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是灰暗的，外面传来阵阵的轰隆声震荡着大理石的地板。李若倩知道今天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她天资聪颖，来到战场上多日已经渐渐摸清了战争的某种规律，在炮火最猛烈的时候，也意味着，双方弹药就快要耗尽，胜负很快就分晓，
只是这也不过一场不能决定战争走向的小战斗吧？明明没有什么意义，却总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李若倩快步穿过走廊，她不是上位者，不知道将生命看成一组简单数字的铁石心肠如何能心安理得。她只是个小人物，无意这世界崩毁与否，只想她所在乎的在这场浩劫中安然无事，哪怕从此不得触摸，有缘无分，也心不存悔。
“许少将！”李若倩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人，她走到停住转身的许亮面前，正色道：“现在还不能告诉我慕羽到底去了哪里了吗？”
许亮皱起眉头，隐然有些不耐道：“可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
他忽然止住了声，手摁着耳边的通讯器，似乎是有某道通讯进来了：“嗯，是我，说……”
李若倩望见他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僵硬了一般，更注意到许亮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圈。她心中莫名一沉，一种不安弥漫开来，不得安生。
“我马上过去。”
许亮挂了通讯，李若倩看到他的手无力地下垂，微微颤动，他的嘴唇也在不住颤抖着，苍白无血色。然后他倏然转身，不顾身为少将的威严，大步流星地向着走廊深处跑去。
“许少将！你还没有……”
“闭嘴啊你！！那个笨蛋才不可能会死啊！！不可能！！！”
李若倩怔立原地，冥冥中似乎有一道电流从她身体深处骤然迸发，麻痹了整个身体，脑海空白一片，竟一时有些晕眩。
许亮……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亮飞奔着，砰地一声，几乎是撞开最高会议室的大门。在座的几位联盟高级将领纷纷注目于他，眼里说不出的怜悯，华尔修站在大屏幕面前，身边的弥蕾红着眼睛。
华尔修缓缓转过身，许亮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是一个A级机师，这段奔跑并不能带给他充沛的体能任何负担，但此刻他竟然喘息着，凝缩着眸子，望着华尔修低沉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可能……”
“雷若帝国今天公布通知，于昨日下午4时16分，在雷若本土的摩尔峡谷和狼河交汇处，歼灭我联盟军潜入的一支小分队，并警告联盟，这样的图谋是妄想，雷若帝国将歼灭任何一只潜入的联盟部队，并且不留活口。”
华尔修盯着许亮，一字一顿地道：“被歼灭的小队名字已经公布，是星海小队。”
“不可能！！慕羽那么强，一定是雷若帝国放的假消息！”
“再强的人，都不可能面对整整三个团的机体部队！何况星海小队在行动前队名是保密的，雷若帝国除非真的歼灭了他们，否则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队名？！”
许亮呆呆地望着他，华尔修的脸上沉肃铁青，但是眸子依旧锐利地像一道刀锋，无坚不摧，无任何灾难让他畏缩。许亮看不到他的悲伤，忽然心生惘然。他很难过，但却没有痛及灵魂深处，只是觉得这样事实在不该发生，实在太可悲了。
时间真是个混账玩意，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那么强烈的情感。每个人都在成长，一点一点地在不知觉间付给了时间以代价，并且随着时间流逝，再也找不回。
他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胸膛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不吐不快，却无从宣泄，只能承受。
“另外，本次会议重点并非星海小队的灭亡，根据确切消息，凌帝已经离开了这里。”
华尔修转过身，双手撑着桌面，沉声道：“凌帝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所以，恐怕我也要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布莱斯更是急性子地站了起来，喊道：“华尔修，你要去哪？难道你知道凌帝去什么地方了吗？！”
“嗯，大致有了一些猜想。那么会议结束。”华尔修微微颔首，决断地宣布了散会，许亮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迎面走来，在经过许亮身边的时候顿了一顿。
“我也相信那个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但是，如果他真的遭遇不测的话，许亮……从此我不再以你为我过去荣耀的战友，我会为他复仇，雷若帝国将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你……”
“也一样。”
他离去军靴踏地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许亮耳朵中，许亮面色阴沉地一动不动，手中拳头却握得更紧了。
……
引擎呼啸着，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四周的树木被摧枯拉朽地卷飞，然后从天外呼啸而来的飞弹带着尾焰燃起一片片火海。
慕羽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咬着牙将终焉的推进力加到当前环境的最大化。身后，光束如狂风暴雨般穿梭而来，几乎在每一秒，系统都在警告被各种型号的飞弹同时锁定，然后在下一刻被终焉险险躲过，震荡在终焉的仅有数米的距离外。
终焉在火力的交织网中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慕羽紧锁着眉，目中布满血丝，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在雷若军铺天盖地的火力中如鬼魅、如落叶不断趋避。
半个小时前的一幕像梦靥一般又浮现了出来，无论注意力多么集中，都无法驱散。
──
在飞弹腾空的时候，星海小队的队长立刻意识到了小队已经暴露，命令星海小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但是当星海小队成员伴随着飞弹炸入卷起的巨大水浪冲出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震骇得感到了绝望。
十几艘战舰悬浮于空，整个天空都被密密麻麻地黑色机体遮蔽，在阳光下发射出的纯黑光泽，让人不寒而栗。
“啧，大手笔啊……”林宗自嘲一笑，厉喝道：“大句，统计敌方数量！！”
“呃……知、知道了……”大句结结巴巴地回道，然后这时漫天的机体都举起了枪，光束狂风暴雨般从天而降！星海小队立刻采取规避，但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下，瞬间就有两台机体被击穿，爆体在半空，落入淘淘狼河之中，于水面之上轰出庞然水柱，随着浓厚的黑烟再无通讯。
“靠，Tm的进两百台机体！！第六天狼团、第七铁狮团、第二十九摩西团均有标识！”
“三个团，欢迎得真隆重啊……”
整整三个团！
林宗不由苦笑，针对自己不过十二台的机体，竟然出动了整整三个团！而且竟然都是雷若帝国本土的精锐机甲团，这么大的阵仗，已经足够将自己的这十二台机体碾压成粉了……不，他们目标，在于他吧？
林宗回头看了一眼飞舞在战场上不断射出光束，拼命拦截着雷若恐怖数量光束保护着星海小队成员的终焉。
“队长，只能突围了！！和他们拼了！”
林宗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异样，忽然愉悦地笑了起来，道：“不，全体成员注意，准备截击作战。”
“截击作战？！！队长……！！”
“嗯，以掩护终焉机体撤离做为第一要务。”
慕羽正全神专注于战斗，闻言顿时一惊，立刻接通林宗的通讯，焦急喊道：“林队长！！我拒绝这样的……”
“上校。”林宗打断慕羽，慕羽愕然看着他微笑着，带着温暖：“一直应该说的，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抱歉了，让你经历这样的事……其实在出发之前，军部曾有交代，因为潜行不可避免会暴露，一定要让上校参与屠杀之事，上校的心太柔软了，军部希望上校成为冷酷的兵器。”
“可是，接触了这段时间，清楚得知道上校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您执行这样的事，实在不能忍心。我们已经忍心做了很多罪恶，所以任性一次不忍心一次应该没什么吧……”
慕羽定定地看着他微笑的脸容，他的微笑，纯净而清寂。
“我们一路而来，犯下的罪孽，今天就会遭到报应。但是上校你并没有罪孽，不该在这里死去。何况……确保上校的安全，是这次任务的最大目标。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原因。如果上校你死在这里，那便说明我们为此所犯的罪孽便一文不值，付出了那样的代价，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么我们很不甘心。”
“所以，代替我们活下去吧。不需要再去帝都了，只要活着就好。”
“上校，这个世界已经扭曲，人如果不随着世界扭曲，那么便要遭受莫大痛苦和折磨。如果我们是孤身一人，自然无所畏惧。可是人总有牵绊，总有在乎的，这样痛苦并不是单独承受于你，为了在乎的人，为了守护的东西，哪怕随着世界扭曲也在所不惜。背负着这样那样的罪孽，只求在乎的人不要承受我们的痛苦就好。所以在看到上校这样的人，才会有莫名的感动。”
“世界也许已经容不下您这样的人，但是我们却希望，世界还有您这样的人存在的。所以，离开吧……”
他微笑着说完，在慕羽的记忆中和无数人重合，李烁、汉特、韦斯……他们所渴望的，都在这样的笑容中不再遮掩，放肆地展露。
在怔忪时，一道光束袭来，林宗的机体倏然疾驰而来，挡在终焉面前，然后悍然迎着遮天蔽日的光束冲向去那群宛如诸神降临的雷若机体阵营。
“走啊！！！！！”
惨烈的呐喊，震荡着整个驾驶舱为之沉默。
大句的机体随之而起，然后是许佳雯的，然后是一个又一个星海小队成员的。
“走啊！！！！”
他们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的疯狂，撕裂的呐喊却带着温暖。
他们每喊一句，慕羽的心就狠狠地颤动，血液像是逆流而上，像是被燃烧的酒精，将他烧成了一团火。他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机体狂野地绽放自己最后的骄傲，总是这样悲壮而让人动容。
可是，谁Tm要动容！！！
如果没有争斗与卑鄙，那么本来就不要动容！
慕羽忍着眼眶的温热，狠狠抽了抽鼻子，猛然推动推进器，终焉再度绽放宛如太阳的光束，一轮击落二十四台敌机。伴随着这轮多重锁定攻击，终焉划出一道弧线，掉头而去。
星海小队的疯狂并没有维持太久，在终焉转身的刹那，失去了终焉保护的星海小队机体纷纷被击毁，坠落于地面。
然后如蝗虫般的雷若机体俯冲而下，紧紧跟随着慕羽。
全景光学影像中，冉冉黑烟升起的地方，一个英挺的军官站在河边船舰上将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孩子，笑道：“你看，帝国帮你报仇了……”
慕羽瞳孔骤然凝缩，浑身冰凉。
放大的影像中，那个孩子的面容清晰可见。他脸上的泥土已经洗尽，露出好看的肌肤，很是稚嫩，眼里却充满了怨恨和快意。
赫然正是那个被他放生的孩子！
慕羽不可置信，像是身体被撕开了一道口，鲜血汩汩留着，不停息地流着，直到将他抽空。
他坚信这世界错误的永远是错误，坚信所恪守的准则才是正确的，即使那些错误的最后被扭曲成为了正确。
所以他一直坚持。
他坚持着人类道德所要求的正确，而林宗则不惜错误，只为得到一个欢喜的结果。
为什么他坚持对的，却得到了错。为什么他所坚持的，竟然会牵连到其他人。为什么，他一直坚持的信念，总在现实之中被渐渐分崩离析，逼上绝路？
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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