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丽娜绝然回归,王子重病不起,那段日子对所有人都像一场噩梦。大姐每日都在为王子病情而焦心忙碌,布赫身为侍卫长官,在非常时期更要高度警戒,片刻不敢放松职守。初为父母的二人没时间照顾儿子,纵然于心不忍也只能交给桑提阿妈和一众奶娘仆婢。
乌萨德——头生蒙福的孩子,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没能得到与名字相称的欢笑和祝福。爹娘不在身边,唯一庆幸还有个姨娘。凯伊每天都来,几乎是拿出所有时间来陪伴孩子。是的,她喜欢这个小外甥,打从心眼里喜欢。有时候抱着哄着就生出错觉,觉得这好像就是自己的孩子。
一分呵护一分回报,渐渐的,孩子与凯伊的亲近简直快让大姐嫉妒起来,唉,有什么办法,孩子都快满月了还没吃过几口亲娘的奶,大姐也只能暗自求神保佑,等将来会叫人了,千万不要认错阿妈才好。
四王子的到来总算让奥斯坦行宫上下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时间照料孩子,大姐分明就是迫不及待‘抢’回正位。阿妈!这个才是阿妈!千万不能弄错哦!
为新生爱子祈福摆酒这天,大姐居住的院落里着实热闹了一把,布赫特意告假一天,从凯伊到奥蕾拉,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给孩子求了平安符,可是一大堆面孔中,小乌萨德分明还是和姨娘最亲,只要看到凯伊就是一张大笑脸,咿咿呀呀伸小手,凯伊接过去居然就比在阿妈怀中更踏实。大姐实在有些酸酸的问她:“我怎么从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孩子?”
凯伊哄着怀中宝贝,眼神变得迷离,柔声道:“孩子,是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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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费因斯洛也打着看孩子的名义来凑热闹,黄昏离去时凯伊忽然叫住他,她提着一整坛泥封好酒,低声问:“裘德还好吗?我……想去看看他。”
费因斯洛能说什么呢,自从阿丽娜走后,那个男人似乎也被带走了灵魂。终日以兵营为家,练兵!练兵!除了练兵还是练兵!实在练无可练时,就干脆钻进兵器库,绑弓、磨箭,连普通小兵使用的练靶箭都被他磨得支支发亮,那是一种没法言说的抑郁苦闷,似乎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得以宣泄。
回归兵营时费因斯洛至少又帮凯伊多带了两坛酒,那个冷君子啊,如果现在能醉上一回,应该会是一种幸福吧。
位于城外山区的兵营,弓箭队所在驻地,凯伊的确是在兵器库找到他的,独自一人埋没于刀弓箭弩中,听到有人进来也不理会,就这样低头默声不停的磨着、磨着。
凯伊在他面前坐下,不由分说拿开手中箭,随即摆上酒坛:“陪我喝。”
他冷冷回应:“我忌酒。”
“为什么?”
“弓箭手本就该忌酒。”
凯伊不容拒绝,第一次对他甩出坚硬语气:“今天的酒,你要陪我喝!也只有你才能陪我喝!因为这是……断情酒!”
裘德终于抬起头,第一碗,凯伊一饮而尽,用一种充满自嘲的声音问他:“你不觉得吗?我们是同一种人!是太像太像的同一种人。因为在这里……”
她指指心口:“都藏着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得不到也忘不了,就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今生因此沉沦,无论怎样挣扎都没有用!”
裘德整个人都猛然一震,显然,他被刺痛了最敏感的伤口。端起酒一饮而尽,不用别人动手已经满上第二碗,开始一碗接一碗不停的喝。
凯伊看着他,呢喃的声音如同梦呓:“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种滋味有多痛,你明明遇见了,连自己都说不清原因就被摘走一颗心,可是……他不属于你,连半点可能的余地都没有,因为那个对手……是你发誓效忠服侍的主上!你非但无力相争,还要拼命提醒自己赶快断了这该死的念头……”
“别说了!”
一声怒吼打断呢喃,裘德受不了了,他不想被人看到眼泪,可是滚烫的泪水却在顷刻间肆虐横流,喝酒!拼命的喝酒!他现在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灌醉!
他一如所愿醉倒了,苦酒熬心,怎样回的营帐,他不知道,只依稀记得同命相怜的女人还陪在身边。借助最后一丝残存清醒,他说:“你该走了,这不是女人应该出现的地方。”
凯伊充耳不闻,伸手触摸他英俊的面庞,喃喃道:“如果……是阿丽娜站在这里,你还会这样说吗?如果……是她为你更衣铺床、在醉酒后照顾你,你还会拒绝吗?”
随着声音,她能感觉到,他连呼吸都停顿了,裘德想躲开那手指触摸,可是她却分明不容他逃避:“告诉我,你有没有这样期望过?”
凯伊笑容惨淡,低声道:“有什么关系?就当作是她在触摸你吧,就当作是她陪在你身边,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归为酒后的幻觉……只要……能让美梦成真,哪怕只有一个晚上,今后人生是不是也能无悔?”
是,他醉了,看着与兵营格格不入的女人的面庞,看着秀发披散而下,看着双手褪去衣衫……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梦是真。
女人抱住他,吻上他因醉酒而滚烫的嘴唇,然后便有更加滚烫的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的阿丽娜……她就在这里,就像真正的爱人一样在眷慕着你……告诉我,你喜欢吗?期望吗?你想不想……”
声音停顿了,因为他已疯狂的回应唇舌,本能的**在顷刻间爆棚。美梦……如果世间真有这般美梦,他毋宁永远不要醒来!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凯伊在近乎疯狂的爱恋中无声痛哭,处女殷红的血迹弥散开来,让她忽然想起阿丽娜曾送给她的祝福。
“真希望你也能早日品尝这份美妙……”
甜蜜的笑声言犹在耳,可是啊,当时有谁能想到,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竟是这般令人绝望。
凯伊离开时,宿醉的情人已沉入梦乡。带走染血床单,为他盖好衾被,她最后看了一眼,似在道歉又似在道别,自此头也不回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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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凯伊忽然向王子辞行,只说是思念父亲想回阿林娜提。对于这个决定大家心照不宣,是啊,此处已成伤心地,多留除了徒增伤感又有什么益处呢?王子痛快准辞,大姐纵然不舍,但终究感到欣慰。她若真能斩断相思了却心结,自此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归宿,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这般美好的愿望终究要落空,又过了一个月,大姐忽然收到父亲来信,看到内容她不由勃然变色,当即连夜赶回阿林娜提。
凯伊!她居然怀孕了!族中有经验的妇人很快察觉种种迹象,阿林娜提因此炸了锅。族长之女,未出嫁的姑娘居然带着身孕回来!这……族长哈罗斯都快气死了,大发雷霆追问那个该死的混蛋是谁,可惜凯伊宁死不肯说。
大姐回归,看到躲在房间里苍白无神的二妹,一时间都不知道是惊是怒是悲还是疼。纳岚气得胸膛起伏,咬牙道:“我想起来了,为乌萨祈福摆酒那天,你说去看望裘德结果一夜未归,说!是不是他干的?!”
凯伊不吭声,大姐因此勃然大怒:“混帐东西!以为哈娣三姐妹是谁?占了便宜连屁都不放一个!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
凯伊激动起来,拼命拉住大姐:“不要去!和他没关系,他什么也不知道!”
大姐更怒:“到了现在还要替他遮掩?未婚生子,你知不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你的名誉!一生的幸福!全都毁在那个混蛋手上了你知道吗!”
凯伊拼命摇头,哽咽却坚定的说:“不关他的事,是我把他灌醉了,并在醉梦中故意引诱他……让他以为……只是一场幻觉,是和……反正不是我!”
大姐急怒攻心,抬起手,一巴掌却说什么也打不下去:“你!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凯伊摇摇头:“什么都不要说,大姐,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就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今生今世就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她抚摸尚未显怀的小腹,轻声说:“我只想要这一部分,如果不能得到他,那么这就是我今后人生的全部幸福。大姐,我对你说过的,孩子是一种希望!从今往后,他的一部分将以这种方式属于我,会代替他来爱我,全心全意没有纷扰,在我和孩子的世界……没有人能再抢走我的位置!”
痛!锥心之痛!大姐止不住眼泪,哽咽相问:“你恨他吗?还是……阿丽娜?”
凯伊摇摇头:“在哈尔帕,阿丽娜救过我的命,我没有立场去恨她。”
只是没有立场吗?但是……她显然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大姐明白了,也因此更加心痛。
“大傻瓜!你怎会这么傻!你想过吗,父亲不详的婴儿,他的出生是否会得到祝福?族人会如何看待他?他的人生还有你的人生,都将因此面临多少难题和重担?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
凯伊声音冷峻:“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他!如果族人容不下他,我就离开部族,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我不信一个人就没有能力把孩子养大!”
大姐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爱情的痴狂啊,古往今来害了多少人!这副最致命的毒药如今已荼害至亲,她该怎么办?她知道凯伊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一夜无眠左思右想,大姐最终选择隐瞒,甚至对父亲都不敢吐露实情。她就以大姐的身份向族人宣告,孩子的父亲……是王子骑兵团的勇士,这份结合早已得到殿下祝福!只是……他在叙利亚战死了,凯伊是伤心过度才会绝口不提,因为她……始终不肯承认失去挚爱的事实!
遗腹子!尤其是阵亡勇士的遗腹子,非但不是耻辱还会得到普遍尊敬,父亲释怀了,族人平静了,人们纷纷送来劝慰祝福,凯伊感激大姐,只是她不能接受‘阵亡’的说法。随便吧,反正她的态度只会更加印证这番说辞的合理性。
大姐沉默离去,回到奥斯坦行宫,直到缩进爱人胸膛才得以宣泄满腔的疼痛和悲伤。布赫的愤怒可想而知,那也是他的同族姐妹啊,就这样写就惨淡人生……不!他说什么都接受不了!就算是酒后乱性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吧!私下里他找到费因斯洛,怒问那家伙是不是在装糊涂!
费因斯洛黯然一叹,摇头说:“相信我,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可你却知道?!”布赫因此更怒。
费因斯洛叹息道:“那天凯伊离开时我碰到她了。那么长的时间在营房里,任谁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警告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是在逼她去死。所以……我对守夜的卫兵都下了禁口令,等那家伙一觉醒来……他的确是喝太多了,到第三天都还有些晕晕的,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布赫气得快要爆棚:“那个白痴!混帐!王八蛋!放着好好的幸福不要他到底在想什么!别说阿丽娜已经走了,就是还在这里又是他能想的吗?!”
费因斯洛又是一叹:“是啊,这种事如果下一道命令就能令行禁止,那人生又何来这么多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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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痛!仿佛遭遇重创后元气大伤的病人,纵然王子开始重新理政,整个奥斯坦行宫却弥散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惨淡氛围。这一天,大姐来到王子面前,带着一丝哽咽禀告说,黄鬃马‘雷’,死了!
凯瑟王子来到马厩,抚摸骨瘦如柴正在变冷的尸身,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自迦罗走后,这通灵坐骑绝食至今,强行灌食喂水坚持大半年,可……终究还是拗不过它。
“厚葬吧。”
王子一声叹息难掩落寞,随后抱出虽没有绝食但也同样萎靡的猫头鹰‘茜茜’,登高解开脚绳,放飞时,茜茜拍动翅膀,一去不回头。
王子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直到天边再也看不到猫头鹰的影子,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怎能不心痛,动物通灵啊,失踪时都可以陪他一同等待,可是现在……莫非是以这种方式在告诉他,不要再心存幻想,她……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由王子授命,黄鬃马葬于阿丽娜神殿,并在神殿门前矗立战马石雕。这一举动在哈图萨斯又引来新一轮震动。神殿也被称为‘通往众神的阶梯’,作为一种守卫‘阶梯’的特殊尊荣,历代以来只有功勋卓著的贵族元老,或者是君王特赠恩赏的辅臣才有资格安葬于神殿。如今一匹马竟获此殊荣,人们在震惊之余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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