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母,算了吧,您控制得住她们的嘴不说,也止不住她们的心不那么想,何必呢?”
萧如玥软声出口,却一点恳求的意味都没有,淡淡的犹似在描述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而且,您这般大动干戈,知道的人还说您是疼惜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搬弄是非胡搅蛮缠破坏家庭和睦……”
你说,你这是在表现疼爱我,还是在害我?
闻声,萧老夫人面色就是一霾,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叹得有模有样:“唉~,你这傻孩子,不但长得像极了你娘,连性子都……你这样,会吃亏的。”
“吃一亏长一智嘛,亏吃多了,人也变聪明了。”萧如玥笑着说起俏皮话来。标准的打一巴掌,哄一哄。
这梯子不下,萧老夫人就不是萧老夫人了,立即摆起一副被逗乐的笑脸来,对屋里几位媳妇道:“这孩子可真是……”
几位萧夫人,自然包括端木芳儿,纷纷应景的掩嘴笑着附和几句。
气氛活络得差不多,萧老夫人微抬手让几位萧夫人安静下来,一摆脸谱,威严十足起来:“既然六小姐都这么说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但往后,谁再胡嚼舌根……”猛的拍出一声“啪”,惊得屋里屋外一片心颤,才沉声继续:“我定不饶他!都听~明~白~了~吗?”
一片伏地应和声后,就是对萧如玥响亮亮的叩谢,除了没烧高香外,场面颇有那么点初一十五庙堂拜神的壮观。
萧如玥莞尔,本想等人散去一些就离开,却不想萧老夫人却叫住了她,笑容和蔼的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姑姑,你先带荣妈妈和水卉她们回去吧,我有晓雨晓露陪着就行。”萧如玥笑着吩咐也被带过来的丑姑。
丑姑不让自己脸上的伤疤碍了这个宅里的贵人们的眼,始终勾低着脸,听到萧如玥这话,倒是松了口气,点点头便领着紫竹院的人离开福临苑。
“你们也不用留这儿侍候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萧老夫人冲几位萧夫人摆摆手,意识很明显,她要跟萧如玥单独谈谈。
端木芳儿为首,几位萧夫人纷纷起身行礼告辞。小辈们亦是。
唯有萧如月还想留下来,听听老太太这么神秘的留住萧如玥一个人到底是要说什么,却因为端木芳儿看了她一眼的眼色,不得不告辞跟上。
福临院外分手时,四夫人房氏猛的噗哧就笑了出来,对端木芳儿道:“想不到如玥那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竟长了这么利的一张嘴儿,难怪大伯对她都百般纵容……大嫂啊,平日里可真是辛苦你了!”
换言之,大当家和老太太都敢杠的人,平时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萧如月听着拧眉,端木芳儿却只是抿唇浅笑,轻声应道:“瞧你说的,我们如玥那丫头啊,别的就不说了,这哄人的本事嘛,还真是无话可说。”
府里谁不知道萧如梅指望不上爹娘,改拍老太太马屁拍得勤,只可惜一直没能拍出个屁来,老太太始终不咸不淡没对她表示偏爱。
四夫人房氏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正要发飙骂回去,却被二夫人陶氏拦住了:“三弟妹,你不是说今天要到到庙里还愿吗?还去不去呀?这时候可不早了。”边说着,边拽她。
四夫人房氏冲端木芳儿冷哼一声,扭头对上二夫人陶氏已经是一张和气的笑脸:“去去去,怎么能不去?二嫂要不要一起?我跟你说,那庙里的菩萨可灵验了……”
被四夫人房氏拉走之前,二夫人陶氏礼貌的微微对端木芳儿点了个头告辞。只要大房还掌权一天,明着干就是不理智!
“也不知道勤政现在怎么样了,大嫂,我也回去了。”三夫人沈氏牵强笑着告辞。
“香茗……”端木芳儿张嘴,却难以启齿状。
“大嫂放心,勤鑫也说了,如玥自上次马场回来后就没去过马厩,这事不可能跟她没有关,再说,也不是如玥让勤政去找的烈风,被贼人下阴手摔了,也算是勤政自己惹下的祸,该他长长记性,根本怪不得如玥,倒是我……”三夫人沈氏垂泪,说不下去了。
“都是当娘的,遇上那样的事哪能不急?换成是我当时也定是要彻查的。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坏了岂不便宜了那奸险小人?那小人如此歹毒,恐怕就是想撕破我们大房和你们三房的关系,让我们打起来,我们偏不上当,气死他!”
“噗哧!”三夫人沈氏忍俊不禁破涕为笑:“对对,我们气死他!”
“这就对了。”见她笑了,端木芳儿松了口气般,用帕子给她拭眼角的湿意,又道:“不是我说,勤政那小子身子结实着呢,瞧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准又能活蹦乱跳了,你别太担心。有什么需要,就让丫鬟直接到库房拿,府里一时之间没有的,就让人留意了,只要能让勤政快些好起来,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嗯。”
两人又客气两句,才分手各回各院。
“五姐?你要在这里等六姐吗?”萧如月本是要跟着端木芳儿一块走的,可看到萧如雪站在那里脸色难看的看着福临苑,她就实在忍不住的蹭过来跟她“聊聊”。
咬牙,切齿,转过来却已经是一张柔和的笑脸:“本来有点事想跟她聊聊的,可也不知道祖母要跟她聊到什么时候……算了,我还是先回去,晚点再去紫竹院找她。”
“哦~”萧如月咧嘴:“对了五姐,你那只雀雕伤好了吗?画锦画帛也有些时候不见了,最近怎么样了?说起来我也有些时候没到你院子玩了,这时候去应该不打扰吧?”
这臭丫头……萧如雪险险发飙,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不打扰,八妹不嫌弃我那儿满是药味儿就好。”
“嘻嘻,怎么会呢?”
福临苑内,一老一小也正打着太极。
“瞧着气色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看来陈大夫的方子确实不错。”
“是啊,以前都没什么机会吃这么多好东西,如今天天喂着,总得认些账。”
“唉~,毕竟庵堂,恐怕是肉沫都没点儿,难怪你这么瘦身子这么差,不过万幸啊,总算保住你了……”
“不是呀,庵堂里也是有肉的哦。”萧如玥慢慢喝了一口参茶,抬眸,笑吟吟一派毫无心机的模样:“山珍海味鱼翅燕窝什么的,都有哦,只不过都轮不到我吃而已。”
这话,顿时让萧老夫人和留在旁边时候的洪妈妈微僵,怔住。什么什么?庵堂里有山珍海味鱼翅燕窝?
“供奉菩萨用的吗?呵呵,可真是奇特了。”洪妈妈一副长见识了的模样笑着接话,
“不是呀。”萧如玥继续单纯无邪:“不是供奉菩萨的,是庵里的师父们和那些常来的大爷们吃的,可香了,可惜他们每次都躲在房里吃,我一次都没吃过。”
听罢,萧老夫人和洪妈妈的心头就克制不住的同时一跳。
在这大宅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很多事情就是没亲眼见识过,也听说过,而其中自然包括那种达官贵人的另类“后院”!可是……怎么会……明明当初……
她们吃惊的表情不是作假,证明她们确实并不知道那座老庵和怀慈庵的真面目,因为从没想过她能活下来,更没打算再将她接回来,送出去后就不闻不问,倒让某些人钻了空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萧如玥继续当睁眼瞎,淡定吃糕点,却也不露声色往屋外瞟。错觉吗?总觉得外面从刚才开始,气氛忽然间就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错觉,那么,这宅子里能有这么大气场侧漏的人,就只有那一个……
喝茶的动作,遮掩了萧如玥嘴角翘起的弧度,不待那边萧老夫人从震惊中缓过神,她又道:“祖母,我跟您说,我之前住的那个庵堂可有意思了……”
萧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却,不好让萧如玥闭嘴。还好洪妈妈机灵,笑着道:“说了这半天,六小姐也累了吧,要不奴婢……”
“洪妈妈真是体贴人呢,可是我不累哟,一杯参茶下腹,我现在精神头可足了,说上三天三夜都不是问题。”萧如玥低眉垂眸,笑着把玩手中喝空了的茶杯:“而且,那么有趣的事情不跟把我送去那儿的祖母分享一下,我怎么过意得去。”
“六……”洪妈妈面色一变,正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也好,却不想被萧老夫人拦下了。
该来的总是回来……萧老夫人吸了一口气,敛了慈爱的脸谱,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如玥道:“你恨我?”
萧如玥蓦地笑了,抬眸,一字一顿反问:“不,该,吗?”
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萧如玥嘴里说出这话,萧老夫人还是不由的倒吸了口气,但并不是因为内疚什么的,而是,这孩子有一瞬流露出来的渗人气势……
“我一直在想,您那天应该是脑门被驴踢过吧?不然怎么也不想想,其实说不定四哥是被抢着先出生的五姐捂死的或踩死的,而并不是我克死的?”
萧老夫人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胡……胡说八道!”
“确实胡说八道,我还在我娘肚子里,怎么克的四哥?隔着我娘的肚皮菠萝菠萝蜜的念咒?”
萧如玥频频点头,捏了块点心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话,唾沫与碎末同飞:“如果我都能隔着我娘肚皮念咒咒死我四哥,我五姐跟四哥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谁先出生在我娘肚子里打起来?呀~说来说去,最小的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嘛,可结果呢?我却被当成煞星送……”
一段更比一段理直气壮的瞎扯,愣是把洪妈妈震惊得不知该怎么反应,把萧老夫人老脸都气歪了。
砰声拍桌,萧老夫人沉声喝道:“胡说八道,住嘴!”
“奇了怪了,您留我下来,不是要跟我聊天?呵呵,我还没开始将那座神奇庵堂的事呢,您别着急嘛。”萧如玥咧嘴笑道。
“六小姐……”洪妈妈赶紧递眼色,做和事佬。
可,这和事佬可不是她能做的!
萧如玥转眸看向洪妈妈,笑得一派无害:“洪妈妈,您眼睛怎么了?唉,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不是这儿有病就是那儿毛病,不过有病您真得早些治,不然传染给人可不好……”
话没说完,萧老夫人一双老眼果然就疯狂抽搐起来了,不过不是被“传染”的,是活活被气的,并不断想四周延伸,直至整个脸部肌肉都在抽搐,浑身都在颤抖。
“六小姐……”洪妈妈瞧着老夫人情况不对劲,几近哀求了。
“嗯?我们说到哪了?唉,都是你打断了我,啊~,想起来了,说到我被送去那座神奇的庵堂。”
萧如玥一副冥思苦想才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模样,满脸灿笑:“知道那座庵堂有多神奇吗?首先,那里的菩萨个顶个的慈眉善目,可惜个个都是瞎的,要不然我就在她们眼皮低下,她们怎么就看不见我被打被欺被饿肚子常常蜷在小小的角落里哭泣祈祷呢?”
怒极还强忍着的萧老夫人一怔,脱口而出:“她们打你?”
“是啊,不过不得不说,师太就是师太,打人都好有水平,每次都让我痛得半死,却始终半点疤痕不留。”萧如玥一副回忆钦佩的表情,让萧老夫人和洪妈妈看得心头阵阵发寒:“女住持说,我的脸和身子将来都是要用来换钱的,所以不能毁了,可真是万幸啊……”
“!”
“我在庵堂里住了十四年,就求了佛祖菩萨十四年,但她们太可恶了,竟然一个都没理过我,还让女住持跟我说,有位大爷花了大钱养着我,第二天一早就来领我走,我无从得知对方是什么人,太害怕了,就一个想不开,躲在柴房里上了吊……”萧如玥声情并茂却又语速快速,让人插不上嘴,但又咬字清晰,让人听得十分清楚。
萧老夫人和洪妈妈,顿时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来。
“不过,我可能真的是煞星哦~,不然明明到了阎王殿,阎王爷怎么也不敢收我!”萧如玥嘿嘿笑着,咧出白牙,霎时间给人一种森冷感:“你们说我厉不厉害?竟然连阎王爷都怕我也,直嚷嚷着让我哪来回哪去,心中有冤直管找人去报,只要不留在他的阎王殿就好。”
萧老夫人明明提醒自己这孩子的话是疯言疯语,却控制不住毛骨悚然,受不了的沉声喝道:“够了,住嘴!”
萧如玥犹似未闻,单手托腮,单手递那空茶杯:“说了半天,口都渴了,洪妈妈,能不能给我添点水?”
洪妈妈不知如何反应,就听萧老夫人出气比入气多的沉声道:“你……你早就知道自己被送出去的原因却为何一直没提?你……想利用你爹来报复我?你以为你……”
“噗哧,哈哈哈……”
萧如玥突兀喷笑,逐渐收敛成淡淡的浅笑:“真奇怪,谁都没问,我干嘛要提?您还真是爱自抬身价胡乱决定,谁告诉你我想利用我爹来报复你?再说了,我就算要报复你,好像也不用浪费力气去利用这个利用那个吧?我不是煞星吗?隔三差五放点煞气煞煞你不就得了?”
萧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你……你……”
轻咳一声,萧如玥一本正经道:“咳咳,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娘生没爹教,从小就这么没教养,改不了的,您为了身子还是别太在意的好啊。”
萧老夫人咬牙切齿抖着手指着萧如玥:“你……你……你给我滚出这个……”
“家”字还没出口,骤然一股寒气袭来,萧老夫人一怔,抬头,就见一抹挺拔的身姿立在门外,冷冷的看着她,只是……
她抬头看出去的时候,他已转眸,看向萧如玥!
萧老夫人胸口猛的就是一阵剧痛,再也发不了声。她等啊等,盼啊盼,十几年来千方百计,好不容易他总算是来了,却,连眼神都不愿跟她接触……
一直注意着萧老夫人的洪妈妈跟着往外看,心头一跳,惊呼:“大爷!”
“不好意思啊,把你娘气坏了。”萧如玥嘴角微翘,起身往外,怎么看都诚意缺缺。
萧云轩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亦或者……说不出什么来。
出门才发现,屋外的人都不知哪去了,难怪她刚才说气氛怪异……
“要逐我出家门吗?”站在萧云轩面前,萧如玥笑吟吟的问,等不到回答,又道:“你不出声,我可就当你没那个意思,又回紫竹院去继续蹭吃蹭喝啦。”
他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太快,她根本没来得及捕捉,而除此之外,他还是屁都没应她一个,不过,却也算是他默认了她的自作主张——回紫竹院继续蹭吃蹭喝!
大摇大摆从他身边走过,萧如玥出小院过长廊,才找晓雨晓露,原来她们和侍候萧老夫人的人一样,被洪妈妈事先支到了这里。
“这儿已经没我们的事了,回去吧。”萧如玥淡淡一声,带着晓雨晓露回紫竹院去,福临苑的人,则回小院去。
“轩……”萧老夫人看着萧云轩还在门外,不禁张嘴出声,却,一声唤还没完,那盼了十几年的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扭头又走了。
又走了……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萧老夫人一口气缓不过来,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洪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让她摔倒地上去,吓得面色发白,“老夫人,老夫人……来人啊……”
萧老夫人昏倒了,大夫说是年纪大了受了太大的刺激,就是醒过来,往后的日子恐怕也得这么在床上躺着过了。
众人听闻这消息,无不惊愕。
老太太身体一向健朗,早上时还能威风赫赫训斥下人,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再说了,老太太嫁入萧家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事能把她刺激成这样?
不约而同,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同样闻风而来的萧如玥!
早上,老太太留她一个人说话,然后没多久就……
不知为何,此时看着那依旧清新可人宛若玉兰花般的孩子,众人冷不丁就觉得脊背一寒,一股子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
先前为不妨碍大夫施针救治,闻讯赶来的小辈们全挤到厅堂旁的暖阁去等消息了,房里就只剩下福临苑的洪妈妈和几个麻利的婆子丫鬟,以及大夫人端木芳儿,二夫人陶氏,三夫人沈氏,四房萧云展夫妇,五爷萧云卿。
五夫人李飞燕,昨晚还在鬼门关前转悠,福大命大才脱了险,以免再动胎气所以没来,大家都能理解。
大爷萧云轩嘛,时间长了大伙都习惯了,虽然还是派了人去通报,可都清楚,他来了才奇怪!而二爷萧云峰和三爷萧云凌,送消息的人恐怕都还在路上……
趁着大伙儿都关注大夫施针救治的空隙,端木芳儿轻轻将洪妈妈拉至一边,抹了抹眼角的泪,才低声问:“洪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真是如玥那丫头做了什么,她好歹也有个心理准备之后怎么应对,可……
“是啊,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四夫人房氏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举着梅花帕子抹眼泪,一副伤心泣不成声问不下去的模样。
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沈氏都没有靠过来,留在床边倒是一副关注着大夫施针的模样。
端木芳儿面色顿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却发作不能,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乱爆。
洪妈妈跟在萧老夫人身边也几十年了,一路看着这几位夫人个挨个的进门,哪能不清楚她们私底下那点恩恩怨怨,好在老夫人威严镇着,她们虽然互相不顺眼,却也没敢把事情往大了闹腾,可,现在老夫人……
更何况,就这事,她能说什么?说六小姐放肆不敬刺激老夫人在先,十几年没再到过福临苑的大爷忽然出现,却待六小姐走后又一声不发转身离开,打击到了老夫人?
想起那对父女站在门口的情形,洪妈妈直觉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她至今为止,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能用那么自然的平等的姿态站在大爷面前,恍惚一瞬间,她甚至出现了那孩子身上有另一个身影的错觉……
“……洪妈妈……洪妈妈?”
四夫人房氏的声音唤回洪妈妈游走在外的心神,看着面前两位夫人,又看了看床上还不省人事的萧老夫人,和床边守着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沈氏,洪妈妈暗暗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私自做了大胆的决定——
“事实上……大爷他……来过……”确是心有余悸而让低声颤颤,倒更自然更能让人信服。
闻言,萧家四位夫人和萧云展萧云卿兄弟俩具是一怔,脑子卡壳起来……
那个……自老太太私自做主将端木芳儿作为大房继室抬进萧家大门后,就一步也没有跨进福临苑的大爷……竟然……到福临苑来了?
得到洪妈妈的点头确认,众人瞬间面色大变。
大爷竟然到福临苑来了,大爷竟然……他来干什么?难道……就……因为老太太单独留了那个孩子……?
隐忍忐忑的看着众人的面色,洪妈妈总算暗自松了口气,而果然如她所想,谁都再也没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暖阁又是另一番气氛。
静……
十多堂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却,静得出奇!
因为年纪比较大的几个都不说话,还时不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往萧如玥瞟,搞得气氛很诡异很压抑,年纪小虽然不懂却很敏感,硬是被吓得不敢出声,挤挤做一团,不安的缩在一个角落。
这时,门咿呀一声推开,顿时惊得小家伙们一颤,惶恐扭头看过去,顿时有种看到救世主的感觉……
一进门感觉到诡异的气氛,跟着就看到那群缩在一起的可怜小兔子,萧勤鑫挑眉,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大堂哥(大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几个小的,直接扑过去寻求庇护。
萧勤鑫失笑,一手抱起一个三四岁的小家伙,两腿还被抱了一圈,寸步挪不得,不禁道:“我的好妹妹们,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们担心固然出于孝顺,可也别把气氛搞成这样呀,瞧瞧,弟弟妹妹们都被你们吓到了。”
“大堂哥教训得是。”萧如梅率先尴尬一笑,起身走过来,柔声轻哄了抱住萧勤鑫腿不放的庶妹,带走三个。
败那个没用的父亲所赐,这些胆小的小家伙,基本出自四房……
许是知道指望不了大房的嫡女们动身,七小姐萧如画作为当中大多数的姐姐,也起身走过去带走两个,让萧勤鑫总算能迈开腿走动。
萧如画,五房长女,比萧如雪萧如玥姐妹两小七个月,姐妹中排第七,长得像极了五夫人李飞燕,脾气却完全继承了父亲萧云卿,许是耳濡目染,对书法绘画也是十分痴迷,一向比萧如梅出镜率更低更沉默,先前倒是随大流到过几次紫竹院,却除了送两幅字画礼貌的问候外,也没多跟萧如玥说上过几句话,倒是跟萧如鸢反而有共同语言,时不时帮萧如鸢画些刺绣的花样……
萧如玥起初还以为那是她的另类攻势,可如今,她大概可以理解那是天性和后天的刻意培养所致。
“六妹……”
闻声看过去,就见萧勤鑫关切的看着她问:“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那张假面,骗别人还行,骗她,却太嫩了点……萧如玥摇头:“我没事。”
刚才还防什么似得防着她的萧如雪,这时候也伸手过来拉住她的,一副好姐姐的样子:“别瞎想太多,我们都知道跟你无关。”
那还何必特意提一提?萧如玥真是哭笑不得了。
而不只是萧如雪,萧如梅和萧如月也不甘示弱的过来凑一份热闹,一人一句的安慰她,虽然假惺惺得让萧如玥想笑,却也拜她们所赐,气氛逐渐缓和了。
一一一分分分一一一
洪妈妈那句“大爷来过”简直是把双刃剑,虽然名正言顺让几位夫人不能再追问萧老夫人倒下的始末,等同变相的削减了萧如玥的罪过,将责任推向萧云轩,可……
谁敢说,把老太太是被大当家气瘫的?
责任,最终又不清不楚的落回到萧如玥身上!
然后……
不知哪里谁起的头,才被萧老夫人压下去的“谣言”,又一次私底下风靡起来,这一次还包括五少爷萧勤政受伤,五夫人李飞燕动胎气差点母子不保,洗衣房弄丢六小姐衣服的婆子平地摔死,一丫鬟吃饭忽然噎死等等,一切没法解释的可怕时间,都最终解释成……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本来知道萧勤政中毒才落马逃不及的就没几个人,如此一番以讹传讹下,倒是大多数人都信了,导致一时间,萧府人心惶惶,就怕自己是倒霉的下一个,外院的暗自庆幸,内院的欲哭无泪,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在远远看到某小姐的时候,能及时找个地方藏起来……
外书院。
夜三忍不住蹙眉道:“爷,这样下去只怕会传出府外去,到时候坏了六小姐的名声可……要不要控制一下?”
萧云轩抿唇不语,冷不丁想起那晚萧如玥给萧勤昊求情时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和,在福临苑时……
“由她去吧……”隐隐的,似带着一丝丝的疲惫。
夜三瞪大眼,惊愕的看着萧云轩,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想到萧如玥,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话又吞了回去……
不过,虽然他们没出面,那个当事人也没做声,却还是有人率先站了出来——
萧如雪!
以保护孪生妹妹为名,萧如雪下令抓了几个人暴打半死之后,私下里议论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虽然还是怕,却也不敢再明显表现出来的一看到人影就远远躲开……
紫竹院,某当事人听到后,直接喷笑:“哈哈哈……看来她被牵连了啊~”
毕竟孪生姐妹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怕分开了贴身的人都分不清谁是谁,何况其他人,所以……搞不清楚的可怜下人们,干脆连昔日使劲拍须遛马的天女大人也一块当瘟神躲了,这让骄傲的萧如雪小姐情何以堪……
一旁,丑姑三人面色微妙,嘴角抽搐。
这时,京都,武王有客。
二十五六岁的青布衣男子,个头不高圆身圆脸,白里透红的脸上淡短眉小细眼,束高头顶的发髻用青布裹着,简单插了一根像似随手掰来的细竹当簪子,活像大包子顶着小包子,浑然天成的喜感,此时脸上眉飞色舞中透出明显的谄媚,将一小白瓷瓶轻轻搁桌子,轻声轻气的问:
“王爷师弟啊~,这宝贝……你从哪弄来的?”
虽然皇甫煜也早看出来当初萧如玥给的药丸子不简单,倒还真是没想到,竟能让他的药痴师兄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甚至……
微笑,应道:“自然是人给的。”
谄媚一缩,药痴猛然暴起,掀桌:“你耍……!”双手扣着的桌子竟然一动没动!
看去,皇甫煜不知何时单手搁上了桌面,正托着腮微笑的看着他:“许久不见,二师兄也是一点没变呢~”
圆脸眨眼之间堆满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哈哈,今天天气真是不错,诶哟~,爪白又大了不少。”
屋外,正下着今年第一场鹅毛大雪,屋里,爪白兄斜眼表达鄙视。
“嗯~,确实是个堆雪人的好天气……”
“!”圆爪一探捞走桌上的小瓷瓶,短腿同时往反方向蹿……
“啊!想起来那个给我药丸的叫什么了!”
某王一句话,让准备肥鱼跳窗的某人屁颠屁颠的又跑了回来,屁股落上板凳的同时那抄走的小瓷瓶又回到了桌面上:“叫什么叫什么?住哪里住哪里?”
皇甫煜维持托腮的姿势微笑着坐在那里,顶多就是嘴角抽高了一点点,
药痴立马识相的站起,倾身贴耳过去,却等了半天没动静,青筋倏地就窜了满额:“你个臭……”
耳边的细声一下压住他烧上头顶的火气,可他才闭嘴,那边似乎也说完了……
“你……”
药痴霍地站直,横眉怒目指着微笑的皇甫煜一阵咬牙切齿,忽的坐到地上去,像个要不到糖撒泼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师父啊,您老人家快来看看啊,小师弟又欺负人啦……”
越嚎越大声,屋外各处的侍卫都忍不住纷纷往这边探头,可屋里的某王大人却又“聋”又“瞎”,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扬声问屋外:“现在雪有多厚了?”
“回王……”
“回回回回个屁!”
一粗嗓门盖过外面的声音,刚才还在地上打滚的人现在又好好的坐到皇甫煜对面去了,一脸严肃的看着皇甫煜:“堆什么雪人啊,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个王爷呢,给我严肃点!以免你往后丢人现眼连累师门,作为师兄,我看我有责任有义务留下来好好督促你的言行举止……”
屋外,十八近卫听得瞠目结舌。王爷这些师兄弟怎么……“疯”得一个比一个严重!
皇甫煜不温不恼,由头到尾只是微笑,药痴好像终于找回一点作为师兄的威严般,话锋突兀就是一转:“我瞧你面色隐敛晦暗不太对劲,伸手出来,我给你把脉瞧瞧。”
笑意加深,皇甫煜很干脆的伸出手去……
一一一分分分一一一
一只雀鹰出京城至通城,入萧府,熟门熟路落娇园。
看罢手中的字条,萧如雪面色一片黑青,嘶嘶嘶,三两下把字条撕了个粉碎又搓成一团丢在地上踩踩踩。
新来代替受伤的画锦的武婢画眉还缺乏经验,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把笔墨纸拿走,弱弱的小声问:“五小姐,还要笔纸不……”
萧如雪正觉气还没出够,有人撞上来,正好。
看也没看,猛的就冲出声的方向甩一耳刮子,不想画眉不够机灵,竟本能就抬起手中摆着笔墨纸砚的小托几挡……
“啊!”
一声杀猪似得尖叫,伴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萧如雪手肿了,画眉一脸的墨!
“呀~,五小姐!”
惊呼未落,一个三十五六的妇人已窜到了萧如雪身边将她扶住,小心而技巧的护住她转眼就肿起来的手,并麻利的吩咐:“福月,快拿柜子里药膏来,福华,杵着作甚,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小心些,五小姐您慢些……”
“奶娘?呜呜,奶娘,你可回来了……”萧如雪看清来人,忍着的泪一下就决堤了。
这妇人名叫王翠锦,是萧如雪的乳娘,因为尽心尽责把萧如雪照顾得好,不但自己就这么顺理成章留在了娇园,还帮丈夫在萧府外院讨了小管事的差,仗着萧如雪的势在萧家下人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只是三年前公公忽然病逝,夫妇二人不得不暂停了手头的差事,带着子女回老家守孝……
毕竟是自己喂着奶一手带大的,王翠锦对萧如雪确实有真情实意在,再加上她们一家得靠着萧如雪的势生存,更加要小心翼翼不敢怠慢了,尤其是端木芳儿才进门那几年,跟几个姨娘斗被几个妯娌掐,难免没些风尾扫到萧如雪这边来,也都全靠这王翠锦给她挡着。
虽然三年前离开时曾悄悄叮嘱萧如雪,就算有父亲萧大爷撑腰,也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跟端木芳儿明着闹翻,但,三年漫漫足够发生很多事造成很多改变,所以王翠锦一直担心得要命,这不,三年孝期刚过,她就急忙忙赶回来了,刚去端木芳儿那里行了礼就马不停蹄的过来,却一进门就撞上了这事……
“没事没事,不疼啊不疼了……”王翠锦心疼的边吹边给萧如雪抹药膏。
人,会不由自主的对特定的一些人一些事依赖,就算是向来高高在上萧如雪也是如此,即便跟前这个人已经三年没见,但那份依赖还在,听着她像小时候她那般哄自己,莫名就觉得安心,不禁止了泪。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王翠锦非常成功的地方!
“奶娘,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萧如雪缩进王翠锦的怀里,想要从中寻到一种,名叫母爱的东西:“你知道吗?我那个妹妹回来了……”
王翠锦微愕,旋即摆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
画眉从刚才开始就跪在那里直哆嗦,房里忙碌的画面,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求饶,要不是福月福华机灵将她拖出去,她恐怕又得杵在那里惹眼。
画帛不过是偷个空闲去给画锦送点东西,回来就察觉气氛不对,挨近福月一问,知道是王翠锦回来了,脸色顿时煞白起来……
其实,当年王翠锦相中的武婢是晓雨晓露,只是被画锦事先无意中听到消息,还想出了吸引萧如雪的点子,和画帛两人都看不惯晓雨晓露从小到大就特别得师父偏爱,一拍即合,并真的得了当时年纪还小的萧如雪的眼!
可,虽然萧如雪欢喜的领了她们,王翠锦也不好说什么,却难保王翠锦不会揪她们的错或者是能力不足的问题,怂恿萧如雪把她们扔回武房去,所以,为保住在娇园的席位,那几年她们提心吊胆是真的下足了苦功,而三年前王翠锦一走,她们便成了没老虎镇压的猴子,不知不觉仗着萧如雪作威作福当起了“大王”,甚至忘了王翠锦这号人存在……
现在……完了……
画帛一阵头重脚轻后,猛的扭头又往外冲,找正在养伤的画锦想办法去。
桂香院。
“这~下~,人算是终于到齐了……”依靠在软榻上的端木芳儿,一扫几日来堆积的阴云,红唇微勾:“徐妈妈,你说~,那丑姑和这王翠锦,谁会更狠一点?”
不狠,或者不够狠,就注定是输家!连命一起输掉!
徐妈妈笑而不答。夫人的能力手段,她从不曾怀疑过。
“去吧,把那些人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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