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奈良这个地方,宫殿、神社、佛寺、府邸鳞次节比,小泉家族的府邸便坐落在一条繁华的街道——大和街上。
只观这府邸的外部结构,便知小泉家族在此地是何等的尊贵荣耀,权倾一时。牌匾上书有四个大字“月影の魂”,听温子曦所言,他们家族的人信奉月神,并深信祖先小泉印月乃月神转世之身。故他们家族的标志便是月牙之形。
温子曦皱眉叹道:“如此招摇奢华,实是修道之人的大忌。”
我隐在暗处仔细端详小泉府邸的布局,问道:“你刚刚说安倍家族拥有当年安倍晴明遗留下来的十二神将式神,这小泉家族如今既然能与之齐名,定然也会有些厉害的魔物坐镇吧?”
“那是自然。”子曦点点头,道:“你身上的霏雪便算一个,至于其他躲在暗处的式神,便不足以为外人知晓了。小泉家族虽然行事招摇,但其真正的实力却无人可知,比之安倍家族更加神秘。”
“我今晚要夜探这‘月影の魂’,先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一把拉起子曦和水寒,直奔客栈的方向。
易水寒不悦道:“贤弟为何落下大哥,你我一起前去,有个照应不是更好。”
“不必了,大哥与子曦在客栈等待,无情一人前去便可,不是瞧不起大哥,只是此去并不为了惹事,而是打探虚实,人多反而无益。”我脚下不停,一边对水寒解释道。
“好吧。”水寒无奈答允道:“既然贤弟如此说,为兄便等你的好消息,若有用到之时,务必知会为兄,数日不动作,手脚实在发痒。”
我忍不住笑道:“大哥暂且忍耐几日,想动手还不容易,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说话间已回到客栈,直等到月上中天,我在房中换好夜行衣,揣好了玲珑小剑,又检查了一遍应用之物,正要出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叹了口气,起身拉开房门,不意外的看到温子曦站在门口,“何事?”
子曦看我已准备停当,关切的道:“贤弟万事小心,你这次面对的不是武林争斗,而是阴阳师家族的妖魅鬼怪。无情你武功再强,终是凡人,又不懂那些道术妖法,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见他真情流露,不由得心中一软,柔声道:“无情之能,便算皇宫内院也是来去自如,又何惧一个小小的武家府邸,相信我。”
子曦目中射出喜悦之情,他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掌,“我在你房里等着你回来。”
自客栈出来,外面街市上已是漆黑一片,偶尔会看到星星点点的烛光。我知道,每一盏烛火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只有我是没有家的人,以后也不可能会有。当灯光闪起的时候,其实每个城镇都是大同小异的,所不同的是那颗漂泊的浪子心。
温子曦说要等我回来,他不明白这句话之于我的意义,没有人等过我,这些年,无论漂泊在哪里,都有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到哪里都是一样。可是今夜,因为他说的一句等待,连这整个东瀛国都变得亲切起来。想到他坐在我的床上,焦急的等待着我平安归来,突然整个人都放轻松下来,我嘴角绽出一抹止也止不住的微笑,在这个陌生国度的黑夜里乘风疾行。就算明知道这只是个梦境,却也如饮鸩止渴般不想醒。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月影の魂府邸,当目的地遥遥在望的时候,属于杀手的职业素养瞬间遍布了全身,我如条件反射般的将放松的神经继续绷紧,身子似狸猫般一窜便毫无声息地跃进了高高的围墙。
这月影の魂外观宏伟大气,内部却是别有洞天,色彩装潢素雅,给人纤细秀雅之感,每个房间地上均铺满了榻榻米,顶棚被装修,有角柱、高低搁板等装饰。我一路行进,发现其中有一间特别的房间,它的地板略高于其他房间,正面墙壁隔为两个凹间,左面的宽一点为“床”,右面的安有一副博古架为“棚”。左侧墙上,紧靠着床,又有一个向外凸出的四间,心知此乃“副书院”。右侧墙上是卧室的门,分四大扇,中央两扇可以推拉,两侧的固定。床、棚、副书院和卧室的门都比这间上段高一点,顶棚则大大降低。
我看着房间布局很是程式化,依着子曦之言,乃是典型的书院造建筑样式,而这个房间显然便是他们的正式书房。此时虽已是子时,但房中依然灯火通明,五六个身穿直垂或大纹的武士席地而坐,均在五旬上下,神情肃然正在以倭语谈讲得热火朝天。其中最显眼的,是坐在东北角上的一个身穿法服,相貌凶恶的胖头和尚。
那僧人说话语调都比别人气壮,我虽不通倭语,但察言观色,也知此人正在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突然眼前一黑,我急忙伏低身子,知道有人正踱步立于窗前,那人并未参与房中的交谈,而是闲闲的凝视着窗外的月色。我透过月影看到此人身材略高于一般的东瀛人士,瘦削挺拔,他轻轻的哼了一声,透有浓浓的不屑之意。这声似有若无的音响并未干扰的房中谈兴正浓的诸人,可见他只不过是发给自己听的。
这时不知那凶僧说了句什么,窗边男子缓缓的转过身去,漫不经心的作答,我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凛,辨认出此人正是那日海战时手持铜螺作法的黑衣男子。
看来这名男子应是小泉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才有资格在此参加这高层会议,想到此我不由得又将头凑到窗边,搜索房间中小泉龟一郎的人影。
那龟一郎既然能担当东瀛使臣,来我朝干事,必是小泉家族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他那日也自称是小泉印月一脉的第七代传人,但如今这书房之内却寻不见他的身影。他既然身负重伤的逃回东瀛,想来定是隐匿于这宅中养伤,如今缺席这家族会议,看来是因为那次行动失利,又折损了霏雪这个式神,故才在家族中失势,没有了话语权。
我听着他们不住以倭语大聊,暗恨自己语言不通,错过了打探的大好良机,却又舍不得就此离去,心情当真矛盾非常。正在焦急时刻,那凶僧突然用汉语骂了句“直娘贼!”,我一听大乐,虽是骂人之语,却感到异常亲切。
只听那黑衣男子以汉语哂笑道:“大师一激动便又说回汉语,看来还是未忘少林寺的故人之情。”
凶僧“嘿”了一声道:“秋月邪君也来打趣老衲,贫僧与少林早已恩断义绝,哪里还有昔日情分。”
原来那黑衣男子名叫小泉秋月邪,我在窗外听得暗自点头,心下寻思莫非这凶僧与少林还有甚么渊源不成。
房中小泉秋月邪洒然大笑道:“晚辈不敢,大师昔日以一双五毒追砂掌打遍少林无敌手,又何惧一个小小的易水寒。”
五毒追砂掌?我心中“咯噔”一下,终于知晓了这凶僧的身份来历。
二十年前,少林寺中出了个旷古烁今的武学奇才,少林七十二绝技虽不能说是样样精通,但学什么像什么,上手极为容易,尤其是那五毒追砂掌,短短数年间便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这五毒追砂掌乃是少林绝技中硬功外壮法,属阳刚之气力,兼阴柔之劲路。修炼时大是凶险,需要蛇、蝎子、蟾蜍、蜘蛛、蜈蚣等毒物为辅助,故称五毒。此掌甚是阴毒,功夫练成后,与敌搏斗,触敌即伤其肌肤和筋骨,轻则有皮肿溃烂之危险,重则伤筋断骨,损其内脏,故寻常僧人概不轻练。
这个盖世奇才被当年的少林方丈明镜禅师另眼相看,因他生性暴戾,又偏喜好修炼这类阴毒武功,明镜方丈特赐他法号为法慈,也是意有告诫他僧人当以慈悲为怀。据传法慈是武林中一位大有来头人物与一东瀛倭女的私生子,由于种种原因不能见光,遗弃在少林寺外,被少林僧人捡到这才得入少林为僧。
像这种并非一心向佛,自愿剃度出家的僧人,又背负有一段离奇的身世,身在少林之中自然心有不甘。法慈自小便性格偏激执拗,除了方丈,不听他人之言,此性格虽然不宜为人,但对练武来讲,却比别人更加来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明镜方丈也是爱才心切,并深知他秉性不坏,一再容忍姑息。后来少林寺遭遇百年不遇的祸端,明镜方丈被人偷袭,竟身中本寺绝学五毒追砂掌而亡故,举寺震惊,皆指乃法慈所为。那法慈嘿嘿冷笑也不争辩,被迫得急了便凭借一双肉掌一路打出寺去。
此行自然激起了武林公愤,武林盟主特颁下追杀令,着全体武人汇同少林僧人一齐围剿法慈。法慈虽武功盖世,但毕竟身单势孤,寡不敌众,自小孤山一役之后便下落不明,有人说他被逼跳入了万丈深渊,也有人说他从此还俗改性,还有人说其已被逐出中原,众说纷纭,不一而足。而与之有直接联系的少林寺却闭口不言,更将此视为奇耻大辱,这段往事也成为江湖上扑朔迷离的一段奇案。
如今这法慈被小泉秋月邪轻轻一语道破身份,我恍然明了原来他当年乃是东渡日本投奔母邦。不由得心下暗自戒备,他乃二十年前的成名人物,现下委身于小泉府邸之中,看来月影の魂当是藏龙卧虎,不可等闲视之,何况还有隐在暗处随时候命的邪异式神。不过我无情素来乃是宁折不弯的性子,遇强则强,想到此行之凶险,反倒激发起胸中一股豪气,忍不住手痒,不知道这法慈可如传说中的那般神乎其技。
只听那法慈冷哼了一声,道:“谁人不知小泉秋月邪乃是第八代传人中之魁首,你又何必往贫僧脸上贴金。”
“大师太过自谦,我大哥对大师素来是敬仰的。”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自房间右侧的卧室中传来,说的也是汉语,并且字正腔圆,但听这女声柔美清脆,温婉绵软,令人有种荡气回肠之感,未见人便已知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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