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来的半年,方睿都窝在书院里。
他可能是化悲愤为力量了,也可能是存着讨好齐成章的心思,也不去捣蛋闹事了,整天抱着琴苦练,琴艺倒是突飞猛进,确实让山长大人欢喜了一阵,觉得这个弟子也越来越顺眼了。
每逢休沐日,他就和李长义一起到牧场去打那不要钱的短工。他们干活不要钱,搞破坏自然也不能要钱,以至于大富和沈治平一见到方小侯爷就直皱眉头,牧工们却高兴得很,因为他们又要有新鲜羊肉吃了。
侯府几次来人催他回家,他只一口咬定,不把周小姐送走他就不回。老侯爷也没辙了,只得让自己一个没有子嗣的小妾认了周小姐做义女,又给她寻了门亲事,陪了嫁妆吹吹打打地送了出门。
这时已经接近年关了,侯府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小侯爷接回来准备过年。
再一眨眼,新年来了。
出了正月,就是县试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莫荣添亲自送两个儿子去城东南的贡院去。太太王氏领着全家大小在二门相送,阵容之大,让莫钟书差点以为他们不是去考试而是要上战场。
莫荣添驰骋商场叱咤风云几十年,却对这个科举考试中最最初级的童生试极度紧张,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生怕儿子们落下什么东西耽误了考试。也难怪他,听说当年他曾一连考了许多年,却是年年落败,都留下考试恐惧症了。
不论莫荣添问什么,莫钟书都点头称是,莫钟宝却是认真得很,莫荣添每问一句,他就皱着眉头想上半天,想不起来又翻开包袱仔细查看,莫钟书在一旁瞧着忍不住直笑。
县试考了五场,连考五天,分别考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等。这些东西莫钟书已经驾轻就熟,拿到试卷大概看了一遍,便开始低头做答,完成之后却没有急着交卷,直等到看见陆陆续续有人交了卷,他便也起身交卷出去。
县试结果很快就放榜出来。莫钟书名列榜首,谢一鸣排名第二。莫钟宝也通过了。和他们同班的学子参加考试的半数都通过了。
莫荣添喜出望外,设家宴庆祝两个儿子首战告捷,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有两个秀才儿子了,他的嘴巴就笑得合不拢。
府试定在四月份,共有三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莫钟书这一次考试更是得心应手,到四月底放榜,他的名字又被列在榜首。
谢一鸣还是紧随其后的第二名。
陪着莫钟书一起去看榜的方睿乐了,当场就给谢一鸣起了个诨号“谢二名”。他身后的一群喽罗也跟着“谢二名!谢二名!”地唱得起劲,惹得许多旁边的人都望了过来,那些人不明所以,还以为这名字是赞谢一鸣了不起考了个第二名的,都对着站在榜下的谢一鸣指指点点。
谢一鸣听不到那些人嘤嘤嗡嗡地说的话,疑心都是在嘲讽自己,一时脸色铁青,心中憋了一股邪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总是输给了那个除了家世比自己富贵之外就样样不如自己的小孩子。
莫钟书摇头。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比别人聪明,只不过是多了三十年的阅历积累。假与时日,等到谢一鸣他们四十多岁的时候,自然不会逊于今日的自己。只是谢一鸣做梦都想不到这个道理,而且他的得失心太重了,这种心态决定了他在考场上的表现不会太出色。
府试卡住了许多人,莫钟宝也被挂掉了。莫钟宝表面上笑嘻嘻的,对人说他并不在乎,明年再考便是了。
莫钟书觉得他的笑容很刺眼,虽然知道那多半是言不由衷的掩饰之语,心中仍然有些着恼,早知如此自己今年就不考了。
又过了两个月,学道巡临澄州,院试开考。
考试的前一日,莫钟书一反常态地没有看书,而是关在房间里抚琴。
琴声时而亢奋,时而迷茫,就象他此刻的心情。他有决心也有信心能考好院试,可是考完之后又该如何?他心下踌躇不诀。
这许多年来,他想的都是考完秀才就该出去闯天涯了。因为担心莫钟宝考上秀才后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他不得不把考秀才的时间提前了三年。原来的计划被打乱了。他现在才刚满十三岁,出海似乎还太早,钱财上更没准备充分。可要是留在澄州,他又能干什么?
老太太听到琴声,以为莫钟书压力太大,担心他明日会怯场,把他叫过去轻言细语地嘱咐了一番,又说便是考不上也不打紧,左右他年纪还小,大不了多考几次,旁人考到七老八十头发花白的都有云云。
莫钟书也懒得解释,由着她误会。
第二天清早离家的时候还是天高云淡朝阳灿烂,不想六月天孩子脸,走到半路上竟突然就下起暴雨来,大雨只下了一炷香的时间,到考场的时候又是艳阳高照了。好在莫钟书是坐着马车去的,身上一点没湿。
有不少考生是自己步行来的,没带雨具,淋得浑身湿透,却又不舍得放弃考试,穿着湿嗒嗒的衣服就进了考场。
前来考试的童生纷纷从他马车前经过,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仪表端正的,獐头鼠目的,衣冠齐楚的,褴褛破烂的。尤其惹人注目的一个老童生,面黄肌瘦,花白胡须,洗得泛白的麻布直裰因为被雨水淋湿了,紧贴在干瘪老迈的肌体上,看着就让人觉得寒碜心酸。
莫钟书因为莫钟宝没通过府试,对这次的院试倒不在乎了,就在马车上看着络绎前来的考生百态,一边联想《儒林外史》中的人物,很是自得其乐,直到考场快要关门时他才施施然跳下马车走进去。
学道三炮升堂,开始点名归号,莫钟书进入独人独间的考棚,做了文章,又等着放到三四牌才交卷出去。
回到莫府后,莫钟书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除了吃喝就不怎么开口。老太太见他那副神情,以为他考得不好,又东拉西扯找了好些话来安慰他。
莫钟书一笑了之。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他出场后已把考卷默写出来,交给齐成章和王夫子阅过,他们俩都说这样的考卷是必中的,王夫子还说要把这卷子留下来给后面的学子们作范文。他们经验丰富,既然说了自己能考中那秀才相公的帽子就一定跑不掉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里,莫荣添和老太太都等得心焦,听见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声就眉开眼笑,一见到乌鸦的影儿叫人快拿竹竿去赶得远远的。
相比之下,莫钟书这个当事人却象个没事儿人一般,每天跑去阿贵开的面馆里帮忙。
莫钟书的小厮阿贵,原是个情种。早在几年前,他年纪不大还能在内院行走的时候,看到几个大丫鬟在欺负一个小丫鬟,一时同情心大发,上前帮忙赶跑了那几个大丫鬟,又求莫钟书出面把那小丫鬟调到致远轩,一路对那小丫鬟照顾多多,最终在两年前娶了那个小丫鬟。
有一天,阿贵和二柱吹嘘说他媳妇做得一手好面食,面条饺子馄炖样样在行。
他是说者无心,旁边的莫钟书却是听者有意,当时他正在为怎么安排刚刚退学的苏直发愁,闻言就让阿贵去租了个店面开了个小面馆。阿贵的媳妇是面馆的大厨,阿贵负责采买算帐,跑堂的则是苏直。
面馆开在一条斜街上,因为紧邻着澄州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东风路,人流量倒也不小,面馆的左右也差不多都是卖吃食的店铺。他们的面馆虽然只有一间小门面,里面勉强摆下四张桌子,可是人来人往一直就没哪张桌子空下来过。
莫钟书心中满意,他是个只负责提供资金的甩手掌柜,一切都是阿贵夫妻带着苏直打理的。既然他们能干,他就要尽力给他们一个更大的舞台。
以前的县试与府试,成绩都出来得很快,可这次院试,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也未见结果。莫钟书自己一派镇定,却急坏了莫荣添,托了许多关系去学政那里探听消息,第二日有话传来,说是莫钟书考中了廪生。
莫荣添半信半疑。莫钟书虽然自幼聪慧素有才名,可是毕竟才十三岁,真的能考中廪生吗?不会是传消息的人有意戏耍他吧?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廪生”,由官府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官府不供给粮食,“廪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的;三是“附生”,即才入学的附学生员。莫荣添在生意场上锱铢必较,但对于儿子们真的要求不高,只要有一个儿子能考中附生,他就心满意足了。
突然听说小儿子竟然有可能考中廪生,莫荣添倒比前些天更不能淡定了,每天一睁眼就派人去打听放榜了没有,外出查账和巡视店铺时也心不在焉,有时掌柜的跟他说了半天他还搞不清状况。如此这般煎熬了足足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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