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贝萨行宫
自从王子归来,苏毗乌利一世的精神就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他甚至不肯睡觉,目光时刻追索爱子,连他片刻离开都会受不了。这般透支精力的结果,本已枯瘦如柴的身体,两三天下来已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任凭王子召集御医,百般用药竟不见效,到现在连帕特里奥都只能告诉他爱莫能助了。
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太上王完全是在强撑一口气。王子陪护在身边,努力劝慰父王让他安心睡觉,可惜根本没有用。苏毗乌利一世说什么都不肯闭眼,当再度拼写字词,写出一个字王子才恍然大悟,连忙劝慰说:“父王别着急,回来当日我已派人传令,赛里斯此刻正在归来路上,您很快就会看见他!”
不仅是四王子,五王子洛肯特里,六王子阿伊达,侥幸熬过这场劫难的王子们,都纷纷接到加急传书,火速赴王城。
几天后,霍里曼率领的后续人马以及赫尔什亲王派出的援兵都相继赶到,接管内外城防,清剿叛乱残兵,哈图萨斯的局势算是彻底平稳下来。随后不久,接到传报的王子们也纷纷抵达。当看到赛里斯,强撑一口气的老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的爱子!帝国双鹰重新飞回到身边,赫梯……又重新迎回了希望!
看到父王衰弱病容,赛里斯扑倒病榻前泣不成声。阿伊达也哭了,却只能站立一边,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再喊一声父王,洛肯特里因路途遥远是最后一个赶到,当看到父亲行将就木的衰微,胆小的王子更多表露的是一种深沉的惶惑与不安。
“父王,原谅我,我……一直都让你很失望。我……什么都没能帮上忙……”
说着说着,洛肯特里也终于放声痛哭。
一片哀戚中,老人紧紧抓着赛里斯的手,眼神在他与嫡亲兄长间不停变换。赛里斯很快明白了,擦掉眼泪连忙转身叫人:“快去,把陛下的权杖拿来。”
国王权杖,又叫狮头杖,因杖头雕刻的威猛雄狮而得名。看到仆从取来黄金铸造的狮头权杖,连凯瑟王子一时都没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赛里斯一手拿过权杖,一手拉过王兄,就让他当着老人的面亲手接过去。
“王兄,继位吧!这是父王最后的心愿!”
凯瑟王子愣住了,也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父王最后的疑虑,原来就是他们兄弟。他是担心在他们两兄弟间再因王位起争端啊!
赛里斯凑到老人身边,微笑着说:“父王,帝国交给王兄,没有什么事再需要担心。我们是兄弟,永远都是生死与共最亲的兄弟啊!”
老人笑了,流淌下最后一行滚烫热泪,终于安心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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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贝萨行宫里一片悲戚哀声,凯瑟王子走出来,面对等候在外的元老院众臣,忍泪宣告:“赫梯国王,苏毗乌利一世陛下与神同行,即日筹备大典,隆重下葬。”
诸王子来到身边,赛里斯合着王兄的手,高举狮头权杖朗声道:“三王子凯瑟·穆尔西利,得先王重托,承袭权杖!同日筹备大典,迎接新王继位!”
所有人都跪拜下去,整座行宫响彻拥戴新王的肃穆高呼。
凯瑟王子仰天浩瀚星空,喃喃道:“父王去了,重要的是葬礼,这是属于他最后的荣耀。继位仪式……就一切从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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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坦行宫里,经过近一个月的清理修缮,已经多少恢复了几分往日辉煌,除了大浴池一带围起来的废墟,其它地方都已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在大姐等人的悉心照料下,迦罗的精神气色也在每日见好,苍白的面庞重新氤氲出红润光泽。她现在是彻底大松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尽情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悠哉清闲,每日守着女儿,看她一天一个模样的飞速成长,那种感觉真是难用笔墨形容。
还记得出生几天后,当小丫头第一次睁开眼睛,王子闻讯飞奔着赶回来。他一定要立刻看到,蓝色的还是绿色的?这个悬念实在让他心痒得等不及了。
“睁开了!睁开了!哈,绿色的!又是一只绿眼睛的小野猫!”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瞳仁是比妈咪更清透的莹绿,颜色要更浅一些,如果说迦罗的眼珠是翡翠,那么小丫头的眼珠就是晶莹剔透的绿水晶。王子笑得合不上嘴,他就知道,一定会是绿色的没错。
“嘿,这双眼睛,将来不知要把多少人迷飞了魂儿,绝对是个要人命的小妖精呢。”
亲亲老爸说着,就忍不住要在粉嫩小脸儿上狠狠香一把。粗剌的胡子根立刻引来抗议。宝贝丫头‘哇’的一声开始大哭。
呀!好了好了!亲亲老爸立刻投降,小丫头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小脸上全是好奇。一股股热气吹得脸上痒痒。哼哼唧唧,咿咿呀呀,就伸出小手拍上去!小丫头完全无意识的拍中鼻子,结果却引出‘惨痛’回忆,倒霉老爸一脸无奈看向孩子妈:“初次见面,为什么都要和我的鼻子过不去?太过分了吧。”
是啊,还记得初次邂逅,他是被当成色狼揍到鼻血横流呢,而且是……两次!
迦罗拼命忍笑,一本正经的说:“没错啊,这个就叫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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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宝贝丫头已增重好几磅,白白胖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粉团。唯一让迦罗感到遗憾的是,这其间的功劳实在和她这个妈咪一点关系都没有呢。身体太弱,孕期长时间营养不良,到现在乳汁也还只能挤出那么可怜的一点点。出生快三十天了,女儿还没吃过一口亲娘的奶,这让她怎能不郁闷?尤其是当看到17岁的塔妮娅——亚比斯的长女居然成了女儿的奶娘,遥想那年见证婚礼,感觉里人家还分明就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呀。
吃饱喝足,塔妮娅才把孩子抱过来,看着一脸满足状的小丫头,迦罗实在有些担心的嘟囔起来:“这样下去,千万别搞错谁是妈咪才行哦。”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大姐兴冲冲的声音:“阿丽娜,快看看谁来了?”
“赛里斯?”
看到急匆匆飞奔而来的王子,迦罗瞪大眼睛。自从伊兹密尔一别,到如今转眼又是一年多了。再度见面,一身华服映衬下的王子,比那时更显英俊夺目。
赛里斯一路奔到床前,一句话不说紧紧相拥。见到了!终于又见到了!时隔日久再相见,他只能拼命克制自己,才勉强压下由相思而来心潮翻涌的冲动。
迦罗何尝不感慨呢。低声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赛里斯微微一笑:“有一段时间了,只是父王下葬,忙乱的事情太多,拖到今天才有机会过来。”
他看着迦罗,只觉得她比当初离开伊兹密尔时更显羸弱,暗自一叹:“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你呀,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自己跑回哈图萨斯,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让我说什么才好?”
“那就什么也别说。”
迦罗连忙打住:“这段时间我听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只能说,事实再一次证明,我的命很硬,只怕很难找出比我运气更好的人。”
“运气会有用完的时候!”
“行了,好不容易跑来就为说这些?”
她制止赛里斯的激动,抱过身旁小娃:“来,看看我们的小丫头,还是第一次和uncle见面呢。”
赛里斯笑了,小丫头一双绿水晶似的大眼睛,和阿妈摆在一起,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就是我的小侄女吗?难怪王兄没完没了的念叨,嗯,漂亮,真漂亮。”
他伸手逗弄,结果就被小丫头一把攥住手指头。
好有力气,赛里斯被逗乐了:“都吃了什么好东西养这么壮?嘿,这么小就这么霸道,王兄将来的日子可惨喽,肯定要被骑到头上去,跑都跑不了。”
正说着,小娃娃居然适时给出一个大笑脸,攥着uncle的手指头‘咯咯’笑不停。
赛里斯瞪大眼睛:“不会吧?听懂了?”
迦罗连忙普及常识:“婴儿在八周前的笑都是无意识的,巧合,纯属巧合。”
管他呢,逗弄小侄女,赛里斯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过。厮混了好半天才半开玩笑的问:“怎样?现在还会不想看见我吗?”
迦罗一愣,随即失笑:“还记着呢?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会真往心里去吧?”
赛里斯咯咯一笑:“怎么会,你这张不饶人的嘴巴,早就习惯了呢。真往心里去都不知该被气死多少回了。”
说着,忽然想起此行的一大‘任务’:“对了,听王兄说,你不打算参加继位大典,这怎么行呢?身体不好,多加照应保证别累到就是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阿丽娜总不能不露面呀。”
迦罗一声叹息,实在很感慨的反问:“是你忘了吧,我可从来没学过一天所谓的‘宫廷礼仪’哦,现学现卖总来不及,到时候岂非只有出丑的份?就因为那个时刻很重要,所以才千万不能出丑对不对?而且,出席那种正式场合一定要穿得很隆重,你自己说,从头到脚一身标准盛装会是什么份量?仅是那些宝石配饰加在一起就足够和我的体重相媲美了,身体好的时候尚且吃不消,更何况是现在?我可没把握能坚持一整天,万一来个半途昏倒,那才真的是很不吉利呀。”
赛里斯挠挠头,可是……王兄继位,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典盛事,要是她不参加,怎么想都觉得太遗憾了。
迦罗咧嘴一笑:“不用愁,我们已经约好了,到时候,我会站上奥斯坦行宫最高处的瞭望台,而他也会站上王宫正殿外的大天台,遥遥相望,一样能看得很清楚啊。”
赛里斯想了想,点头笑说:“那好吧,到时候,我也一定会仔细往这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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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大典那一天,从天还没亮时,整座王城就开始热闹起来。除了先期回归的诸王子、元老院众臣及各路军团猛将,还有从国内各处领地、接壤藩属邻邦,及结盟外邦而来的朝贺代表都汇聚一堂。赫尔什亲王来了,带着纳扎比一道回归哈图萨斯,同时还带回亚比斯和鲁邦尼的家眷;哈娣族长哈罗斯带来亲手铸造的宝刀算作献礼,外加两个小外孙,也终于能来和父母团聚;哈塞尔亲王、西塞亲王这些镇守一方的大将,不能抽身也都派专人赴王城朝贺;迦南、乌加利特等地的部落首领,因前途堪忧,也都纷纷送出重礼以求修复关系;而摩苏尔王红婴,更是不远千里来亲眼见证这一重要时刻……
说是一切从简,到最后实际呈现的规模,实在让凯瑟王子都始料未及。
“这不奇怪啊,殿下承载天下众望,所拥有的实力与人望早已是名至实归的赫梯之王,殿下归来,对今后各方时局的走势都将产生重大影响,换作是谁都一定会非常重视啊。”
狄特马索一脸笑意的说着,岂不知王子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自从回到哈图萨斯,他几乎没有一分钟的时间能属于自己,难道这就是他今后人生的写照吗?还王位相争?妈的,宝贝丫头都没时间厮混一把,说心里话,他真有心把一切都扔给兄弟,这副担子谁扛谁倒霉啊。到现在,他才终于发现迦罗坚持不参加大典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不说别的,仅是要把各路朝贺来使从头到尾应对一遍,就是件足够累死人的苦差。
诸事忙碌中,唯有阿伊达黯然躲进角落,直到大典当日,才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兄长面前:“王兄,我……我不知道……”
“阿伊达?来得正好,正有事想找你呢。”
凯瑟王子连忙制止他,屏退左右才开口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事。”
阿伊达愣住了,凯瑟王子叹了口气,问他:“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对么?所以不知道该何以自处,甚至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阿伊达的眼神黯淡了,低声道:“我曾经对王兄说过,父王的爱,我受之有愧,从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既然知道了我怎么能……”
凯瑟王子摇摇头,温和却也严肃的对他说:“阿伊达,听清楚,这样的话以后断然不能再出口!这关乎父王的名誉,你懂么?”
阿伊达一下子瞪大眼睛,父王的名誉?他……还从来没这样想过。
王子说:“记住,你是赫梯王子!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永远是赫梯王子,掌管父王分封给你的领地,这就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使命!”
他看着悲伤的么弟,有感而发喃喃道:“其实有些事,真相并不重要。你就是你,永远都是阿伊达。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必须一辈子埋在心底。所以永远不要再对这个问题心存困扰,就算是为了父王,能答应我么?”
阿伊达哭了,仿佛压抑日久的心结一朝得解脱,恸哭着点点头。
“王兄你放心吧,我会的,一定会努力履行我的职责,不辜负父王的重托。”
凯瑟王子温言一笑,拍拍他:“快去换衣服吧,典礼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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