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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像风,从某个方向吹来,吹蓝了天,吹走了云,吹醒了时间,让爱不再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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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后,我对伊朵说我去了墓地,给她讲了那个故事,讲了那里无法言说的寂静,讲了那个一脸祥和的守墓老人。
我问伊朵是否相信那个故事,伊朵没有回答,说那个乞丐很无辜。
我说难道书室老人和那个女人不无辜吗。伊朵说她想不通这些人是傻还是执着。
怎么会这样。
伊朵静静望着窗外的月光。这是爱情吗?她自言自语。
“他们回忆的是那些痛苦还是那些美好呢?”伊朵问。
我摇头。
一切似乎有了答案,但我仍旧一无所知,我只是得到了一个情节简单的故事,对于支撑着这个仍在继续的故事的东西我仍一无所知。我要继续寻找吗?会有什么结果呢。守墓老人的讲述很轻松,只是一个故事。追寻与纪念,哪个更重要。我执着吗?我要为什么而执着?一个让我执着的东西,这是否就是我要寻找的。我要探求的是那些隐藏的秘密故事吗,它们真的能给我些许的指引吗?我不想再好奇了,它让我一无所有。
“故事写完了吗?”我问伊朵。
伊朵笑着摇头。
“你问守墓老人是怎么和书室老人成为朋友的吗?”伊朵问。
“没有。”我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守墓的工作吗?”伊朵问。
“不知道。”我说。
“书室的老人那么富有,他们既然能成为朋友,说明他们相差不会太远,然而他现在却守墓,你不觉得他有故事吗?”伊朵说。
“我没想过。”我说。
伊朵说让我带她去墓地。我说她需要早些起来。她说那她得喝点酒才行。她喝了一些酒,然后很安静地睡着了。
临睡前她流泪,她说她不相信那个故事,说她也想有一个人用一生来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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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曙光一起变成玫瑰色,同太阳一起变成金黄色,同月亮一起变成银色,并发号施令,唱着歌,走入梦境……《你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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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中的墓地仍旧那么安静,我和伊朵转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守墓老人,最后在一个被树木遮挡住的小园子里找到了老人,小园子里栽满了月季花,老人正在修剪着枝叶。
“女朋友?很漂亮。”老人微笑着对我说。
“谢谢。”我笑了笑。
伊朵也微笑着挽住我的手臂。
“你们不是恋人,骗不了我。”老人大笑着说。
“我们是啊,都在一起两年多了。”伊朵说。
“是啊,你刚才也这样说,为什么又说不是了呢。”我说。
“通常,当别人夸赞女朋友漂亮的时候,他都会转头看看她,你没有。”老人笑着说。
“这些花很漂亮。”伊朵看着那些花说。
“消磨时间。”老人说。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寂寞吗?”伊朵有些怀疑地问。
“从没感觉到。”老人微笑。
“你喜欢这个工作?”伊朵问。
“它更适合我。”老人说。
“你和书室老人一点都不一样。”伊朵说。
“你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吧,很简单,不过我要先把这些花弄完。”老人说。
“我喜欢聪明的人,聪明的老人。”伊朵说。
“我喜欢能保持和年轻时相同语调的老人。”我说。
人从来都不曾长大。
成长中的人让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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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伊朵在墓地里转着,看着那些样式不一的墓碑和上面的照片,伊朵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我手,很紧。
她可能想到和生命有关的东西,简单的标记,草草的结局。
如果生命不能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那么人生该是怎样一幅潦草的图画,每一个结束都是一个新的开始,生命是否也是如此。
伊朵想到了什么,死亡,重生,还是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在这青色的墓碑上,到底能找到多少关于曾经活着的证据。
她是否在想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充实而快乐,从而可以带着一些聊以安慰的东西进入漫长的睡眠,这无法更改的结局是否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珍惜一些事物。
她是否在疑惑生命竟如此的简单,是否在想为了别人的目光而活着是多么的可悲,是否想到了生活中那些可笑的伪装,是否想到了追求和心满意足的微笑。
远离生活,能更清醒地看到生活,生命呢?在这个远离生命的地方,是否也能清楚地看到生命的真实。
对于我呢,这个如此沉寂的墓地。为什么我感觉更加空虚了,为什么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此刻就是我生命的终点,我会回想到什么?哪一段时光会是我所怀念的呢,哪些东西会是我耿耿于怀无法忘却的呢,什么让我欣喜,什么让我痛苦,我会得到什么感悟?在生命结束的时刻。
在那个奇妙的从不被真正说出来的时刻,我能否诚实地对自己说:我活过,在这个世界上。
我的生命对于别人有多重要,都有谁会真正在意我的存在,有谁会为我的消失而哭泣。
在那样一个无法被证实的时刻,我是否会满意自己的一生,是否会嘲笑我现在的寻找,能不能得到一个不再产生其他疑问的答案。
如果我仍处在疑惑之中,如果自始至终我一无所知,如果到闭上眼的那一刻仍不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不知道有谁真正爱着自己,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所有的谜底会不会在那一刻都一目了然。
我迫切的想找到一个空墓穴,想躺在里面,想知道这一切。
有谁说过,人生的路很短暂,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只是太多不应该发生的故事让这道路变得蜿蜒曲折。
我仔细地寻找着,却发现没有一个空出的位置给我。
这种寂静不属于这个喧闹的世界,在这寂静中我听到了伊朵轻声的叹息,没有任何负重的轻盈。
我很恐惧,又很期待。恐惧它的简单,怕它像轻描淡写的可有可无的故事情节一样被忽视。恐惧的同时又期待着,期待在那瞬间所进行的关于一生的漫长回忆,我想看到其中的美丽。
为什么墓地都是单一的颜色,是因为它们已经消失了生命的色彩吗,还是因为它们不再需要色彩了。
在这诺大的青灰色的世界里,只能在伊朵身上找到鲜艳。很弱小,却鲜明。像是寡味而漫长的记忆中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生动片断。这就是生命的色彩吗?
“这里的感觉不是寂静,而是远离生命的孤独。”伊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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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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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老人把我们带到他的房间,用清茶招待我们。
“您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伊朵问。
“几十年了。”老人说。
“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的爱情吗?”伊朵突然说出一个毫无征兆的问题。
“爱情?”老人诧异。
“她很漂亮。”伊朵继续说。
“你说什么?”老人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异彩后马上恢复了平日里的祥和。
“守墓只是你的工作,而你真正所做的却是守着你的爱情,你爱的人,她很喜欢月季花,就是你在小园子里种的那个品种。”伊朵说。不顾我惊讶的表情。
“你的猜测?”老人问。
“我们在外面转了很久,只有一个墓碑前放着月季花,和你园子里的一模一样,很新鲜,你可能每天都摘新鲜的花放上去。墓碑和墓的周围很干净,一定经常被打扫,可能每天都被打扫。如果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有这些时间呢。墓碑上有一个漂亮女人的照片,我想一定是你爱的人,因为按她的年纪计算,应该和你差不多,所以她不是你的亲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一个人陪着她,她应该很幸福。”伊朵说。
“谢谢你这么说,让她幸福一直是我最大的愿望。”老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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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你我很快乐。(一首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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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茶的芬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弥漫,隐约缭绕的雾气静静地沉淀着阳光的温暖,使这个狭小空间里出现了一种时间的味道,很遥远,仿佛这淡淡的茶香也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
老人说他很想和别人讲他的故事,但是他的故事太短,而且这里只有一个人。
他说他们的爱属于一见钟情,彼此看到第一眼就相互喜欢上了。很多人都说一见钟情是最不可靠的爱情,但是他们错了,因为爱和其他一切都没有关系。
不能让爱情沦为习惯。
我们甚至在刚相识的几天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在当时那仿佛是不重要的,眼神比一切言辞的表达都贴切。
认识不久后我们就开始约会。
当时是冬天,我刚到那个城市,还不熟悉,她带我去风味餐馆吃饭,在回来的路上轻声交谈,很温馨,感觉我们已经相爱了很久。
在周围景物开始布满爱意的时候,她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和我的手握在一起。
经常不约而同的微笑,不约而同的激动,静静的对视,静静的拥抱。
当时,我一直认为是爱有了那些各种不同的不约而同。而事实上,真正的原因,也是爱,但所产生的不是不约而同。而是我们时刻都准备着,等着不约而同的出现。每时每刻都激动,都微笑,只是等着相视的一刻,相碰撞的一刻。这就是爱的奇妙。
虽然我早就老了,但最让我觉得爱的神奇,让我在激动回味的,仍是两人相互望着对方,甜蜜的傻笑。
恋爱不久我们就结婚了,在一起生活中,她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善解人意。快乐的生活,我们一起,没有乏味。她有着女性的成熟,又有小孩子的天真,总能给我惊奇。
有人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能让她爱的人变得坚强,成熟,同时又能让他成为一个小孩,她就是这样。
当然,偶尔我们也会产生一些小矛盾,但都会很快就解决。她说这是对我们爱情的小考验,我们要像做游戏一样把它们解决掉。
我常问她,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幸福呢,她说我们能识破那些小考验的诡计。
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想,有几个人会真正那些矛盾和困难当作是对爱情的考验呢。
有些事情做得好不好,与经验多少是没有多大关系的。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她很会爱,也教会了我如何去爱,让我知道甜蜜情话有多么重要。
那些话,润滑干涩生活的话,滋润爱情的话,不仅是要在爱情开始的时候说,而是在爱的路上说,因为爱情不是只有开始。
爱情是个孩子,它要不断的长大,需要滋养。这是她曾经说过的。
是她让我知道爱的唯一,只有在她的眼中,我才能看到我完整的存在,看到我的重要。
她喜欢月季花,喜欢白色和淡紫色。
一天中她最喜欢黄昏的时刻,因为我那个时刻回家。
她最喜欢的礼物是我对她说我更加爱她了。
她最喜欢问的问题是我会不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我会不会一直想念她。
她最满意的回答是我什么都不说,轻轻的吻她。
我喜欢她在厨房烧菜的样子,喜欢她躺在床上用天真的眼神看着我,喜欢早晨醒来发现她像观看小动物一样对我微笑。
我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和她说话。
我喜欢她微笑着指着我的鼻子质问我为什么爱她。
我喜欢围在她身边,缠着她,跟她说,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因为我不能丢了自己。
我喜欢她在忙碌中突然停下里,凝视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我,然后微笑着踮起脚在我的脸上亲一下。
我喜欢爱她。
我们经常在一起憧憬着美好的将来。
我喜欢枕在她的腿上,听她说要给我生几个孩子,听她描绘孩子们的可爱模样。
我想到了将来还要出现许多困难,想到许多需要克服的东西,但我没想到,她会离开我。永远的离开,在那些憧憬的将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
她第一次对我说了谎话,她说要和我一起过那些还没有到来的日子。
我不能说谎,怕她失望。
她说爱情最怕的就是谎言,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我曾经很真诚的说过我会一直守着她,想念她。
我曾以为这是一个很重的承诺,没想到竟是这样简单。
她可能想不到我会这样做,因为那只是夜晚甜蜜的情话,而且,她也没有要求我回答。
我说过,会守着她,不是因为我说过,是因为我爱她,我喜欢这样,为她,为我,能有这样的,无法忘怀的爱。
她总是想方设法给我惊喜,我也要让她惊喜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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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值得吗?”我问。
“怎样做才值得?”老人说。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她并不知道。”我说。
“可我知道。这是她一直渴望的,我这么爱她,为什么不给她呢,毕竟,有个让你真正想去爱的人,很幸福。”老人说。
“你真的不寂寞吗?”我禁不住问道。
“只是爱的小考验,我要像做游戏一样把它解决掉。”老人不易察觉地微笑。
“你经常回忆过去吗?”我问。
“不,那说明我现在过的很不好,守在她身边是一种幸福,爱的继续,我过的很好,不需要经常到回忆中去寻找美好。”老人说。
“也许是这样的吧。”我突然感到一阵心痛的失落。
“是这样的,一直如此,如果是爱,无论何时,总有感动,让别人,也让自己。”老人说,没有对时光流逝的慨叹,仿佛一切正在进行中。
伊朵坐在我身边,轻轻拉住我的手,她很激动,也许是感动,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轻轻摆弄我的手指。她是想哭吗,但又怕被看到她湿润的眼睛。她想问很多问题吗?但又怕被发现她变了调的嗓音。她轻轻摆弄我的手指,是想摆脱一种气息的重重包裹吗,这种气息让人不能克制地对爱产生美仑美奂的憧憬,但又是无法丈量的遥远,看不到,摸不到,仿佛不存在,但气息却那样强烈,让人窒息,心跳困难,那种触动的难过让自然的想到了自己。她是想摆脱吗?她只能这样静静的,在我身边沉默,摆弄我的手指,是因为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转头看了伊朵一眼,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我眼神中所夹杂的那些疑问,不是没有发现,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我。
“书室老人知道你的故事吗?”我问。
“当然,他很喜欢这个故事。”老人说。
“你们年轻时就是朋友?”我想到了伊朵说的他们之间的差别。
“不,我们认识的时候都已经老了。他来这里给自己选墓地,看中了那块种月季花的地方,很凑巧,他也看到了墓碑她上的照片和放在墓碑下的月季花,然后我们成了朋友。”老人说。
“为什么?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我有些茫然。
“当时他在旅馆窗口整日看的女人,就是她,当时我住在他的楼下。”老人说。
“那他看到的与她在一起的人?”
“就是我。”老人说。
“他认出你了吗?”我问。
“当时我们还年轻,现在都老了,怎么会认得,再说当时在旅馆门口他难过得什么都看不到,我幸福得也什么都看不到。”老人说。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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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故事放在一起,似乎是个悲剧,甜美的悲剧,但却说不清到底是谁错了。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之间,书室老人与乞丐,书室老人与守墓老人,他们之间真的没有怨恨吗?人老了之后一切都了然了吗?这究竟是时间的魔力,还是咀嚼沧桑之后的豁达?
我始终没有对老人提起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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