快和留恋。
坐在315路公交车上,我习惯性地选择了靠窗的座位。车子从南山路拐进虎跑路,路边青翠欲滴的新绿和姹紫嫣红的繁花让我心神荡漾。我不禁在心里想,如果有一天能带着爸妈和叶岚一起倘佯在这春意盎然的山水之间,那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忍不住笑了。我为什么要用“如果”这个假设呢?春回大地,本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永恒定律;而将我和叶岚的事告诉爸妈并获得他们的接受,也终将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现在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和用心地呵护这份感情。仅此而已!
老爸和老妈炖了鸡汤,看着我喝下,流露出满意的表情。而我,会把两只鸡腿分别夹到他们的碗里。我们在心里都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对方。
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寻到一本书,讲的是关于“尽孝”的事。《趁父母还健在》——我想,这个书名真是取得再好不过了。小时候,我总是天真地认为爸妈是不会老的。但是后来我发现,岁月已经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每次回家,我都能感觉到老爸比我前一次所见时更消瘦了,老妈头上的白发也更多了。可惜,我还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而只能以我最简单最朴质的方式回报着他们所给予我的一切。
“萧逸,这两年有没有在学校里遇到中意的女生啊?”老妈忽然问我。
“老妈,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我慌了神,差点让饭给噎住,勉勉强强地说,“我每个礼拜都回来的,哪有时间管这些事啊!”
坏了,一定是立凯这家伙出卖了我,把我和叶岚之间的事告诉了我爸妈!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还好,看来只是我冤枉了他。老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给我夹了块鸡肉,说:“在学校里,想吃什么菜就买吧,别太省钱了。你看你又瘦了。”
我答应着。虚惊一场!不过,我也打算好了,如果爸妈真的知道了什么的话,我倒情愿把事情都告诉他们的。因为我确定自己能够让他们相信叶岚究竟是怎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子,他们也会像我一样喜欢叶岚的。
可是现在,既然他们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我决定还是不说了。我不能叫他们有丝毫的担心,担心我会因为谈恋爱而荒废了学业。
我帮爸妈收拾着碗筷。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用看我也知道,电话是叶岚打来的。因为我把她来电时的音乐设置成了刘德华的那首《爱你一万年》。曲如心声。
我走到阳台上接了电话。
“萧逸,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叫你和恩净姐他们到富阳来玩。”叶岚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
“好啊!我先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吧!”我说,满心的欢喜。
“嗯!”叶岚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犹豫,“萧逸,我……”
“怎么了?”我问。
“我,我还没有和爸妈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明天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你能原谅我吗?”
我笑了。真的,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在意,既然我自己还没有做到,我不想也不能苛求叶岚先做些什么。
我给吉镛哥打了电话。
“是吗?叫我们去富阳?”他在电话里说,“可是,明天我和善文他们约了另外几个韩国朋友一起搞聚餐呢!”
“哥哥,去吧!就当是陪我,我真的很想去叶岚的家里看看!”我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地说。
吉镛哥显得有些为难。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我。他说,他和善文、恩净都觉得,能帮助他们的中国弟弟实现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告诉爸妈,一个富阳的同学约我和那几个韩国朋友明天去她家里玩。然后,我打开衣柜挑着我其实并不多的衣服。老妈过来帮我拿了件米色的体恤衫和一条浅褐色的牛仔裤。她说,就穿这套吧,这套看上去最得体。她一定是觉得我今天有点怪,因为平时的我从来不曾刻意地挑衣服穿过。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叶岚的家会是什么样的?她的爸妈又会是什么样的?我又该怎样向他们介绍自己呢?好像有着太多不确定的东西等着我去揭晓。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必须尽快睡着,这样才能在第二天保持足够的精神,才能给叶岚的爸妈留下个好印象。
可是,我越是这样想着,脑子就越感觉清醒。无论怎么努力,我始终无法进入梦境。
514路车子缓缓地行驶着。我和吉镛哥坐在一起,善文哥和恩净姐坐在我们的前面。恩净姐平日里很少去杭州以外的地方,所以对于今天的这趟行程显得特别兴奋,不时地指着窗外,用韩语和善文哥说着什么。
我也从没去过富阳。看着车外不住后退的树啊、屋子啊,听着车上广播里报出的一个个站名,想着这些也是叶岚每周所经历的,感觉特别亲切。
进入富阳市区了,我望着周围的一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原来这座城市和萧山是那么相像,类似的格局,同名的超市、店铺,这些都让我满意。我想,等有一天叶岚到了萧山,她一定能很快适应在那里的生活的。
广播里说,下一站就到终点站了。我给叶岚打电话,告诉她我们快到了。叶岚在电话里说,她早就在车站等着我们大驾光临了。
车子驶进车站,我一眼就望见了等在人群里的叶岚。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打开车窗,使劲地朝她挥挥手。她向这边露出很灿烂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来。
叶岚热情地和吉镛哥他们打着招呼,然后说:“我们先打的去我家里吧。”
坐在出租车上,叶岚望望我,又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像是忽然间鼓足了勇气,小声地说:“萧逸,我……我……对不起……”
我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事。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说:“傻瓜,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不介意的。你就跟你爸妈说我是陪着你的韩国朋友一块来的好了。”
“嗯!”叶岚应着,点点头。
恩净姐在一边说:“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在打情骂俏啊?”
以前她和善文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常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没想到现在她也用上了。说得我们全都笑了。
车子七拐八弯,终于在一片看上去已经建了有些年份的住宅小区前停了下来。叶岚指着前面一幢房子说,她家就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下子忐忑起来。
“叶岚,这附近有没有卖水果的地方啊?”我整整自己的衣角,问。
“卖水果的地方?问这干嘛啊?”叶岚问。她马上明白了过来,摆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早上我爸妈已经买了些水果了。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他们等着呢。”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吉镛哥说:“叶岚,听萧逸的吧!他有他的道理。再说了,我们头一次到你家里作客,总不能空着双手吧!”
善文哥和恩净姐也在边上不住地点头。叶岚拗不过我们,只好同意了。
我们走进小区里的一家水果超市,选了些葡萄、哈密瓜、香蕉和荔枝。叶岚一个劲地说:“够啦!够啦!你们再拿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我又加了四个蛇果,然后请店里的人帮我们把挑好的水果用篮子装了起来。
善文哥抢着付了钱。
“哥哥,我来吧!怎么好意思叫你们付钱呢!”我连忙阻止。
“没事,萧逸,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嘛。”善文哥带着真诚的笑容说。
叶岚领着我们走进她家所在的那幢楼。我走在最后面,一只手拎着水果篮,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整理着并不凌乱的头发。
“到了!”叶岚在501室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开门。我看见她把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手有点微微地抖。难道她也很紧张吗?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叶岚的爸妈听到开门声,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岚岚,你的朋友们来了啊?”叶岚的妈妈问。她们母女俩的声音真像,都夹揉着南方特有的甜美和柔和。
“是啊。”叶岚说,“爸、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三位就是我和你们说起过的韩国同学,崔吉镛、郑善文和黄恩净。这位是萧逸,他们的中国朋友。”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光不自然地从我脸上滑过。
我尽量在心里暗示自己,我真的只是陪吉镛哥他们一块来的而已。然后,我努力拼凑出自然的表情,和他们一起向叶岚的爸妈问好。
“好,好,来,快进屋里坐吧。”叶阿姨从门边的鞋柜里拿出拖鞋给我们换上,笑呵呵地说。
我把水果篮搁在客厅的桌子上,对他们说:“叔叔、阿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别的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你们太客气了,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叶叔叔看了眼那篮水果,说,“坐吧,我们坐下说话。”
我、吉镛哥、善文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叶岚和恩净姐坐在另一边。叶阿姨端着放茶杯的托盘走进了厨房。
叶叔叔和吉镛哥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问他们来中国多久了,生活习不习惯。我一边听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叶岚以前和我说起过,她爸爸在一家公司跑业务,她妈妈在银行里上班。我猜测着她家里的条件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可是现在眼前所见到的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是远远地超出了我当初的想象。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真皮沙发、红木家具,还有墙上挂着的“山林秋色图”,处处彰显着气派和华丽。我不知道叶岚的爸爸妈妈的确切年龄,估计应该和我爸妈相差不多吧,所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还分明地写着年轻。
“别那么沉默嘛,去帮帮叶岚的妈妈。”善文哥朝厨房努努嘴,轻声对我说。
我没反应。我也想那么做,但是我不能,我必须清楚此刻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萧……萧……”叶叔叔显然忘了我的名字。
“萧逸。”叶岚在边上提醒着。
叶叔叔并不在意,看着我说:“你是学什么专业的?也是法律吗?”
“哦,不是的。”我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犀利,让我不敢对视,紧张地回答说,“叔叔,我读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
“是吗?我有个朋友的小孩也是学外贸专业的,毕业都两年多了,现在在一个小公司上班,拿的还是一千二一个月的工资,光给他自己一个人用都不够。”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语气不容置疑。我一时语塞。
“来,吃水果吧。边吃边聊。”叶阿姨给我们沏了茶,端上洗干净的新鲜桂圆和红毛丹。
她也坐了下来。我们吃着水果,气氛有些拘谨。
“岚岚,带你的朋友们去龙门玩吧。”叶叔叔说。
“好啊!”叶岚兴奋地点点头,转过身对恩净姐说,“你们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我上网的时候常常有意无意地浏览关于富阳的一些信息,我知道龙门古镇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景点,是三国时代孙权的故里。
“对,既然来了,你们就出去好好地玩一玩吧。”叶阿姨说,“我就不陪你们一起去了,下午还要去单位里开会。”
叶岚似乎很喜欢龙门这个地方,她开始愉快地描述起那里的风情面貌来了。
“走吧,现在过去刚好差不多。”叶叔叔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起身和叶阿姨道别。她把我们送到门口,客气地说,“下次再来家里玩啊。”
快出门的时候,叶叔叔像是记起了什么,对叶岚说:“要不,给徐毅打个电话吧?叫他一起去。他今天应该也有空的。”
“不用了。”叶岚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突然提高了嗓门,毫不迟疑地说。
在我的记忆中搜寻不到叶岚有过这样说话的样子。我不禁疑惑地看着她。显然,她在极力地回避我的目光,带着挤出来的笑容说:“我们出发吧。”
谁是徐毅?为什么叶岚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我的脑海里浮现着一连串的问号。
叶叔叔的车就停在楼下,是公司配给他的一辆伊兰特轿车。叶岚执意要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她、恩净姐、善文哥和吉镛哥四个人挤在后座。
天色阴了下来。一路上,叶岚和恩净姐聊着外边的田园景色。叶叔叔顾自开着车,没再说一句话。
我努力使自己不再去想那个叫徐毅的人究竟是谁。我觉得我应该和叶叔叔说说话,打破这种让我感到尴尬的沉闷。于是,我说:“叔叔,你去过萧山吗?”
“没去过。”叶叔叔回答说。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跟一个他称为“老赵”的人说,她正带着叶岚和她的四个朋友开车前往龙门,叫老赵帮忙准备一下中饭。
叶岚和恩净姐也没了声音。我透过后视镜看到叶岚正盯着她爸的背影看,带着一种让我感觉很陌生的表情。
叶叔叔生硬的回答让我不得不打消了和他聊天的念头。我眼望着窗外,忽然想,萧山那边现在下雨了吗?老爸应该又在马路上蹬着三轮车,我好像很清晰地听到了车子链条所发出的“吱嘎”声。
汽车驶进一片小村庄,在一栋三层楼高的农民房前停了下来。叶岚告诉我们,这家的男主人姓赵,是她爸爸以前当兵时的战友,我们先在他家吃中饭吧,从这里再往前进去一点就到龙门古镇了。
屋子的主人听到汽车声,迎了出来。赵叔叔和他的妻子与我所见过的其他农村里人一样,穿着质朴,又带着纯朴的笑容。不过,我也能看出来,虽然是战友的关系,赵叔叔对叶岚的爸爸却很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迎合,忙着递烟、点火。
我们跟着他们穿过种着丝瓜、毛豆的院落,走进里屋。屋子没怎么装修,不过收拾得十分干净。赵叔叔招呼我们在一张圆桌边坐下,让叶叔叔坐了上座。
赵阿姨把已经准备好的菜端了上来。蘑菇炖鸡、糖醋排骨、清蒸鲫鱼、千张包子、咸肉冬瓜……菜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来,来,吃饭吧,都别客气!”赵叔叔在他和叶叔叔的碗里倒上白酒,又给我们倒了饮料,说:“乡下地方没什么好菜,只能拿这些招待你们了。”
说实话,菜已经够好的了。吉镛哥他们应该很少有机会吃到如此新鲜的菜蔬,恩净姐一边吃一边翘起大拇指连声称赞“好吃,好吃”,逗得叶岚和赵阿姨不住地笑。
叶叔叔和赵叔叔碰着杯,饶有兴致地聊着,他们说的是富阳话,我不太听得懂。赵阿姨陪着我们说话,问我们都在哪里读书啊、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啊,家长里短地闲扯着。
赵叔叔起身到厨房里去添点酱油,我看到叶叔叔碗里的酒喝得差不多了,就拿起放在脚边的酒瓶子对他说:“叔叔,我给你倒上吧。”
“不用,我自己来。”没想到,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拿过酒瓶子,冷淡地说。
我呆呆地坐下。好像一桌子的人都在朝我这边看,带着不同的表情。我想如果能把时间往回拨上一刻钟的话,我一定不会再做这种多此一举、自讨没趣的事了。
我夹着离我最近的那碗菜,不再说话。
短信提示音响了。我回过神来,打开一看,是叶岚发过来的。
别介意,我爸就是那么一个人,犯不着和他生气。
我抬起头,看到她投来的充满关切和忧虑的眼神。我用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回答了她。
我能忘掉所有的不快,只要我爱着的这个女孩子能读懂我的心思。
吃过饭又小坐了片刻。赵叔叔望望外面的天,说:“好像快要下雨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龙门吧?”
“岚岚,我下午就在你赵叔叔家里待着了。你们去玩吧!”叶叔叔显得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叶岚没有理会她爸爸。她问赵叔叔:“叔叔,你这有雨伞吗?我们还是带几把以防不备吧。”
赵叔叔答应着,转身拿了三把雨伞,领着我们朝龙门古镇走去。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路泥泞得不行,我们尽量避开零星散布着的水洼走。只是十来分钟的路程,龙门古镇就呈现在我们面前了。
赵叔叔好像和这里的人很熟,他过去跟门口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我们说:“你们进去玩吧,我回家陪老叶说说话。”
经过龙门驿,边上有个导游正带着旅游团在驻足讲解。恩净姐提议说:“要不,我们就跟着他们一起参观吧?”叶岚很自信地说:“没事,跟着我走好了,保管不会让你们迷路的。这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她指着远处一座隐隐没于云岚雾霭中的大山说,那就是龙门山,而此刻在我们身边静静流淌着的便是濡养着这座千年古镇的龙门溪。她的神情专注投入,像极了一个出色的专职导游。
我们五个人倘佯在深长的弄巷里,穿梭于幽静的庭院间。游客不少,但除了偶尔有导游拿着扩音器声情并茂地讲解着之外,很少有人大声喧哗,大家都不愿打扰到古镇的静谧与内敛。吉镛哥说,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以前所到过的周庄,有着古色古香的民居和质朴淳厚的民风。我没去过周庄,但是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巷道让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杭州的河坊街,清淡、安逸和单纯。
整个古镇之中,只有老街是繁嚣而热闹的。叶岚告诉我们,这条长近三里,宽三米许的街市在明嘉靖至清康乾盛世间就已经是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之地了。我觉得,此刻我眼前所见到的老街在经历了斗转星移之后依然没有褪却昔日的繁华。留存着生了锈的剃刀的理发店、商家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这一切让我本已有些安宁和澄静的心又回归了世俗,现实的欢快与忧愁又开始无休止地萦绕于我的脑海之中。
天空中开始飘落霏霏的细雨。吉镛哥独自撑着伞;善文哥把打开的雨伞尽量往恩净姐那一边靠,恩净姐挽着他的胳膊,幸福地依偎着。我打开伞,想为叶岚遮雨,她却说:“萧逸,在这么美的一个地方淋淋雨,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我依着她的话,收起了雨伞。我的心中有些躁动,想去牵她的手。叶岚把手抽了回去。“还是算了吧,在这里说不定会碰上我认识的人,被看到了不好。”她说。
我们默默地并肩走着,好像完全留恋于两边的景致了。春雨洒落在身上,有些阴,有些凉。
“萧逸,你生气了吗?”叶岚问。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说,“叶岚,你看,前面那座绣楼多漂亮啊!”
叶岚没有理会,她像是仍然陷在思考中,自言自语地说:“还有刚才的事,我爸实在是太过份了!他怎么能那样做呢!”
“我都说了没事的。”我见她一脸的愁容,心中生起无限的怜爱,宽慰着她,“你千万别为这事埋怨你爸爸,不然的话,我会更过意不去的!”
叶岚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说话了。
其实,我真的没有生气。只是不能和叶岚牵手游逛在这千年古镇之中,我不免有着小小的遗憾。而且,我心中依然藏着的某种困惑让我感觉有些压抑。
我们在砚池边的小亭子里坐下休息,望着雨滴溅落在那一泓清水中泛起的层层涟漪。叶岚从背包里拿出数码相机,请一个游人帮我们拍了照片。
我提议说,我俩单独拍一张吧。叶岚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
我把手臂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个“v”字形的手势。我感觉叶岚的头微微地靠在我的肩上。吉镛哥喊“一、二、三”,按下了快门。
这是我和叶岚的第一张合影,值得纪念。
古镇中密密匝匝地矗立着数百幢明清建筑,廊房相连,层层扩建。如果不是有叶岚引路,我们恐怕真的会迷失其中的。
我们在古街狭巷中穿行,从义门牌楼一直到了孙氏宗祠。
跨过高高的门槛,里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个景点是要凭门票才能参观的。可是我们进入古镇纯粹是凭了赵叔叔的关系,根本没有什么门票啊。我看到叶岚脸上浮现的失望的表情,努力地想着办法。
我附在善文哥的耳边悄悄地说着。他点点头,明白了我的意思。
“哥哥,门票不是你拿着的吗?快拿出来吧!”我把声音调高,尽量让那个工作人员能够听到。
“没有啊!”善文哥很有表演天赋,居然还把手伸到裤袋里掏了半天,一本正经地说,“我还以为是你拿着呢。”
叶岚和吉镛哥、恩净姐在一边不解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在玩什么花样。
“啊?那一定是不小心给弄丢了。”我强忍住笑,用央求的语调说,“阿姨,你看,我们几个都是特意从杭州赶过来的学生,我们真的很想能进去看看,可是我们不小心把门票弄丢了……”
阿姨打量着我们,估计她并没对我们的学生身份产生怀疑,也深信学生的诚实可靠,过了一会,她终于说:“算了,算了,你们进去吧。”
计谋得逞。我们谢过阿姨往里走,远远地听到她在后面和别人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这么懂礼貌的了!”
叶岚走在我的身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萧逸,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人居然这么狡猾!”
“这叫狡猾吗?这叫机智聪明!乱用形容词!”我白了她一眼,不无得意地说。
“就是,萧逸比郑善文可强多了!”恩净姐又拿善文哥替我作陪衬。
叶岚“扑哧”一下笑了。我知道,这会儿她一定在心里表扬我呢。
在孙氏宗祠后庭的廊檐下,我们安静地伫立着,听着雨滴敲打瓦片发出的空灵的声响,看着雨水在院落前的水沟里积聚,哗哗流淌,我们每一个人都被这美景所深深地陶醉了。叶岚说,在这样的情境下,她的思绪已然缥缈起来,倏忽千年,她似乎看到古人袭着一身素服,供奉雨坛,行二跪六叩首礼求雨的种种,也仿佛听到了僧众诵经的虔诚的声响,真切而清晰,不带一点时间陈腐的痕迹。
我很诧异,她竟能将此刻我心中的所想表述得如此淋漓尽致,不免让我动容。望着身边的这个女孩,我觉得我应该和她在前世就是相识的,我们的情愫缠绵到了今生。
“叶岚,能告诉我吗?”我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问,“谁是徐毅?”
可能是有雨滴掉落到了她的脖子里,叶岚的身子一激灵,稍稍地移了移脚步。过了半晌,她说:“是我爸爸的一个同事的孩子。”
她不再多说什么,可是她那一连串不寻常的反应却让我无法不去多想。我不想去逼问她,不想和她争吵,不想让这个我深爱着的女孩受到一点点无谓的伤害,但是,我也不愿受到蒙蔽和欺骗。
“前面的广场上应该又在跳舞了,我们过去看看吧!”叶岚忽然拉起我的手,对吉镛哥他们说。她带着我小跑着,完全忘却了脚边不深不浅的水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步子有些趔趄。
看来,叶岚对古镇的一切真的是了如指掌。明前园戏台前的广场上,果然有几个身着舞蹈衣的工作人员在领着游客们跳民族舞。这些游客中有年老的,有年少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操着不同地域的口音,却都在享受着淋漓的雨趣,乐成一团,场面温馨而和谐。在他们跳完一曲之后,我们也加入了进去,手挽手围成一个大圆圈,和着音乐的节拍翩然起舞。
叶岚的手还是那么的轻柔,我一直都不敢过于用力地去握紧。我偷偷地望着她,她的一颦一笑让我心动,她轻盈的舞姿如此曼妙。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受着爱情的美好,我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所有的这些,我应该知足了。这样想着,忽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驱散了潜伏在我心中的若隐若现的阴霾。我释然了,微笑地望着叶岚,痴迷着,陶醉着。
我们从龙门古镇出来,回到小村庄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是炊烟缭绕了。这里的生活依旧保持着宁静而简单的本色。
赵叔叔夫妇俩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
叶岚满怀感激地对他们说:“叔叔、阿姨,今天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谢谢你们!”
“岚岚,用不着跟我们客气!”赵叔叔很爽快地说,“要不是你爸爸帮忙,我怎么能当上这个治保主任呢!”
叶岚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们父女俩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幸好有恩净姐在,她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刚才在龙门古镇所见到的新奇的景象,汉语中夹带着韩语,让气氛活跃了不少。
“岚岚,现在去哪里?”叶叔叔问。
叶岚冷冰冰地回答:“去车站。恩净姐他们要回去了。”
是啊,是时候该回去了。这一天好像已经很漫长了,可是现在又觉得结束得未免有些太快,让我都无法有条理地去整理记忆中的线索。
我们告别了叶叔叔和叶岚,坐上开往杭州的公交车。
车子缓缓地驶出站门。我转过身去。叶叔叔已经钻进他的车子里了,只有叶岚独自一人站在外面,她没撑伞,在雨中向我们这边望着。
我的眼皮再也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去。
半睡半醒间,我好像听到恩净姐在说:“瞧,萧逸笑得多开心啊!”
我笑了吗?我怎么记得我的梦境里全是雨,很滂沱,滂沱得让我寸步难行。
我和吉镛哥他们在延安路车站分开,一个人坐着315路车子回萧山。
雨后的空气中掺杂着树叶的清香,习习的凉风吹得我的头脑特别的清醒。
车过钱塘江大桥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回望通往富阳的那条道路。来自两个方向的人终于在杭州这个中心点相遇并相爱了。一切似乎全有天意。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上了qq。叶岚把下午在龙门拍的照片传了过来。
爸妈都已经睡下了,所以我可以无所顾虑地盯着我俩的第一张合影久久地看。吉镛哥拍照的水平还有待提高,他捕捉到的瞬间,叶岚的眉头都还没有完全舒展开,看上去带着几分疲惫和忧愁。
别生你爸的气了!我在键盘上敲打着。
嗯,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叶岚回复说。
萧逸,我喜欢你。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她补充了一句。
我给她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我坐在电脑前笑了。我喜欢叶岚,叶岚也同样喜欢着我,相爱是件简单的事。
我起身到阳台上,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一口气,把那个让我不安的名字,把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不快的片断遗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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