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喂,画家,你画好了没有呀?小心,本姑娘告你侵权!”
又是一年的炎炎夏日,火辣辣的太阳恍若炼山似的,把酷热和燠闷执拗地照射在梅河两旁,河边密密层层的草丛宛如画上去似的纹丝不动,岸上浓荫匝地的垂柳,树枝低低地拂拭着水面,带出无数鳞状的涟漪,几头水牛懒洋洋的倒卧在水汊深处,几只黄狗气咻咻地耷拉着尾巴躲在绿树丛中。到处是灼热晃眼的白亮,山隈郁郁葱葱的林带发放出一种炽热的亮光,河里波澜不兴的水面浮泛着炙人的腾腾热浪,白茫茫的沙滩放散着熏蒸暑气,亮不呲咧的河岸散发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火烫。山里不见人,山外不见人,梅河里外也热不可当地阒无一人……
“嗬,我当是谁,原来是晨晨呀,什么时候放的假?”
杜若呵呵一笑,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画笔,瞧桑晨边拧着满头的湿发,边水淋淋地从河里赤脚向自己走来。杜若又忙撑开遮阳伞,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一边拧开盖,一边笑微微地递在桑晨的手中。
“晨晨,你可真前卫呀,在这荒山野岭里玩水,你就不怕被人劫色!”
桑晨抿嘴一乐,边起手将湿发拢在脑后,边轻盈地侧转身子站到遮阳伞下,“都乡里乡亲的,谁象你是登徒子呀,动不动就想沾人便宜!”
杜若嘻嘻一笑,接过桑晨喝过几口的矿泉水,“晨晨,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还记得不,哪年你上大学,还是我帮你挑的行李,你穿一件褪了色的花褂,拖两根牛角辫子,一路哭哭啼啼的,我跟你父亲都在背后笑得合不拢嘴,那时你可怎么看怎么是个山里的黄毛丫头!”
桑晨启齿一笑,抻下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的游泳衣,边偏转脑袋,双眼似笑非笑的望着杜若,“还说呢,都一个城里呆着,礼拜天节假日也不来瞧瞧老乡,怎么啦,是怕我这穷学生沾了你大画家的光,还是怕我没钱打不起二两老酒给你喝?”
“嗨,说哪里话,我也是才刚调到江城,还没有去上班呢,早两年倒是在城里,不过那时我是做苦力的民工,要是贸然找到你学里,只怕我们的晨晨要乜斜着眼,嘴角撅得象山包,还没容咱歇口气,就一迭声地说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呀你来有什么事儿,哪不把咱这老脸臊得没处搁了,想想这腿还敢往你那路上搬!”
桑晨掩口一笑,眼里充满了愉快的神采,“说来真难以置信,哪天在报上看到你的画作,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我们班里家在巴山铁路上的同学,说这是真的,说你为画画儿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搞得跟范进中举似的,千难万难中了举,人反倒被一口欢喜痰迷了心窍,说你也是疯疯傻傻的被人从城里建筑工地上找回来的。哪天我们大家还七嘴八舌的羡慕得不得了,说现在要成就一番事业,非得有你这番耐心、这番毅力不可,现在就唱歌儿的画画儿的能赚大钱了,说你如真的成得了名、办得起画展,作品再被人捣腾到港台市场上去,只怕日后你的身价要与日俱增,你的财富要直逼全球华人50强了!”
“唉,我那有哪水平!”杜若自嘲地裂嘴一笑,双眼也掩饰不住地藏有几许得意的神色,“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老实巴交的山里人,本就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出门在外都没根没基的,能钻头觅缝的到城里混口饭吃,就算是烧高香了,谁还有心事去作那些非分之想!”
桑晨一时感同身受,微微地涨红着脸,滴溜溜转的眼里蕴藏着几丝狡黠的神情,“哪接下来呢,在城里找个媳妇,然后上班看看报纸吹吹牛皮,下班溜溜马路逛逛商场,一辈子就这么过一天是两晌了!”
杜若忽有所触,脸在霎时间的狐疑不决后容光焕发,忙遮饰般地别过身去,拧起矿泉水,一口气就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晨晨,你咋这早就放了假呀,不是还有大半年才毕业吗?”
桑晨幽幽一叹,脸上的笑容蓦地收敛,“唉,怎么说呢,我们早就不上课了,现在工作要自己找,人家多时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去了,我一个山里妹子,手掌捂不住天,脚掌盖不住地,你叫我找谁去呀,所以我也懒得去操这个闲心,成天得其所愿优哉游哉地呆在家里,日后毕业回乡做个教书匠,不也是混一碗饭吃?”
杜若掉过脸来,一径怦怦直跳的心头也渐渐地弛缓下来,瞧桑晨若有所失地低垂着眼,脸上罩着一层忧郁的云翳。晨晨是长大了,转眼间就长成一个惹人眼撩人心的大姑娘了。杜若知道,晨晨的家与自己屋子离得近,任谁站在山坡上喊一嗓子,两家都能半句不拉的听得清。杜若起小儿就喜欢邻家这个聪明俊俏的小妹妹了,那年杜若参加工作,是邻家这个拖着两根鼻涕的小妹妹哭着喊着跟着走出了几里地,杜若每次回家,总忘不了给晨晨买些书呀本呀以及几件漂亮的花衣服呀,而晨晨也最喜欢缠磨着杜若了。杜若记得,晨晨上初中时,两人曾走十几里山路去看乡村黑白电影,后来回家实在是晚了,两人就挤在处星月交辉的打谷场上的草垛里,背靠背儿挤了一个晚上。晨晨后来上高中了,杜若总会走街串巷,一个书店接一个书店地转悠,给晨晨买些复习资料呀高考模拟试题呀,遇到有晨晨喜爱穿的时新衣服,杜若也会大包小包地寄回去。在杜若的心目中,晨晨就是自己最可爱的小妹妹了,晨晨就是自己用心呵护的偶像。杜若记得,晨晨那年考大学时,志愿填坏了,比她考分高的或比她考分低的,都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晨晨一连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一封电报接一封电报地要他回来,说他做大哥的,一点也不为她作想,晨晨日后要是连饭也吃不上,看他做大哥的还有脸在外混是不混!杜若想也没想,就连夜赶了回来,瞧晨晨孩子气的脸上满是看破红尘的颓丧,稚嫩的眼里充满了玩世不恭的辛酸和烦恼。杜若舔一下干裂的嘴唇,掬一把同情的泪水,说晨晨我们生在社会的底层、长在社会的底层,你怨天怨地怨自己命不如人,到头来你还不是要头顶一方天、脚踩一方地,安时处顺地过一辈子,你埋怨自己的家人,也不见得有达官贵人肯拉你一把,你怨恨自己的命运,还有几多与你同年龄的山里妹子连大学的门槛也迈不进,人说到底还是要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你能上大学,就说明你命好些过年猪了,日后再时运不济,也是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读书人,不象我们,累死累活做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个端别人饭碗、瞧别人脸色的工人阶级……
杜若黯然一叹,面颊上的肌肉也沮丧地痉挛了一下,瞧晨晨微微地仰着头,脸上那层落寞的神色没有了,双眸深处那几许淡淡的惆怅变得温柔了,朦朦胧胧中仿佛是情窦初开时的缕缕梦幻。晨晨是长大了,倏忽间就长成了一个知人心解人意的大姑娘了,如含苞欲放的花蕾绽放在春光明媚的季节,一树万紫千红的开遍。早先晨晨清黄干瘦的脸上,如今白白净净的,泛着一层醉人的嫩红;早先晨晨总局促不安的耷拉着一双眼,羞怯腼腆的眼神时常觑着脚尖,如今两只又明又亮的眼里秋水为神,俯仰顾盼之间漾浮着楚楚动人的丰韵;额下两抹新月似的眼眉弯弯挑起,腮边两个浑园的酒窝似隐还现,挺直端秀的鼻子,小巧红润的嘴唇,构成一幅明艳的图案,不加金银脂粉的修饰,更显出一种清纯娴静的美……
“嘿,画家,看中了没有呀,晨晨不是个嫁不出去的灰姑娘吧?”桑晨突然举手掠下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波光诡谲的眼里放诞着盈盈的笑意。
“唉,晨晨,瞧你口没遮拦的都胡说些什么呀,论年龄,你该叫我叔叔呢!”杜若忽有所悟的心往下沉,喉中泛着一种又苦又涩的滋味。
“哼,好意思充大,别揿着鼻子哄自己了,论辈份,你还得喊我姑姑呢!”桑晨俯首微忖了一下,脸上不易觉察的掠过一片懊丧之色,稍后她又抬起那双幽怨万种的眼睛,别有意味的斜睨一下杜若,少时她就嗤地一笑,两朵羞云涌上脸颊,随即喜不自胜地扭过身去,丢下一串宛如黄莺出谷的娇笑声,转背就朝堤下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喂,画家,还有胆子跟晨晨下河玩水去吗!”
杜若略一迟疑,顾虑重重的收起画板,瞧桑晨己一溜烟儿地跑到河边,晶莹如玉的身躯在夏日炽热的阳光照耀下,泛着羊脂一样的润泽,杜若骤觉脸上莫名奇妙的一热,一股久别多时的情感在心胸勃然而起,瞧桑晨刁钻的抿着嘴唇,似腾似跃的立在河边,珠汗涟涟的脸上旋起两抹甜甜的笑意,玲珑浮凸的身影与岸边垂柳蓬茸的树荫构成一幅线条特别优美的画图。杜若顿时眼前一亮,心里一缕迷惘落下地,一直愁烦不展的眉宇也喜悦地开朗起来,眼里竟还奇异地放射出一种兴味盎然的光。
“画家,来呀,瞧你那笨兮兮的样儿,或许早不是晨晨的对手!”
杜若拘谨地一笑,几分尴尬几分无奈地脱掉自己的衣服,瞧桑晨己兴致勃勃地涉足河中,身体俨然站立不稳似的前仰后合,胸前被连体泳衣紧紧裹掖的两轮**更是忽高忽低的颤抖不停。杜若遽然一呆,一股热流涌进心房,周身的血液也恍若沸腾了似的在每一根血管里汹涌奔腾,三两下跑到河边。桑晨咭地一笑,扭头扮了个鬼脸,趁杜若轻手轻脚地下河之际,突然恶作剧般拍出一大片水珠迸溅到杜若身上,随即忍俊不禁地曲着身子哧哧地笑个不停,翻身一个鱼跃,就往河中央游去……
杜若欣然一笑,抹一把脸上湿漉漉的汗水,也纵身跳入河中,瞧桑晨正劲头十足地戏着河水,时而纵情欢呼,侧着的身子象银燕一样在清悠悠的河面上追波逐浪,腋下如珠飞玉舞般的水花四溅;时而掩口娇笑,灵巧的颈颈时屈时伸,双臂宛若急骤的雨点扑打着水面,掀起层层如流风回雪的水雾波摇浪卷;时而又藏头露背,翩若惊鸿的身影一路在如诗如画的水面上掠过,溅起长串如露珠般晶亮的水花粲然可见。杜若欣喜逾常地闪闪眼睛,收束一下意马神猿的心绪,仰身也躺在碧波粼粼的水面上,这时阳光**辣地照着河面,曲曲弯弯的水流明镜似的映带着两岸的漫漫山色,身下萦回不去的鱼儿伴着天上的白云游走,山冈凌空展翅的鸟儿逐着水下自己的倒影盘旋。杜若随波逐流地漂一会儿,心胸太多的迷惑、愧疚、诚惶诚恐悄然退去,脑海里冥思苦想的猜疑、畏忌、自惭形秽也渐渐消失,他忽然发觉自己在情感与理智、伦理与道德之间徘徊得太久了!晨晨花容玉貌、聪颖慧黠,是有名声、有地位的大学生,是有情趣、有风韵的现代女性。而杜若何许人也,苦追苦求了那么多年,又追求到个什么名堂,转眼就是人过三十天过午的年龄了,青春不再,爱情不再,一点维系自己最喜爱的希望早丢到瓜哇国去了,一点指导自己最辉煌的梦想也早丢到了无何有之乡。晨晨锺情于他,不嫌弃他半生失路、狼狈半辈,黄土快壅齐颈了,还一副穷形苦相,靠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晨晨依恋于他,不忌讳他心有天高,命只纸薄,半身己躺在了棺材里,还是个不见天日的山里养路工!将她童稚少女冰清玉洁的身子如漆似胶地投入他的怀抱,将她豆蔻年华一腔绵绵爱意水乳交融地倾注在他的身上。杜若还有什么资格三心二意的,还有什么本钱妄自尊大,又拿什么脸面去假惺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人望花开,树望鸟来,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杜若再不学聪明点,脑子里多长一根弦耳听八方,再不识相点,眼睛插在额头上眼观四路,这样无与伦比的情缘就会星离雨散,这样无可比拟的福分就会随风而逝。不是说他最喜爱的希望就是想娶个城里的漂亮女人,眼下晨晨就是!不是说他最辉煌的梦想就是想去城里猎取个人情感生活的自由,眼下晨晨就红花配绿叶的极为相衬!杜若再不能傻乎乎的轻言放弃了,再不能憨兮兮的一条直道走到黑,说什么也要象拽住流星一样,拽住这稍纵即逝的情缘,无论如何也要象攀住彩虹一样,攀住这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杜若终于不再沉吟不决,踟蹰不前了,他“扑通”一声,一个鲤鱼打滚,奋力就向桑晨浮立的水面游了过去……
“喂,画家,咋还在磨磨蹭蹭的沙,快点来,咱们再来玩捉迷藏!”
杜若痴痴地一笑,宛若游龙戏波的身影快速地向桑晨疾冲过去。桑晨乐滋滋地“哦”了一声,急忙蔽开身,含羞带怯的眼里闪耀着一片丰饶的喜幸之色,瞧杜若己浮光掠影般地涌到自己的跟前,一大片俨如琼瑶玛瑙似的浪花在身边飞溅,桑晨嘻嘻一笑,一下子就刁钻古怪地沉入水中。
杜若一口气游到桑晨的面前,瞧四下里己了无桑晨的踪影,水光潋滟的河面却有一长串近似黄鳝吐沫的水纹己曲里拐弯地浪到河堤那水草丰盈的丛下。杜若嘻嘻一笑,也屏声敛息地泅到那丛中,待桑晨探头探脑地浮出水面,杜若出其不意地大喝一声,一把抓住桑晨那宛如鲇鱼脊背似的滑不唧溜的手臂。
桑晨欢欣雀跃地一声娇呼,心头如融合了极度的喜悦似的嘣嘣直跳,忙羞人答答地挣出手臂,双眼似嗔似恼的瞟着杜若,边手抚胸口轻松地舒一口气,“这回不算,你痞痞赖赖地不讲信用,得重新来过,你先游到那边去,咱以三米为界,半小时为限,输了呢,得装猪八戒背媳妇……”桑晨倏忽住口,恍若骤觉失言似的笑得人仰马翻,神采飞扬的眼里满是遮饰不住的绵绵情意,“不,不来,得装猪八戒拱河滩……”
杜若撩目一望,不由得一阵神荡魂飘,忙按捺住心底蓬然而起的缕缕痴情,也喜眉笑眼地打趣着桑晨,“不,不行,得来猪八戒背媳妇!”
桑晨“哎哟”一声,汗津津的脸上一下子就如榴花盛开,羞红一直弥漫到耳根,“鬼东西,不跟你说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桑晨边说,边笑嘻嘻地游开身子,边将脑后散失的几绺头发盘起来塞在游泳帽中,“这回可不准玩痞呀,也不准撒赖,我数到三,说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你要是再不遵守游戏规则,搞双重道德标准,我就懒得理你了!”
杜若一声干笑,讪讪地退缩一步,瞧桑晨微俯着身,双臂轻快地拍击着水面,浑身上下如美人鱼似的摆舞得都是曲线,背膀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在清凌凌的河水映衬下,愈发的娇艳撩人。杜若陡觉心腔一阵挛缩,脸上顷刻间就浮艳起一层想入非非的潮红,遂身不由己地往前游几步。
桑晨冷丁瞧见,霍地折返身,瞪着一双藏怒衔怨的眼睛不依不饶地望着他,一边还撒气使性子的紧绷着脸“嘿,才刚订的规矩,转眼就置于脑后了,你这么不守信用,当心我真的不跟你玩了!”
杜若一时发蒙,赶忙往后腾挪着身子,惶乱情急之中立即装出一副彷徨无措的狼狈像儿,“唉,该死,对桑小姐的指示,时刻要铭记于心,本人怎么就记吃不记打,转背给忘掉了呢!”
桑晨噗哧一声,象骤然瞧见哈哈镜似的,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美滋滋的容色恍若冉冉朝霞布满了绯红的脸颊,“好,本姑娘就大人大量,再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是再不守规矩,本姑娘就立马走人了呀!”
杜若果真浮在三米以外,倾身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瞧桑晨一路欢声一路笑语地渐游渐远,身前陡峭的崖壁在两岸危然屹立,苍翠的青枝绿叶倒挂着遮蔽了大半个水面,清悠悠的河水自上流潺潺而去,漫过游鱼可数的水滩,在河汊错落不齐的长满了青苔的石壁上,激起一道耀眼生辉的水帘,漫天飞舞的水花唱着跳着,浪放不系地挤上石苔涌过石壁,又一路碧波荡漾地向下游奔流而去。
“喂,藏好了没有呀,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杜若微倾着身,双臂急不可耐地划击着水面,瞧桑晨己游到那杖盖亭亭的崖下,四围丛丛簇簇的水草遮掩了大半个身子,“哎”地一声答应后的话语也被河谷轰然作响的涛声掩盖得隐约不闻。杜若一脸喜色,兴冲冲地凌空一跃,急若惊蛇入水的身子就迅疾地向河口冲去。待到杜若迫不及待地游到河口,波光粼粼的水面早没了桑晨的踪影。
杜若略一沉吟,少时一个会心的微笑爬上了嘴角,原来在东岸那怪石突兀、浮翠点点的河边,一大片如人屏息换气时的水泡正咕嘟嘟地映入眼帘。杜若憋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游过去,就在他如渴骥奔泉,急促地扑入水中的一瞬间,桑晨突然“唰啦”一声,在河西浮出水面,娇笑连连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无比欣喜的神色,雪白丰盈的上半身恍若一株映耀在水面上的花树,“嘿,输了一次呀,三盘为定,输了可得拱河滩哟!”
杜若心驰神往地咂咂嘴,一边虎视眈眈地喏喏连声,瞧桑晨还泅在那翡翠似的水面上,前俯后仰地笑得不亦乐乎。杜若迅速折过身,仿佛扑向一片风光旖旎的沃土,矫捷的身影疾若飘风骤雨般的就向桑晨射去。
桑晨一时间猝不及防,忙左冲右突地躲避着身子,眼看杜若己波涌涛起地逼近身前,桑晨又哧地一笑,黏滑如水棉似的双臂飞快地舞动着水面,轻盈敏捷的身子一下子就与杜若擦肩而过。
杜若泅起身,河面上又没了桑晨的影子,放眼河谷清流如故,涛声依旧,方园附近的水域就似全部嵌进了玻璃镜框,明晃晃的灼人烫眼。杜若很是凝神察看了一阵子,忽觉心中一动,仿佛激起了一道闪电映过脑海,原来在河口那水草滋蔓的弯处,掩蔽着丛结累聚的乱石,似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形或蹲或卧地藏在那乱石罅中。
杜若一时浮想联翩,心里乍起一片贪恋挚爱的涟漪,禁不住满怀热望而情绪高涨地大喝一声,飞身扑向河口。谁知桑晨竟然就在原地笑语喧天的蹿出水面,**的如璎如珞的长发覆盖着如花的笑靥,水蒙蒙的似琥似珀的眼里飘逸的尽是戏谑与揶揄的神情,“嘿,又输了一回呀,你这么笨兮兮的,看来河滩是拱定了!”
杜若啼笑皆非的眯缝着眼,赶紧抑制住心弦几许难耐的悸动,如火般滚烫的脸上顷刻间就升腾起一层羞惭与窘迫之色,瞧桑晨鹊笑鹤舞般的摇晃着头颅,美得发嗲的身子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映媚着流光溢彩的水面。杜若情急智生,心胸一下子爽朗起来,双眸立时释放出一种讳莫如深与促狭的光泽,边神气活现的斜睨一眼桑晨,边象昆虫钻进青色花萼似的鬼鬼祟祟地钻入水底。
桑晨展颜一笑,赶忙奇崛诡怪地游往河东,然而瞧身前一半天后没动静,四周闪烁着耀眼日光的碧油油的水面也空荡荡地寂然无声。桑晨不自禁地心底“格登”一下,一缕不可限止的忧虑之色飘上了眉际,一时间她只觉得心情阴郁极了,她六神无主地哭丧着脸,一会儿紧蹙着眉头蜷伏在水中凝眸远望,一会儿又扑闪着眼睛浮立在水面上左顾右盼,终于她搁不住心中的几许慌乱,浓重的后怕之情在心底滋生,飞身就向杜若潜踪匿影的河口奔游而去。
杜若故弄玄虚地潜在水底,瞧桑晨己风姿绰约地游到身前,清雅秀丽的面庞忽而左忽而右地喷溅着水浪,洁白无瑕的身躯时而伸时而缩地踢蹬着水面。杜若陡觉眼睛一阵发直,不由自主地傻张着嘴,立时水的浮力就使他一个趔趄,一长串延续不断的水泡冲口而出。杜若呛一肚子水,赶快从一时的意乱情迷中挣脱出来,按捺住心胸蠢蠢欲动的春情,奋力一个屁股蹲儿,沉身就向河底那坑坑洼洼的乱石丛中隐去。
桑晨提心掉胆地游到河口,眼下回环交错的河弯没有杜若掩藏的踪影,两岸枝叶葳蕤的崖壁也没了杜若逃避躲伏的痕迹。桑晨大吃一惊,脸上“唰”地弥漫起一层茫然而又慌乱的神色,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顿时一种嵌刻在心间的愧对杜若的负疚感与一种突如其来的遭人遗弃的耻辱心,使她差一点就羞愤不己的哭出声来,然而此时河面上遽然如珠翻玉滚的漂浮起连串的水泡,一大片昙花一现的水沫倏忽即逝,桑晨一时又气又急,怒不可遏地沉入水底,原来杜若拱肩缩背地隐在那乱石丛中正嬉皮笑脸的望着她没事儿偷着乐呢!桑晨骤觉气不打一块来,抑制不住地浑身哆嗦,少时她又似是爱恨交织地全身猛地一抖,长长地呻吟了一声,身不由己地带着一颗倍受煎熬的忧虑之心和一种铭心刻骨的眷恋之情,猛然扑在杜若的怀中,双手还紧紧地箍在杜若的颈脖上……
杜若一时发痴,魂不守舍地怔了一下,蓦觉后颈窝上的肌肉一片僵硬,体内循环往复的血迹也似是一下子凝结成冰了,胸臆间一种觊觎己久的奢望和一种迄今未曾感受过的最美好的幸福之情,使他险些就晕厥过去,忙手慌脚乱地挣动着身子,拖着桑晨慢慢地往岸边游去。
桑晨一时半刻就似瘫痪了似的,全身慵懒无力地偎依在杜若的怀中,心胸一直翻腾不己的情潮顷刻间平息了,脑海里森罗万象的疑忌、怨尤、患得患失的意绪也俄而烟消云散,她遂心如意地微闭着眼,双颊桃红欲滴,唇边恒久不衰地斜挂着几丝甜甜的笑意,看看将到河边,阳光曝晒的崖下几株老松撑起一片荫凉,闷热难堪的沙滩上几缕清风拂拂,她又情不自禁地昂起头,俯身往杜若的唇上吻去……
杜若骤然间如遭雷殛,一片巨大的糅合了惊异之情的身心快乐迅速由唇上而至全身每一根神经纤维,情思恍惚中,他只觉得桑晨鼻息咻咻,气喘频频,一股如兰之馨的少女的芳香正不停地往口中吹喷,两片甘之如饴的鲜嫩的嘴唇也正一丝缝隙不留地黏贴在自己的嘴上。杜若定一定神,极力从一时的如醉如痴中清醒过来,然而少时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一种如堕五里雾中的梦幻般的感觉,使他又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尽力掐下手腕上怦怦作跳的脉搏,顿时眼前所有的迷雾焕然消散,一种庆幸不己的感激之情充塞了整个胸怀,全身心俱沉浸在一片丰厚的喜乐之中。瞧桑晨娇柔无极地半盍着眼帘,一副醉在柔情蜜意中的媚态,红艳艳的脸上泛涌起一片春潮,柔情似水的眼里含着一种炽热的爱恋,娇躯柔若无骨地压在自己的身上,胸前两颗圆圆的Ru房更是忽高忽低的剧烈地起伏着。杜若再也扼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一种发自丹田的贪欲之火,一种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诚挚爱意,使他奋勇拉开桑晨的游泳衣……
桑晨“啊”地一声惊叫,慌急慌忙地闭上眼睛,双手还死死地捂住胸前那两颗裸露无遗的Ru房。
杜若一时心旌旗摇,蓦觉若干年来一直滞留在心境上的折磨他的情感、衰颓他的意志的命不如人、智不如人、百般不如人的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的种种悲愤一扫而空,禁不住心花怒放的长舒一口气,眼下的晨晨多象一枚乍熟的花果挺立在绽红凝绿的枝头,千娇百媚的花枝使人为之心醉,芬芳馥郁的果实使人为之沉迷;又多象一段冬日的云崖俏立在冰丝带雨的山川,寒光隐隐的冰肌使人为之心折,纤尘不染的雪肤使人为之动容。杜若微侧过身,轻轻地扒开桑晨的手掌,立时桑晨那两颗圆鼓鼓的俨如双峰耸峙的Ru房突兀在眼前,两圈淡淡的宛若鲜果表皮的**环簇在娇艳欲滴的**上,乳下微微蠕动的小腹恰似晨曦初露时生机勃勃的大地,腹前一点圆圆的肚脐仿佛夜月映在清影流辉的天幕上,大腿根处两道静谧柔美的腹沟依稀落日敛尽余晖时扑朔迷离的地平线,浑身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完美,那样的尽如人意……
杜若一时间心里熨帖极了,胸腔无数狂飙突进的感慨和贪欲之情亦象一缕轻烟那样飘逝而去,他心满意足的蜷缩下身,俯伏在桑晨的腿上,然后就意味深长地带着一种喜滋滋的心灵快意和一种梦想得以实现的情感愉悦,理直气壮而又温情脉脉地往桑晨的Ru房上吻去……
这时阳光很羞赧的照着河岸,蓝盈盈的天空缀着几朵忸怩不安的白云,多时不见的山风这时也轻笑一声,羞涩地扭动了数下身躯,便躲着崖壁引领而望的青翠而去,湿草地上几只或蹲或踞的青蛙知趣似的“扑通扑通”跳到河里,栖息在旁边野草丛中的一对水鸟也遽然搔首弄姿地飞起身子,嘻嘻哈哈的在他们头上盘旋几圈,然后意犹未尽的飞向对岸的丛林。这时山在缠绵,水在缱绻,梅河两岸的一草一木也尽陶醉在这亘古不变的春心荡漾之中……
……,……。
“晨晨,嫁给我吧,我想要有个家,都快要想疯了!”
“怎么嫁呀,我还没毕业,就是毕业了,你在城里,我在乡下,这一个天一个地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嗨,晨晨,你慌个什么呢,毕业就在城里找工作,不好找的话,咱们还可以在城里买房子,买了房子,户口不就留在了城里,你要对我有信心,我是画画儿的,真画画不好,假画哪还不是一画一张,多少总要给家里弄点钱,你还怕嫁给我,会住铁路边上的棚户区,一辈子吃苦受累,没碗安心乐意的饭给你吃呀!”
“真要那样的话,我就嫁你!反正我是坚决不回乡下,再苦巴巴的挨这缺电、缺水、缺音影的世界,万一天不从人愿,我还可以考研究生,我就不信,咱们农家子女非得哪里来哪里去,在城里就过不上好日子!”
“你考什么都行,只是别考‘托福’,你要是考出国了,我不又鸡飞蛋打,瘌蛤蟆想不到天鹅肉吃!”
“你本就是瘌蛤蟆,能笼络住咱这丑小鸭,就算是福气了,还痴心妄想着天鹅肉吃,没的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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