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意开张之后,倒也不用他们太费心思,陆陆续续就有人在他们摊前停下来观望。有的过路行人本不想买,看见他们这里热闹,也暂时驻足看上一两眼,见里面是三个锦衣少年在那写字收钱,都觉得新奇。因为这时在街头卖墨的只有些读书不成又没别的出路的,在世人眼里只比那沿街讨饭的乞丐好上一丁点儿,这三个少年衣着光鲜,身边还带着几个训练有素的下人,明显就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少爷,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在此玩这勾当,但听前面买过的人说好,价钱又只不过比旁家的多要一文两文,倒有不少人让他们写上一两副春联来,更有人图有趣,简单介绍一下自家情况,就让他们作一副新联。
莫钟书应付文字上的事游刃有余,方睿和李长义收钱也收到眉开眼笑。
这时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左手提着一副猪大右手持一腰间还挂着一刀,身上的衣服也泛着油光,他自称是个屠户,卖肉之余还替人家阉猪,见这边热闹,想着还从没有人专门给自家写过春联,便也来花上二十文钱要一副。
莫钟书见他手中的猪大肠不住晃荡,上面的秽物还没清理,心中嫌恶,生怕蹭到自己身上,飞快地写下两行字,让李长义递过去。
李长义见那屠户好象不识字的模样,便好心地念给他听:“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旁边听了的人都大声赞好,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还夸这联写得贴切幽默。
屠户听得欢喜,遂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顿,豪气地道:“小哥,这副大肠我也送你了,拿回家去叫家里卤了加菜。”
莫钟书不提防他这么一手,见那大肠上的几点秽物往他这边溅了过来,吓得直往后退,倒又引得前面的人群哄笑起来。
莫钟书一边跟朱元璋道歉,把他万岁爷的对子贱卖了,一边纳闷,自己上辈子虽然也爱洁但还没夸张到这地步,难道说莫府这几年养尊处优的庶子生活把自己也改变了?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年近六旬的男子,头发半灰半白,慈眉善目,一身长袍虽已半旧,却是好绸缎的料子做的。莫钟书度着这人仪表斯文,不象是来买春联的,只是见他年高,便请他在对面坐了,问道:“老爷爷是要买旧联,还是新作?”老人答道:“新旧不拘,老朽家里是开药店的,只要求以药名入联即可,不知小哥能写几副出来?”
这题目颇有些难度,难在寻常人只知道区区几个常见药材的名称,要把这几个词嵌入联中,着实不易。莫钟书沉吟片刻便提笔,饱蘸了墨水,一行行写起来。一连写了十多联才罢手收笔。
老者接过来一看:“桃仁杏仁君子仁仁心救人,天仙凤仙威灵仙仙方济世。”上下两联二十二个字,竟然嵌入了六个药名,着实难得。再看下面两联:
“杏林春意暖独活灵芝草,橘井活人多当归何首乌”
“海龙海马通大红花红藤映山红。”
那老者只读了几联便抚掌大声叫好,围观的人便也纷纷夸赞莫钟书人小才高,才思敏捷。
莫钟书腼腆一笑,团团做了个揖,谦逊了几句。其实这些全是他以前无聊时上网看来的,现在还隐约有些印象,这几年又囫囵吞枣地读过两本药书,勉强记住了几个药名,这时候两相联系起来,凑到一起就是了。
方睿亦为朋友感到自豪,但也没忘了收钱,客客气气向这位老人讨要两百文润笔费。
老者笑着伸手掏钱,却突然脸色一变,莫钟书见了便猜到他多半是身上没有零钱,正想说句话圆个场子让他走算了,反正他们摆这个摊子也不是想要挣钱。
老者却不等他开口,就笑道:“如此好联,岂只值二十文一副?”他递给方睿一张纸,竟是一张十两的银票。他又把十多副对联都卷好放进了袖子里,对几人点了点头,施施然去了。
傍晚收摊的时候,方睿手里的脸盆已经堆了半盆铜钱。李长义问方睿:“你数没数清楚?一共多少钱?”
“一共六百四十二文大钱,还有一张十两的银票。”方睿毫不含糊地道。
莫钟书看了看谢一鸣那边,这一下午不知道他有没挣够一百文,看他衣衫单薄还是有些可怜,便背着李长义悄悄跟方睿商量:“要不,你给他送点钱过去?”李长义忠厚,要是让他送钱去,一定会做得比较妥当让谢一鸣坦然接受,但是方睿就不同了。
方睿没好气道:“咱们辛苦挣来的钱,凭什么要送给那不识抬举的小子?十两银票归你,我和长义平分这些铜钱。”
莫钟书不愿意,他还想用这些铜钱去砸谢一鸣银票轻飘飘的,扔出去无声无息,太没气势了。两人争执几句,已经走到谢一鸣面前了,还没争出结果来。
方睿把铜盆交给他的小厮,自己却从袖里掏出一锭白银,掷到谢一鸣前面的地上,石板地面发出一声脆响:“嗟,来捡,赏你的。”莫钟书板着脸忍笑,知他者方睿也。
谢一鸣的脸瞬时涨得通红,转眼间又变得煞白,十分精彩。
莫钟书再也忍不住,加快脚步,一转过街角,就蹲到地上去大笑了一气。方睿笑完了,又吩咐小厮原路回去,看看那银子捡起来没有。
那小厮去了片刻回来,报说银子已经不见,他特地找旁边的人确认过,证实是被谢一鸣捡起来了。
“面儿上装得清高,背后不也吃那嗟来之食么?”方睿冷笑。
李长义目瞪口呆:“你们俩是故意作践他的?!”他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气愤。莫钟书还记得他那次酒后吐真言,想来他家境况也不甚好,不然他父亲也不会去当海盗了,难怪他的气愤中带着物伤其类的悲哀。
莫钟书连忙解释:“是故意耍他,但没有作践的意思。要是他能正确认识自己,根本就没那么多事情。”他顿了顿,用力搂住李长义的肩膀,加重语气道:“你是我们的朋友。”谢一鸣心比天高,志大才疏,背地里那种小人行径更叫人厌恶。而李长义忠厚朴实讲义气,他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
第二天,是莫府大小姐出嫁的日子。一大清早,天上就开始飘雪,混着一轮又一轮的爆竹碎屑漫天飞舞。整个莫府都陷入里欢庆的海洋里,迎亲的队伍到后,莫钟玉把身着大红嫁衣的莫娇背进了花轿,莫钟书几兄弟跟在后面相送。花轿终于在响震九天的唢呐声喇叭声锣鼓声和爆竹声中,从莫府的正门出去了。莫钟书目送花轿远去,舒了一口气,最能闹事的两只巴掌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总拍不响了吧,他暂时可以耳根清净几天了。
莫钟书转身回自己的书房,才刚坐下,就有人来说太太那边有请。
到了王氏那儿,只有她和她的姐姐胡太太在房里。莫钟书一进去,姐妹俩就用眼睛翻来复去地给他称了斤两。胡太太还和颜悦色地问了他的学业进度,又关心他的生活起居。莫钟书心中生疑,面上却依旧冷淡应付,好容易听得太太一声令下他就退了出来。
新年到了。
大年初二,胡家太太带着她的两个孩子上门拜年。莫钟书和莫钟宝便又在老太太那儿见到了胡家兄妹。
胡景明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不再上学念书,不过他说他现在过的比上书院的时候还要悲惨,天天被拘在家里,每天先是跟着祖父学习两个时辰的医学理论,然后就到回春堂大堂实习并认识各种药材,晚上还要在灯下背诵各种药方,稍有错漏就要受罚。
胡家是杏林世家,经营着几家大药房。胡家老太爷胡诚瑞从前曾经做过宫里的太医,不但医术高明,还很圆滑会做人,历经三朝宫廷变故和几次官场大换血,他仍能全身而退,如今回到澄州,只专心经营着几处药铺,很少出诊,也不怎么出外应酬。
胡景明继续他的血泪控诉:“前几天老爷子上街回来,又把我叫去好生训斥一顿,我当时还一头雾水,隔天才知道是你这小子捣的鬼。”他手指着莫钟书咬牙切齿。
莫钟宝奇道:“五弟整天足不出户的,怎么惹上你了?”
“他那天给我们老爷子写了一堆对联,老爷子就夸他知药名懂药理了。”
莫钟书恍然大悟,那个买药名春联的老者就是胡诚瑞。不过,他们之前从没见过面,胡老太医怎么认得他?他又想了好一会,蓝天过来给他们添茶水,他才猛然想起,澄州城里各家仆役的衣帽颜色式样都各有特点,胡老太医见了蓝天身上的服饰,自然知道他是莫府下人,也就不难推断自己是谁了。
“不过你小子也别神气得太早,老爷子这些天一直在嘀咕着怎么样才能把你拐去做徒弟呢。”胡景明还是很讲义气的,虽然气恼,但还不忘给他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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