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汉中大狱,城中之城,青石条铺成的街道显得特别宽敞,却渺无人迹。一切都是灰色的,也许是城墙太高,城里没有风,四周也没有声音。道路两旁的房屋都是房门紧闭,但那些门窗上没有灰尘,是有人出入的迹房子不像是空置的。
一行人带着镣铐,被捕快沿着街道一直押往城中。迎面来了一行手握银枪的巡逻兵,足足有二十几人,看得出来,个个都是好手,步伐迅捷紧凑。行不多时,众人被带进一座宅院。
一个很大的厅上,灯光显得有些晦暗,那些离得远的角落便是一片漆黑。被带进来的一共八人,排成一行,每个人之间被一名捕快隔开。林妙龙偷偷抬起头看时,被那矮个的矮个捕头发现,朝他低喝一声:“看什么?老实点!”林妙龙忙低下头去。
等犯人站定,矮个捕头上前几步没入黑暗之中,只听黑暗中传来卡塔卡塔几声轻响,似乎是手指敲在木头上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捕头又重新回到亮光里来,开始问话:“你们为何在茶馆中聚众斗殴?”
他问话时也不站到中央,却站在一角,身子半侧着,这些身体语言让林妙龙隐隐觉得,在黑暗中似乎另有一双眼睛审视着他们,他忍不住抬起双眼朝那黑暗里看去,可是悬在近处的灯光此时却显得特别刺眼,灯光背后的事物什么也看不清。
众人都没有回答,捕头一瞪眼,本来就突出的太阳穴更加鼓起,大声喝道:“你们都哑巴啦?!”
周胜玉本来垂着眼皮,此时被吓了一跳,双眼也瞪得大大的,盯着那名捕头。
捕头于是走到她面前,道:“你先说……”
周胜玉于是如实说道:“他们几个调戏良家妇女,我们几个看不过眼,便出手教训他们!”
捕头哼哼一笑道:“他们是哪几个,你们又是哪几个?”
周胜玉指了指林妙龙和二祥道:“他,他,是我们几个,其余都是他们几个。”
捕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胜玉。”
“那你们俩呢?”
“林妙龙。”“周二祥。”
捕头冷笑两声道:“哼哼,先都给我搜一遍身子!”
众捕快动手搜身,林妙龙看了周胜玉一眼,正好与她眼神相遇,周胜玉脸上红云隐现,别过头去。她用特制材料做成裹胸,因此并不担心穿帮,只是她觉得林妙龙可能已经知道她是女儿之身,此时自己被陌生男子上下摸索,被他看在眼里,不禁感到羞赧。
林妙龙见她女儿身似乎并无暴露之虞,也就放下心来,因为在这个地方如果暴露了女儿身,恐怕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捕快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拆开她的绑腿查看,那张地图也没有被发现。
众人身上的大小物件都被一一搜出,摆放在地上。银票银两、匕首暗器,还有一些信笺、物件,包括林妙龙那晚在沙河子镇林子里捡来的那块银牌。
捕头只是随意看了看地上的物件,站在一边并不说话。
这时,林妙龙更加肯定黑暗中有个人正在仔细观察这些物件。
果然,片刻之后,捕头似乎听到某人召唤,朝黑暗中去了,不久,又再现身,挥手道:“先把他们带下去!物件全部留下!”
“吱呀——”随着厚重的铁牢门被打开,四周顿时充斥着各种谩骂和争吵。
前面带路的狱卒一路念着在此必须遵守的诸多规矩,旁边的牢房里一个个都探出脑袋来看他们,有些骂骂叨叨,有些朝外吐口唾沫,有些嬉皮笑脸地伸手来拉拽,还有些则是用充满恐惧和躲闪的眼光看着他们。
狱卒将他们分别关进各自的牢内。
亥时吹灯,就像狱卒所念的规定中提及的一样,吹灯后不许交谈,整个牢房顿时安静下来。夜色中,月光在黑影里徘徊,从窄小的牢房里透过栅栏窗向外看时,天空如此陌生,阴晴不定……
半夜。
林妙龙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门口分别站定四人,还有两个壮实的汉子进来一把架起他便往外走。
沿路有些“狱友”已经醒来,目光呆滞地朝外看着他。
林妙龙也不挣扎,看他们带他去哪里吧。
走不多远,林妙龙被扔进一个石窟,沿着洞口的斜坡往下滑落。石窟里一片漆黑,但是前方百米开外有个亮光。林妙龙用吊着锁链的手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适应这里的黑暗。
这时才看清前面是一个隧道,通往一个出口。出口那边似乎还有些人影在晃动,偶尔几声说话沿着隧道传了进来。
林妙龙抬头看了看被扔进来的入口,早已经盖上了盖子。他便起身朝隧道的出口走去。
刚走出两步,面前感到一阵劲风逼来,“呼”地一声,前方的墙壁中弹出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朝他的面门打了过来。林妙龙下意识地俯身躲避,不料,下方又有一根木棍紧随而来。仓促之中,林妙龙举起双臂格挡。呯!他被木棍重重一击,连退带摔坐倒在地。
林妙龙一刻也不敢耽搁,向后一个翻滚起身弓步,双手护在胸前。
可是,洞中却回复了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传说中的木人巷?难不成过了木人巷就放你走吗?
正在纳闷,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奇怪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那片黑暗中,几颗荧光飘忽不定,空气中传来沉闷的“呜呜”声。
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犬吠。
听这声音就知道,里面是几只凶猛的大型犬类,那幽冥鬼火般的眼睛,不止两三只而已。
此时,有几颗鬼火开始缓缓往他移动。
林妙龙大吃一惊,这情形没有时间让他思考,他用最快的速度深吸一口气,开始返身朝出口处跑。
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恶犬追逐猎物的脚步声。
与刚才不同,这一回林妙龙是在逃命,他从踏出第一步开始,便已经抛开了一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前面的亮光,耳朵凝神听着墙面上的动静。墙壁中的机关响动现在已经变得清晰可闻,当一条木棍从墙壁中弹出时,也挡住了前方的亮光,这些讯息飞快地汇总到他的脑中,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为他形成了躲避的路线。
他施展了在特种部队严酷训练中早已熟悉了的各种身法,步伐丝毫没有耽搁,他的身影很快冲出了洞口。
身后“哗哗”两声,原来追来的恶犬脖子上吊着铁链,正好是隧道的长度,追到洞口,就再出不来了。
恶犬只能在那里狂吠不止,扯得铁链子“沙沙”作响。
林妙龙惊魂未定,兀自喘气。
身后有人鼓掌道:“不错不错,很少有你这么快跑出来的,而且……”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而且还没有受伤,嗯……好。”
林妙龙咳了两声,弯着腰,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身后站着的,除了几个狱卒以外,还有抓他们进来的那矮个矮个捕头。
林妙龙也不谦虚,直起身子,随便作了个揖,喘道:“过……过奖过奖……”
两个狱卒小心翼翼地拿肉去给狗喂了,绞动机闸,铁链便将狗拉回了洞里。
捕头张开双臂,笑道:“正式欢迎你的到来!”
矮个捕头的话音未落,身后的洞中传出男人哀嚎,一声比一声惨烈,让人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他那张恐怖扭曲的脸。
伴随着那人的嚎叫,几条狗在洞中狂叫不止。
矮个捕头那双突出的眼睛中露出了略带兴奋的眼神,低声笑道:“嘿……快看,那黑汉子被那几头畜生活生生地撕开了!”
很快,那人的哀嚎已经停止。林妙龙没有回过头,他似乎闻到了洞中飘出的一股血腥味,他勉强让自己镇定心神。
矮个捕头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林妙龙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眼缝中射出一道微光,他脸上刚才那股变态的兴奋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略带诡异的冷酷笑容。
“啊——”洞中又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又是一阵恶犬群吠。
是周胜玉的声音。
这次林妙龙忍不住回过头来,可洞中一片黑暗,哪里看得清里面的情形。
矮个捕头目光中露出些微的诧异,也许是因为突然听到女子的尖叫。
林妙龙忙嘿的一声干笑,在他自己听来多少显得有些僵硬。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娘娘腔就是娘娘腔,叫起来都像个小娘们儿!”
矮个捕头先是一愣,随后大声笑了起来:“呃……呃哈哈哈……莫非那面人儿是你的相好?”
林妙龙哼地笑了一声,也不作答,心里着实担心周胜玉。
但是就这会儿功夫,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洞口。
脏乱的头发,白嫩的面颊上沾染了道道血痕,灰白的囚服上赫然是大滩的血污。
但仍看得清楚,那略显单薄娇小的身形,此人正是周胜玉。
林妙龙暗暗吸了口冷气,但见她眼神炯炯,步伐也不轻浮,于是稍稍放下心来,问道:“你小子也来了?”
但周胜玉显然被吓得不轻,双目透出惊恐过后的怒气,她身形一动,站在洞口那名狱卒腰间的刀便鬼使神差般地到了她手上,“唰”的一声,刀背划过那名狱卒的小腹,那人顿时弯腰站不起来。
林妙龙急忙上前阻止。无奈她的身法实在太过迅捷。
那矮个捕头大怒喝道:“放肆!”蹭地一声跳了过去,身法犹如一只出笼猛虎。
周胜玉向来使惯了细长轻盈的宝剑,此时手上吊着镣铐,更因怒火冲心,招法十分凌乱,而手上那把刀走的则是剑势,杀伤力大减。
见矮个捕头扑过来,她也是大喝一声,提刀刺了过去。
瘦子见她如此使刀,不屑道:“撒手!”双掌一合,硬生生夹住了迎面刺来的刀,手臂上青筋暴起,“乓”的一声,刀面顿时断成了两节。
周胜玉身体随着惯性前冲,瘦子手中那半截断刀反刺过来。
林妙龙冲上前伸手从身后拉她,不料她在紧要关头双足轻点地面,飘然跃过了矮个捕头的头顶。
林妙龙抓了个空,这轻盈的身法也让矮个捕头颇感意外。
而此同时,捕头收不住招式,断刀刺向了林妙龙。
林妙龙没抓到周胜玉,却见迎面刺来的一刀,急忙变掌为拳,在瘦子手腕用力一击。
对方手臂夹带一股劲风,料想那力量不弱,所以他这一拳使了十成的力气。
不料那手臂像铁块一样坚硬,一拳过去,不但震得自己的拳头生疼,刀锋的方向也只是稍稍一偏,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林妙龙察觉到对方脸上的惊惶,林妙龙来不及思考他这表情的含义,眼看躲不开这一刀。
意外的是,矮个捕头双手一收,用力扭转身子。
若是两人离得稍远,那捕头转过身后,必然失去平衡,身子朝前跌出,用后背撞向林妙龙。
可惜两人此时离得实在太近,他只能尽量将手缩回。林妙龙仍是躲不过,刀锋划破面颊,留下一道血痕。
两人肩膀相撞,狼狈倒地。
此时另外两名狱卒已经提刀冲了上来,周胜玉还待动手,林妙龙大喝道:“住手!”
周胜玉和那两名狱卒都是一震,周胜玉转过头来,目光中的怒火已经消退了大半。
林妙龙斥道:“在这里你发什么脾气!?”
周胜玉被他一喝,这才想起此行的最终目的,顿时冷静下来。
不等狱卒动手,林妙龙急忙上前一步,握住她提刀的手,轻拍她的后背道:“放下刀。”
周胜玉这才吐了口气,双手慢慢松开,将断刀扔到地上。
林妙龙轻声问道:“身上伤势严重吗?”
周胜玉看着他脸上仍在流血的刀伤,勉强一笑道:“我身上沾的,都是别人的血……”
她下意识地朝那洞中看了一眼,林妙龙感觉到她打了个寒战,她对那山洞仍心有余悸。
她面无血色,双瞳游过一丝惊恐,眉眼间尽是惹人怜爱。
矮个捕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咧嘴道:“嘿……看来还是你这情哥懂识相。”他将手上的断刀往地上一掷,尽没入土。
周胜玉怒道:“我大唐狱制仁恕慎行,你们却如此草菅人命,这还有王法吗?”
那捕头横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此处向来就是个例外,更何况,如今已非大唐之天下!”
林妙龙知道周胜玉娇生惯养,虽然武艺不弱,却也大概没受过这种惊吓和委屈。刚才的情绪失控是正常反应,因为一个人受惊吓之后会产生大量肾上腺素,有可能造成任何一种冲动行为。
但此时他却不能再放任她发泄情绪,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必须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林妙龙伸手在周胜玉手背上按了按,踏上一步,对着捕头作揖道:“刚才若不是捕头你调转刀锋,此刻恐怕小人已经横尸就地,多谢捕头不杀之恩。”
说完他回头看了周胜玉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言。
那捕头却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只顾转身查看刚才被周胜玉袭击的狱卒。
那人只是被刀背撞了小腹,性命无碍。但如果他腰间别的是一把剑,很有可能此时已经没命了。
林妙龙看着矮个捕头背后衣服上的泥土,寻思他为什么宁可狼狈倒地,也要偏转刀锋,留下自己的小命。
那捕头脸色阴沉,示意两名狱卒将他二人押下去,又再看了看洞口,自言自语道:“另外几个是出不来了……”
他话音未落,洞中又走出一人,正是周凤炽的随从,二祥。
只见他单手抓着一只狼犬,那头狼犬硕大的身子耷拉着,舌头上不停地淌出带白沫的涎水。
二祥的一条裤腿被狗撕得稀烂,拳头和镣链上到处染着血迹,他喘着粗气的高大身形站在洞口,月光照不到他的脸。
突然间,他将手中奄奄一息的恶犬高高地举起,猛地一拳,只听卡塔一声,那狗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头盖骨已经被打得稀烂,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他将这头死狗随手扔在了地上。
两名狱卒已经惊得呆了。
那捕头眼中闪过一道杀气,顿了顿才冷冷地笑道:“哼,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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