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下的局面混杂凌乱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定什么时候那些蛰伏、隐匿在黑暗里蓄势待发的野兽便会洞张着它们的大口、露出尖利嗜血的獠牙一个猛子的扑过來
扑向谁、是生吞还是活剥沒有人知道谁都不能知道……
天下大势的兜转变幻往往就在一瞬之间所以每一时每一刻的不经意指间漫溯都不定会发生怎样新生的变故、带走哪些人原本尚还活泼生鲜的熠熠生命
太平心中沉淀了万顷思量公主府水榭边沿她正一个人孑孑然坐着身子投食往那水中喂鱼
她着了一席风华灼艳的大红色滚银、金两道灿色宽边儿的缭绫裙发结高鬟那满头的珠翠熠熠的映衬着她虽偏于浓艳、却仍旧遮掩不得眉眼间深浓疲意的面孔就着六月里充斥荷香的天光一眼看过去这种虽高贵美丽不可方物、却自有茕茕难以遣散的冲击感直让人为这女子而心疼
事实上立于水榭另外一头、屏息凝神默默然且走且看的人儿委实是心里不及防的一疼……为这份隔绝了四年光景、再相见便注定物是人非的重逢
这边儿漫不经心喂鱼的太平并未察觉到有谁即将波澜过她此刻的安谧她单手托腮垂了眸子潋滟开沉淀的心思那悠悠的思绪开始在虚空里飘忽反复思量着上官婉儿前些日子写给自己的那封密信……
韦皇后过于激烈的反应是她和婉儿谁都不曾料到的她们当初还是太笃定以至于一时沒有想好应对之策后來面对着韦后如许的反应她们这边儿才不得不急行新谋按婉儿信上的意思是趁着韦后临朝辅政、中宗丧期未满的当口这边儿骤然给出一记猛击让韦后一个措手不及
详细來说就是譬如曾经上官婉儿在朝堂上突然出现言词凿凿护住相王、让中宗措手不及一样
这一次最稳妥的便是身为武皇之子女、中宗之弟妹的安国相王与镇国太平公主一齐出现在朝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高声赫赫的质疑韦后垂帘听政的资格……
倏忽一下太平沉淀的眸色陡地闪过一丝慌乱这一个惊惶间她手中的鱼食儿都跟着做了个天女散花状
那是骤地一下垂眸时她看到水面倒影出那个已然一别经年、若说不思不念那委实太假的人的影子……陡然一下电光火石的灵光闪动她惊觉是隆基回來了
是他回來了……
他答应过她的会回來就一定会回來的果然他沒有食言
天光明灿隆基徐徐然的抬臂向前小心又不失力度的扶了太平一把将她立定身子与自己面对着面
光影流离太平有些不辨梦与醒的恍惚感绰约朦胧、似真似幻里她敛了敛盈眸定定的看向他
四年了四年光阴里的浸泡和磨洗让眼前长身玉立的挺拔之人出落的愈发俊美无双、气度卓绝比之曾经那一份身系的落拓与疏狂他又多添得一份坦然、一些从容;这份内里的睿智、这份适度的收敛锋芒、这份儒雅和温存……当真是越來越像他的父亲李旦
隆基颔首唇畔挂着徐徐的笑就这样与太平回望
这遗落的四个年头里他身处潞州却未尝沒有满心记挂长安……这段时光对她來说又滋生出怎样动辄的改变呢
她还是那么美丽岁月的走笔总也对她这样仁慈似是总觉如果在她面上落下些怎样的痕迹的话都是一种残忍
那么总该还是会烙印下一些什么的吧是心智、是神思、是记忆、是城府……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呢
倏忽恍然隆基的心头充斥着重逢的喜悦、激动与流光不再、往日不复的人世流转间错综变幻的哀伤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是在这一别之后倏然重逢的喜悦当口人的思潮便越会被惹得涟涟淙淙、不能收束
就这样四目相对嗅着闯入鼻息的风荷幽香彼此的视野开始模糊那是在多久之前、跨越了多少个年头呢……那是时光的一条河穿越洪流、逆流而上倏然间看到了孩提时身处在感业寺里隆基、太平、还有俊臣这三个烂漫天真、对人生怀揣着莫大期许的孩子们单纯美好的身影
可流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那样的渴望着有朝一日的长大有朝一日海天任遨游的恣意洒脱无拘无束可是事实证明外面的世界是残酷的四面八方充满着厚重的阴霾与血腥的直白;相比之下还是无拘无束、无惧无畏的孩子们的世界才是这一方留白的净土才是这娑婆世界上受不住、留不得、却可以做片刻停留的人间至真的一片天堂吧
周遭空气感染了人的心绪便连温软的风儿都撩拨的十分缓慢恍如正在行将走向静止
须臾的平复心绪这样的久别重逢合该欢喜澎湃不能自持的但不知怎么即便心湖泛起波澜可二人的面目却都十分平静、掀不起半点儿波澜似乎这么些年过來二人已都学会了从容处世、与那一份行走红尘间难能可贵的淡泊
流光静好、天气晴好隆基含笑的神色沒有消散:“我回來了”喉结滚动淡淡然的一句温馨的似是老友一次极平常的串门儿叙旧
很奇怪的感觉即便两人间已经阻隔了整四年的时光但只要这么站在一起便依旧是那样熟稔、那样亲切半点儿都不需要重新的熟络和叙旧
嗅着飘散周遭的缕缕安详气息太平莞尔含笑:“回來了就好”浅浅的句子氤氲出口时好似夹着一股柔和的风
是不是风、花、雪、月都当真是有颜色的这一刻隆基倏然觉的那扑面的风儿化为了斑斓的七色虹承载着内心深处一些别样的情丝倏然一下被送的又高又远有一些东西注定会扶摇而去
他不说话点头含笑
她抬眸善睐的眸波中忽而充斥进一脉灼亮的光芒檀唇徐徐、夹着冷香透着深意的一句继续:“回來就不要再走了……”
入耳甫沉隆基一定
这顺着耳廓漫溯迂回着一层层落进心里的句子这话里有着深意……
就着临风水榭旁一处简约且幽静的厢房里隆基与太平二人默默然对坐一起密谈
阵阵荷风自湖心处一层层吹掠而來天风被扯的十分稀薄暗影一道道的筛洒进这小小的竹屋一倏然意境自成
“当下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隆基颔首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英目熠熠
眼下时局任是谁都能嗅到分明的阴谋气息;而恰恰也正因了动荡的乱局故而才更令一些人心生欢喜若有出世的英雄自是每逢动荡才有那一份刺破云端直上九重的契机……
太平沒有诧异于隆基的突忽提问她倒是诧异隆基怎么突然就从潞州回了长安來:“陛下早在韦后诏告天下之前就已经仙去了若许久”眸色一沉“韦后扶立幼帝心怀不轨、亦欲乱政”这两件事有着直接的关系却全都是地覆天翻动辄乾坤的大事情
隆基眉宇聚拢又展心里隐隐有谱看來这风云际会的长安政局与他想像的还真是如出一辙的肖似……
太平顺势有心沒心的又问:“看你的样子似乎心中早有笃定”明眸微动
“嗯”隆基默默然点头顺势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到长安來“长安这边儿突然下旨召我们一干李唐宗室回长安來”他顿顿抬目看她“当时我便预感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朝中担心我们生乱有可能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果然如此”心思微动“眼下听你这么一说算來那个时候先皇应该已经去了可见那旨意是韦后传的委实是要引我们羊入虎口、网**净”依旧气定神闲他抬臂伸了个懒腰似乎这紧急事态全不关己
无言的默契与自成的灵犀流转昭著太平已然看穿了隆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或者说自他方才与她步入竹屋、对坐密谈时他的心思她便已经心照不宣:“时今之计……”话说一半后缄默了声息太平故意拖着冗长的声调在这里止住话題善睐的软眸徐徐然看着隆基在他深浓的眉目间刻意定格
光影筛筛斑驳的碎金下隆基与她四目相对面容平和顺势淡淡接过她的前话把那句子做了补充:“为今之计唯有发动一场政变”最后一个字眼稳稳的落定出口他颔首唇畔挂着若有若无的一缕笑意目光沉淀
太平迎合着他直抵灵魂的目光这样定定然回看并沒有为这大不敬的句子而生就了怎样的惊疑其间意味二人心照不宣
这么些年了从武皇在位时便开始积攒着什么、思量着什么、忖度着什么、筹谋着什么……即便似乎从沒有光明正大的说起过但彼此又岂会不知道
所不同的无外乎只是三郎从一开始就是有心刻意、撒网放长线捕捉最大的鱼;而太平是浑浑噩噩的顺着时光的洪流、命途的走势糊里糊涂被冲击堆叠着行至了时今这一方境地
他目标精准她一向被动;而命运主动与被动、服从与抗拒横竖都是一个殊途同归的大结局或是顺着它走、或是被它拖着走过程不一结果却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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