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每落一笔,伊芙琳都会去想。
不用她刻意要求,他总是安静地坐在窗台上,偏着头眺望着远方的海景。那种静谧本身就是一副凄美的画。
可她,却怎么都画不下来。
你在眺望什么?你在期盼什么?
他如绢般的银色发丝是碳条绘不出来的细腻;他淡紫色的眼眸中是画纸衬不出的忧郁;他纠结眉头上、他微微咧着的唇角中,是色盘调不出的苦涩。
不能和我说会儿话吗?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住在这里大半个月了,第一次,拉斐尔认真去想。
他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她总是想尽办法逗他开心,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让他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可他,却怎么都不能安下心来。
你在容忍什么?你在期盼什么?
她会恣意地把他打扮成女孩;她会毫无防备地坐在他的身边;她会张开双臂保护他。她善良和小任性让他想到了伯伦希尔。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很伤心!
她知道,有某件事情、某一个人让他伤透了心。
他将记忆封存,不让自己回忆起;他将心封闭,不让任何人触及;他将目光放远,不去打量身边的世界。
你在痛苦什么?你在畏惧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记得。他记得让自己感伤的那个人;他记得家庭、亲人、朋友;他记得学过的武技,也记得自己的名字。可就是不肯对她说。
他拒绝现实,拒绝帮助,甚至拒绝自己。
说到底,你只是个傻瓜而已!
她很苦恼!
他知道,是他的无言、他的冷漠让她苦恼。
她强装笑言,不让自己的忧虑被看到;她逗他气他,不让他觉得孤单;她坚持陪在他身边,不让他觉得失去了整个世界。
你在忍受什么?你在坚持什么?
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不知道在他身上有着怎样的过去。她不知道他姓氏,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就是原意对他微笑。
她收留他,照顾他,甚至为他撒谎。
说到底,你只是个傻瓜而已!
画室安静得只有笔尖在画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伊芙琳坐在画架前,拉斐尔倚在窗台上,一连好几天,谁都不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描绘着他月光般的银发、清丽的脸庞、愁苦的眉头、忧郁的淡紫色眼睛。这几天,她是幸福的。她终于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欣赏他,欣赏着他的美丽,叹息着他忧伤。一阵冷风从窗口吹来,他的忧伤像秋凉沁进她心里。莫名的,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她微微笑着的面庞滑落。她的手在抖,勾勒唇角的那一笔画得重了些,慌忙用面包屑擦掉。
他从眼角看到她的眼泪,更不敢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这是第几次了,他无心去数。
……
第七天的黄昏,伊芙琳画完了,签名收笔的那一瞬间,心里忽然有一种失落感。再也没有理由这样专心的注视他,再也没有理由把他留在身边。画得再好,相比起活生生的人物,还是显得太贫乏。她现在有些明白,他对于《运河三兄弟》的那种感情。失之已痛,看之愈痛,不如不看不想。可不看不想,还是会痛。
当他离开之后,我是不是也该把这幅画送出去。
伊芙琳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在银发美男子的旁边坐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夕阳像火一样燃烧着,坠落在海天尽头。金色的洋面上,归帆点点。双月在天边显现出朦胧的身影。不待晚霞散去,第一颗星已在云间闪耀。夜,即将降临。
“一起出去走走吧。”她对他说,“这几天闷着你了。真是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明知道你不喜欢,可还是让你…”
“好!”不等她把道歉的话说完,他已点头同意。
深秋的夜,海风清冷。伊芙琳从衣箱里取出一件羊毛披肩披在拉斐尔的身上,挽着他的胳膊走出门。蹲在走廊上的两名城卫队士兵立刻站起身,警惕地将手按在剑柄上。
“都晚上了还到哪里去?”
“散散心,不可以吗?”不待对方同意,伊芙琳和拉斐尔挤开他俩走了过去。
古老的街巷中,伊芙琳挽着拉斐尔缓步走着。路过经常光顾的水果摊时,老板娘抛给女孩一个苹果。经过摆满鲜花的花店时,年轻店员红着脸向拉斐尔献上一束花。伊芙琳不怀好意地笑着。拉斐尔若无其事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那店员便高兴得手舞足蹈。走过通向碧云岛的石桥时,两人停下脚步,肩并肩地扶着栏杆,看着蜿蜒河道中往来如梭的贡朵拉。最后一丝夕阳的映衬下,河水变成紫红色。
艺术之都的每个角落都充满着诗情画意,只是城卫队的士兵尾巴一样跟在后面,总有些令人不快。伊芙琳不高兴地撇撇嘴。“去坐船好吗?”她俏皮地扬扬眉毛。拉斐尔会意地笑了笑。于是两人继续向前走。
走上沿着河道的卵石路上时,伊芙琳和拉斐尔突然手牵手奔跑起来。不顾城卫队士兵呵斥,他俩跳上一支贡朵拉。“有人欺负我们,求您了,快走!”
船夫无法抗拒两位美丽少女的恳求,用力将船撑离岸边。紧追而至的士兵在岸上高声咒骂。伊芙琳和拉斐尔都笑得直不起腰。
“好久没这么恶作剧了。”拉斐尔在船梗上坐下来,神情轻松。
“我也是”,伊芙琳搂着雕刻成马头形状的船头柱坐在船沿上,拉斐尔的对面。“我是家里最小的。以前总爱作弄父亲和哥哥们。他们都叫我‘淘气鬼’,宠着我,让着我。”
“那你运气可比我好。我是家里的独子,上面有一个号称‘恶作剧女王’的母亲,下面有一个继承母亲脾气的妹妹,只有被捉弄的份。”
“她们也会把你打扮成女孩子吗?”伊芙琳伸手捋顺拉斐尔跑散了的头发,笑嘻嘻道。
“那倒没有!”拉斐尔并不在意,“不过我在学校时很调皮。那时候还有两个意气相投的好朋友,我们三个号称‘违纪三叉戟’,闹起来可以把圣弗洛伊丁搅得鸡飞狗跳。可是后来…”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
“后来?”女孩望着他。
他缓缓道,“后来,一个走了,了无音讯。另一个,死了。”
夜幕低垂,沿海的亮起辉煌的灯火,好似繁星坠落人间。天空中,双月相会,和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一样,又是一个情人之夜。错身而过的贡朵拉中,情侣们相偎相依。赞颂爱情的凡丝玲弥漫在水面夜色里。
伊芙琳张开双臂,将拉斐尔的头轻轻揽入自己的怀中。
“以前伤心的时候,妈妈都会这样抱着我。”她温柔地说道。他在她怀中颤抖。“哭出来吧。哭出来要好过很多。”
他哭了,从一开始的嘤嘤嗦嗦,到后来的嚎啕大哭,再后来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她搂着他,擦拭着他的泪水,梳理着他的头发。
“好些了吗?”
“谢谢。好多了。”
“我有些嫉妒呢~那个叫伯伦希尔的女孩。”风扬起,伊芙琳将脸贴在拉斐尔的额头上,轻言细语,“我看得出来,你很爱她。她死了,你也还是忘不了。如果有人也能这样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误会了。”拉斐尔从伊芙琳怀里抬起头来,“伯伦希尔是我的妹妹。你偶尔的小淘气会让我想到她,所以我才谎称她的名字。”
“这么说你还没有心上人咯?”女孩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
“啊~”拉斐尔叹了口气,“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我喜欢你!”毫无征兆的,伊芙琳牵起拉斐尔的手认真的说道。“是的,我喜欢你。”
“你?”拉斐尔哭笑不得地说,“别开玩笑了。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旦说出口就会困扰自己一辈子。你不过是同情我罢了,你根本就…”
忽然,他惊讶得睁大眼睛。伊芙琳扶住他的脸,深深的,长长的一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忍受着羞涩,丝毫不逃避。
“为什么?”拉斐尔问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是啊,但我相信你的眼睛、你的忧伤。你是我见过的最重感情的人。”
“我可能是个坏蛋,是个杀人犯!”
“你不是!”女孩肯定道。
“可我手上有剑。你没想过我的朋友是怎么死的吗?”
“你的过去,我不在乎。”伊芙琳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拉斐尔无言以对。
良久的沉默,伊芙琳对拉斐尔说,“你走吧。趁今晚逃走。”她从荷包里掏出一袋钱塞到拉斐尔手里。“拿好。你包袱里的钱。路上要小心。”
“我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孩含着泪,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更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着。”
“你真傻!”拉斐尔托起伊芙琳的脸,一张不经世事,单纯的脸。“真是个善良的大傻瓜!”
“我深信一直这样善良下去,总会靠近幸福。”女孩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拉斐尔笑了。那是属于“违纪三叉戟”自信又顽皮的笑。“我再怎么没有用,至少能让爱着我的人相信我不是个杀人犯。”
在伊芙琳的惊呼声中,他一头扎进水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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