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晓婷气喘吁吁地往一方石座坐下,她生来运动神经就极其弱,没跑了多久就累得不行,倒是慕羽习惯了机甲高强度重力,这点路程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慕羽看着慕晓婷上气不接下气地样子,不觉好笑,又有些心疼。
“跑不动了?”
慕晓婷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低头垂目。出门前,母亲曾说让他们到游海公园看看清晨开放的芍药花,那是某年小慕羽清晨早起摘给妹妹的生日礼物,但她从来没跑这么远,又不好意思反驳母亲的话,也只有硬着头皮跑了。
手指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慕晓婷一惊,还来不及缩手,便被慕羽拉住。
那个略微陌生的哥哥在她面前蹲下,笑道:“上来。”
慕晓婷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得到他此刻表情一定洋溢着阳光。她略一犹豫,身子前倾张开手,搂住慕羽,趴在他的背脊上。
风从耳边轻然啸过,四周树木在斑驳的阳光中影影绰绰,慕晓婷下意识地将脑袋依在兄长的肩膀,他的肩膀,不再如当年稚嫩柔软,变得宽厚有力。只是那温热,在那年她懵懂模糊的记忆中,渐渐变得清晰。
身上虽然背着一个人,但慕羽并不累,五年来的战斗和残酷训练,已经让他的体质在这些年中有了惊人的成长。他跑动着,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从过去而来,背着当年的妹妹,一步步跨过八年的空缺,直向未来。
晓光中,芍药花在光辉中翩然盛开,慕晓婷睁着大眼睛讶然看着这份美景,她晨跑了一个多月,却从没有一次见过这清晨花朵盛开的瑰丽和清新。
“给,慢点喝。”
慕晓婷仰头望着慕羽微笑递过来的饮料,犹豫片刻,接了过来。她低着头,双手拢着杯子,在腾起的白气中侧脸清丽可人,扬着青春的稚嫩。
“谢谢……”她低声说,顿了片刻,声音更低了,微弱蚊鸣:“哥哥。”
慕羽却是听到了,眼眸闪过喜悦,坐在慕晓婷旁边,笑道:“你是我妹妹。”
“嗯……”慕晓婷低低地应着,沉默了片刻,她声音略微提高了些:“但是我一直讨厌你……”
慕羽心头一凉。
“我记不清你还在的模样,也记不清你和我一起的生活。但从你走后,我便记住了你,讨厌着你。我无数次听到妈妈在夜里偷偷地哭,看见在她朋友中只有她的头发已经变白,她的眼睛总是带着浓郁的伤楚,而我,本应该有个哥哥疼我、溺爱我,成为我最温暖的倚靠,但我从没有感受到。既然如此,就不该给我有个哥哥,因为大概一开始就没有,便习惯没有。”
“但你毕竟回来了,妈妈也终于不用在夜里哭泣,在刚才,也让我感受到你的疼爱,所以我没什么讨厌你了。但是……”慕晓婷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望着慕羽,认真地道:“答应我,哥哥,不要再离开我们了……我,怕……”
她青春丽质的脸蛋在簌簌树影声中清晰而明亮,并不锐利,却如同一把剑扎进慕羽心中,斩断他的枷锁,引动他的心酸。
慕羽眼眸凝重,轻轻拍了拍慕晓婷的头,认真地道:“我不会走了。”
他已不轻易许下承诺,但既已许下,便不会违背。
慕晓婷被他拍着脑袋,像只小猫舒服眯起了眼,似乎要将这八年来从未感受到的温暖永久留在记忆中。她睁开眼,站起身,主动伸出白嫩的小手到慕羽面前。
慕羽一怔,旋即一笑,牵着她的手,一前一后在清晨的辉光下回家。
街上的人比来得时候多了许多,也热闹了许多,但对于这对兄妹而言,这热闹与他们无关,他们默默走着,在安宁与温馨中走在回家的路上。
然而这片安宁突如其来被一声惊呼打破。
“慕羽?!”
发出惊呼的是一个女孩,她一身职场装扮显得与身边小城的人们略微不同,显然是去过大城市历练而成的气质。慕羽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又看了一眼妹妹。
慕晓婷虽然内向腼腆,却冰雪聪明,拉了拉慕羽的衣角,轻声道:“哥,我先回去了。”
慕羽点点头,道:“小心点,别忘了回去马上洗澡,别感冒了。”
他目送慕晓婷离去,然后回头,洒然一笑:“陈安安,早。”
“你……回来了?”陈安安惊疑地道,还不敢相信。
……
两杯奶茶送上来时,慕羽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安安,将一杯奶茶推到她面前,笑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喜欢茉香奶茶。”
“喜欢这种东西,有时候是一种习惯,连时间都改变不了。”陈安安已在震惊中回过神,看了一眼四周,感慨道:“你大概也还记得这间奶茶店。”
慕羽当然记得,江芷馨当初最喜欢在这里喝奶茶,那些年,她带着闺蜜陈安安在这里不知与他留下多少欢声笑语,每次江芷馨在结账的时候总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在他好笑地买单后,便笑靥如花,明媚如春。他甚至记得,其实陈安安开始是并不怎么喜欢茉香奶茶的,喜欢茉香奶茶的,是江芷馨。
慕羽笑了笑:“没想到这间奶茶店还开着,生意比以前好多了。你这些年如何?”
陈安安一直盯着慕羽的表情,试图从看出什么,但她失望地没有看到他脸上有丝毫地不自然,就连他的微笑中,也没有黯然,只有坦然。
“我刚刚毕业,现在在京海从事外贸,待遇还不错。你呢?”
陈安安抿了一口奶茶,决定从长计议。八年的时间的确很长,但她不信当年爱得那么深,全心力义无反顾投入的人,会用这么短的时间治愈好伤痕。
她猜对了一半,却终究没有猜对结果。
所谓伤痕,并非只有痊愈可以淡忘,还有一种残忍的方法。慕羽的确淡忘这伤痕,只因有一道伤比之更深,并且总在偶尔克制不住的回想间,刺痛着他遍体鳞伤。
“我还好,现在回来了。”慕羽淡淡道,不愿回忆那些生死交错的瞬间。
陈安安眉头一皱,看出慕羽的刻意回避,心想他这些年大概过的不是很好,于是转移话题,道:“那回来下一步打算呢?”
“我家都去中苏了,到时候在中苏找工作吧。”慕羽不确定地道,对于未来,他直到现在仍然惘然,他从没有对自己离开军部的选择后悔,只是他遗失了在和平中最宝贵、最青春飞扬的八年时光,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但不知所措总比面对残酷要好一些。他这样想着。
“她知道你回来了么?”陈安安扭头看向远方,尽量用随意的语气谈起。
慕羽一愣:“谁?”
陈安安也是一怔,猛然回头,盯着慕羽,道:“你真的忘了她吗?”
慕羽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谁,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芷馨?”
他的表情,还是看不到丝毫黯然、伤感,陈安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希望看到他伤心的一面,但看到慕羽如此坦然,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沉默一会,方才道:“她也在中苏。”
她盯着慕羽,但慕羽连眉头都没皱,甚至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只是问道:“她这些年如何?”
陈安安终于放弃了,她确认慕羽的确解开了江芷馨的心结,因为他问这些话的时候,神态自然,没有迟疑与扭捏,口气仿佛询问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近况。
然后陈安安忽然想象起那个人如果知道慕羽现在的态度,骄傲如她不知会作何表情。
慕羽诧异看着陈安安的沉默,然后便见她苦笑一声:“不知道,听说在中苏开了一家香水公司,坐得很大很风光。”
慕羽的眉头终于微微蹙起,从陈安安的语气中听出一些古怪,道:“你是她的闺蜜,怎么会不知道而只是听说?”
“那是以前。”陈安安的苦笑更浓,看了一眼慕羽,道:“你真得没听说你走后发生的事吗?”
慕羽摇摇头,古怪的感觉愈发浓重。
“她背叛了卓峰,卓峰疯了。”
慕羽浑身一震,眼眸满是不可置信。
与陈安安道别后,慕羽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不断回荡着陈安安临别的话:“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怕,可怕到我不敢和她做朋友。”
按照陈安安所说的,江芷馨与卓峰在一起完全是一个阴谋,她利用了卓峰,骗取了卓家的信任,获得资金创立了一家香水公司,并利用卓家的关系渐渐发展壮大,然后在最后一刻,勾结外人给了卓家致命一击。卓家老爷子被捕入狱,卓家财产被江芷馨和其合伙人瓜分,卓峰面对家破人亡的下场,在失魂落魄的生活中,不停遭受江芷馨的羞辱,最终终于疯了。
慕羽想着那年在校门口亭亭玉立等待他的女孩,阳光飘洒着她美丽的侧脸,和风飞扬她的轻发,清纯而羞涩,想着那个撒着娇可怜兮兮要求他买下小贩手上所有的小白兔然后放生的善良女孩,怎么也无法将她和陈安安口中阴狠手辣的女强人形象联系在一起。
那么,那些年的光阴,都是你在伪装么?
那么,我也是被你利用的么?
或者,陈安安说的不过一面之词?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仍是那个在夕阳下放开兔子拍掌娇笑的可爱女孩?
只是,信或不信,对我来说,都已不重要了。那些回忆,我会记得,但已不重要了。
但愿你,过得安好。
风刮动,阳光普照,慕羽停下脚步,仿佛留念那些年的回忆,然后洒脱一笑,昂然前行,落下那义无反顾离去的影子,一如当年他义无反顾扎入的热情。
只是在回到家的时候,他看见一部本不该属于这座县城的车停靠在庭院。
开了门,他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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