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武进得丝绸庄,便有伙计迎上来,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客官,里面请。”便将赵武让进二道门。一将仕摸样的中年人,站在店铺zhōng yāng,拱手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
赵武环视店铺。店铺很大,估摸有五六间房大小。纱、罗、绮、凌等各种织物,整卷的斜立在货架之上,应有尽有。看的赵武眼花缭乱,有些目不暇接。
这将仕见赵武似书生,却着戎装,外披冬裘;虽未披甲,却生得孔武高大,两眼透着机敏,气度不凡。料想是昨rì进城的官军,便不在询问,若是官军来此采办织物,可是桩大买卖。
赵武挨个看着,时不时地用手摸摸,两眼四下里踅摸着。这将仕跟在赵武近前,笑着道:“要不小可逐个检点一番?也好叫客官知晓一二。”
赵武点头,侧过身来,施礼道:“那便有劳将仕了。”
“客官请看,这边厢皆是织锦。这两重经丝的是苏州府的宋锦,这提花的是江宁府的云锦,这夹有金线的是成都府的蜀锦,那浓艳厚实的是忻城的僮锦,亦叫绒花被。皆是当世佳品。匹锦要铜钱二十至三十五贯不等。如今金人袭宋,生意惨淡,小店亦只有这些存货。”
这将仕引赵武走到另一侧,拿起一卷丝物道:“这是缂丝,乃河北定州所出。皆是小梭织就,以杂sè线缀于经纬之上。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故名刻丝,要十五贯。”
“这边皆是绢。一匹一贯五百文到三贯不等。西夏已卖到五六贯,若是战事不断,rì后还要上涨。高丽是十两银子一匹。”
“这边是绸,每匹三贯有余。”
“这面是皂絁,一匹三贯五百文。
“这里是平罗,一匹要四贯。
“这面是凌,上等的要五贯,中等要二贯五百文。
“纱要一贯八百文一匹,表缎要五贯,一匹丝价二百文钱。
“那面皆是布。”
赵武忙问:“布?棉布吗?”
“棉,棉布?”这将仕没听说过,怕自己听差了,便疑惑的问。
赵武顿了顿,醒过味来,便改口道:“哦!是吉贝布。”
这将仕摇头道:“不是。皆是麻布、苎麻布、大麻布、葛布,上等的有广南的柳布,象布,郯县强口布,诸暨山后布,邕江的花綀,一端四丈余,要十余贯铜钱。”
“百姓们常用的有大布、番青斑布、白熟布、袴布、鞋面布、青花番布、粗小布、单青番棋盘小布、番头布、青花布、袜面布、小布、青苎布、粗小布、白细布、白苎布、生苎布、毛施布、棋盘布。这是金人的麻织细布,五百文上下。”
“哦!这丝绸庄,如今也卖起布了?”赵武打趣道。
“这金兵占了这蒲州城,州府县衙的老爷们,除了降金的,皆南渡黄河,逃了去。大户人家亦是南迁者甚众。绫罗绸缎的生意做不得了,小店还要维持,只好兼卖这平民百姓的布匹,以撑住门面。”这将仕颇有无奈,苦笑着说。
“这是泾州的拔羢褐,一匹仅重十四两,要二十贯。这是西夏的氆毛褐、毡、毯,白毡仅这一块,亦是二十贯一块。现今河西三国交战,贩运rì艰,rì后恐无货可售。”
“这便是白叠,回鹘贩运来的,这幅阔六尺的是闽广的吉贝布。客官要寻的可是这闽广的吉贝布?皆要十贯一匹。”
“要直这许多银钱?”赵武未免有些失望。想想也难怪,这白叠、吉贝布便是后世的棉布,此时尚未普遍种植,价格当然不菲。便问:“将仕,可知这吉贝若是在这河东种植,可行得通?”
“当然行得通!这麦黍皆可收获,吉布焉有不行之理?只是要有行家里手传授种植之术,耕者年获丰稔,便可。”这将仕颇懂田地之事,便推测着说。
赵武点头,以为然。要在此地种植,只需隆盛久货栈去闽广、回鹘买进吉贝种子,贩运回来即可。眼见这吉贝布,厚实耐用,赵武自是喜欢,若是再有这吉贝絮,便可缝制冬衣、冬袍,絮被衾,也好扛过山里的寒冬。
“宝号可有这吉贝絮?用来絮衾,絮冬袍的。”赵武试探着问。
“小店却是没有。”这将仕想,吉贝布如此金贵,贩运途远,哪里会有絮物来卖。这客官可有些奇怪,净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赵武见这将仕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闪烁,便知其意,也不气恼,又问:“在下若缝制一套冬袍、冬衣,可要许多吉贝布?”
“唔,一匹吉贝布,幅阔六尺,便可抵两匹的麻布。四丈长,可裁制二人之衣袍,还有余料。客官可扯二十尺便可。”这将仕估算道。
“贵号可有许多存货?”赵武又问。
这将仕闻言不禁心中暗喜,这兵荒马乱的能遇上个大买主可是不易。忙道:“小店存货不多,仅十余匹。若客官皆要,便可算贱些与你。”
“好!在下便尽皆要了。要直许多钱?”赵武要看看这将仕的吉贝布的实价,rì后买卖也好有个底数。
“便算客官匹布八贯,如何?”这将仕急着出货,便实心实意的报出价来。
赵武哪里知道这吉贝布的价钱?不过掐算匹布可置二人衣袍,单人不过二丈,折钱四贯。给诸校缝制一套,chūn节时穿戴,也图个稀罕。却不知裁剪、缝制的手工要多少钱,便抬头问道:“却不知这城里可有手艺好的裁缝,与在下裁剪、缝制?”
这将仕道:“有啊!本店便有坐店裁缝,手艺是这蒲州城里最好的,若裁剪这金贵的吉贝布,也只有他敢当了。只是工钱贵了些。”
“要直许多?”赵武问。
“按客官所需,一套冬服加一件冬袍,总要一贯铜钱。”这将仕回身,冲里间喊道:“薛裁缝,有客官要量身衣袍。”只见一小徒弟赶忙出来,揖道:“师父去州兵营寨瞧热闹去了,这会儿该转回了。要不,让小的给客官先量着?”
“你?还是省省吧!这吉贝布可不是耍着玩的。”这将仕讥笑道。
正说着,从后门急急的进来一人,年纪不轻,却也不老。脸红红的,满头的热汗,嘴里连连说道:“来了,来了,让客官久等了。小的这就给客官量量身形。”说罢,从小徒弟手里接过皮尺,大概丈量一番,画了草图,又细细的量着颈围,腰围,臂长,裤长,在图上圈画着。口里问着:“客官在何处发财?”
赵武笑道:“在下嘛,无处发财。”
那将仕忙道:“客官休要怪罪,此乃这行贯习。要依客官的平rì起居习惯权衡衣装的大小,在何处加垫料,以便耐穿耐磨。”
“哦!在下乃马军士卒,平rì里要行军打仗。”赵武笑着说,“耐穿耐磨最好,若是耐砍杀便更好了。”
众人皆大笑。薛裁缝见这客官乃官军打扮,才醒悟,自己慌忙进来,竟未细瞧客官的衣着。亦是“嘿嘿”的笑着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客官乃是军爷。”
赵武笑笑,问道:“无妨!不知薛师父去州兵营寨瞧着什么了?”
“这半rì里,也没个客官,小人便去瞧瞧热闹。”薛裁缝胡乱应着,忽又道:“军爷,听说这金兵在河东将汉人掳去金国,做了‘生口’,可是真的?”
“是真的,金人乃蛮夷之邦,掳来汉人,以为牲畜、钱财,可相互买卖,金国通检推排时,要验土地、牛具、奴婢之数。金军中亦有众多奴婢,缺粮时,与骡马一样,杀来充饥。”赵武如实的说道。
“听募兵军爷说,金人还强迫汉人剃头辫发,禁着汉服?”薛裁缝小心的询问。
“果有此事!金国皇帝发布诏书,称即为金国臣民,亦应随金国习俗,削发不如法者死。就是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赵武心里暗道,定是募兵士卒劝其随虎威军进山不成,便吓这百姓。不过,亦是实情,倒不为过。看薛裁缝脸sè煞白,便yù缓其心,缓缓道:“也有好的,金人将汉人剃头签军,充当苦力,冲冒矢石,攻打宋军城池。”
话一出口,便觉不对,这也好不哪去。不过假宋军之手,枉遭杀戮罢了。
薛裁缝倒不理会,又问:“募兵军爷说,虎威军皆是杀金兵的好汉,还允带父母、妻小随军进山。”
这裁缝是有意去投虎威军,也好,山里裁缝可是不多。赵武便说:“有这事。山里的百姓比士卒还多,皆为虎威军做事,所获颇丰,山里米粮价低,养家糊口足矣。”
“山里还有设有军学,士卒儿女皆可就学。可有此事?”薛裁缝听到的还不少,yù在赵武这里得到验证。
“虎威军设军学,供子女读书,习武,乃为长久计。由一秀才开馆授课,还有高手教习蹴鞠,儿女甚是喜欢。”想想那吕浪子的气球,赵武不禁技痒难耐。见丈量已毕,便让这将仕将布匹送至蒲州府衙,顺便取了铜钱。看薛裁缝呆呆的愣在那,知其心已活,便开口笑道:“薛师父何时去军中与众校尉丈量身形,裁制衣袍?”
薛裁缝回过神来,慌忙道:“这便去,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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