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雨人脑袋往透明玻璃处一看，眼泪都下来了。
里面是雪白的一片，白sè的被子，枕头，白sè的病服，连人都是一片雪白的皮肤，鬓角有些斑白，没有梳理好的头发凌乱地垂在她脸上，胸前，一脸恬静的笑她的五官很jīng致，属于那种小巧可爱类型的，怀里抱着一只枕头，用一方帕抱着，从他微微蠕动的嘴角看得出，她在唱歌，或许是摇篮曲，或许是...我找不到她可以形容的词语，但是这样一幅画面看在眼里，是母慈子孝的美满画面。如果我丈母娘说的没错，那么，秀莲可能真的流产过，她一定是爱惨了她的孩子。
雨人双手捏得咯吱咯吱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悲愤，用力将拳头砸向了木门。
“别！”方医生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
“砰砰”两声，狠狠地砸在木门上，发出恐怖的巨响，雨人是用了全力。
秀莲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突然扔了手里的枕头尖叫起来，她双手抱住脑袋蹲下去，用力尖叫，用力拉扯着被握在手里的头发，一撮一撮全都拉扯到手里，像是乱糟糟的毛线团，我见到秀莲在尖叫的时候，嘴唇张张合合，喊的是孩子，还有阿康。
我不知道雨人看到没有，因为雨人他捂着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方医生在喊了一声之后，立刻打开了病房门口的一个塑料盖子，然后摁了一下里面的红sè按钮。
而这时，秀莲在里面突然疯了似的扔东西，从被子，枕头，没两下，就到了没有东西可扔。于是她蹲在墙角，我以为她现在应该可以安静一会儿了，可是她开始用脑袋撞击墙面，一下就见了血，可是秀莲跟完全无所知觉似的使劲撞。我看着心里发毛，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撞法，好像她脑袋是撞钟的那啥似的...
这时，一群护士来了，方医生一把推开一边碍手碍脚的雨人，还有...我。
嗬，这老医生看上去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实际上手劲还挺大的。
我和雨人被抛在护士和方医生的脑后，我是无所谓，但是雨人好像是被雷劈了的大树，焉了吧唧的，垂着头，蹲坐在地上，无神地睁着一双眼睛，跟一条在大雨天被人抛弃的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过往的行人，害怕，而且楚楚可怜。
我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刚触摸到他的肩膀，突然雨人跟被电击了似的打了个哆嗦，然后噌地站起来（还好我躲得快，不然我可能被雨人整容——我的鼻子很可能被他撞塌下去...）。然后笔直地跑进了病房去，拉开那几名动作灵敏，年轻漂亮的护士，目标直冲被几名护士制住在床上的秀莲。方医生脸sè一边，立刻招呼旁边拿着针筒的护士去拦住雨人。
我心里狠狠一跳。其实我不担心雨人去救秀莲会不会受伤，我害怕的是，就雨人现在这张大口乱吼，怒发冲冠，目眦尽裂的样子，很可能被医生和护士以为他是普通病房的病人跑这里来捣乱了。
很快，秀莲注意到了雨人。之前说过了，雨人很帅，是那种很阳光很优雅的帅，侧脸堪称完美，而且雨人的长相其实很好认，因为他鼻梁上的那颗血痣，很特别，反正我长这么还是第一次见到血痣。所以我看到秀莲眼睛突然一亮，然后更是疯狂地挣扎，想要扑过来和雨人汇合，四个护士都按不住她。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非常经典的画面。
三个护士抱大腿的抱大腿，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把雨人往病房外面扯，雨人另一只手空了出来，努力地向着秀莲方向伸着。秀莲被四个护士紧紧地摁在床上，却百密一疏，漏掉了秀莲的一只手，她一边哭，一边很努力地向着雨人这边伸。雨人和秀莲的手一次一次碰触到，却总也握不住，方医生地站在正中间，眼神凌厉得像是要择人而噬。
这简直就是《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白蛇被法海关押雷峰塔前和许仙缠绵悱恻的经典画面，只是我眼前现实版的白娘子满脸血迹，涂满了脸上，分不清她脸上的血液多些还是眼泪更多。
我站在门口很纠结，你们说我现在去摁住方医生，威胁这些护士让她们放开雨人和秀莲，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或者，我应该效仿雨人去扯开护士，但是我觉得我很可能变成许仙2号。
正在我犹豫不决，决定去帮雨人的时候，雨人挣脱了那三名护士的羁绊，纵身扑到秀莲边上，狠狠抱住了秀莲。很显然，压制雨人的那三名护士低估了雨人的行动能力。
看到雨人和秀莲抱头痛哭，我感动了，于是在下一秒，我站在了雨人和秀莲前面，挡住了三名护士的攻击，然后我深深体会到了神经病医院漂亮女护士的恐怖！
那手简直就是钳子，抓住我手腕的架势就是：如果不跟她走，你胳膊就废了。这哪是女护士，这是女超人！
只一会儿工夫，我觉得我快被三四名女超人给拆了。
我听到了上帝仁慈的声音：“放开他吧。”
下一秒，我像一只被小孩玩坏了的布偶，被扔在地上。我气喘吁吁，几次想爬起来，脚都在哆嗦。这几名女人比街头混混还恐怖，以前在外面打架都没有这么累、这么惨过！最后，还是我们的上帝——方医生把我扶起来了的。
上帝挥了挥手，把那几名护士赶了出去，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像个委屈孩子失声痛哭的秀莲和摸着秀莲头发，轻声安抚秀莲的雨人，将我拉了出去。
我和方医生退出病房，我累坏了，靠在墙上。方医生瞪着我，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臭小子，老朱还没死吧？”
我嬉皮笑脸：“没呢没呢，方老，我老师正说什么时候来看您。”
方医生哼了一声：“得了吧，他哪次来不给我捣乱？真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
我只好干笑。
方医生狠狠剜了我一眼之后，静静地站在敞开的大门旁边，竖着耳朵听病房里的动静。
方医生是我大学导师朱建雄的忘年之交，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反正我记得朱老师带我和我那位敬业得最后疯了的师兄进行第一次实战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我和师兄一人和一个病人聊天，最后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方医生气得直拿病历表扔我和师兄，朱老师仍然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喝茶，眉都不皱一下。
我学着方医生的动作，听墙角，我以为可能会有什么限制级的东西，但是我失算了。其实内容很没趣，除了雨人的低低的催眠曲，什么都没有。我猜想秀莲可能已经睡着了。
我和方医生在外面等了很久，久到我肚子欢快地唱起了空城计，方医生走了进去，我赶忙跟进去。
雨人给出的第一句话，让我感觉天塌地陷似的。
他抱着秀莲，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满是血迹的脸，说：“我要带她回家。”
明明是很平淡的口气，但是里面那股坚定，让正在为秀莲处理伤口的方医生眉毛跳了好一阵子。
意料之中，方医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雨人期盼地看向我，我也很坚定地摇头。
雨人一下子就垂下头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这次我没有帮雨人，秀莲的情况我不清楚，我不知道对她是被雨人带回家好还是留在医院好。秀莲虽然现在看到雨人很温和，可是难保她不会因为什么突发事件而jīng神崩溃，到时候伤到人怎么办？说实话，其实我更担心雨人突然发病，觉得秀莲身上到处都是虫子，然后把秀莲扔出家门...
我们对峙了很久，最后是雨人妥协了。决定今天回去，明天再来看秀莲，方医生看在我的面子（或者是朱老师的面子）上，答应雨人每天来看秀莲，前提是：如果秀莲有一丝抵触心理，雨人就必须无条件离开秀莲的视线。
雨人给秀莲盖好被子，还俯身在秀莲额头上的绷带上亲了亲，这才跟我们离开。
其实我还想问一问方医生，我那位师兄的病情如何的，可是雨人这个大麻烦已经搞得方医生很头疼，我担心我再说出什么话来，方医生会直接用手里的针筒扔我。
和笑笑与我丈母娘会和之后，我们辞谢了方医生，开始往停车位置走回去。
笑笑听到我肚子咕噜咕噜作响，突然大声地笑起来。还伸手往我脸上戳：“笨蛋，谁让你自己跑掉，我们已经和小袁吃过饭了。”
小媛？那是谁？哦哦，想起来了，是方医生那里的一位长相非常美的男人。
雨人还是处于一副游魂状态，我看着很是别扭。
于是一把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嘿嘿一笑说：“陈哥，别忧愁了，现在已经找到秀莲姐了，你不要自责了，以后好好对她！”
雨人沉重地点头：“是我对不起她。”
然后捞开我的胳膊，往前走了，雨人低头那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悲痛。
出了医院大门，看着那只凶狠的狼狗对我们狂吠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得意，诗xìng大发，仰着脖子长叹。
“啊，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靠跪功夫！”
雨人肩膀抖了抖，双手握拳，我以为他要揍我，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快步走远了。
我丈母娘非常不喜地赏了我两颗卫生球，拉着笑笑快步离开我身边。我很莫名，对于我丈母娘，我从来都是讨好加谄媚态度的，之前我没有得罪到我丈母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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