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友贞给李琼和郭威安排了临近皇宫的一处民宅,派了几名士兵提供保护,兼具了监视和看守的功能。看小说最快更新)李继韬临行曾安排,为了让尚年幼的儿子们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李琼要留在两个孩子身边,郭威跟着住下来。
长日无聊,郭威便将背诵兵书作为排遣对柴守玉思念的唯一方法,在兵法研习上的突飞猛进,李琼多有赞许。
宁静生活的涟漪来自街头巷尾商贩和轮换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大致是晋王李存勖的军队在政治和军事上摧枯拉朽般的节节拓展和泱泱战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负面情绪像无法遏止的瘟疫在大梁都城的各个角落悄然蔓延,深深困扰着人们。有人甚至已在大胆推测也许就是下个月,或是下下个月,李存勖的疾风便会刮进这风雨飘摇的大梁国都,让金灿灿的御座再度易主。
常换常新的蜚短流长,沉重而混乱地堆积在郭威心头,不断调整着他的思维角度和思考习惯。他从只关心集市上一张虎皮、一斗米的价钱,到开始关心两**队领导者的动向,从不知天朝为哪朝,到在李琼的启发下分析战局和形势。这一年的冬天,郭威的成长在漫天飞雪的覆盖之下,发生得不着痕迹又顺理成章。
对于郭威而言,李唐天下已经成为模糊的记忆,篡唐称帝的朱温身后那位朱友贞,怎么瞅都是个平庸之辈。郭威猜测,李继韬定是受了哪个狗头军师的鼓动,才投靠了这个连大梁平民百姓和普通兵卒都断言倒台指日可待的皇帝。此番大梁之行,等同于抱薪救火。
郭威以婉转的口气问李琼:“先生觉得,大梁皇帝真的能保咱李将军一方平安吗?”
李琼所答非所问地说:“来到这里方才得知,晋王就在咱们出发的同时开始下令设置百官,在河东、魏博、易定、镇冀四镇判官中选拔前朝的士族,为称帝做着准备。”
“听士兵们议论,李继韬将军的属下,镇守泽州的将领裴约不肯交出泽州投梁,将军怎么连自己辖区内的部将都管不了?”
“裴约是他父亲李嗣昭的爱将,不愿意接受李继韬投梁的安排,不肯背叛晋王也是可能的。”
“李将军事先没有跟裴约商量好投梁的事吗?”
“我猜是没有达成一致。李继韬原以为一旦他一声令下,裴约纵有不满,怎可能不听号令。”李琼惨淡地笑了笑,“殊不知如今的人心,都有各自的打算,手里握着实实在在的兵马,谁把长官的话当回事?不想听就不听了。”
郭威叹息道:“看来哪里都一样,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规矩都是定给手无寸铁的穷苦百姓的。”
“我听说董璋带兵去征讨泽州的裴约了。李继韬承诺给大梁的地盘,朱友贞不会轻易放弃。还有人说,李嗣源到了潞州城下,喊话劝说李继韬不要背叛晋王,被李继韬乱箭逼退了。”
郭威忙问:“要是李将军真听了李嗣源的劝,那我们怎么办?这样不清不楚地呆在大梁,我们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李琼摇了摇头:“路儿和成儿跟我们在一起,李继韬断不会轻易舍弃了自己的骨肉。”
郭威虽然感到不安,却没有再追问。性命攸关的赌局中,自己和李琼或许无足轻重,但血缘毕竟是条稳固的纽带。
除了这条纽带,还有什么可信的呢?
瞬息万变的局势让流言失去了方向,比真实跑得更远,也更丰富。各种消息在汴梁密集的人群中间四散游走,岁月在那些难辨真伪的消息上方飞驰而过。
一个消息最终被历史记取,晋国河东监军使张承业去世,晋王的母亲曹太夫人亲自到张承业的府邸为他服丧,和他的儿子、侄儿们穿一样的丧服。
正如契丹女巫沙海娜预料的那样,公元923年百花争艳的晚春时节,身在汴梁的郭威听到了众多消息当中他最不愿听到的一个。
时年39岁的晋王李存勖在魏州牙城登上祭坛,祭告天帝,登皇帝位,国号“大唐”。
李存勖登基的4月25日这天,不但是黄道吉日,还是他的父亲李克用十五周年祭日。崇尚孝义的李存勖敕令天下诸侯,当体恤民情疾苦,尽早止息烽火,百川归海,群岳朝天,重建盛唐。李存勖采用了“同光”年号,取共享和睦荣光之意,正式都城选定前,将魏州设为东都,晋阳设为西都。
李存勖的称帝,对于大梁宫廷而言犹如一场灾难预告,在人群中流传日久,但当灾难真正降临,人们才发现它强大的破坏力量,无论你做了多少准备皆是徒劳。
自认为投靠了大梁这个坚强后盾的李继韬,被来自三个方面的压力日夜折磨,到李存勖称帝为止,变得无以复加。
首先是大梁连连战败的噩耗,李琼飞鸽传回的字条已经有数张,内容大致都是些扫兴的消息:大梁国力日衰,民心涣散,与晋军作战连续的失利严重影响了大梁军心,朱友贞并非是个可以托付大计的霸主,劝君早作打算。李琼笔力遒劲的字迹,严重松动了他的意志。
第二个压力来自母亲杨氏,李继韬的儿子们被送走做人质的第二天母亲便病倒了,而且再也不允许他去请安,也不肯见他,无论如何哀求也于事无补。李存勖称帝的那天,母亲整理了行装,从家中消失。许久后李继韬得知,母亲竟只身去往了晋阳,不顾年迈跪在昔日姐妹曹太夫人殿外谢罪求死。
最迫在眉睫的是第三个压力,来自李嗣源,这位从小善待自己毫不逊于亲生父亲的长辈,在潞州城下围而不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令李继韬心力憔悴。
直到李存勖称帝前后,围城部队才撤军。
松了口气的李继韬在一天夜里被春日的雷声惊醒,发现李嗣源的儿子李从珂,正坐在床榻边望着自己。被惊得一身冷汗的李继韬遍寻不到枕边的匕首。
李从珂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是想杀你,你能活着见到我吗?”
李继韬索性横下心,泰然道:“我无意与大伯为敌。”
“你每次都等我爹回了营,才放箭装装样子,我爹知道你不想伤他。”
“我已经无路可退,你们父子何苦逼我。”
“我爹让我去把路儿和成儿救回来。”
“怎么救?救回来又能改变什么?晋王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爹说,只要你肯戴罪立功,他可以向晋王求情,保你与家人平安。”
“大伯不是三叔,三叔不会放过我。”
“如果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晋王早就将你母亲下了狱逼你就范,或者直接杀了二婶。”
李从珂是对的,李存勖可以那样做,但他暂时还没有。李继韬无力地再次跌坐床头。他心里清楚,一方面是自己手里还有人马和城池,强攻是不明智的,另一方面父辈母辈交情还在,母亲对于这位沙陀三叔还有利用价值。李嗣源父子对待自己的态度中,折射着李存勖对自己的态度。
李嗣源父子的围而不剿,刺而不杀,以及李从珂最后那句:“你觉得我今天来找你,是我爹的意思,还是三叔的意思?这是你母亲为你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心中筑起的堤坝噼啪作响地开裂了。
返潮的浪一波接着一波,直至将李继韬心里的防御彻底冲毁。他低低地说,低得自己快听不到:
“也许,我是说也许,我能找到打垮大梁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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