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亮了,身后大镇早已看不到踪影,王子才停下脚步,叫阿布捡柴准备生火。帕特里奥卸下大包袱,打开来,里面居然是一口大陶锅。掀开盖子倒出锅里的东西,‘哗啦啦’一阵作响,赫然都是金币!撒满一地也不知是多少块!此外还有好几块整幅的精美布料,一大包用棕榈叶包裹的烤羊腿肉,外加一个大皮袋,拔出塞子闻一闻,哇,居然是上好的葡萄酒。马格休斯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早知道回报这么高,我也改行作贼算了。”
“你?”
帕特里奥先是一愣,随即笑翻在地:“换成你,只怕早被别人烤成肉干啦。”
少年阿布捡起一块金币,左看看右看看,满目茫然:“这是什么?”
马格休斯戳戳他的头:“没见过世面的小傻瓜,这是金子!”
阿布瞪大眼睛:“这个就是金子?原来金子就是这样的?听阿爸说过,好像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牲畜和谷子。”
王子闻言失笑,告诉他:“你手里这一块,可以买100头上好的母牛,或者200头怀崽的母羊,如果用来买谷子,恐怕你一百年都吃不完。”
阿布张大嘴巴,不知过了多久才喃喃道:“就这么一小块?天哪,要是阿爸阿妈能有一块,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听他这样说,帕特里奥冷哼道:“别做梦了,如果你阿爸阿妈真有一块金子,那就是名副其实的肥羊,官吏、土匪、恶霸,一大堆的恶狼都会闻着气味找上门,是,他们的确不用再受苦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呀。”
阿布再度乍舌,但是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利奥先生,你是说,像我家这样的小佃农,即使有了金子,也是没可能享用的?”
帕特里奥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人如果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能力保护财产,拿到手里只会招灾。”
阿布眨眨眼:“也就是说,我想拥有什么,必须具备相应的能力,才能真的拥有而不被别人抢走?”
帕特里奥笑了:“嘿,你果然有悟性。”
生火架起大陶锅,帕特里奥把所有金币放进去准备重新熔炼。
马格休斯不明白:“这是干什么?如果嫌金币太大用起来不方便,砸成小块不就行了?”
帕特里奥都懒得抬眼看他:“说你白吃饭还不服气,抢来的东西能直接用吗?自己看看,这上面都有雕刻的徽章标记,砸碎了也一样能看出问题!如果你有兴趣被人当成通缉犯追着四处跑,可以给你留几块啊,随便怎样花,只要千万别和我们走在一起就行了。”
马格休斯乖乖闭嘴不吭声了。
熔炼金币,重新锻造压成金豆子,这种工作自然交给祭司出身的家伙。王子坐在一边,就心安理得享受久违的烤肉和葡萄酒。
看着金币在锅中慢慢熔化,帕特里奥忽然想起曾经招来致命灾祸的黄金杖。
“你知道吗,我曾经偶然得到一个黄金杖头,据说是巴别塔恶魔卡比拉的遗物。”
王子心头一震:“黄金杖?在你手里?”
帕特里奥惊奇于他的反应:“哦?你也知道那东西?你见过?”
王子有些急切的追问:“那东西在哪?”
“毁了,和伊斯西神庙一起……”
帕特里奥看着锅中金水,整个人都仿佛陷入回忆,喃喃道:“拉美西斯不过是一介凡人,他会有能力摧毁神庙吗?伊西斯女神为何开口说话?一座巨石建造的庙宇又为何能在眨眼间灰飞烟灭?真正的原因,都是那东西在作祟啊!浴火不熔的金杖,想用驱魔祭毁了它,谁知被毁灭的居然是自己!如果早知道这东西凶猛至此,就是打死我也不可能把它带回去。”
他由此说起发生在尼罗河的鳄鱼惨案,还有从鳄鱼口中得来的离奇事。王子听明白了,时至此刻他才终于恍然大悟:“在此之前,西里西亚港口发生一连串的火灾和凶案,逃往海外的嫌犯、尼罗河上的走私船……原来如此。”
帕特里奥一愣:“什么原来如此?你知道什么?”
王子一声叹息,喃喃道:“无数偶然铸就必然,黄金杖……是在追寻主人。”
帕特里奥更惊讶了:“主人?”
“被你们埋进神庙的女人。”
帕特里奥瞠目结舌:“你说她……怎么可能?那不是卡比拉的东西吗?”
王子说:“无论卡比拉还是他的遗物,都只认她!”
帕特里奥听呆了:“怎么会这样?她……”
看看王子,他心头一动:“对了,拉美西斯一口咬定那是他的妻子合琪娜,听说……她后来死在叙利亚,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王子一愣,随即一脸荒唐,那个厚颜无耻的狼,扯谎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
帕特里奥也笑了,不无风凉的说:“是啊,这种荒唐透顶的笑话,居然能骗过所有人。”
他看看王子,有些好奇的问:“我知道她没死,她在哪?为什么都没听你说起过她?”
王子的眼神暗淡了,心头划过一抹难言的疼痛哀伤,真的,这是他如今最不愿意讨论的话题。转头看向别处,问道:“再往前走是哪里?差不多该谋划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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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锻造金币,再度上路时,马格休斯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呃……能否问一下,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两位王子异口同声:“高层机密,说了你也不懂。”
少年阿布居然也一本正经的说:“学者先生,你可以听,但不要问,等到时过境迁,自然会有明白的时候。”
马格休斯立刻瞪眼:“喂,什么时候轮到你也来教训我了?”
帕特里奥幸灾乐祸:“有错吗?你本来就欠教训,还不如一个孩子会做人。”
马格休斯快气死了:“喂,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太欺负人。”
帕特里奥却说:“不愿受气?那为什么不干脆回你的希腊去?有人求你一路跟着吗?”
马格休斯立眉瞪眼:“学者游历四方,就是要见闻天下事,我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帕特里奥鼻子一哼:“你去哪我管不着,可是碍手碍脚就别怪人说话不好听了,既然你死心塌地要做跟屁虫,那就拜托有点跟屁虫的觉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无聊旅途能让人有点消闲,应该是你唯一的价值所在吧。”
“你!你……”
马格休斯转头看王子:“拜托,你能不能说句公道话。”
王子莞尔一笑,实在很‘客观’的说:“学者有学者的价值,只是眼下没什么用处,看起来比较像废物罢了。”
“喂,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放心,你不走,我不会赶你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马格休斯真要气背过去,神明老天,他这辈子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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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王子一行到达巴比伦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巴士拉尼亚。这里是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两条大河的交汇点,城中水道纵横,行船如织,来往客商之多,城镇规模之大,连赫梯临海的西里西亚港口都要被比下去。
穿行热闹街道,王子不无感慨的说:“巴比伦,无愧是人类黄金时代的发源地,东南富庶水乡,繁华果然非同一般啊。”
帕特里奥告诉他:“从这里上船逆流而上,三日船程就能入王城。”
王子点点头:“不急,先找地方落宿,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呢。”
有上好衣料披裹在身,有金豆子随手付账,一行人立刻成为商家争相献媚拉拢的对象。住店安顿下来,王子开始述说计划。
“密使只有我一个,登船以后,我们就要分开走。”
帕特里奥点点头:“也对,一个赫梯人、一个埃及人、一个希腊人却带着一个巴比伦的小跟班,嘿,这么奇怪的组合,如果都说是密使一行,不让人生疑才怪。”
王子接着说:“我要准备书写密诏的材料,这件事,只能由你去办。”
帕特里奥想想说:“通常赫梯的文书都是用粘土板书写,某些时候为了方便携带,也会用羊皮,你准备用什么?”
“莎草纸。”
帕特里奥一愣:“莎草纸?只有埃及的文书才会用莎草纸。”
王子说:“这正是谋略的一部分,为了证明我的身份和商谈内容的可信度!”
帕特里奥有些明白了:“莫非……你策动巴比伦的谈判筹码,与埃及有关。”
马格休斯插口道:“我听说过,莎草纸的制造技术只有埃及地位最高的大祭司掌握,历代严格不准外传,市价极其高昂,而且很难买到。”
王子说:“巴比伦与埃及交往甚密,贵族中间一直都对莎草纸的交易趋之若鹜,这里是各方货物云集中转的大港口,我相信一定能找到。”
帕特里奥伸伸懒腰:“好吧,这件事交给我,挑出品质最上乘的货色不是问题。”
马格休斯眨眨眼:“品质最上乘?那……会需要多少钱啊?”
帕特里嗤之以鼻:“白痴,我有说过要花钱买么?”
王子接着说:“除了莎草纸,还有你最擅长的迷药,买足材料尽量多造一些,越多越好。”
“干什么?你想当饭吃啊?”
王子也不回答,只笑笑说:“反正有用,就怕不够用。”
帕特里奥一脸荒唐:“记得是谁一本正经的教训人‘魔法、幻术,哼,翻遍史册,从没见过有哪个千古留名的英雄,是靠这种不能见光的伎俩成事。热衷此道只能说明你太不成熟了。’怎么?现在不是你了?”
王子丝毫不心虚,同样一本正经的指教他:“你的用法,就是不成熟;我的用法,就是掌控全局的高招。手段只是手段,区别全在用者的眼光和境界,慢慢学吧小兄弟,这就是在帮你成熟起来呀。”
帕特里奥听得磨牙,靠,这家伙的脸皮也未免太厚了!
王子继续布置任务,让马格休斯到集市购买亚麻布料,阿布去找缝制衣服的绣娘,做几身伙计随从的装束。他们三人入王城的身份,就是游历四方的希腊学者,带着两个贴身仆人,一个出身埃及,另一个则是刚刚买来的当地小孩。
一路走来,这大概是马格休斯最爱听的一句话了。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哈哈,拍拍埃及随从的脑袋:“记住啦,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不听话是要揍屁股的。”
帕特里奥快气死了:“让我给你做随从?你用得起吗?”
抓住王子不依不饶:“喂,干嘛要这么安排?为什么不能是埃及主人带着希腊奴隶?埃及人在巴比伦也是非常受欢迎的。”
王子却说:“游历学者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神庙学府这些地方,打着‘交流论道’的旗号,就是登门求见重要官员,也不会引人怀疑。这是为了方便联络和行动。”
马格休斯扬眉吐气,笑嘻嘻道:“小兄弟,认命吧,就算我有心让位给你,可这一肚子的学识要怎么冒充?天文、地理、神话、哲学,嘿嘿,来一场讲谈论辩,你岂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方案敲定,帕特里奥没费多少力气就如约找来莎草纸,伪造密诏文书加盖‘铁列平二世’的国王徽章,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四人便准备分头上路。临行前,王子特别叮嘱没有多少历世经验的阿布:“记住,我们现在要做的事非常危险,如果在王城相遇,你必须装作不认识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否则谁都跑不了,听明白了么?”
阿布格外认真的点点头:“大人放心吧,我一定会严格遵照利奥先生吩咐的去做。”
王子又叮嘱马格休斯:“斗气斗嘴,路上消遣可以,到了王城就万万不行了。记住,表面上你是主人,实际上,你们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帕特里奥总算扳回一局:“白吃饭的,记住了没有?”
王子悠然接口:“而你要听我的,记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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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损友分道扬镳,船行水路,三日过后,号称‘百门之都’的壮观王城赫然在望。二度造访,东岸坍塌的废墟还一如当初离开时的模样,王子矗立船头静静的看着,说不出此刻是何心情。当初一场求医,让父王认定她是诅咒,到如今,恶魔已经不在了,最在乎的人也已不在,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还要继续为那份无可推卸的责任奔波奋战。一声叹息透出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与背地谋划截然不同,当他把自己推向台前,也就没有了任何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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