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广陵城中雨雪交加,细腻的雪花与绵长的雨丝交融在一起,洋洋洒洒地落在瘦西湖中,泛起淡淡的波澜俶尔消散不见,湖边的杨柳树与微风缠绵在一起,枝条粘着这扰人的冷风飘飘扬扬,整个瘦西湖因细雨微雪泛起了薄纱的般的雾气,正是一番烟雨江南的好景。
湖面渐起波澜,雾气刺啦被刺穿了一个大洞,一个破旧的乌篷船疾驰于水面上,掌舵人是一脸色苍白的少年,身着粗麻棕色布衣,衣服上的破洞整齐地打上了方方正正的补丁,布衣穿在瘦高的掌舵人身上闲得宽大无比,冷风夹杂着嗖嗖地窜进肥大的袖口,刺激着瘦弱的身体,少年混不在意,涨红着喘着粗气,奋力地向瘦西湖的那头划去。船靠了岸,少年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岸上,正了正衣冠,顺了口气,向着面前三颗参天柳树下的书院正步走去。
院门大开,寓意广教天下之一,不高的院门上悬了姨夫金字牌匾题着四个大字:细柳书院。细柳书院虽说不大,也就三四亩地,可在广陵名气不可谓不大,出过不少朝中栋梁阁老,来观景赏湖的自诩风流才子文人骚客无不流连于细柳书院门前,一睹院风顺带沾一沾文气。
少年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内正堂,恭恭敬敬地冲正堂里的孔子画像行了行弟子礼,开始整理起正堂中的书架,看着被来读书的权贵之后弄乱的杂集诗文,少年不禁叹了口气,细细地将书本归类放好。待少年将书整理好,书院的大先生李鸿知,也背着手迈着步入了正堂,对孔像行了礼,坐在教习书案后,捋着胡子,看着少年不禁想起前些年这少年入院选杂役的时候。少年名叫夏进,初入院门看着老先生也不怕生,眼中透着一股灵气和一丝倔强,且识得几个字,瘦弱的身子天生却有一股子蛮力,院里老夫子们送来门口一车书正是发愁,夏进小伙儿一手提溜着一打,身轻如燕,一炷香时间不到,全给码在院里正堂里。这几年,夏进也随着一波一波的学生积了不少学识,行事做人也知书达理,比那些自命不凡的权贵之后,更像是院里的学生,可惜出身不好,李鸿知做了大半辈子学问,也没弄明白书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真是假,想来这孩子这辈子最多也落到哪户大户人家做个伴读书童。李鸿知想到此处看着英气勃发的夏进,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李鸿知想了想,招呼了夏进一声:“夏进,去账房把过冬那些时候年账去文轩斋结了,今年春令就给你结五两银子,领了银子好好换身衣服去。”说毕闭目养神自顾自捋起了胡子。夏进憨厚地笑了一声:“哎,多谢,大先生!”恭恭敬敬地作了揖,出了正堂,向账房走去。
虽说今日雨雪交加,但是小贩们仍是早早的出了摊,夏进出了文轩斋笑呵呵地走在街上,打着把破伞,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银子,不禁心情大好,这雨雪天这破伞仿佛不再那么萧瑟,倒是多了几分潇洒之意。耳畔传来糖葫芦的叫卖声,夏进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朱伯,给我来一串,要酸一点的。”“夏小哥,今日那么早就去看小葵姑娘啊。”夏进嘿嘿一笑:“今日大先生给春令,下了我的工。”“来收好,夏小哥快些去看小葵姑娘,别让人家等得着急!”夏进不禁脸上一热:“朱伯不可妄言!不可妄言!我跟小葵只是请同兄妹,朱伯却是又在胡说了!”“哈哈哈哈,傻小子,像我朱老汉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风流才子,窑子里一旬七进七出,老汉会不懂?快些去吧,莫要人家姑娘等急了。”夏进腆着脸低声应了,快步走向漱月楼。三千佳人胭脂粉,一湖浅酌漱风月。江南无数风月场,独独漱月楼一家算得上是清雅,此中的红尘女子也堪比上大家闺秀,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大多都是清倌人。漱月楼东家江文涛在江南一带也是出了名的文人雅士,有“风月闲人”之称。小葵是风月楼里的梳头丫鬟。五年前,夏进下工回家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在街角一个蜷缩的小身影偷偷得看着夏进手上的包子不住地咽口水。夏进分了一个给小女孩,小女孩就拉着夏进衣服不肯走,无奈夏进将其领回家,问问小女孩也没有名字,就取了一个葵字,循了夏进的姓,过些日子,夏进毕竟自己年纪也不大,夏进父母双亡,他一个人靠细柳书院的工钱如何供得起两个正在长个的孩子,寻思了一宿,托了在漱月楼做账房的远房舅舅好说歹说,将小葵塞了进去做梳头丫鬟,漱月楼里好歹不用陪夏进饿一顿饱一顿,风吹雨打也不用整夜整夜地醒着担惊受怕,提放屋子塌了。几年过去了,小葵也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漱月楼是坐落在瘦西湖旁的一座园子,江文涛亦是一代画师,于此瘦西湖旁大兴土木,自己作画,说此楼穷尽天上人间,仙境也堪堪如此,幽路藏密楼,园中太湖石林立,真是可谓一步一景,夏进刚进园子时与小葵在其中不慎迷路,被园中姐姐妹妹们笑了好久,五年来夏进每日都来,寻小葵的丫鬟房不可谓轻车熟路。
小丫头刚刚睡起,正在院里梳妆打扮,其他的小丫鬟,见了夏进无不哈哈大笑,指指点点:“看这个姓夏的读书人,也不知害臊,探了五年小姐的深闺,小葵妹妹清白如何说得!怎能嫁人,羞羞羞!”夏进红着脸连连作揖,这个姐姐,那个姐姐好,叫得口干了,丫鬟们一声哄笑,也不再刁难,做鸟兽四散。房内悠悠传来一声:“来的可是进哥哥,姐姐姐姐倒是叫得顺口不嫌口干!快些进来喝口水。”夏进苦笑一声,迈步进入房内,房内,门前立了个屏风,屏风后放着四张小床,房那头有一张小桌子,小葵正依着桌子笑嘻嘻地看着夏进,伸手探了探夏进身上的雨雪,眼中尽是温柔,细语道:“这雨大雪大的,也不知要丢了那把破伞,家中倒是有闲钱的,买把新的又能费几个钱。”夏进笑着:“这旧伞也用了数年,旧时捡到是便是如此破烂,倒也奇怪,这几年倒是未破新洞,缝缝补补凑活过,又是几年,对了,今日大先生发了春令,你且收着,来年做了些嫁妆。”小葵心想:进哥哥倒是肚里算得一本好账,过些日子嫁了他,这些嫁妆仍不是他的么,现在说的话倒是中听,姑娘家想是这么想,心中仍不禁心花怒放。故作娇态,扭过身子不理这个木头,夏进眼瞧着这是闹哪儿出,这就不理人了?抓着脑袋,低声问道:“小葵?”小葵默不作声,细细想了一会儿,心下鼓起勇气,想着女孩儿家面子也不顾了,转过身子,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夏进,涨红着脸问道:“进哥哥……这些年来…你对我非常照顾……如是……”夏进急忙回道:“小葵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被人欺负了?我夏进虽说一介穷儒,可是行走世间无外乎一个理字,遇上宵小,我且与他辩上一辩!”小葵娇嗔:“你这个死木头!怎地那么烦人!且听我说完!”夏进悻悻地哦了一声。小葵深吸了几口气,低下头不看夏进,细若蚊声:“我……我何时嫁于你?”夏进浑然没听清小葵嘟囔什么,不禁又问了一句:“什么?”小葵闻言一怒,粉拳如雨点向夏进砸去,夏进也不挡,躲着小拳头,从怀中取出纸包好的糖葫芦塞进小葵手里,小葵接了糖葫芦,哼了一声,又转过了身子,不语许久,小葵壮了壮胆扭过头盯着夏进又问了一句:“你这木头!何时娶我过门!”夏进愣了一下,嘟囔几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是缺着两样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小葵顿时怒火中烧,两根细眉竖了起来,“你这酸儒!世上人果然说得没错,酸腐的要死!我们两个无父无母,何来父母之命!且天为父地为母,拜过天地即可,我这院子里姐姐妹妹们,哪个不能做我们的媒人!”夏进愣住了,嘟囔道:“这……不何古礼……”小葵听闻此中心中也不禁多想,泪珠子连线般的落了下来,“你们这些酸儒……也不是嫌弃我这般红尘身份么……”夏进闻言急的脸煞白,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小葵,我知道你待我如何,待我请示过舅舅,我们下月便成婚如何!”小葵哼了一声,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夏进!我小葵此生非你不嫁!你听清了!非你不嫁!若是你嫌弃我,我便死了去!”夏进连连抚慰,小葵才止住了泪水,这才想起来一桩麻烦事:“进哥哥,你那舅舅……要将我推给王守备他公子,王长青那贼,前些天在斟酒时对我轻薄再三,我用尽法子才脱了身…”夏进闻言大怒,这叫何事,自家舅舅把自己媳妇恭送人!这滑天下之大稽!于理不合!于理不合!夏进仗着一口恶气出了房门寻自家舅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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