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夕之间入囹圄,少年阿布委屈、愤怒,但在冲天火气消散后,剩下的就是害怕了。他还从来没有坐过牢,看看这里,阴暗又潮湿的地牢,空气里都弥散着腐朽发霉的味道,铺在地上的茅草早已朽烂,昏暗光线中,隐约可见角落里好像还窝着一个人。任凭各样虫鼠四处爬,那人却蒙着斗篷睡得香甜,一声一声打出响亮的呼噜来。
落难成囚犯,当马格休斯闻讯而来,气急败坏的喝骂更让少年胆战心惊。
“我的傻小子,谁让你冒冒失失出这个头了?在那种时候跳出去,不就等于跳进别人给你挖好的陷阱吗?”
陷阱?!
他这才愣住了:“学者先生,我不明白……”
马格休斯戳着脑袋咬牙切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明明都说了那是一头猪,一头猪会喜欢一个比自己漂亮的美少年跟在身边做仆人吗?恐怕人家也是早看你不顺眼了,才故意要演这一出,就是要现在这种结果呀。你可知道,仆人通·奸·到主人床上是什么罪名?那是要断根让你变太监的!还有袭击主人就更不得了,你说是打架,人家一口咬定是谋杀未遂,那就是跑不了的死罪啊!”
未经世事的少年,这才真的吓傻了,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是如此严重的后果。
“学生先生,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错啊!”
马格休斯只差磨碎牙根:“你和我说这些有用吗?证据呢?你怎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我……”
无言以对,阿布一颗心沉落深渊。学者走后,他蜷缩进牢房一角,整个身心都被恐惧包围,是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想到等待自己的可怕后果,就再也忍不住的哭出来。
哭声终于惊动了牢里的同伴,他掀开斗篷,懒洋洋打个哈欠,原来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干瘦少年。只听他慢悠悠开口:“通·奸?还袭击主人?你犯的事够大啊,看来是死定了。”
阿布擦去眼泪,愤然抬头:“我没有!根本就是栽赃,是那些混蛋故意要害我!”
干瘦少年却说:“可是,你已经进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阿布被噎住了,干瘦少年凑到近前上下打量,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板牙:“嘿嘿,你果然长得很漂亮嘛,要是变成太监多可惜。怎样,想跑吗?”
跑?
阿布一愣,随即扭开脸:“你说什么屁话,谁能跑得出去?”
干瘦少年却说:“如果你想跑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样说时,他从乱草似的头发里一摸,手里就多了一根细铜丝,凑到牢门口抠抠弄弄,不消片刻,粗大的栓门锁居然应声而开。干瘦少年转头发出诱惑:“怎样?跑吧,告诉你,这种犯人我见多了,凭你的罪名肯定活不了,用不着再抱幻想。”
阿布瞪大眼睛,一颗心开始狂跳,跑……跑出去岂非也要从此成逃犯?那他的雄心壮志怎么办?陛下对他的期望该怎么办?还有阿妈和弟弟妹妹,一家上下靠他支撑,这一跑今后又该怎么办?心乱如麻,过了好半天,他仿佛才回过神来:“真奇怪,有这个本事,你自己为什么不跑?谁又知道你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干瘦少年哈哈大笑,指着鼻子说:“别搞错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我不是被关进来的,纯粹是自己想进来的,我又为什么要跑?”
阿布一时以为听错了:“想进来?我还从没听说有人会自己主动想坐牢的。”
干瘦少年耸耸肩:“很奇怪吗?那你一定是没有流浪过,没有经历过我这样的生活。”
他说:“我是孤儿,从一生下来就不知道爸妈是谁,只是从一个人,被卖给另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是连你的买主都遭遇战祸一家上下死光光了,你侥幸存活,也就剩了到处流浪。知道吗,这是我的秘诀,一到天开始变冷的时候,就会故意犯点事让人把我抓进来。当然了,这个尺寸拿捏很重要,罪名不能太重,要不然被砍手砍脚就糟了。只是混进来有个地方住,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冬天会被冻死,还能有人伺候着白吃白喝,多好,我干嘛要往外逃啊?”
阿布听愣了,心里划过一丝酸痛,仔细打量他却还是不能理解:“你又不缺手不缺脚的,想办法找点活儿干不行么?何苦要到这种地方来寻借宿?”
干瘦少年站起来了,一把掀掉身上的披风:“喂,你自己看看,就我这个样子,想卖苦力有人要吗?记得十岁那年我还真是努力卖过,可惜***连奴隶商人都不要。”
阿布再也不吭声了,他真的好瘦小啊,根根肋骨清晰可辨,也因此足可见孤身流浪的日子,是勉强挣命活得有多苦。沉默许久,他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干瘦少年咧开一嘴黄板牙:“巴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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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阿布犯事的消息传进王的耳朵,凯瑟王也就真要磨牙切齿+挠头了。
“这个愣小子,他到底有没有脑子?怎么什么都不明白啊?”
马格休斯快急死了:“陛下,你现在骂他也没用啊,还是快想想办法吧。”
王随口问:“萨鲁耶德呢?都是他的手下,不该由他出面料理?”
马格休斯说:“他当然是一听说也坐不住了,可是……那个尼巴卡的父亲,是在万神庙有供职的祭司,祭司的地位自来都很高,论出身萨鲁耶德都不比上,这个……恐怕不顶用啊。”
“这样的人也配当祭司?不怕气死神明?”凯瑟王听得有气,想了想却说:“就让萨鲁耶德去料理,本来就是他职份内的事,他不管谁管?”
马格休斯开始头疼了:“可是……陛下啊,不是你严令不准透露阿布的来历出身,既然这个渊源不能说,又该让萨鲁耶德怎么料理?他已经是找过尼巴卡的父亲好几次,无奈眼看儿子被打得惨,半条命险些都没了,现在就是揪住阿布不依不饶,非要治死他才行,萨鲁耶德都快气死了,没了办法才要来找陛下……”
王立刻瞪眼:“什么都找我,那还要你们干什么?去去去,自己想办法去。”
马格休斯的汗已经下来了:“陛下,你真不管啊?那阿布怎么办?”
王鼻子一哼,冷冷说:“就让他在牢里呆着吧,也好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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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是阿布被下进监牢的第七天了,看不到希望,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的时间在怎样流转。一颗心都被绝望包围,自己能走出去吗?想到阿妈弟弟妹妹,心中吟念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本该全力保护的至亲,对不起……他的陛下!是的,泪水难断,最让他难过的或者就是王,曾经给过他父亲般温暖的陛下,那是他的英雄,是他的梦想!万般努力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早一天得偿所愿,可以再走到王的面前去?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看他整天哭得伤心,同牢的巴兹不以为然,坐牢早已坐出经验的家伙才是真的察觉某种不寻常:“真奇怪,这么多天了,居然没有人来审讯你?”
阿布不明白:“审讯什么?本来就都是栽赃给我的罪名,是诬蔑,还有什么好审的?”
巴兹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人真有意思,该说你太天真吗?你见过有哪个进牢房的犯人是不用受刑讯的?你看看我……”
他再一次揭开衣服,露出后背上已经结痂的鞭痕:“微不足道的小罪名尚且要结结实实吃一顿鞭子,可是你进来多少天了?到现在挨过一鞭子吗?这还不够奇怪?”
阿布愣住了,想一想,有道理吗?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巴兹转动眼珠:“嗯……按照我的经验,要不然,就是在给你酝酿非同一般的大难,要不然,恐怕就是非同一般的大喜。总之是肯定一定的有问题。”
就在这天深夜,牢友预言成真,一道火光亮黑暗空间,阿布迷蒙抬头,就看到裹着厚重披风的高大身影站在牢门前。褪去掩面披风,绝望少年一下子瞪大眼睛。
“陛下?陛下——!!”
王啊!他日思夜想的王居然到这里来了,当确信这不是做梦,阿布在瞬间恸哭失声,抓着牢门木栅激动难自控。
“陛下,我是冤枉的!是他们诬蔑我……”
少年恸哭开口,不想却被王冷冷打断:“这么多天了,还没想清楚?”
阿布一下子止了哭声,想清楚?他应该想清楚什么?定睛打量,他才发现王的神情,竟是他从没见过的冷峻,而那双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他现在非常生气。
这是怎么了?陛下该不会也相信那些诬蔑,是认为他有罪吧?阿布慌乱起来,急忙解释:“陛下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从没做过那些龌龊肮脏事,那一天纯粹是看他们欺负人太过分,实在看不过眼了才想出头,他们是故意陷害……”
“哦?别人陷害你,你就伸着脖子让人害?”
凯瑟王冷声打断,根本不想听这些辩白,蹲到面前,他定睛审视少年一双眼。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帮的,帮成了么?”
阿布顿时语噎。
王在摇头,叹息的声音里满是失望:“想做的事没做成,还把自己赔进去,并且是赔得如此彻底,可以让人直接、痛快、干脆的治死你。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没有错?”
阿布瞪大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的愚蠢,也终于明白王究竟是在为什么生气了。
“陛下,我……”
王没兴趣再听了,离去前最后留给他一句话:“记住,不首先学会保护自己,就不要再奢谈任何你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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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乍然到访的神秘客,也实在让牢房一角的巴兹目瞪口呆:“你……刚刚在叫什么?陛下?!”
第二天,阿布就出狱了,是马格休斯亲自来接他,笑说:“尼巴卡家里已经撤诉了,不准备再告你,可你毕竟打伤了人,所以达成协议,认命赔一笔补偿金就是了。”
顺利过险关,少年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听到补偿金的数目却又转瞬面如死灰,什么?50克什勒白银?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不可能赔得出来呀!
“学者先生……”
马格休斯当即打断,没好气的奉送大白眼,就从衣袍下摸出鼓囊囊的银袋偷偷塞给他。阿布瞪大眼睛,一时激动得想哭:“这……难道是陛下……”
“当然是你的上司,萨鲁耶德大人!”
马格休斯闪烁着眼神痛快接口:“要不是你有一位好长官,替你前后奔走,哪可能让你有这种好运?”
阿布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低声回应:“是,回去定要好好谢过大人。”
直至走到僻静无人处,分别之前,马格休斯才要对他说一句实话,仔细叮嘱说:“记住,回去以后,也万万不要提及你和陛下的关系,能有此一幸,都是因为萨鲁耶德,是他保你能赔偿了事,才让尼巴卡一家同意作罢。”
阿布记住了,却也有些不明白:“不知道陛下这层渊源,尼巴卡那家伙会这么容易放过我吗?我记得……好像论出身地位,萨鲁耶德大人也是惹不起他家的,所以那家伙才能在军中横行无忌。”
马格休斯戳着脑门取笑:“傻小子,还没听明白?萨鲁耶德保你有这个能力,可以赔偿了事!什么意思啊?你一个没家底一穷二白的新兵蛋子,凭什么可以赔出50克什勒白银?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如果话点到这里他们家还听不懂,也就真成了白痴傻瓜。”
哦……就是背后有人喽。阿布终于听懂了,也因此难免郁闷,陛下刻意抹掉他曾经跟随身边的特殊来历为什么?不就是希望他能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可谁知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要用特权说话。
马格休斯对此不以为然,笑说:“傻小子,这有什么好郁闷的。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人是能仅凭自己而成事,刻意抹掉特权,也只是不希望你借此倚仗坐享其成,却并不等于是要放任你一人自生自灭,而什么保护都没有啊。”
渊博学者微笑考问他:“就说尼巴卡这件事吧,为什么要你跟从这样的主人去服侍他,到今天你想清楚了吗?”
阿布闻之一愣,为什么?
马格休斯摇头苦笑:“自己说,你是什么出身?在军中又是什么地位?如果不跟在一个贵族子弟身边,你有可能进到贵族学校,也去每天听那些授课吗?”
阿布瞠目结舌,是这样吗?原来……竟是这样吗?
马格休斯说:“那些授课都是什么?学习文字,认识天空、星辰还有你生活的这片大地,讲述各国历史,以及多少经典战役。你若真想成大将,这都是不能缺少的重要知识啊!陛下的苦心安排,可惜你自己竟然都不明白。”
学者的话,一时让少年如醍醐灌顶,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要骂自己一句笨蛋了。而再等回归军营,长官萨鲁耶德这里,分明还有更多的猛料等着他。
看得出,萨鲁耶德也真是被他气得够呛,磨牙切齿是忍不住的要劈头骂:“你个楞头傻小子,记住教训吧,再有第二次,当心可没人再救你!”
阿布诚心叩拜:“是,我知错了,多谢大人庇护之恩。”
谁知萨鲁耶德却说:“庇护?你以为能碰上一个有渊源、认识你、可以护着你的长官纯粹是巧合吗?别天真了,老实告诉你,我本是在战车营效力的,是一道王令才调任来了这片步兵营,就是从你小子投军之后!”
什么?!阿布猛然抬头,瞠目结舌,难道说……
萨鲁耶德越说越生气:“让你伺候尼巴卡怎么了?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货色?关键恰恰就在这里,陛下明令,就是要选一个这样的,才能好好磨磨你!你自己说,有哪一柄刀剑,是不磨可以变锋利的?不管再怎样,这还算是同胞呢,不是敌人!你如果连一个不喜欢的自己人都没本事搞定,反而是让人家轻轻松松就搞掉了你,那真到对敌还敢作想吗?凭这样还指望成大将吗?”
少年阿布终于明白了,投军之路,尼巴卡,原来就是摆给他的第一个考验!是啊,如果连这样一个猪头都搞不定,还凭什么再谈其他?眼泪潸然落,恍然大悟这一刻,他简直激动到恸哭,原来……即使不见面,他的王也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并且是一手为他引路、为他守护,也就难怪当自己乱来闯祸,陛下会那么生气……
匍匐在地,少年向长官行出最诚挚的大礼:“大人,我真的知错了,愿对神明保证,绝不会再干这种蠢事。”
萨鲁耶德满意点头,告诉他:“听好了,现在回来,你的职责依旧没有变。尼巴卡让你揍得起不来床,登门赔罪,并且伺候他疗伤起居就是你要干的事,能不能让被惹毛的主人再重新接纳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阿布痛快点头:“大人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心念转动,他忽然又开口说:“对了大人,还有一件事,不知大人能否应允帮忙。”
述说巴兹其人,萨鲁耶德听出了意思:“你希望他也来从军?按照你的形容,瘦得像干柴,他会是从军当兵的料吗?”
阿布露出笑容,信誓旦旦保证:“巴兹非常聪明,而且正因多年流浪,论生存经验,实在比我有历练多了。纵然瘦小,也只是经常挨饿的缘故,到军中衣食饱足,我相信他也一定能变得壮实,成为一个得力的好士兵。而且……我是觉得,巴兹那么机灵,与其让他去当贼偷开自己人的锁,还不如是去开敌人的锁,大人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萨鲁耶德闻之笑,欣然点头:“那好吧,这个贼偷新兵,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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