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越想越后怕,无法自安,于是给如菲发消息,提醒她注意和马茹云联系,但她也没有马茹云的联系方式。那时她只顾得和他们聊天了,根本就没记得找她们要电话号码。我也一样,她们在泰国呆了半个月,我都没有想过要她们的联系电话。我们都以为,她就会在那里,在那里等着我们随时找,就像中学时学生想找老师一样。我们都那么关爱雅同,可我们居然都没有问他是在什么学校上学、学什么专业,我们只是谈着雅儒,却毫不在乎生者的生活。
去雅儒的房子,去那里等!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告诉如菲这个办法。在泰国,我告诉了马茹云雅儒那所别墅的地址,也给了她们一套钥匙,她们一定会过去的。雅同肯定会去感受他父亲气息的。
如菲几天都没有她们的消息。我却一点都不能宽慰自己。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全心呵护雅儒的日子。我不能让爱过或者说心疼过雅儒的人出事,更不能让他儿子有任何闪失。我知道如菲工作会很忙,她不要我的财产,仍然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还有牢里的丈夫。我越来越认为,是如菲没能用足够时间尽全力去找,所以才会没有她们的消息。
我决定回国去,亲自回去找她们。主意一定,我马上定了回程航班。第二天回到国内,从广州转机到了省城。
回到我和雅儒住过两年的房子里,我给如菲打了一个电话。一个小时后她就到了。我让她看看房间里,和上次她来时有没有什么不同。她仔细检查了四周和柜子,摇了摇头。
“要出事了,如菲,我要赶紧回去,你帮我租台车,我马上回县里。”
如菲见我急成这样,一个劲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简要介绍了事情经过。她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性,马上联系自己所在旅行社,帮我租了一辆车。
“悦悦,雅同不会有事吧?”她忧心如焚。
“我想不会,但我们必须确保,不是吗?”我烦躁不安地等待着司机送车来,接着补充道,“我们还是应该相信马茹云,其实我相信雅同不会受直接伤害,但如果马茹云出什么事,雅同他也会受不了啊。”
“我想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悦悦。你越说我越怕了。”
她说完就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请假,给婆婆打电话,要她这几天照看孩子。
车来后,她回家匆匆收拾了点东西,就和我直奔县城。
一路上,我们一直沉默无语,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第一站我们到乡下肖雅儒父母家。
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们老人家了。不过相比上次,他们气色好多了,不再是深深愁纹满脸。一定是马茹云带着雅同来过了。
果不出我们所料,马茹云前几天来过了,她带雅同来认祖归宗。祭奠完列祖列宗后,她们就走了。虽然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但雅儒父亲留下了雅同的学校名称和地址。
我们匆匆告别老人,又直接返回省城,到雅同就读学校去找他。
出乎我们意外,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雅同,见到我们,他非常高兴。我们稍许放下心来。我问他最近他和妈妈都去了哪里。
他告诉我们,回国后,妈妈先带他去见了爷爷奶奶,然后把他带到邻县县城旁的一座山上,在山顶,妈妈朝山下三拜九扣,烧了很多纸钱,告诉他,他外婆就在山下。后来妈妈就把他送回省城,自己回去了。
“你妈妈哭过吗?这些天里。”我知道马茹云是按照我说的,去那座山上祭拜自己故去的母亲了。但是,她越没有哭,我就越紧张。因为那种情绪,这件事情对她冲击带来的波澜,不会这么容易消化,它必须有出口排解,越是堵,后面就越会厉害,越有破坏性。
“悦悦,我们走!”如菲焦急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她也和我一样,明白了事情的蹊跷。和雅同简单告别后,我们就急忙重返县城。
回到父亲居住的小区,我没有来得及寒暄,就让父亲去找马校长。父亲回来告诉我,马校长告诉家人他要回老家去办点事情,昨天才走。
我们来不及喝口水,俩人眼神一对,表情立刻沉重起来,顾不上和父母解释缘由,飞奔下楼,开车如飞。
好不容易一路颠簸,这台破旧的桑塔纳才到达邻县县城。一路上,我都因此很怀念那台奔驰,不知道它的新主人对它如何。我们不知道那座山在哪里,于是问当地人,城周围哪里有山,结果那人抬平了手臂,伸长食指,缓缓旋转了360度,告诉我们“前后左右周围都是山”。
我这时也记起,来的路上,车子的确也是从一条开山道中穿山而过的。我们都以为这里就一座山,却没有想到这本来就是群山环绕的一座小城。
“你们这里什么山旁边有一个马家村?”这是唯一的线索。
“你说的是爱做山吧?”那人不愧是本地通,“向南十里就到了,不过车只能开到山脚下,那个村子在半山腰。”
爱做山,这个名字真的很奇怪,甚至有些暧昧,我想或许是音同字不同,就问他山名怎么写的。
“喜爱的爱,做事情的做”。他比较憨厚,可能也没有读多少书,所以没有我想得那么多,“这名字是有来历了,都好几百年了”。
“你说为什么这座山叫爱做山啊”?路上我问如菲。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意思。”如菲扑哧一笑,“你还在惦记着这事情呢?”
我只是觉得目前的马茹云有些诡异,她为什么要把她父亲约到这里来,难道是一起来找她母亲吗?但我想不会这么简单。而且这山名也这么古怪。我当然知道不会是我猜的那个意思,因为如果那人说的是实情,那么几百年前的古人是不可能知道今人会从国外引进一个词和山名顺序相反的。
“我们还是快点吧,悦悦。尽快找到马茹云和马校长他们,那时你可以当面问马校长,他是本地人,应该知道。”如菲一个劲催促我开快。
十里山路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完,前面无路,我们只有弃车,开始爬山。
我们互相扶持推拉着,爬到了马家村,问马草光家在哪里,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一个七十岁老头给我们指了指远处一间已经倒塌的废墟。
“早搬走了,他十几岁就坐牢了,后来没有回来过,他父母后来也搬走了,屋子空了也没人敢住,闹鬼,住里面的族人都吓得搬出来了,前几年下雨,淋塌了。姑娘,你们是他家什么人啊?”
“大爷,那最近两天有陌生人到您村里来过吗?”如菲想,即便今天马草光回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当初的马草光了。
“陌生人?昨天太阳快下山时来了一男一女,像对父女,可又不像。”老人每天就坐在屋前,而他家房屋是上山必经之地,什么都漏不过他的眼睛。
我想,那一定是他们了,就问他“那男的是不是六七十岁,女的四十多岁,前几天女的还带一个男孩子来过”。
“是啊,是啊,姑娘,你都知道啊,就是他们”。老人有些惊奇地问我:
“你是他们什么人啊?是来找他们的吧。他们往山上去了。”说完他用手指了指山顶。
这时已经是冬月了,腊梅花已经开放。但天仍然不算很冷,今天白天出过太阳,即便现在接近黄昏,依旧可以看到金色阳光镀满山野。黄黄白白的腊梅花,颜色被映得有如春天的花朵。村里的人家并不算多,炊烟从各家烟囱散出,一派祥和宁静。老人头发已然全白,也有多久没有理发了,长长的,不厚,贴着头,延伸到脖子,慈眉善目,轻言细语,在金色夕阳辉映中,抬头端详着远山,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就在这里,马校长出生成长,追求着他的政治理想,品味着他的神秘爱情,也意外孕育了他的女儿马茹云。也在这里,埋葬着一个脆弱纯真的女孩孙悦音,不仅仅埋葬着她的躯体,也埋葬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丝勇气。
还没有走到山顶,我们就看见了马茹云和马校长,他们对峙着,都没有什么动作,却也都不愿意离开。
马茹云面对着我们,所以首先看见了我们。
“你们不要上来,就在那里,不要上来。”她语气平缓,却无比威严。
“你们不要管我们,我们没事。”马校长也发现了我们,接着宽慰我们。
他们两人在这山顶已经呆了一天一夜了,明显都非常疲倦,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应该也是没吃没喝。马茹云眼神和语气都冷峻严厉,马校长则有些呆滞和胆怯。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见我们没有再往上走,马茹云盯着马校长,一字一顿,如同吐鱼刺般认真和痛苦。她站在高处,本来就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再加上目光犀利,语气哀婉却不失力度。
“这些年我真的很想去找你,很想认你,你也知道从我发现你开始,我就对你和别人不同。”马校长低着头,努力地为自己辩解。
“是吗?那你为什么没有认?二十三年了,你都不敢认!以前你是怕丢了你的校长官职,退休了你又怕什么?怕你现在的爱人和你离婚?是的,你怕,你什么都怕!你就不怕愧对我母亲!不怕愧对你女儿!不怕愧对你父母!你对我那点偷偷摸摸的爱,不明不白,只会玷污我的名声,破坏我的家庭!却给不了我任何幸福!我养父养母,也是我爷爷奶奶去世时你在哪里?我一个人承受那么多艰辛的时候,做父亲的你,又在哪里?
你为我们做过什么?我母亲把一切都托付给了你,她死了,你来看过她一次吗?你没有!你的理由是怕来这里伤心。你就不应该伤心吗?她那么爱你,她这样死了,你就不应该伤心吗?我爷爷奶奶到死都在念着你,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我来这里当老师就是为了方便找你,你好,改了名字,叫马启贤,马启贤校长,我找不到当年的马草光,可你呢?你找过爷爷奶奶吗?你没有找,你就当他们不存在。爱你的人,死了的,你不想也不管,因为你怕伤心。活着的,你也不想不管,因为你说你当年被伤了心。再伤心,也是他们养育了你啊。再记恨,你也不要忘了也是你把他们那么大年纪逼得背井离乡去了边疆!
你可以不对我负任何责任。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你就安心做着你的校长,守着你的新欢,爱着你新的孩子。但是,你良心能安吗?你为我爷爷奶奶,你为我妈妈做过什么?你为他们付出过什么?
你爱我母亲?是吗?你真的爱她吗?你是玩弄她而已!你只是需要她的顺从,需要她的身体而已!你爱她,那你为她付出过什么?你爱我吗?你不爱!你只是还有点良知未泯。你为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以丝毫没有可能影响你的家庭稳定为前提,却不管会对我的生活有什么坏的影响。毁我的一生,你也有份!你知道吗?你这是爱我吗?你是想赎罪,却犯更大罪!你宁肯别人把你亲生女儿当作你的情妇,也不肯说明我们的关系!你宁愿看到你亲生女儿因此身败名裂、婚姻破裂,你也不肯出来说句话!因为你害怕说出事实,会影响你自己现在的家庭!你为了不影响你现在的家庭,你可以附和你老婆对我的百般侮辱,你可以不吭声,但你不能那么残忍!
如果你不是我亲生父亲,我不会怪你!我能理解你!但你是我亲生父亲!是我母亲用生命来依靠的人!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我母亲已经在这里一个人躺了四十六年了!你没有来这里看过他一次。你也没有告诉我她在这里!我想看她也不知道去哪里!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一家团圆了。如果你还真的有良心,真的爱过她的话,那么我希望你,恳请你,为她做点什么,不要让她那么孤独,那么委屈!现在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的儿子也结婚生子了,你也早就退休在家了,无牵无挂,你老婆会有儿子来照顾的,可我妈妈,她什么都没有!”
不好,要出事了。我心里惊的一下,全明白了。她这是要逼她父亲去陪她母亲啊!
“马老师,你不能这样做!”我急切地劝她,“你还有同同,为了同同,你也不能干错事。你已经没有妈妈了,刚刚知道有爸爸,难道你就忍心不给自己一个正常生活的机会吗?”
她凄然一笑,随即深深叹了口气,问我:“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我告诉她没有。“我也收不到了,你寄泰国了吧?”
“如菲会收到的。同同就拜托你们了。有你们照顾同同,我很放心。反正他父亲也不在了,母亲不在也没关系,总是已经不完整了。这些年,我对他太严厉苛刻了,我的脾气不好,心情也一直非常压抑。你们知道,我生活的环境,我指的是周围的舆论环境,一直都不好。你们照顾他,对他更好。我实在是心疼我妈妈,她太可怜了,太寂寞了,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四十六年了。为了我,她吃了那么多苦,我总要为她做点什么。
你们听村里人说了吗?我爷爷奶奶住过的屋子总闹鬼,那一定是我妈妈寂寞了,想回家看看,看看有没有亲人回来。她一定很失望!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回来过!”
我和如菲听到这里,知道大事不好,开始往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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