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新时间:2013-02-15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回忆,记忆是一个人认知事物的源头,它能帮助人们判断是非对错,并建立起基本的世界观。(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叶枫也不例外,他一直深信着自己的记忆,即使不相信这一年梦魇般的阿修罗国生活,但依旧无法抹除他一年以前的经历。
在一年以前,他便看遍了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上,看到属于自己的影子。尤其是特殊的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无论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形,他绝不会忘却自己是谁。当婉娩变成紫霞仙子,白莲变成了奇怪的丫头,他仍旧不相信,自己会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身份。
即便,被大量的谎言和迷幻药强.奸,残酷地擦除着他的回忆。
……
世上。
医者以救人为任,刺客以杀人为生,僧道以度人为业,还有一种人,则以相人为乐,除了方士奇人之外,有一名少年浪子,既不算命测字,也不掐指排卦,却装模作样坐上那八仙椅,凝望着匆匆过路人,外看衣着样貌,内观精气神韵。
初夏。
八百年的老枫树,孤单落寞,树下的茶铺冷谧清幽,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八仙椅上,打量着过路的一个中年人,随即心中思忖:
“眼熟,本地人。衣衫华贵,略胖,手白,镯子价值不菲,财迷,像个员外;可神态步伐,稍欠气势,腹大而中气不足,况且真正的大老爷一般财不外露,此人恐怕只是略有财力,贪慕虚荣罢了,如不是大户的管家,便是账房先生……嘴细,耳肥,声色尖锐,为人处世,左右逢源,对外极为圆滑,对内可能会略微刻薄……面色微红,刚喝过酒,腰带衣着虽经整理,却不大自然,协调得不像穿上了半日。衣面似在什么地方因搓揉而显得皱巴巴的……嗯,明白了,这人不会是刚逛完窑子回来吧!”
少年叶枫习惯性地臆测着这位过客,正寻思的时候,只见老枫树下,一名小厮迎着那富态的中年人,说道:“总管,快回去,你家娘子,说,说是……”小厮欲言又止。
中年人不耐烦地叫道:“她说什么啦?”
小厮一脸不知所措,呢喃半晌,这才说道:“她,她这回,动真格了……”
中年人冷哼一声:“她这是要闹上吊,还是去投井啊?”
小厮终于按捺不住,吞吞吐吐地说道:“她,她说,您喝花酒辛苦了,特,特地为你熬了一碗姜汤,在家候着,叫,叫小的,请你回去用茶……”
“够啦!”中年人擦了擦鼻尖,扯了扯腰带,嘴里碎碎念道:“这贱人倒玩出新花样来了。”
……
少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困意绵绵地伏在桌前,心叹一声:“不知不觉,又是这***一晌。”
……
红枫镇。
深春初夏时节。烈日穿透茂叶,斑光散落石径;东面林间幽远,西侧街坊狭长。细水长流,拍打着溪谷中央的石子,清风偶拂,牵扯着店铺面前的幌儿。
此地名叫红枫镇,连乡带壤有两三千户人。地处昆仑山东面偏僻,属九州连接西天外的一隅重镇,素来有尚武之风,民风剽悍。镇东入口的马道旁,立着一棵寂寞八百多年的樟枫树,遮阳蔽日,本地也因这颗老枫树而得名。
距叶枫遇到所谓的紫霞仙子那会的四年前,红枫镇来了一位异乡老人,在镇西的老枫树下驻足,负手仰望那参天红冠,流连于漫天洒血的落枫之间,喟然长叹了一声。
几天后,老枫树下,一家茶铺开张,只是这老茶博士面容淡漠,从不走街串坊,更不与邻人通往来,镇民自然冷他的场,在半月之中,无一人照顾他的生意。
老者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每日搬着八仙椅,慵懒地坐在茶铺前,手捧一壶清茶,一双孤独的眼打望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十三岁的叶家的庶子叶枫,自从大姐叶芸过世后,在叶家孤独地生活着,唯一陪伴着他的,是一匹青骢马,读书闲暇时,他时常外出跑马。
当他在枫树下走了七八个来回,见茶摊无人问津,终于忍不住下马前去,问了句:“老人家,你整天坐着,到底看什么呐。”
茶博士眯着浑浊的眼,支吾一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少年:
“人哪!”
之后,茶铺迎来了半月后的首位客人——叶枫。
茶香饼酥,极为可口。
从此,叶枫坐上了茶博士的八仙椅,喝茶吃饼之余,也学着茶博士那样,观人相面,一坐便是三年。
午时春睡,凉风习习,伏在桌上的叶枫一梦三年,正神游之际,听到了一声温切地叫唤:
“少东家好!”
叶枫抬起头,未等惺忪的睡眼看到那张猴子脸,光听这阉鸡般的嗓音,他便知道是家仆陈二小。陈二小的背后,还跟着五六个扛活的庄丁,自然也是一脸殷切。
少年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便朝着里面的茶博士挥了挥手,叫了声“齐伯”。
不久后,茶博士齐伯便捧出几碟蚕豆、香干、酥饼,并给每人沏了杯浓茶,照常招呼他们。
那七八个汉子七嘴八舌七拉八扯些七零八碎,无非是最近红枫镇上有几位财大气粗的大老爷谢世,要么就是背后的猫爪山妖虎作祟,吞牛吃马的怪谈。
正说到有牛马在猫爪山一去不返,叶枫便沉下了脸,下意识地用右手轻抚着左手上的木雁护腕。
那护腕能紧能松,三年以来,昼夜不离少年手腕。护腕上,镶嵌着一只木雁雕,木雁俯身张翅,作欲飞之状,配上金丝银线的狐皮面儿,精致好看。
陈二小是个精明人,一看就知情形不对,便使了个眼色,在心里嗔怪众人失口,勾起了少爷的心殇往事。
众庄丁见他眼神闪烁,便都住嘴不语,一时间竟鸦雀无声,气氛显得格外怪异。
那贼眉鼠眼的陈二小为了打破尴尬,扬起尖嘴猴腮式的鸡头,对着远处迎面走来的女子,用那尖嗓门儿惊诧一声:
“看,看那,那火辣辣身段,那风骚入骨的劲儿……就是远了,瞧不仔细。等她走近瞅瞅,看脸蛋儿怎般勾魂模样。”
家丁们听他这么带劲的描述,就都循着那西边探头张望。一时之间,众人都凝神屏息,眼见四五丈外的青石板道上,迎来一名背竹篓的蓝衣女子,村姑打扮,但身段高挑妙曼,手足修长,颇有韵味。
众人猜她不是风姿绰约,起码称得上标致可人,因此是放下吃喝,眼珠儿瞪得直溜溜如水,尤其陈二小一对鼠眼精光四射,直盯着那女子一对尖尖胸脯细看。
叶枫扯起陈二小的裤腰带子,擦干他滴落在桌上那不知是汗水,茶水还是口水的玩意。虽然不爽他这副德性,但眼光却被家丁们的夸张举动所吸引过去。
这时,汉子们的目光由下往上,最终落在女子脸上。就这霎那,一时间竟相继把头转了过来,各自一脸的苦笑,好似连香茶甜饼也都坏了胃口,其中一汉子还不忘小声揶揄陈二小,说他是狗眼里尽是屎,少有肉。
少年仔细一端详,见那女子身骨高妙,只是脸面儿一团臃粉麻斑煞透风景,脸色少说也历经三十载风霜扑打。褐斑红印,配上那黯然无光的眼珠子,更比她远处看来的灵秀身姿颇为不符,虽说不是惨不忍睹,却的确足让众人大失所望,心寒半截。
而叶枫却把眼儿盯得紧了,并在心中犯疑:“面生,外乡人……脸上胭脂粉儿胡涂乱抹,全无章法,把脸面当桌面擦呢……走路有风采,可步伐放慢下来也觉得雷厉风行,全然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柔弱……背篓里空空如也,如果是上山采药,好歹也带一把镰刀药锄之类吧……这大姐真是奇异。”
那女子在茶栏过身时,似乎察觉了有人在注视她,便也微微抬头,看了叶枫一眼。
就一眼,眉不动眼不转,面无表情的一眼,便信步投西而去。
当她过身茶栏时,叶枫的坐骑青骢马嘶叫了一声,似乎显得有些不安。
坐骑的惊惶更让少年心疑,便跟住她的背影,在后仔细侧目张望。这倒是他额外的举止,其他生人一旦过身,少年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因此极少转头追望,只有这女子,他看不穿其内在特性,甚至是看不懂表面的装扮。
见她背影消失在林间,叶枫这才转过头寻思:“这大姐鼻挺面实,口型如花,她要是以素颜示人,肯定俊俏秀气得多。只是她那眼睛空有形却无神,眼黑眼白之间浑浊不堪,相互侵蚀,仔细一看很是骇人,怕是五脏六腑有什么顽疾……”
紧接着,叶枫将她的外貌对比分析,产生了更多疑窦。
等那女子走远,陈二小便破口大骂,因他不明就里便对那种丑女人垂涎而遭到众家丁耻笑,自己也羞愤不过,登时口无积德,粗话连篇。其他汉子只是调侃他。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了那个貌似采药的女人,叶枫心绪就变得不安。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只因那些痴汉此时吵闹不休,打乱自己的思绪,便略显得有些烦躁。
陈二小别看他对女人分外入迷,虽然小肚鸡肠小人一个,但他‘识抬举知进退’这六字真言掌握得恰得好处。这时,他虽没饱眼欲,但也足口欲,便把黑爪子一挥,站起来对其他闲汉喝骂了一声:“走走走,都滚回去上工干活。”
汉子们当即一哄而散,闹哄哄赶着驴马儿进镇上去了。
茶摊上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清冷,叶枫端起茶杯,凭栏而立,心中只是思量着那奇怪女子:“猫爪山每年这阵子都不太平,怪事连连,她一个外乡女子,一不带药锄,二不带防身刀具,盼她别出意外才好。其实,方才起身和她提上一句倒好些,省得她真去冒险。”
“齐伯啊!”叶枫依旧坐回八仙椅,对里头喊了一声,那齐叔便放下手活,又帮他添上了一壶茶来。
叶枫在他倒茶之际,问道:“猫爪山最近又有不好的传闻么?”
茶博士被称为齐伯,六旬上下,留着一小撮尖须,身骨显得很精瘦,双鬓已白。
那齐伯倒完茶,在少年对面稳稳坐下,郑重地说道着。
大意是前些日子,王家武堂的沈武师浑身虚脱地坐在老枫树下,齐伯便请他进来吃了杯茶,问起缘故,沈武师解释说在猫爪山无意中碰上了一头白虎,满心欢喜地想拿下它,哪知那畜生前爪一挥,有不下三五百斤的力道,且刀棍不伤,王武师跟那大虫拼尽了全力,也未能捉到他,差点没命回来。大约两三日前,齐伯又见他领着一帮庄丁武夫说是去捉那大虫,没想寻不见那畜生,只得无功而返。
听了齐伯的说法,叶枫知道他不会故意诓骗自己,但那沈武师倒就未必。不过以他对沈武师的了解,知道他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若在人前说那些灭自己威风的言语,却又于理不合。
这时,齐伯又把五指叩着桌子,接着说道:“沈武师还叫我把这事儿说出来告诉茶客知道,说是那大虫没逮到前,劝大家莫要单身上山,以免遭遇什么不测。习武之人,能自扫颜面,道出实情,便十分好了。所以说,叶少爷,这几日你可万莫随便出去遛马,尤其莫去那山上只身犯险……”
听齐伯如此一说,叶枫这下倒是急了:“看来猫爪山的妖虎也非空穴来风。不行,我得去追上那大姐,劝她一劝的好。”
说完,又下意识地抚了抚左手的雁雕。当下,顾不得多想,只忙解开旁边马槽杆上的绳索。翻身提缰,就望镇外扬鞭奔去。
那齐伯见拦他不住,只是摇头苦笑一声:“该来的总归要来,该走的始终会走哪!”
骑马跑在路上,叶枫这才后悔刚才没能叫住她,但他孰知去猫爪山脚的平路,有四五里远,那女子也刚过去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快马奔去,应该能够赶上。于是按辔扬鞭,一路飞驰,直冲那山脚下去。
不到一会儿,叶枫便骑马到了猫爪山下,但一路上却未遇见那背竹筐的蓝衣女子。
不由心下又想:“莫不是她走的不是这条道?可上山采药,此是必经之路,任凭她再快的脚程,哪里又比得上我这青骢马日行数百里的速度?”
还未理透,就见上山的路上,竖着一块新削的醒目木牌,上面写着:“近日猫爪山有白虎出没,其力大无穷,疑为成精之兽,众乡亲若无事急,切莫轻易上山涉险,以免遭其祸害。”
叶枫默然念道:“落款是王家武堂沈武师,日期是三日前,也即是说三日前沈武师带人搜寻那大虫未果,就在此立下了警示之牌。果然日久见人心,看来他其实是个热心侠义之人,倒是我之前错看了他。”
叶枫不见了那蓝衣女子,分外心焦,他心想如果那女子当真上山采药,恐怕凶多吉少,但又看这木牌明明便立在路口这么久,她要是到过这里,恐怕也不需他来提醒。这么一想,心里便踏实了些。
“算了,还是回去吧。”
正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见偏西的太阳躲入密云丛中,天色瞬间昏沉下来。连鸟雀都吓得停止鸣叫,只有一只黑鸦自山上扑翅而来,嘴里“哇哇哇”大叫,听到乌鸦嘶叫,叶枫的青骢马也蹴蹄鸣嘶,响鼻直喷,举止躁动不安。
叶枫紧忙一手扯住马缰,一手抚背安抚它。
骤然间——
“呃啊!”
一声痛苦嚎叫,从山上传来。
叶枫心里咯噔一颤,身子也略略一抖,竟被这突然的惨叫所震,脸色发青,半晌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大一会,他才疾然转身,朝着山上望去,眼光循小道,通向山上那深不可测的密林。
此时,上午枫树下的那种清风依旧迎面刮来,只是没了爽面和惬意的感觉,反让他觉得幽寒冷厉。
一股阴森凉意,由内心涌起,而后迅速蔓延,直至弥漫在参天大树和山野小径的每个角落。
他心里惶恐发毛,但又不自觉地抬眼四望,只见头顶上粗干细枝相互间摩擦震荡,摇摇欲坠,铮铮欲起,哗哗作响,簌簌阴鸣。
此情此境,如同妖风。
山上传来的仓皇呼救声,刺耳摄人,像丢了三魂七魄,惊悸骇怖。显然,定是呼救者遇上极为惊惧的物事。听到惊悚呼叫,叶枫也心中发毛,腿脚并颤。
那失魂嚎叫,还有仓促脚步声,越传越近,仿似近在咫尺。少年惶恐不安,心惊肉跳,登时豆粒大的汗珠,滚滚滑落鬓角,浑身毛骨悚然,一身疙瘩,恐惧之意,早已侵袭全身。
他很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那嘶嚎声,着实过于惨烈,让他不忍猝闻。一时之间,叶枫也没了主意,直愣愣僵在原地,双足如同树木一般吸地扎根,动弹不得。
刹那间,叶枫脑中只是那妖虎的意念。
颤栗之心,感受到危机逼近。
随后,他听到“噗通”一声闷响,他知道是那个惊骇之人滑倒摔跤的声音。
叶枫颤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望向小径上方……
果然。
一名男子半截身体露出,显现在尽头拐角处。他僵硬手爪如同枯骨,在路面极力趴爬,但他背后似乎有个什么物事,总之是一股强力,让他无可悖逆,将他的身体往后抽拔,任其双手如何抓草挠土,也于事无补。
“救我……”
男子看见叶枫,顿时他喉咙挤出哀戚,手掌张空乱拍,而他眼神中,凸显出比叶枫更无奈更无助的凄切。
瞬间,猛力。
让男子所有抵抗,所有挣扎,所有努力,所有信念,皆化为芥末。一切抗拒白费,一线希冀破碎,一条性命从此报废。
那人骤然地从叶枫视线里擦除,永远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然后便听到“呃啊!”一声。
撕心竭力地凄厉一嚎,这一回,声色中带着的不仅是极度恐惧,还夹着的剧烈的痛楚……
最后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以至于叶枫觉得天空在大白天瞬间黯淡下来,他像陷入幻觉,看到乌云,闻到雷雨。
随后,不知甚么物事发出的“嚯嚯”两声鸣嘶,方才将他惊醒。
至此,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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