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秘书全名陶钧,是省长白岩的工作秘书。
常委们诧异的不是陶钧会打电话给申城的领导,因为谁都知道白岩重乡情,尤其对故乡申城更是念念不忘,对申城的干部们也是关怀有加,陶钧替白岩打电话过來问问申城的情况,是常有的事。
大家诧异的是,翁灿辉一直以來是申城与陶钧最亲近的人,怎么陶钧这个电话沒打给翁灿辉,却打给葛云状了呢?
“好的……好,我明白。”葛云状握着手机连连点头,所有人都发现,他的眼角有了笑意,虽然很浅,但与进入会议室后维持已久的面无表情有着天壤之别,“好,那我让灿辉听电话,再见。”
葛云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翁灿辉,然后又平静地端起杯子喝茶,静待翁灿辉打完电话。
翁灿辉只听了不到半分钟,便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直到三四分钟后,面部紧绷地回进來,将手机交还等在一旁的胡云舒。
葛云状等胡云舒走出会议室,便朝翁灿辉倾过身去,小声问:“那我们继续讨论,怎么帮长丰县委定定调子?”
翁灿辉的面颊抽了一下,心里一股火“噌噌”乱窜,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陶钧在电话里告诉他,燕京医大与闻名全球的不列颠EG集团合作投资的EG医疗设备城项目,在国内考察了多个地区,与六个省进行了几十轮会谈,目前对方把目光锁定在西南省的长丰县和南方省的羊城市,将在这两个城市中作出最后的选择。
EG项目之所以会把目光投向长丰,最大的原因是看中了桑榆旅游示范区的高新生物医药项目,认为如果与EG项目合作,可以在国内打造一个全亚洲最先进的医疗城。
而洽谈EG项目的谈判团团长、不列颠EG集团华夏区总裁张光烈,恰恰是孟谨行的母亲华蕴仪的同学。
省委省政府已经下决心,无论如何要拿下EG项目。
陶钧打这个电话,就是通知翁灿辉抓紧时间将省委省政府拿下这个项目的决心传达给孟谨行,与孟谨行马上一起前往都江,与省政府招商办公室一起商讨谈判计划。
陶钧虽然沒有在电话中解释,为什么把电话打到葛云状的手机上,但翁灿辉还是从他这一举动中领会到,由于这个项目的横空出世,打击孟谨行的行动必须要适可而止了。
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心力,终于可以把孟谨行一举打趴下,同时还能把葛云状、夏明翰等人都捎带上,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來了这么个变化,翁灿辉就扼制不住一腔的怒火。
面对葛云状的询问,他阴森地回答道:“年轻人不敲打是不行的,处分必须有,我建议让他暂时停职。”
葛云状微微点了下头,收回身体面朝众常委,“长明负责把灿辉的建议,以及常委们的批评传达下去,让明翰组织示范区的干部好好学习学习,然后拿出对孟谨行的具体处理意见报上來。散会。”
姜佑才等人在看到葛云状与翁灿辉的脸色变化时,都意识到今天的会出了状况,但最后翁灿辉还是坚持拿出了对孟谨行的处理建议,葛云状也沒有对此表示反对,他们又都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又开始揣测,葛云状如此爽快地让高长明传达翁灿辉的建议,是不是在短短几分钟的电话中,葛云状又得到了某些想要的承诺?
走出会议室,姜佑才与汪秋实不约而同地去了翁灿辉的办公室。
……
孟谨行正想与夏明翰告辞的时候,二人分别接到了葛云状和高长明的电话。
孟谨行拿着手机走出夏明翰的办公室,当听到EG项目要落户长丰时,他惊讶地合不上嘴。
有关这个项目的情况,他都是从报上看到的,第一次看到新闻的时候,他大脑中确实有一闪而过的想法,觉得如果有一天,有这样的大型医疗设备项目落户长丰的话,那对于长丰來说,就会是一次质的腾飞。
但那样的想法仅仅是一闪而过。
“……我和你母亲谈过,她对于说服张光烈还是有很大把握的。所以,你的任务是尽全力说服创天与EG合作。”
葛云状说出他与华蕴仪的交换意见后,孟谨行猛然明白了,葛云状不是对形势缺少掌控,而是他很清楚,什么才是解决问題的最有效途径,把关键的问題解决了,其他的自然会迎刃而解。
当他和蔡匡正等人对在这个时间点上引入大项目一筹莫展的时候,葛云状已经着手解决了这个问題,使孟谨行再度成为被需要的人物,有效地制止了各方在他的问題上进行各种拉锯战。
不过,他隐隐又觉得,这么大一个省委省政府倾注了全部力量的项目,光凭葛云状的力量,似乎还不至于在这么短时间内让项目与孟谨行扯上联系。
接完电话重新回到夏明翰办公室,夏明翰已是一扫郁气,拍拍孟谨行的肩说:“市委常委已经开过会,要求县委对你的处理意见讨论后上报。”他看了孟谨行一眼,“翁市长的建议是让你暂时停职,与你本人的态度不谋而合。你干脆在县委作一个公开检讨,我们再拟一个建议报上去。我在想,省委党校最近有一个培训班开课,县委可以建议你在停职期间去党校学习。正好,省里有一个大型招商项目也需要你参与,你可以利用在党校学习的时间,配合市政府一起参与省政府招商办的谈判。”
孟谨行笑道:“听上去有点塞翁失马的味道。”
夏明翰瞪他一眼,“你认为做到这一步容易?”他叹了一声说,“罗书记是出了名刚直的,在你的问題沒有查清前,他是肯定不会为你说任何话的。但是,国华同志不同,他既要维护罗书记的威信,也要阻止别有用心的人借着你的事往罗书记身上泼脏水,如何适时控制6.12案诱发的一连串影响,其中的分寸拿捏很费周章啊!”
夏明翰的弦外之音是告诉孟谨行,在EG项目上,刘国华下了大功夫。
孟谨行暗道,这就对了。
刘国华是有机会知道EG动向的省委高层,有了他的参与协调,葛云状才能找到EG想要的合作方式,为孟谨行进入谈判穿针引线创造机会。
在庆幸自己避过最险一环的同时,孟谨行也清楚感觉到,身在仕途之中,如同踏入了滚滚洪流,每前进一步,并非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思想与行动,在某些时候,甚至是某些关键节点,个人只是被这股洪流冲着往前跑,你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
……
离开县委,孟谨行找了家茶室,打电话给马民,希望他过來见自己。
马民在电话里犹豫了很久才答应过來。
坐在孟谨行对面时,马民的目光一直躲躲闪闪。
“听老柴说,你不肯來见我,能说说原因吗?”孟谨行点了一支烟,又补了一句,“别说那些不是一条道,走不到一起一类的话,假。”
马民抬脸看了看孟谨行,咬咬唇说:“行,我不瞒你。他们查到我在老家的案底,把那边的警察招了过來,说了只要我跟着他们干,就保我不用回去坐牢。”
“他们是谁?”孟谨行问。
马民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吸溜着鼻子说:“孟哥,你就别问了。总之,我马民的命是你救的,但凡有可能,我也想一直跟着你。可是,现在我干的事不干净,咱俩再搅在一块儿,我那就是害你。”
孟谨行眉头紧锁,黑沉的眸子紧盯着马民的脸,“咱走正道行不?该坐牢就坐牢,出來了哥帮你解决工作问題!”
马民悻悻地摇头,“在下湾石场躲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再见天日,你让我再去吃牢饭,沒有自由地过上十來年,哼,想想这样的日子,我情愿在外面活个爽快,哪天犯了事,一个枪子儿直接蹦了,倒也活得畅快。”
对于老柴和马民这俩人,孟谨行向來更欣赏老柴,但马民毕竟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看着他往一条死路上一头栽进去,孟谨行心头沉沉的难以接受。
马民沒给孟谨行更多的机会來劝说,“孟哥,你真的甭劝我!这社会啊,我早他妈看透了。不提我在老家犯事的原因,就说当初麻岭隧道出事那会儿,那么多当官的,有几个顾人死活的?再看我们海之蓝每天进出的那些人,和他们來干的那些事儿,孟哥,说句真话,如今像你和蔡头这样的沒几个了!我贱命一条,现在能活着就已经是赚了,你能帮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这世道做个正直的人活得太痛苦,我沒那情操。”他说完这话直接站了起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搁在桌上,“孟哥,我埋单,这钱不脏。”
看着摇晃着身体离开的马民,孟谨行根本沒办法把他和下湾石场的马民,以及麻岭隧道救人的马民重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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