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七章：四海无事，百生此日同宴，嵩呼“万岁”三
副题：玳筵应制兮字歌
前日宸游返城路过平阳侯府，老仆曹宝正在府前张灯，另有两名卫士木立门侧，此外，再无他人，偌大侯府竟是濩落空巷。皇帝原本是要进去拜会侯爷的，一来天已晚，二来听说曹侯寿病着不便打扰，便过府径回。这次邂逅却枨动其中一人心绪，他便是生于斯，长于斯，初见平阳主即歆羡慕爱；自两年前受平阳主庇护出塞至今再未谋面的卫青。而旦想起平阳全身血流腾沸的卫青，终于抑制不住渴念，在除夕的早上，踽踽来到侯府。曹宝打开府门，猛然看见门外立着个人，愣怔半晌，当认出是卫青，老仆的眼里滚出两滴浊泪，紧紧握住卫青的手说：“青儿可来了！早听说你回京，也不过来走走，以为你忘了老朽。忘了老朽、忘了府中任何人都可以，公主你可不能忘啊！”曹宝唠叨着，带卫青至垂花门，吩咐内婢，“快带去见公主。”
经女婢通报，又候了多时，平阳主才见出来，着身大红撒花丝罗长裙，外裹绛色刻丝镶金小夹袄，头顶堕云髻，簪着九凤朝阳金步摇，脚穿七宝紫丝履，款款移步，婀娜艳丽，宛若一丛燃烧的火焰，又如眼下秋末冬初竞相绽放的红玫瑰！世界刹那间静寂凝固，满眼满脑满盈着丽人影像，卫青如痴如醉，呆立原地。身后女婢悄悄揭帘退出，方使他警觉过来，赶忙施礼：“青儿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胸口鹿跳移辰，方渐渐平息，“青儿……又长大了。”口里喃喃呓语样，似被卫青一双清亮双目摄去了魂魄，直到女婢端进茶来，两人慌忙转睛。平阳早飞红了那菡萏样粉容，通体便像经了霜的苹果，润红剔透，自有别样妩媚，另番风韵。
“青儿用茶。”平阳努力掩饰着内心慌乱，接过茶盘就势递了过去，不妨卫青先已伸手来接，触翻盘盏，卫青手疾，弯腰接住将要落地的茶盏，起身时不妨平阳也低胸去接，俩人便撞到了一处。平阳娇态弱质哪经得住年轻壮士冷不丁的一击？头晕目眩之际，玉体摇曳倾欹，卫青不及多想，急跨步上前揽住绵绵柳腰，平阳这才免于仆地。“青儿……”平阳樱唇哆嗦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侯爷回府！”从前门隐隐传来家人的通报。平阳忙从卫青异样强力坚实的怀中扎挣着立起，女婢不知何时躲了去，看着卫青手足无措跼蹐不安的样子，不禁莞尔：“青儿还不去迎见侯爷？”卫青这才反应过来，抹了把额头密汗，趋去外堂伏在门前。
乍见到卫青，平阳侯曹寿大为诧异，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显着笑：“青儿起来吧，见过公主没有？”不等卫青回声，虚弱至极的平阳侯喘息着说，“去见见吧，孤累了，晚上还要去参加国宴，先去休息了。”说罢，由侍婢搀扶着向内室蹒跚走去。
“侯爷金体还是不大好？”再见平阳主，卫青感觉到平和自然了不少。“侯爷身子向来如此，时好时坏，青儿是知道的。前段时间一直缠绵床第，这几日好了些，今天去访了位朋友。”平阳主落落大方，定目看着卫青，“青儿两年不见，健壮多了，也成熟了。”卫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不禁平阳美目顾盼的诱惑，便大胆迎视。俩人一时无语，在默默地注视中静静地享受着这温馨而又美妙的时刻；对平阳，似多了重幸福的感觉，对卫青，第一次朦胧地生出家的渴望。
按照大汉开国来的惯例，每年年节都要在未央宫设国宴，皇亲国戚和二千石以上公侯相将郎大夫欢聚一堂，畅述往年的辉煌，祺谋来年的福祉。今年的国宴则设在上林苑平乐观。平阳侯夫妇乘辇在卫青陪护下提前半个时辰赶到，发现刚修缮峻工的平乐观较之以前拓展了近一倍，阔敞的基台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几案，受到邀请的嘉宾都早早抵达，静然入席。席中有些竟是麻布幞巾的平民，这也是往年所不见的。内亲外戚的宴筵摆在台中央轩阁内，髹漆的雕梁画栋，窗净几明，气势不凡。
晡时，皇帝、皇后准点入筵。皇后常年不见倒保养的白嫩娇美，尤其是今天又着意妆扮了一番，凤冠霞帔，格外醒目。皇帝却看透了她阴狠歹毒心肠，故意不去睬她；皇帝与皇后之间似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这在明眼人是很容易瞧出来的。席左上首的子夫一身石青绉纱裙襦，裹着粉红玫瑰香紧身夹袄，更是突出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清纯秀婉的面容罩着些疲倦色。“子夫有孕，千万珍重。”皇帝延颈关切地说。子夫妩媚含笑应诺，特意抚了抚腹。皇后气鼓鼓地别头他向。
阁外传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颂唱，雄浑震天。阁内众宾俱举觞祷祝：“皇恩浩荡，四海承平。”年仅二十的皇帝微笑着大气地举起手，让众宾安静，一句一顿娓娓地说：“朕承运践祚，于今四年矣，上赖先帝福荫，下仗诸位弼助，才有今天承平盛世。朕感谢你们，让我们举觞同庆！”众宾饮毕，皇帝传敕：请张骞先生亲属！又接着说，“今天请来的，还有张骞使团各成员的家属，他们在阁外就席。”皇帝遽然打住。众人看时，进来位花发老太，由一个春雪梅花容，香雾朝霞身的少妇搀扶着。
皇帝怔了怔，老太颤悠悠地叩称：“老奴和贱媳叩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赶忙下殿虚扶了扶：“老太太快快请起！”“敢问皇上，骞儿现在何处？”骞母有些胆怯地问。“单于提出和亲，先生率团转使匈奴，其后再访西域，估计至多两年可返回——老太太请入席。”
安顿好张骞婆媳，皇帝神色庄严地大声说：“张骞使团撇家离亲，大义赴难，身蹈不测，他们是大汉的精英，他们的亲属理应得到大汉的恤抚！请他们赴宴，是让他们亲身感受大汉建国六十五年所发生的超迈历史的变迁，享受国运昌茂天下太平所带来的美好生活！朕敕：使团成员家属赐民爵一等；全国庶民无论贵贱赏肉十斤酒三坛，聚晡五日。朕提议：向建立大汉的开国元勋们，向开创当今盛世的精英们，向奠基大汉巨厦的亿兆黎民，给以最诚挚的敬意！”
按例，第三杯酒当是皇帝与皇后共同的祝福。皇后举觞先起，见皇帝未动，只好羞红着脸尴尬坐下。皇帝望着子夫深情地说：“朕罹不幸，皇脉孱弱。多年来，除李夫人诞育皇子髆，再无子嗣。今子夫有娠，朕深慰深喜，祺佑他们母子平安！”座上皇后如坐针毡，道了声“更衣”，拂袖离去。
三巡酒过，场内气氛开始活跃起来。皇帝更召协律都尉李延年入筵抚琴。李延年携绿绮琴缓缓落座，抚琴调音，修长玉指如轻盈的舞女在丝弦上跳跃，挑抹削拨，谱新曲度新声，阁便觉得似清涟寒凉的湖有熏风徐徐，温煦怡人。更奇绝的是，当延年乐曲奏到醉人处，有个曼妙女子，若仙若灵，在五只鸡蛋大小的覆杯上，舒卷长袖，开合丝扇，宛转矫健伴舞，让人恍如置身梦境。曲罢舞歇，众人仍浸迷其中而不自觉。直到东方朔奉敕入席献诗，大众方才醒悟过来，听东方朔朗声吟咏：
擎天巨厦兮巍巍，
金碧辉煌兮灿灿，
玳筵奇丽兮珍珍，
宾客满堂兮攘攘，
女宾雍容兮袅袅，
男客优悠兮穆穆，
民生同乐兮融融，
四海承平兮谐谐。
东方朔以其博学素来幽默滑稽，却往往寓正于谐，让人在捧腹中警觉，此次即席所赋《兮字歌》，仅皇帝、子夫听出个中奥妙微含讽谕，大多数人觉得耳目一新不住声地赞叹：新奇！
张母年岁大，久坐疲困，便奏请离席；子夫也不宜久坐，随后奏称出席更衣，皇帝均允准。花喀赤进来禀奏：“臣素好射覆，请入射助兴。”宾众又觉新奇，兴致高昂，一片声地称好。皇帝却说：“花爱卿稍安勿躁。你和严助先讲讲如何不发一卒就逼退闽越兵的经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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