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吧,我会在阿淑尔城,日日为你祈祷,等待你平安归来……”
跨越山河,支撑着他走回来的,或许就是那句荡漾心头的承诺,还有,那张刻进梦境的容颜。
这一路,拉赫穆走得并不容易,不管是不是被放一条生路,在赫梯的土地上,他就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幽灵。一个说不清来历又没有通行令牌的人,又岂敢去接近任何重要城镇?就像来时一样,他露宿荒野,要绞尽脑汁小心翼翼跨越边境,当经历四十多天漫长而艰苦的旅程,风尘仆仆再回家乡,遥望远方地平线上的阿淑尔城。强悍如他,溢满心头都是想哭的冲动。终于回来了,他知道,他生命的主人,曼赫莉夫人还在日日夜夜等候着他。
行近阿淑尔城门,面对卫兵盘查,他报出归处,却只换来士兵疑惑的眼光,打量他一身落拓衣袍,要说是在贵族府邸中做事的人,谁信啊?
拉赫穆只得说:“是不是,你叫来府中人,自然清楚。”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人来到城门,正是曼赫莉身边的大管家哈纳。他走上前去正欲开口,不料却被哈纳当头呵斥:“阿巴祖,你这东西怎么回事?夫人让你去办差,拖延这么久才回来,弄丢了手令,还敢在这里胡扯?看回去怎样罚你!”
拉赫穆一愣,却迅速察觉哈纳闪烁的眼神似有暗示,虽然不解,但他立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唯唯诺诺不多嘴。直至被带进城中,到左右无人才低声问起来:“怎么回事?”
管家哈纳压低声音:“你离开的日子不短,这段时间城里也发生了不少事。什么也别问,今日夫人脱不开身,一切都等明天再说。明天你自然什么都明白。”
好吧,拉赫穆不再多话。回到曼赫莉的府邸,管家哈纳是从后面最不起眼的一道小门带他进去。走进围墙就是府邸中最低等奴隶的居所,哈纳带他走向其中一间无人陋室,叮嘱说:“有些事我现在不便对你说,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夫人若能解决麻烦,到明天一切都好了。”
拉赫穆心头一紧:“夫人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哈纳却似有难言之隐,不肯多说,只叮嘱他:“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也不要和院子里的人说话,现在不能让人知道你回来了。”
拉赫穆越听越困惑,直觉第一反应,只是在为他的主人担心,这是碰上了什么麻烦?曼赫莉夫人还好吗?不明状况,他便只有乖乖听话,到日暮黄昏时,哈纳给他送来餐食,但拉赫穆一点胃口都没有,直接推掉,只说不饿。哈纳也不再多言,说了句‘早点休息’就走了。
天很快黑下来,能听到外面奴隶人来人往走动的声音,拉赫穆却只是躺在泥土垒成的铺上心烦意乱。一则担心曼赫莉夫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二则也开始慌乱,见了面又该怎么解释。刺杀失败,他有负重托,夫人……恐怕会很失望吧?可是想着想着,也不知怎么,曼赫莉的脸,就变成了阿玛特的脸,耳边仿佛又传来那伤心难舍的哭泣……拉赫穆大哥,你还会回来吗?
该死的!
拉赫穆万分懊恼甩甩头,奇怪自己在乱七八糟想什么呀?心烦意乱,说不清道不明,他忽然很想喝酒,鼻子里仿佛又闻到了那股酒香……奶奶都答应了,要给我换一把角梳,还有带流苏的花头巾,如果好运能碰上林子里来的卖主,还要换一小罐蜂蜜,现在这些我都不要了,就拿来换酒,好喝吗?
哈纳端来的晚餐就放在窗边,他下意识伸手去拿那个陶制的酒瓶,不料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一个奴隶打扮的人跌跌撞撞摔进来,手臂扫过一下子打碎酒瓶。拉赫穆一惊,这是个很眼生的奴隶,似乎是不认路走错了房间,一抬头看到他仿佛同样吓了一跳:“耶?这里还有人呐?这……柴房到底在哪里?”
嘴里嚷嚷着,就在拉赫穆放松神经的瞬间,奴隶忽然压低声音近身一句话:“曼赫莉要你死,一计不成就等半夜动手,快走!”
拉赫穆大吃一惊,什么?
眼生奴隶撂下一句话转身即走,他连忙一把拽住,奴隶着急起来,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大老鼠砸向他的晚餐,从牙缝里挤出低声警告:“放手!别让人看见!”
拉赫穆满目惊疑,那奴隶迅即离开,他的注意力转向大老鼠,就看到它落进美食堆,察觉香气,立刻爬上面包熟肉,开始四处大啃大嚼。啃了不过片时,忽然老鼠‘吱’的一声,竟跌在餐堆里四肢猛烈抽搐,然后很快就再也不动了。
拉赫穆一阵心惊肉跳,拎起死老鼠,再看看原本是给他准备的晚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那人是怎么说的?一计不成?便要半夜动手?是看他没动晚餐吗?这就已经是毒计?!不……不可能!拉赫穆拒绝相信,曼赫莉……他最敬慕的夫人怎么可能会要他死?!努力压下翻涌心潮,为了验证是真是假,他故意不动声色,甚至连火把也没有点就直接‘睡下’。
夜色渐深,外面的院落安静下来,拉赫穆闭眼假寐,身下衣服遮掩,他的手却紧紧握着那柄巴鲁老爹赠送的腰刀。就在夜深人静时,忽然,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从窗口传来,拉赫穆霍然睁眼,黑暗中悄悄靠近过去,就看到一根细管探进房间,管口飘散轻雾,他一下子摒住呼吸。能千里迢迢去当刺客,他对这种东西当然不陌生,迷药?!真的有人在对他动手?!
拉赫穆被激怒了,霍然抽刀,率先从窗口飞跃出去。探手一擒已牢牢抓住那个吹迷药的家伙。那人显然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出口,纵然夜色漆黑看不清面容,但仅凭这声音,拉赫穆也立刻认出来。没错,这是卡尔达!曼赫莉郡主的亲卫队成员!
“说!你们想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怒喝声中,未等被擒者答话,他敏锐的听力又迅即察觉另一种太熟悉的声音。那是……拉弓弦的声音!拉赫穆来不及再多想,忙将被擒者举到身前,几乎就在同时,火把大亮,乱箭如雨点般四处飞来。那个名叫卡尔达的倒霉蛋,没来得及发出惨呼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快!杀了他!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不远处传来喝令,拉赫穆又认出来了,那……岂非正式负责职守这座官邸的亲卫队长?沙利姆?!此刻,他被安置的陋室周围,赫然已被全副武装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霎那间杀声四起。拉赫穆举着人肉盾牌向外冲,宛如被激怒的野兽,再不管是不是昔日同僚,痛下杀手再不留情。为什么?历尽辛苦、千里归乡,为什么竟会是这种结果?赫梯王与公主梅蒂的论断在这一刻成真,或者这才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刺心事实,不!拉赫穆坚决不相信!此刻充斥心灵只有一个声音:他要一个答案,必须弄清楚,到底是谁要杀他!
包围圈很快被冲破,眨眼功夫已有十几个卫兵命丧他手,拉赫穆一朝爆发,如野兽一般的威力让亲卫队长沙利姆倍感心惊。天哪,这可怎么好?要是让家伙跑了后果不得了!
拉赫穆杀开一条血路,几个窜身跃上房顶,狂奔而走。这座府邸他太熟悉,完全可算轻车熟路,他非常清楚曼赫莉此时此刻应该在何处!不行,他必须当面问清楚,如果就这样死了,他死不瞑目!
沙利姆见状大惊:“快!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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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府邸中央最奢侈华丽的大浴池,听得远方杀声渐近,原本在浴池中嬉乐的女人不由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不等仆婢来回话,忽然一道身影从天而落,当面对面近在咫尺,双方都是难以置信大吃一惊。拉赫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浴池里,与女人同浴的竟还有两个赤条条的俊美少年!这……他的夫人!曼赫莉郡主!令他恋慕倾倒、美丽、温柔又端庄的主上,从来未敢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因为似乎想一想都仿佛是对她的亵渎!怎么会……她怎么可能和这种画面联系在一起?
浴池中的女人,当然就是曼赫莉!梅蒂口中淫荡又奸诈的寡妇,却也实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骤见他落到面前,面不改色,美丽的嘴唇只轻轻吐露一个字眼:“卫兵。”
无数侍卫蜂拥而至,拉赫穆没有再反抗,他已经完全愣住了。直至被无数只手缉拿在地,好像还无法接受事实:“夫人……难道……真的是你要杀我?”
曼赫莉站起身,姿态优美从浴池中走出来,仿佛根本不介意被无数侍卫看到裸·体,慢悠悠披裹浴袍,转过头来才向着追赶而至的沙利姆轻柔问罪:“一群废物,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真不知道留你还有何用?”
沙利姆吓得叩拜在地不敢抬头:“夫人恕罪,我……惊扰夫人的确该死,可是……”
曼赫莉欣然接口:“很好,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去吧。祖尔,他的位置交给你了,再做不好,你也该知道会怎样。”
祖尔本是沙利姆的副将,连忙上前颤声回应:“是!属下遵令!”
再等站起身,他立刻下令绑了沙利姆,拖出去处死。
沙利姆大惊失色,吓得哆嗦乱颤,再想求饶却已经没用了。
处置了不得力的手下,曼赫莉转回注意力才看向他,微笑反问:“你呢?居然还有脸活到今天,该让我说什么才好?”
拉赫穆嘴唇颤抖:“我千辛万苦走回来,就是为了夫人一句承诺。夫人明明说过无论结果如何,都必要平安归来,说会日夜守候期盼,难道……夫人不希望我回来吗?”
“真有意思,这种话,你居然也会当真?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可笑?”
曼赫莉咯咯一笑,随即变脸:“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该再回来,回来,就是祸害!哼,刺杀失败,你居然没有死?这才真是太让我惊讶了。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在哈图萨斯失手被擒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更有赫梯王当众亲手处决,你怎么竟会没死?竟能活着回来?!要说这里面没有把戏,除非骗鬼!”
拉赫穆激动大声:“夫人是怀疑我吗?我没有做叛徒!我也不明白凯瑟·穆尔西利为什么要这样做……”
曼赫莉根本懒得再听,直接打断:“不管你有没有作叛徒,这份嫌疑都是洗不掉了,哼,若是让人知道你竟能活着回来,惹动王的疑心,只怕连我都要被你牵连!你想害死我吗?你若真有这份忠心,刺杀失败就该痛快就死!即便赫梯人没有杀你,也早该自行了断,凭什么竟还敢活着?!可恶!我居然寄希望于你这种蠢货,还真是够失策!”
拉赫穆瞪大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应该去死吗?难道他活着就是一种错误?!
“夫人既然这样厌憎我,当初在军中快被处斩时,又何必救我……”
曼赫莉伸手拍拍他的脸:“天真的傻瓜,若非觉得你还能有这么一个用处,你以为我愿意浪费这种力气?我是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做白日梦,是该说你太自不量力,还是自我感觉太好了呢?可惜,你终究还是太无用。”
也就是说,当初救他,就是已经锁定了他。或者就是看准了他这种一根筋、死脑筋的性情,所以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他去做这件工具?那些收留、照顾、善待和体恤,还有多少爱惜的情话,原来不过都是温柔刀,只为让他甘心赴死?!拉赫穆的眼中流出热泪,这该让他用什么心情去接受,他心心所念的生命的主人,居然所有事情,都被梅蒂·哈兰甘亚不幸言中!
曼赫莉拍拍手,没有兴趣再废话了,冷声下令:“拖出去,秘密处决!烧掉尸体,不能让人认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家伙竟活着回来!”
拉赫穆被拖走了,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就像一只最微不足道的蝼蚁,在贵妇郡主轻描淡写的声音里,根本不值一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城门管家哈纳都不肯叫出他的名字,为什么要秘密安置到那间陋室,多么可笑啊,他还一直在为曼赫莉担心,听那闪烁言辞,不知道她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原来……她的麻烦就是他!竟是他的归来,在她眼中成祸患!
“啊————!!!”
拉赫穆的精神在这一刻崩溃了,他拼命挣扎,却已经逃不开钳制。
死亡再度临头,却仿佛应着他的声音,一道火光在半空炸裂,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手起刀落痛快结果了拘押着他的侍卫。一人砍断他身上绳索,随手递来利刃:“快走!”
到此时,拉赫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向外冲。黑衣蒙面人显然都和他是一路,护卫着向外冲杀,杀伤力竟是非同一般。府邸顷刻大乱,祖尔调集全部人手,不住大喝:“有刺客!抓刺客!不能让他们跑了!”
拉赫穆听得真切,因此倍感荒唐,多么可笑,他,居然又一次成了刺客!
黑衣蒙面人援手,很快杀出重围,跑到街上,其中一人在前引路:“这边!跟我来!”
拉赫穆越来越惊疑:“你们是谁?为什么帮我?”
为首引路那人拉下面巾,赫然正是日间发出警告的眼生奴隶。未脱险境,他现在没有余地回答问题,一路将他引向阿淑尔城的贫民区。窄巷陡转,就进了一处娼寮,一个衣着妖艳暴露的女人,开门将他们所有人引进去。随即拽住拉赫穆进到自己房间,打开床铺下的暗洞,让他钻进去。随即女人就仿佛是和一个嫖客,开始在床上激情交·欢。
躲过追缴,顺利过险关,拉赫穆再被迎出来时,黑衣蒙面人都已重新聚到这女人的房间,换上奴隶破衣。女人指指他身上满是血渍的衣袍:“你也赶快脱下来吧,这些暴露形迹的东西必须赶快烧掉,否则当心再引来狗的鼻子。”
短短一天太多变故,拉赫穆已经彻底被搞乱了,头脑中充斥着太多疑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女人说:“当然是公主殿下派来的!殿下早有断言,偏你这人硬着脖颈不肯听。也不想想,那曼赫莉与公主殿下是堂姐妹,更是多年劲敌,她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你了解,还是公主殿下更了解?就知道你回来必死无疑,若无援手,你逃得出来么?”
拉赫穆心潮翻涌,眼神里藏不住是刻骨疼痛。凭心而论,他的头脑没有那么笨,或者并非不明白,而只是拒绝相信。
“为什么?要一再救我?我这样的人……就算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给他报过警的奴隶闻之冷笑:“真有意思,你这人就这么想死吗?为谁而死?”
拉赫穆被问住了,是啊,他若死了,是为谁而死?他若活着,又是为谁而活?这样的问题竟让他无言以对,只有痛彻心扉。
女人说:“等天亮以后,我们会设法送你出城,若想活命,就永远不要再回来,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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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直到真的被顺利送出阿淑尔城,拉赫穆始终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甚至无一人肯提及名字。他们当然都是身负重要使命的密探,所以关于他们的一切,都不能让局外人知道。
坐在旷野,阿淑尔城再次成了远方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拉赫穆知道,从现在开始,他成了真正的流浪汉,再没有归处,甚至没了故乡。浪迹在乡野,他宛如被抽空了灵魂。放眼所及,这是他出生成长的土地,却在一夜间变得如此陌生。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是有人聚居的地方,总会看到断手缺脚、肢体不全的残废,总能听见遭遇刑罚的奴隶发出的凄惨哀号。忆及曾经见过的牛羊满地,太强烈的反差,让一颗心都在滴血。他真的不明白,这里明明是他的家乡啊,却为什么会没有立足之地而只能逃离?这里明明有流淌的大河、有丰美的沃野,却为什么就是能让人活不成人,只能变作鬼?
到这日,再经一处村落,又看到熟悉的景象。这次是一个小孩,因为偷吃了主人的东西要被砍手还要割舌!没错,这种事,在贫民百姓中间太常见,是每一天每一刻,在很多地方都在发生。人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对孩子惊恐的哭声已经无动于衷。可是,他却受不了了,仿佛是太疼痛太绝望的一颗心被这哭声引爆,所有积聚心头的愤懑都在这个节点勃然爆发!突然之间,他就像一只狂怒的野兽冲上去,拘押孩子的士兵、判定刑罚的老爷,所有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就是杀!杀!杀!一个不留!
突然袭来的旋风一般的杀戮,把在场村民都吓傻了,那原本在劫难逃的孩子也忘了哭泣,瘫在当地,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拉赫穆终于停手时,已经再没有一个穿官服的家伙还有命活着。等到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瞬即乱作一团。遍地死尸,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这个家伙闯了大祸,杀官?!他们所有这些村民,恐怕也都逃不了要被连累。
那孩子满目惊恐看看他手里的刀,虽然明白是这人救了他,却掩饰不住从心里感到害怕,怯懦问一句:“你是谁?我该怎么办?”
此刻的拉赫穆,就像一具沦丧了灵魂的躯壳,他的声音宛如飘悬在别处,茫然开口,低声喃喃:“逃吧……逃离这片土地。一直向西走,有一座大城叫做哈图萨斯。在那里,有一座金星神殿,她的主人是我们的公主,而现在,她是伊修塔尔女神的化身。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向她求助的子民。那里没有酷刑……强奸是死罪,投向她的神殿……就会有饭吃,会得到土地和财富,会品尝到从前不敢想的奶与蜜……”
人群被这样的说辞蛊惑,却不敢轻信:“真有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去?”
“去……都去……现在除了那里,我已经无处可去……”
他茫然应着,瞳仁中没有焦距,只有热泪无声淌落,终至一声仰天怒吼,痛彻心扉。
终于懂了,叛徒都是因何而生,现在,他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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