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鹤岗这个大煤都，真够大的。挖煤的地儿比比皆是，一片祥和。到处都是挖煤的声音，叮叮咚咚的。
“志博，娴熟多了嘛！”一位老矿工大声夸奖着一个年青人。
李志博二十七了，从南方大都市过来，他自己愿意的，毕竟他父亲生意一直很冷清，他自己也只有一根筋。没办法，大老远坐火车去了北京找活干，可北京大了。。。再大也没他的份。后来同行的一个朋友合计着，北京离山西不远，听说在大同倒煤可赚了，说不定能发财。得嘞，反正北京消费高，也没着落，走吧，上大同倒煤去……别说，这伙人真倒上大“霉”。他们在山西，碰上一煤老板，别看表面呵呵呵，心眼可坏着呢，打心里歧视南方人。手下人给出一主意，把李志博这伙人安排到特小心眼，最苛刻的一个工头的队伍上。你说，他们最后领的到工资吗？
一瞧碰一鼻子灰，基本上都丧了气了。回家！可李志博有他父亲的优点—一根筋。他还想再试试，就去了别的地方。一年，碰了无数次鼻子灰，才在鹤岗落脚。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志博所在的挖煤队伍抓紧时间赶工，尽早干完活不仅能尽早回家，避过春运高峰，还有丰厚的奖金！他们这个队伍历年都拿了奖金，志博初来乍到差点拖了后腿。
“瓦斯有点超标了。”一个矿工说。
“向上司请示一下。”志博说，整个队伍就他读过书。“不！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快要完了，再加把劲儿，一点点超标吓不倒我们！”老矿工吼道。
志博心里有一颗石头就是放不下。晚上十一点，忙完一天，工头终于喊着停手睡觉了。
三天过去了，似乎还是风平浪静。当然，他们也让矿洞通了通风。
活照旧在干，而且一如既往，只是总有一句话在耳边传。
“瓦斯又超标了！”
但没人喊停，似乎谁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乌金上面。后来，还是没事。科学界定是很笼统的，比如保质期，谁知道过期一小时甚至一天还能不能吃。
李记杂货店是李志博家开的，现在传到他父亲李修明这，每天收入没多少，日子也是凑合着过。李修明为人耿直，脑筋很死，儿子上学的费用都是一个有钱的朋友资助的，尽管他实在不想找这朋友，别说要钱了。
可最近，他不得不厚起脸皮。
他做了一个梦，场景怪有意思的。一个高高的绿草土坡，传出叮咚叮咚的声音。是水流，清澈，明亮，一群羊在河边喝水的喝水，吃草的吃草。突然间，天上下起了雨……是火雨！一瞬间绿草土坡成了活草土坡，清澈的河水也干涸了！幸存的羊挣扎着从火中爬出，哀叫着，羊的声音变了！
他惊醒了过来，“孩子他爸，怎么啦？满头大汗的。”妻子余淑静也醒了过来，瞧着异样的丈夫。“抱抱歉，亲爱的。”“做噩梦了？”李修明点点头，梦的场景很难再想起，但羊的怪叫声一直在耳边徘徊，原来是m发音，为什么变成了d发音？
李修明现在想找人帮忙，但一说到“帮忙”二字，他脑子闪电般的想到个人，他认识最早的朋友，发小。他们兴趣同样在做生意上。朋友做渔业因为他曾做过渔民，包了很大的渔场，现在又开了一家海鲜产品加工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开始跟老外做买卖。李修明呢，办了一家“老字号”杂货铺，一味买进卖出，也凑合着过了。现在看来，朋友的脑子确实好些。可说到感情上，李修明是完胜了朋友，一家三口感情极好。朋友就差多，他和他妻子离婚15年了，有两个孩子，一“龙”，爱戏“珠”的龙；一“凤”，罗玉凤的“凤”。
李修明摇摇头，他认为朋友如此，完全是朋友自己个人的毛病。
他又在想他的表弟，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和这个小子说或许有用。可天妒英才，李修明的表弟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了。
等等，他又想到了一个人。
“喂？虞军师吗？”
和这个“军师”聊着他的梦，李修明越想越觉得可笑。但，这个“虞军师”想法很另类，是个精明的怪才。
“啊，这我知道了!”“虞军师”在电话那头说，“羊本来发音是‘咩’，现在发音像是‘碟’，是不是？”他启发式地说，“您还不明白？多读几遍嘛！”
李修明对着电话机念着：“‘咩’、‘碟’、‘咩’、‘碟’……牙咩叠？”这话刚出突然戛然而止。电话那头“虞军师”听得都不好意思在听下去了。
“算了，李叔，我跟您说——”
“等等!”李修明点点头，“我知道了，谢了！”挂了电话。
这叫声的意思是，“爹！”
他的儿子，那只羊代表他的儿子？
是的，志博是属羊的。李秀明想到。他梦中的羊被火烧，难道……他儿子……
半个月之后，李修明以矿工家属及原告的身份出席在哈尔滨的法庭。矿工家属来的特别多，他们想要为家人讨回一个公道。
李修明在矿工家属中算是幸运的。因为他儿子还活着，虽然重度烧伤，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但毕竟还活着。可悲的是，那次煤矿爆炸，幸存的也就只有他儿子。当然，还有那个一直在外头监管的工头。
然而，结局是，煤矿的直属公司因为过失，而被判处赔款了事。虽然那公司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钱。对于这个判决，公司总经理还是笑得出来的。但他的笑，不合时间，不和地点，特别是众目睽睽之下！李修明不像其他的家属一样，唾骂他们那自鸣得意的被告，直到他坐在他身边的妻子哭了。
李修明再也坐不住了。总经理一只脚迈到门口时，正要迈另一只脚，一只手抢先搭在他肩上。
“你认为你很骄傲吗？”李修明狠狠地说，“我告诉你！你们欠我们受难者家属的一切，很快我会让你全部还上！”
李修明知道，尽管他不想这样，但摊上这事儿，已经由不得他了。他要去找季伯仁！
回到家之后，李修明就打电话给虞军师。
“虞哲成！”他话很急促。
“您想好了？”虞哲成把他那无神的目光亮出点淡淡的光，“你现在就来吧，季家随时欢迎你。”
李修明挂了电话，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后退了。其实，他的朋友，早就从季伯仁那里得到了好处，就连他的亲戚也一样，有的人还是季伯仁身边的红人！他忙换了套衣服，就出门到季伯仁家了。
屋外，到处张灯结彩，因为过年了，人们心里，脸上，身上洋溢着喜悦。中国红照亮还未亮的天空。在海外也是，每到这时候，红色脱颖而出，成了百色的主角。曾有人说，中西方文化冲突，主要体现在两种颜色上，红色和白色，中国红不用说，西方有个白宫。而中国白色象征死亡，“白色恐怖”啊！西方也吧红色当作危险，《红色警戒》嘛！但现代社会，只有傻子才会在颜色上吹毛求疵。有一点智商的人都知道，任何事都是相对的。西方人也逐渐认同中国红，不然不会把红灯笼在春节时挂在高楼大厦上，燃放红烟火，舞红色狮子（老外谁会在平常日子摆弄这些？中国人也不会啊）。
扯远了，单说李修明。看到满大街喜庆，李修明逐渐有些安慰，但更多的是伤感。现在，他的妻子差点哭瞎了眼泪，父母，岳父母都悲痛欲绝，最惨的是他的儿子，煤老板送给他最红火的礼物，李志博全身上下都是通红的！李修明简直想戳瞎自己的眼睛，红色，就像他儿子的现在身体。
季伯仁家不远，也就十分钟路程。他到门口，那黑色的铁栅栏大门敞开着，上头没有任何红色装饰物。这是个单元式楼层，上下都是季家的，楼道上，泛着暗淡的光，不是红色的，是白色的。李修明很奇怪，走了进去。
“欢迎啊，李修明先生！”一个略显沧桑但身子骨硬朗的人请他进门并给他带路。
“谢谢，司马先生。”李修明认识这个人，但除了外人，季家人很少直呼其名，因为他在季家岁数排行第二，季家人都尊称他“大帅”。
“不好意思，大人最近很忙，仲达大人也没闲着，冲儿在上大学。所以，大人就让我来迎接你。”“大帅”显得很谦恭，这可让李修明很不好意思。但他今天不是来客套的。另外说一句，所谓的“大人”，就是季伯仁。
走到五楼，进了左手边的门，屋内的喜气俨然呈现出来。巨大的双“喜”字贴在墙上，彩带吊在半空。但这颜色让李修明很奇怪，怎么是橙色的？
“真不好意思，这是我代大人说的，”“大帅”说了，“今天是季家大喜的日子，但大人百忙中忘了给你发请帖。当然，你们家出那么大的事儿，也无心参加这样喜庆的时候。请吧。”
这时，内屋的门打开了，是一间书房。从书房内走出个人，高瘦，相貌**丝，最突出的是那无神的双眼。他就是虞哲成。
“李叔叔，您快请进吧！”
李修明朝那门走过了去。他不想别的，尽管他对这里十分排斥，因为这里的过去。但现在，他只想为他儿子做点什么。当他进了书房，看见久违的老朋友时，有上前拥抱的冲动，但理智让他定在书房中央。
“坐吧！”一个声音像……在李修明耳朵里像死神的审判。季伯仁可不是死神，看他的外表，孩子只想到和蔼可亲的叔叔，同辈人只想到这是个可以而且有机会一定结交的朋友。季伯仁手伸向他面前书桌前的一张转椅说，他怀里捧着他最喜爱的宠物兔子。
“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李修明坐下也不废话。
季伯仁点点头，眼神中尽是欣赏。。。。。。还有一些鄙夷。
李修明把儿子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不是在诉苦，更像是在阐明一切。当说到儿子的现状，李修明再忍不住了，泣不成声。“多帅气的孩子，现在，”一旁的虞哲成给他递了一杯温茶，“谢谢！”他双手和嘴唇颤抖着呷了一口，又说，“我们这些受害者家属把他们告上法院，以求公正。但是，他们只被要求赔偿一定金额，没有判任何罪名。交了钱，他们就走人了。我看见，看他们这群猪在朝我们猥琐地笑！在场的受害者家属基本上都哭了，他们的孩子都是上天赐给他们最好的礼物。我孩子也是。我没有哭，因为，要公正，我必须要有所行动，我该去找季伯仁，一个被我冷落的朋友。”
季伯仁闭了闭眼，又睁开，“你为什么固执地偏要去法院，不先来找我？”
“我做事一向——”
“你知道的，你也肯定想过！我有个朋友在司法部门工作，只要我说：回报我，就给‘鹤岗煤矿事件’的肇事者以最公正的判决——”
“我一直不支持你的所作所为，你看看你干过——”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季伯仁激动了起来，“我没有哭，因为，要公正，我必须要有所行动，我该去找季伯仁，一个被我冷落的朋友！”他模仿着李修明的口气说。他这时发现兔子受到惊吓，安抚了一下就交给了保姆。“狗屁！真让我厌烦！”也许他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他站了起来，背对着李修明想了一会儿。“我们从小光屁股玩到大，是吧。我以前被邻家大哥哥欺负，你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收拾了。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但我一直记得事。在鹤岗事件登报之后，我就想到我的世侄很可能出事了。我一直在等你，因为我知道，你的麻烦就是我的！”
李修明望向他这个老友，他没办法了。
“你说说，你要怎么干？”
“干掉他们。。。。。。他们利欲熏心的样子，让他们知道错误的代价！”
季伯仁走到李修明面前，“知道我欣赏你什么吗？你生在这个时代，却依然是没有心机。你是一个好人！”
“那么你是同意了？”见季伯仁点点头后，李修明起身就走到门口，拍了拍虞哲成的肩膀，对季伯仁说，“你有一帮好部下，大人！”说完离开了。
李修明走后，季伯仁转身对虞哲成说：“把这件事交给，交给司马克君吧，照计划进行，别管这个家伙说的乱七八糟的话，我也听不懂。”
虞哲成是个精明的人，也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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