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唱完了“开场曲”,众听客一惊:咦,好嗓门,比伊亚儿强多了,有些人早叫了声好,接着大家都鼓起掌来。(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那黄福泰也暗吃一惊,心想着这种声音是说不出的味儿,活了半辈子,没听见过这种声音。但究竟是什么声音呢,他把这声音与许多灌唱片的女名角比,一个都对不上。是喝了玉液琼浆的仙女唱的?但这只是一种猜测。
忽然,他想到了画眉的声音。记得他年轻时,他坐在乡下一个草坪上,没事就吹着忽哨,这忽哨能啭音,好象是鸟叫。忽然一只画眉飞到眼前,与他对叫,而且步步走近他,相差只有一米远,显得非常亲热。从此,他就永远记住了画眉的叫声,是哪么的婉转,哪么的动听。后来,又在一个黄昏,万山寂静,鸟儿归林,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又一个忽哨,想不到满山的鸟儿也都叫了起来,有清脆悦耳的,有甜如婴儿的,有切切细语的,有如泣如诉的,连大喉咙的乌鸦也都来凑热闹,叽叽喳喳地,好似飞禽合唱会。黄福泰侧耳听了听,又找到了画眉的声音。为此黄福泰听得出来,腊梅的歌声就是山里画眉的叫声,这叫声里有金属声,含有磁性。
其实黄老板还是总结不了,这叫做天籁之音,也是最原始,最自然,没有雕琢过的声音,可称金嗓子。
歌声传到街上,有许多人奔上酒楼来听。其中有一个戴金丝草帽,穿着白长衫的少爷,他一上来,就占了一个位置。天气不热,他手里握着一柄纸扇,灰白的面皮,瘦长的个子,翘起二郎腿,抖着一双尖头皮鞋,嘴巴涎笑着,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腊梅,使得她一阵紧张。腊梅极力避开这个人的眼光,又唱了起来:“石榴花头对头,阿爹送我一只牛,阿妈送我白纸扇,嫂嫂送我小丫头,骑了牛,着了绸,白纸扇,遮日头,笑坏了后面小丫头。”
“好!”还没等唱完,那个少爷就拍着手,大声喝起彩来,人们都向他投去不屑的眼光,有几个还在轻声地骂道:“白带鱼,老嫖客,来出什么洋相!”
这个家伙,白白面孔,花花肠子,城里城外,自称到处都有相好,走遍全县,一不用带米,二不用带被,号称村村都有丈母娘。有一次,卫生警敲了不加粪桶盖农夫的脑壳,鲜血直流,白带鱼出于“义愤”,也挽袖捋臂地指责卫生警,极其卖力地帮农夫讲话。街上的人纳闷:“咦,他从不为人讲过一句公道话,今天怎么一翻常态呀?”仔细一看,农夫身边跟着一个秀里秀气的老婆。这颗山里毛楂,正淌着泪,活似一株野百合花呢。后来听说,白带鱼就成了他家常客了,卫生警的一闷棍,却为他敲来了桃花运,诸如传闻,恐怕也有十九则。
腊梅见此情景,止住了唱,有些发慌。“小姑娘,唱下去。”“唱下去!”许多穿长衫的老头,穿短衣的乡下人,头上插玉簪,手上戴戒指的老太婆,画着眉扑着水粉,搽着嘴唇,满脸胭脂的小姐太太们,都有在叫着。
腊梅又勉强地唱了一个“萤火虫歌”。萤火虫在她家乡称作“火英台”,可能为得是纪念祝英台之故。只见她唱道:“火英台,夜夜来,外婆家里吃杨梅。火英台,灯万盏,一闪一闪真可爱。等在桥头望你来,也不来;大红花轿抬你来,也不来;金丝银线穿你来,也勿来;十里红妆接你来,也勿来;全付銮驾请你来,也勿来;金打灯笼照你来,也勿来;银打马鞍骑你来,也勿来。火英台,何时来?明年夏天吃杨梅。”
“好!”大家又一阵掌声。
“小姑娘,别唱了!”白带鱼装出一副温和的腔调对腊梅说,眼睛里喷着欲火,贼溜溜眼光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他涎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一步步走近腊梅。腊梅碰见这么一个人,又气又慌,两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快退到墙角,急着要喊海蛟。只见白带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币,拉过腊梅的手,把钱压在她的手板心上,久久不放。嘴巴对着腊梅的耳朵说了一句半公开的话:“晚上我来叫你。”
腊梅挣不开他的手,已经窝火了,又听他讲出这种“约会”式的话来,肝火上升,也顾不得歌女的优雅,鼓着劲,屏足气,狠命一推,推开了白带鱼,把钱向他的脸上掷去。那白带鱼倒退几步,稍站稳了脚步,又嘻皮笑脸地走上前去,在腊梅的脸上重重捏了一把,留二个手指头印。
腊梅怒目圆睁,骂了声:“无耻!”白带鱼还是淫荡地笑说:“嗨嗨,姑娘家,你初出茅庐不懂事,卖唱也要卖身的呢……”又嘻皮笑脸地走上摸腊梅的下巴。
有些听众很气恼,但不敢大声阻止,大家议论纷纷,地乱哄哄。连黄福泰也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腾海蛟在下面炒菜,心里不放心,就上来看看。一瞧见这个情景,不觉火冒三丈,白带鱼,你真是瞎了眼睛,竟敢调戏腊梅。他大喝一声:“白带鱼,住手!”这一闷雷似的怒喝声,使店堂里的嘈杂声,白带鱼的淫荡笑声,都刹时停止了。鸦雀无声之中,大家都在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腾海蛟一步步逼向了白带鱼,眼睛睁得如铜铃,直喷火花。他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说:“白带鱼,你瞎了眼吧,你不看看这是谁?你敢动我妹子一个毫毛,当心这个!”海蛟晃了晃石杵头一样的拳头。白带鱼知道海蛟的功夫,吓得两腿发抖,他连连拱手赔礼:“嗨嗨,老本,我不知道是她是你的妹子,清见谅,见谅!”一边说,一边往梯子下退,生怕海蛟打下来。
腾海蛟大喝一声:“滚!”白带鱼一惊,从楼梯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跌得嗷嗷叫,爬起来就跑。众听客大笑一场,海蛟对腊梅说:“接着唱吧。”腊梅镇定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又唱了起来。这一天,腊梅赚了一些钱。
从此后,没有人敢来欺侮腊梅了,她的金嗓子被人到处传颂着。“慢吞吞”饭店的听众也越来越多,有些体面点的听客就叫些酒菜,边吃边听。也有清贫点的,站在角落里听。黄福泰叫黑猫搬来一些桌子、凳子、角角落落地摆着。每当腊梅唱曲开始时,黄老板就来一番广告:“诸位,古人曰: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今有歌无酒,岂不扫兴。我店里有价廉物美的黄酒,也有价廉物美的素芝素菜,也有下酒的茴香豆,大家买些去,边吃边听,岂不逍遥?”
黄福泰的生意好多了,腊梅也赚了一些钱。许多听众都赞赏她的歌声,纷纷把铜板扔向她。也有些富有相的婆婆太太们,她们最容易成为粉丝,用大钞票掷。黄福泰对腊梅态度大为转变,接进接出总是笑哈哈的,有时还请她吃一顿。还叫过她几声“梅老板”。
这一天,在腊梅唱曲时,在她正对面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他长着一个鹰钩鼻子,鼻子旁嵌着两只绿幽幽的小眼睛,身上穿着一件团花长衫,露着两颗大门牙。他一边听,一边慢悠悠地呷酒,用考试官的眼神注视着腊梅。
他就是隔壁银山县永乐小京班的班长应百通。这个应百通听到金嗓子腊梅的消息,特地顾了部马车,从银山县赶了过来。他并不是来欣尝腊梅歌曲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生源。最近,他在筹建一个小京班,其它角色都有了,就差一个青衣旦。他听说这里有个金嗓子,就特意过来看看。
腊梅看着前面的这个古怪老头,心里想:“莫非他是个听曲儿的行家,看他一本正经的。”
忽然,老头子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大板牙,腊梅心里更纳闷:“他笑得真有些蹊跷。”
唱完了曲子,听众们扔下些铜板,嘴里“啧啧”称赞着走了。那老头一不扔铜板,一不拉起长衫赶路,象只老柴根似地坐在那里,盯着腊梅。腊梅不觉有些寒怕:“咦,莫非又遇上个心术不良的,莫非他是个花花老头?”
那老头看了腊梅约一刻钟,忽然露出大板牙,轻轻地叫了声:“腊梅小姐。”呀,这老头怎么叫起我的名字来啦,总没好事。腊梅紧紧提防着,她装作平静地问道:“老叔公,什么事呀?”老头发问:“你愿意学戏吗?”这句话似乎太突然了,使得腊梅不知怎样回答。她问道:“学戏?我学不起,学戏没工钱哪。”
“有,有工钱。学徒期间包吃包住,一日三餐,两顿稀饭,一顿干饭,你愿意么?”老头子问。
腊梅听说有饭吃,不觉有点高兴,问道:“你是哪个班子的?”
老头子笑着说:“银山县原有个小京班,你知道吧?现在这班子人也老了,马也老了,要搀下一代呢。你去学青衣,包你成为一个红遍江南的名角儿,行吗?我是班长,姓应,名百通,号大板牙。混班子几十年了,象一只老母鸡,孵了一窝又一窝。你去吗,那里真象只鸡窝,叽叽喳喳的,老鸡小鸡都有呢。嗨嗨嗨!”
腊梅明白了,原来是小京班招生来了,觉得有几分高兴,但却有一股淡淡的离愁涌上心头。只要她一答应,他就会离开可爱的哥嫂们,就会离开这安葬着***土地。但她更明白,这样的卖唱也不是长久之计,做人要活下去,总得选择一样正当的职业。她想马上答应,但这是大事,一定得让哥嫂们商量再决定。回答道:“我自己不能作主,还得问问哥嫂们。”
应百通忙应道:“对,对,父母不在,哥嫂为大,应该去问个清楚,敲钉转脚的好。”说着跟腊梅去见海蛟。海蛟听了,沉吟了一下,冷静地问应百通:“你们这里作兴打人吗?”应百通连叫着:“不打,不打,对她们个个象亲生的一样。三年之后,我保证她健健康康地,活活泼泼地回来见你。”海蛟想,腊梅去学戏,这比卖唱强,学会了唱戏,可算是一门长久职业,也让她有个真正落脚的地方。为此,他带着百通去了三春家。
征问了大家的意见,都说这是好事。但大家心里都有些恋恋不舍,生怕这妹子出门去,无爹无娘地在外面要吃苦,但为了腊梅的前途,也只有同意了。
契约写好,甲乙双方都按了手印,腾海蛟按了个见中。这时,潘玉珍不禁哭了起来,腊梅含泪劝慰她:“嫂嫂,我又不是卖给人家,我是去学戏。三年后,我会回来看望哥嫂们的。”
那应百通藏了契据,就来拉腊梅,她气愤地甩掉他的手:“你拉落材呀,就不让我与哥嫂们多留一夜呀!”经海蛟与应百通协商,答应明天早上启程。
夜里,各位哥嫂们都准备了礼物,玉珍整好了一套被子床单,海蛟送她一根练功带和一把双剑,周晖送来了毛巾牙粉等生活用品,王涛送一个竹编箱子。
那胡元庆从箱底里找来一枚金戒指和一本“荒江女侠”的小说,对腊梅说:“腊梅,我这破落户,也没什么可送,这点东西你收下,留个纪念。”腊梅一见金戒指,推托道:“二哥,这个东西太贵气,我戴着不配。”胡元庆认真的说:“怎么不配,你今后一定会成为名角儿,不但戴戒指,还要插金簪呢。”
见这么说,腊梅也只得收下了。李小冬没什么送的,回家去锯了一段树,挖了一个树脸盆,又从他娘的箩筐里摸来二十只鸡蛋来送腊梅。
腊梅回想那个大雪夜,当时是举目无亲,无奈无助,想不到竟结识了这帮有情有义的哥嫂们。银安县城,是个有着古道热肠的地方,是个刻骨铭心的地方,是腊梅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应百通把马车叫到东门城外,迎接腊梅起程。此时,腊梅眼泪簌簌落下,哥嫂们也怀着离别的哀愁。
腊梅猛地跪下,说道:“哥嫂们,我腊梅永远忘不了你们的恩情,在此受我一拜!”接着向大家磕了三个响头。玉珍扶起她,说:“腊梅,你别这样,越是这样,我们越难受!”
腊梅淌着泪,上了马车,说:“哥嫂们,我腊梅幸亏你们相救相助,才活了下来。说实在,我真不愿离开这里,但我只得走了……我没什么回赠的,就留下一个歌吧!”接着就唱了起来:“碧草地,桃花红,芳草坪上三结义。刘备一指青锋剑,千军万马拥蜀帝;关公舞起偃月刀,破了五关回故里;张飞抡起长蛇矛,当阳桥上显神威。古城古墙古义气,义气徘徊古城里。白云悠悠随我去,难忘哥嫂好情义……”她重复着后面二句唱词,随着马车轮子的转动,奔向了东门外的官道上。一会儿,这辆马车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似乎变成了一只雏鹰,向着白云缥缈的天空冲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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