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入沼泽的十二天,我们的食物已经快要见底,云风不同意使用华尔莎制造的致幻剂,我觉得也不怎么妥当。但是大家已经明显出现体力不支的症状,有人得了病,还有人食物中毒。沼泽中的蚊虫传播疾病的速度远比我预料的厉害,而且粗过滤之后的水就算煮沸了也不一定安全,有十个人被沼泽线虫寄生,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只能将他们埋在地里。我想救更多的人,但手里的药品实在太少了。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们所面临的更危险的处境在于——我们迷路了。
前路的黑暗迷茫不清,我们仿佛行走在浓雾中的旅者,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方向。我带领着大家出来,出来寻找希望,但却在这个地方陷入了困境。我曾经所坚持的那些信念,信念着我们的家庭永不分离,但是每当我感受到大家的信任之时,我都会问自己:你有那个能力吗?
“姥姥,我该怎么办。”黯心只穿着一件小衣坐在床铺上,长叹了一口气。她手边放着一盏用鳄鱼油脂做的油灯,发出淡蓝色的火光。她的皮肤在火光照耀下白的惊人,就像她的头发一样是那种真正的纯白。而更为引人瞩目的是皮肤上的美丽纹路,它们并不明显,只有借着反光才隐约可见。她收起手中皮革封面的日记本,推了推躺在身边的人。阿语环抱着黯心的腰,把脑袋埋在她胸口上睡得正熟。“阿语,早上了。”她推推他的脑袋轻声道,发现他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之后屈指在他鼻子上弹了一下,“懒虫起床了~~啊~~!”似乎是因为受到攻击的下意识动作,阿语一下咬住了黯心一颗**,然后含弄起来。黯心的脸一下子变得血红,握紧拳头——举起——砰!
拉开帐篷的帘子,早晨的阳光让阿语眯着眼睛一会儿才适应。他揉着脑袋上那个包,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把黯心扶出来。“嗯,咳~~呵呵。”他羞赧的傻笑,心中却依旧是甜滋滋的。他盯着这个女孩,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黯心哼了一声,然后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不害臊。”
“感情真好啊。”席琳菲珥端着个煎锅站在不远处感叹道,一边用手指抓起煎熟的香肠吃下去,然后仔仔细细舔掉手上的油花。要说整只队伍当中最没有危机感和紧张感的就是这位商人大小姐了。就算是现在陷入了迷路的困境,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乐观相信他们一定能走出去。
听见席琳菲珥的声音,黯心似乎也被感染,她微笑着打招呼,然后结伴来到营地的一角,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
“侦查结果显示我们面前的十公里的距离内都是流沙地,如果要绕道的话需要五天时间。但是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们的食物支撑不了那么久。事实上要不因为法蒂的功劳,我们在今晚可能就要开始断粮了。”
人群围成一圈,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息静气,仔细的听着那个年轻人的话。云风的话让坐在他旁边的法蒂露出腼腆而高兴的笑容,但云风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必须作出决定,是冒险从流沙地趟过去,还是选远路绕道。”
“说到底为什么会迷路啊,明明有地图的。”塔拉斯瓮声瓮气的抱怨。而兰德立刻就与他争吵起来,“绝对不是地图的问题!是有人看错路了!”他趾高气扬道,非常符合他新得的那个绰号‘巨龙兰德’,因为他和巨龙一样贪财,也一样嚣张。
“的确是地图出错了。”席琳菲珥走过来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而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被那厚厚的黑框眼镜给挡住了。“我也是才知道流沙啊、沼泽啊什么的还是会变的!”她兴高采烈的道。
“这件事也不能怪席琳菲珥小姐。”云风保持着友好的笑容,心想反正你就是指着她的鼻子一顿臭骂,她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大家要清楚,如果没有她提供的地图,我们未必能逃过狼骑兵的追击。”此话一出,原本因为塔拉斯的抱怨而吵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现在让我们继续讨论,是绕道还是走过流沙地。”
“你的意见呢?”麦纳格问道,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就他和云风两人进行讨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话语权,而黯心更习惯私下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这是在有意维护自己的权威。云风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盲女,心中微动。
“我们粮食不够,而且法蒂能找到的食物也是越来越少了。”云风说到这里,法蒂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所以我觉得,应该从流沙地走过去。”于是结论就这样产生了,相比断粮之后饿死,走流沙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一个小时后他们起程。流沙地看起来和平常的草地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这里的植被更加低矮一些。有一些昆虫在植被间活动,更大一点的就很难看见了。但是危险潜藏在地面之下,那里的流沙就仿佛张口捕食的怪兽,让你一步踩在地上都有一股寒意穿过背脊。
“据说这里的动物都被流沙吞噬了,有人说那是恶魔的巨口。”华尔莎道,她落后云风半步,步履蹒跚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但是走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慢。
“这里的地质承受不了高大的植物,自然也承受不了高大的动物。”黯心说道,“这里原本是湖泊干涸而成的土地,倒是非常富饶的。”她说完这话就突然一脚踩空,然后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但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左手就被人托住了。
“小心点。”云风这话是对着扶着黯心右手的阿语说的,他们两合力将黯心拉出来。带着草根和蚯蚓的泥土缠在黯心脚上,将她白皙的肌肤弄得肮脏不堪。一股恶心的泥水随着她的动作溅出来,但黯心没有任何不虞的神色。
阿语看了云风两眼小声道,“谢谢。”而云风看着黯心一脚踩出来的那个泥坑周围的沙土迅速汇聚,想必过不了两天就会平整如新了。
“黯心,你有多重?”云风问道。
“啊?”黯心试图将脚上的泥土甩掉,呆了一下小声道,“八十……”
“公斤?”云风一挑眉头问道。
“斤。”黯心不满的道。
云风看了看她的个头,黯心在女孩子当中也算是偏高的了,接近一米七。轻成这样都能陷下去?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顿时不满起来。真麻烦。
走过流沙地的道路漫长而艰难,短短的十公里距离在平时不过须臾之间,但此刻却好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路。一部分职业者走在最前面,一部分则分散在各处,因为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从流沙之中逃生,而那些没有修为的难民一旦被吞噬则完全无能为力。但即便如此,也会时不时有人被吞进地里,只要云风他们的反应慢了一线也就再也无能为力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夜晚降临的时候,云风只觉得心中焦躁不安,“我们一天才走了不到两公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盯着西边沉入夜色的太阳,看着头顶的乌云汇聚,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味道。若根沼泽十分潮湿,据说有些人睡觉的时候梦到自己沉入河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浑身好像洗过澡一样。
“我们冲过去吧。”云风说道,而塔拉斯觉得他也许疯了。
当第二天天色渐亮的时刻,一条命令开始在难民队伍中流传。
“手挽着手,趟过沼泽?”他们彼此之间面面相觑,尚且不能明白这条命令的含义。而在此时,最前方起了一阵悸动。最前方,那些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难民们。他们看见那个带领着他们三次渡过新黑河,躲过兽人的追杀,又带着他们一路深入若根沼泽的年轻人来到他们身边。他扶起一位长着大胡子的面包店老板,轻声道,“能走吗?”面包店老板点点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然后那个年轻人一下挽住了他的手。在周围人惊讶的表情中,年轻人又挽住了身边另一位身躯孱弱的老清洁工。“我们趟过去,请你们扶住我。”他微笑道,“让我们走出这片沼泽。”
老清洁工感受着臂弯处坚强的感觉,顿时微笑起来,满是皱纹充满疲惫的面庞仿佛一下子年轻起来。“小伙子,你不错。”他爽朗的笑道,用力紧了紧手臂,伸出另一只手再度挽住另一边一位胖大婶。那位胖大婶也笑起来,挽住另一边一位年轻姑娘。而另一边的那位面包店老板又挽住一个精瘦的精灵,而那个精灵又挽住一个小孩子。
一个个人紧靠在一起,一条条手臂紧紧扣住,不一会儿整只队伍已经是一条长龙。
这时候轰隆一声雷鸣,弹珠一般的雨点自黑暗的天幕中倾泻,在天地间连接为一层晶莹的幕布。
“我们走吧。”云风说着率先迈出,而整条队伍开始随着他的动作而行动起来。强大的职业者分配到队伍中的各个点,成为支撑整只队伍的重要保障。他们迈着步,时不时就会被流沙拉进地里。他们踏着泥浆,满身污迹。他们已经行走了许多天,疲惫不堪。但是他们满脸笑容,相互搀扶着前进。
不知何时起,有人唱起了歌,高呼着荣耀与坚持,高声鼓励着身边的同伴。他们高唱,他们欢呼,好像面前八公里的流沙地不过是一个轻易可以跨过的浅坑。蛮蹄凭着他巨大的身躯领着别人两倍数量的队伍,麦纳格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黯心静静的微笑,尼克和欧菲娜则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
天色于晨曦中明亮,他们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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