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富清点人数,船上的水手死了六个,重伤者超过二十,其余的也或多或少的挂了些彩。
李长义找来的那十四个有经验的老水手非死即重伤,这些人平日里虽然不怎么将莫钟书这个小东家放在眼里,可是危急关头却一个个都毫不含糊地挺身而出,他们本是海盗出身,打斗功夫不错,杀敌勇猛,别的人手脚受伤便早早已退下,他们却是即便只剩单手单腿也仍勉力接战,因而伤亡也最惨重。
随船的大夫过来给伤员们检查伤势,万幸的是大多数人都没有伤及内脏,只是些手脚上的皮肉伤,只因为流血过多才倒下去的,性命无虞。这个年头遭遇海盗因而打斗受伤的事屡见不鲜,海船上一般都准备了足够的伤药,大夫给伤员们止了血敷了药,最后交待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船上条件有限,但这些伤患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一段时日才好。”
阿贵也身受重伤。陈荣和宋志勇都已殉职,宋志勇的尸身甚至被踢下海去,李长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才捞上来的。
更要命的是,两个舵手,一个在甲板上的打斗中丧生,另一个被闯进驾驶室的海盗重伤。全船五十个水手,能继续工作的人倒没有几个。
李长义见状也不多说,马上从自己船上抽调了些人过来支援。只是,他的船比莫钟书的小许多,一共只有三十多个水手,舵手也只有两个,怎么调拨也不能满足两条船的人力缺口。他思虑再三,也只得让两个舵手多辛苦几天,一人负责一条船了。
这个提议却让莫钟书拒绝了,“按照咱们原来的计划,再过两三天就能到古里了。这段时间就暂时由我来操舵,杨升来给我当助手。”如今这个困局是他的轻率造成的,当然得由他这个始作俑者来负责,不能指望别人来帮忙擦屁股。
莫钟书一直留意观察出海前招募来的这批新水手,几个月下来,他心里已有了一本账,谁干活儿卖力谁爱偷懒耍滑头谁又比较机灵应变能力好,他都了然于心,初步圈定了几个比较可以赋予重任的。杨升其中比较突出的一个,头脑灵活又吃苦耐劳,今天他只是一条腿受了伤,包扎好后还能撑着起来帮助打扫甲板。这样的人加以培养,想来也能成为一个好舵手。
众人这才想起,莫钟书自从第一日上船开始,就一直跟着老水手做学徒,他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聪颖更是毋庸置疑的。现在他说他会操舵,倒真的有不少人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而且,这是他的船,老板都发话了,打工仔也没反对的资格。
只是眼前还有一个问题,孙大元和曹英他们已经走远了,李长义和这些老水手都没下过西洋,前面该怎么走?总不能光靠着指南针就瞎闯一气吧?
大海中看着到处都是宽阔平坦的水面,不懂行的人会以为海上行船就和草原上跑马差不多,只要照着大概的方向跑去就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然而,大海航行,必须了解航路的地形水势,掌握航道的水深及暗礁浅滩,才能安全可靠地进行海上交通活动。乱闯一气很容易就撞上暗礁或者被卷入漩涡。所以商船上的船老大必须要经验丰富,要综合分析气候、天气、洋流分布和船只状况,最好还有前人描绘的海图可供参考,才能安全抵达目的地。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长义才要找到孙大元和曹英结伴同行。
莫钟书冷哼一声,这个困难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困难。他当过几年二副,设计航线早是驾轻就熟。更何况,根据前些日子他画下的海图来看,他们现在所走的航线与郑和当年走过的是相差无几。
他当年的一个老师,在讲授《地文航海技术》时常常引用《郑和航海图》来举例分析,让他至今印象深刻,航道特点,气象水文等资料还很好地保存在他头脑中。
所以莫钟书很笃定地保证说自己有把握在前面领路,李长义看着他自信爆棚的模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了他。
于是,在给不幸遇难的六位兄弟举行一个简单的海葬仪式后,两艘商船就在夕阳的余晖下,扬帆向西。
夜幕降下来之后,海面上很平静,自东南方向吹来清新的柔风,每一片帆布都被顺风鼓满了,船只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平稳地向前。
风和浪小,莫钟书这个时候只需要轻轻扶着舵轮,偶然摆动个微小的角度,就可以保持航向不变。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雄浑苍茫的大海上,心潮澎拜。在他的船员和乘客面前,在朋友眼中,他一直保持着冷静沉着的形象,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已是何等样的波澜起伏。
莫钟书说不清他此时是何种心情,庆幸吗?劫后余生,的确是应该庆幸。可是,这不幸的大劫又是谁造成的?因为他的轻率,差点就把全船近百条性命都葬送在这块海面上。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李长义和吕熠的帮助,后果将会如何。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烧掉了海盗们的船帆,如果他能按照李长义早先提点过的那样,只重伤几个来犯的海盗,是否双方的伤亡都可大大缩减?
他一直以为,有了前世的经验,他有足够的把握在这个时空做一个好船长,经过今天此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和不足,要想在这儿做一个称职的船长还是任重而道远。
闪耀的星光渐渐淡去,银色的月光更加柔和,晨雾渐渐把幽蓝的天空洗刷成淡蓝,天色越来越亮。
清晨日出,是大海最美的时刻。被阳光渲染得五彩缤纷的云彩竞相登场,变幻不同的形状,整个海面如同一场盛大的马戏团表演。
但是今天的美景却被辜负了。甲板上空无一人,惊魂未定的人们全都留在房间里养伤休息。
莫钟书双目赤红,尽管一整夜都没合过眼,他仍然没有半分困意,一直全神贯注地守在舵轮边。
只是老天这时候有意和他作对,初升的太阳把海面染成了血红色,深深地刺痛着他的眼睛。
莫钟书不得不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紧急的锣鼓声。负责船尾戒备的水手进来报告说,后面的船上正在挥动着的绿色彩旗,这是催促加快前进速度的信号。
莫钟书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料想李长义不会拿航行来开玩笑,便把还有工作能力的水手全都叫了来,让他们把所有的帆都张起来,调好方向,以最大的速度向前方疾驶前进。
第二天傍晚,这两条船就已经到了古里。夕阳下,岸上的一切都已清晰地进入视野中,船上的人都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活着回到岸边了。
当船靠岸停稳的那一刻,水手们望向莫钟书的目光充满了崇敬。
尤其是那些老水手,他们在刚上船的时候对莫钟书是绝对轻视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少当家一再请求,老当家又下了命令,这十几个人根本就不想离开海盗帮去伺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前天海盗来的时候,莫钟书一开始那自以为是的应对措施更是让他们失望透顶,直到后来见他并不象某些富家少爷那样躲藏起来,反而与他们并肩作战奋勇杀敌,这才对他稍稍改观。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从昨天傍晚开始,因为人手不足,许多人身上又都带着伤,虽然大家都很不放心,也只能听从这个小东家的安排,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独自操舵,没想到他竟然能把船按原先计划的开到了古里。航海人多是靠着经验来辨别前进方向的,可是这个还是第一次出海的小东家只是看看天,看看水,就能指引出正确的方向。这份本领绝对不是光靠着读几本书就能拥有的,老水手们不得不竖起了大拇指,口服心服了。要说这些惯于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的人除了江湖义气外还会佩服什么人,就只有能力比他们更高超的航海人了。过去他们以为一般的商船上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的,但现在他们承认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了。
孙大元和曹英的船也才刚刚到达,当他们看到莫钟书和李长义的时候,脸色有些尴尬。
曹英讪讪地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李长义愤愤:“你们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活下来吧?!”李长义本是性子十分宽厚之人,但这几天一想到这两个人不顾当初的约定私自逃跑,丢下他和莫钟书去与海盗缠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甫一见面就忍不住恶言相向。
莫钟书倒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贪生怕死本是人之常情,死亡面前不是人人都记得道德义气,既然他们要打破当初守望相助共同御敌的约定,他便尊重他们的选择,只在心里祈祷着上帝公平一点下一次轮到他对他们见死不救。
李长义这时候才和莫钟书解释让他全力加速赶路的缘由,海盗们在明知不敌之时很可能会潜入水下暗中破坏船底泄愤,所以他们得尽快找到船坞给船只做个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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